“怎么?在头疼该怎么离开这里?”
阿列克谢穿着宽大的法师袍慢悠悠的晃了过来,这货仗着自己是老年人,到点吃饭,定时睡觉,这三天过的舒服无比,连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这种超乎寻常的淡定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哎呀呀,老夫已经活的够久了,能为你们年轻人出一份力就心满意足啦。”阿列克谢笑眯眯的这么回答提出疑问的人。
直接告诉辛西娅,这只老狐狸说的是真心话,他确实不太在意生死,但在这件事上,他表现的更像是很清楚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不了,每次目光不小心与他对上,她都有一种自己已经被看透的恐惧感。
“你已经成功的拿到了这栋大楼里的指挥权,第一步的计划已经达成,”见辛西娅没有搭腔,阿列克谢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不过人心难测,现在他们从听你的号令,在他们获得自由后会如何选择,还真的说不好。”
“你需要将他们都拉上你的战车,然而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他们随时都能跳车逃跑。”他意味深长的说。
阿列克谢说的没错,这正是辛西娅烦恼的地方,在短时间内共同经历了频繁的千钧一发虽然让她顺利的掌握了临时队伍的,但也让人们的神经变得麻木和疲乏。
她第一次救了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感激她;她第二次救了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服从她;她第三次救了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依赖她。然而,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乃至第二十次的时候呢?
人心从来都是复杂的,点滴的恩惠是恩惠,一旦汇聚成了海,一个掌握不好,或许就是仇恨了。
因此,比起恩情,切实的利害关系才能将人们捆绑的更加紧密。
辛西娅知道阿列克谢提醒自己不会是出于好心,也很清楚他和瓦伦丁之间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密约,这正是他如此热心为她出谋划策的原因。
“按照之前的规律,就在今晚,我们有一次宽松的休息时间,这栋楼里起码还有上百个元素炸弹,把它们尽量找出来……”
阿列克谢的话没有说全,辛西娅也不需要他说全。
只要被困的宾客跟着她一起冲出了这栋楼,就算是跟凯姆特帝国彻底撕破了脸,到时候为了与这个庞然大物对抗,所有人的联系必然会前所未有的紧密起来。
“既然圣殿骑士团已经到达,再拖下去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能否破局就要看今晚了。”
说完,她提着裙子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不顾形象瘫在沙发上休息的伊莎贝拉身边,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前一刻还半死不活的日精灵顿时跳了起来 ,精神奕奕的跑了出去。
被困在大楼内的各国领袖都不傻子,谁都能看出他们现在被凯姆特帝国耍着玩,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干脆凭借这些元素炸弹冲出去,可身处人家的王都,就算能够离开加贝利,又能跑多远呢?
可若是圣殿骑士团来了,就另当别论了。
诚然,凯姆特帝国一直是圣光教的亲密伙伴,圣城更是对其信任有加,不然不会将结盟的地点刚在加贝利,而然就算再亲密无间,也改变不了圣光教是圣光教,凯姆特是凯姆特的事实。
只要他们还没有变成一家人,就肯定有缝隙存于二者之间,况且前来参加盟约大会的必然都是亲圣光教的势力,凯姆特帝国私自囚禁他们的事一旦曝光,在后有蛛后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圣殿骑士团不能也不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综上所述,圣殿骑士团的到来就像是一支强心针打进了众人的胸膛,所有人都在霎时间振作了起来,要知道圣殿骑士团虽然没有异端审判局那么臭名昭著,但在平日里也远远列不上欢迎名单,因此这一幕实在是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倒是凯姆特贵族组成的仆役对于这个计划心情复杂,只是在清楚的知道国王动了杀心后,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剩两条路,一条是回到封地与奥古斯都对抗,一条则是流亡他乡,可无论要走哪一条,都必须离开加贝利寻求圣光教的庇护才行。
有了盼头就有了干劲,有了干劲自然就有了效率,当堆积成山的元素炸弹出现在辛西娅眼前的时候,她不得不怀疑之前的几天这群混蛋是不是在偷懒。
时针卡吧一声与分针在顶峰重合,意味着一天当中最长的休息时间已经到来,地精将所有炸弹按照引爆次序分好,把快要引爆的挑出来送作堆。
伊莎贝拉拿起了魔晶最亮的那个,扔给了等在窗边的洛克子爵,子爵接过炸弹,对着身旁的半兽人点了点头,后者麻利的脱下上半身的衣物,只留下一条单薄的裤子,浑身的肌肉隆起,白色的毛发伸长生长,他额头青筋暴起,努力遏制着涌到喉咙边的嚎叫,很快,一只巨大的白狼代替青年出现在了原地。
作为半兽人的老搭档,矮人鲁芬随便拎起一包炸弹,背着自己的宝贝战斧就跳上了巨狼的背部,在找稳了位置后,他转身协助同样手拿炸弹包的地精安东和印伽商盟的卡洛琳夫人相继爬上了好友的背部,教给他们如何在战斗中不被巨兽甩下去又不至于揪疼迦尔的技巧。
最后一个登上巨狼的是辛西娅,跟他人不同的是,她是被暗精灵护卫小心翼翼的放到事先安好的马鞍上,还细心的绑好了固定带,同样在狼背上的三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暗精灵护卫忧心忡忡的脸庞,就好像他们的女王是个一不小心就会摔碎的陶瓷娃娃。
辛西娅手里没有拿炸弹,她臂力不够,一个弄不好就会搞成自动赴死,还是两手空空更让人有安全感,剩下的炸弹被不乘坐巨狼顺风车的人们瓜分,洛克子爵见到众人预备好了,瞥了眼手里红的近乎融化的魔晶,果断的对着驻扎在楼下的军队扔了过去。
在之前的时间里,为了防止元素乱流影响大楼和楼里的炸弹,他们一直都是抛向空中,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却是驻扎在外围的许许多多生命。
“轰——”
狂暴的元素乱流猛然在井井有条的军营中炸开。
第116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一十六步
安吉是一名士兵。
非要准确介绍的话,他是光荣的凯姆特王城近卫军中的一员。
硬要按照凯姆特的风俗来讲的话,他是以贵族为主的王城近卫军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是的,没有出色的武力,也没有过人的智慧,曾经自豪的贵族出身也被其他同伴更加显赫的家族衬的落魄,唯一可以夸赞一下的大概就是这张讨异性喜欢的俊俏面孔,可在加贝利,比他更俊俏的也不是没有,更别说他们负责保护的凯姆特国王奥古斯都本身就是一名出色的美男子。
总而言之,在首都加贝利,安吉实在是个乏善可陈的无名小卒。
对自己认知清晰的安吉也从未对现状感到不满,他的剑术和骑术都是刚刚好达到了近卫军的中等,男爵的爵位比起成排的大家族之后也完全不够看,能够在队里出任副队长的职务已经是喜出望外,大概在步入中年前就能谋求一个正职,跟自己的父辈一样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老了以后回到封地上享受乡绅们的敬重,然后教导自己的孩子再延续同样的道路。
怀抱中这种心态,安吉在队内的表现总是恰如其分,实际上,像他这样恰如其分的人在加贝利有很多,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们的安居乐业才维持了凯姆特帝国超乎寻常的稳定和实力。
然而,作为一名知足的小贵族,安吉也有着极不愿意打交道的对象,那就是在整个凯姆特帝国都拥有着极高地位的圣光教神职人员。整个半位面大概再也没有第二个国家像凯姆特这样被圣光教渗透了彻彻底底,别说大型城市和中性城镇,就连小乡村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教堂,常年驻守在教堂里的神职人员的地位远高于当地的小领主,取代后者成为了领地名副其实的主人,惹得不少小贵族满腹怨言。
安吉家就是这些苦不堪言的小贵族之一,每到神职人员轮换的年份,他们就会花大笔钱去打听继任者的喜好,碰到性格温和的就会松一口气,碰到不省油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但无论碰到什么样的,都必须忍受对方的指手画脚。
在自己的领地上供一个祖宗,是个人都不会觉得愉快,更何况这个祖宗往往都不会满足于当一个啥事不管的吉祥物。
大段大段的抱怨领地里的教堂是家书的保留节目,就像安吉也会忍不住吐槽加贝利城里的圣光大爷们,他有时候会想,区区一个领地只有几个村落的男爵都会为对方的越俎代庖和贪得无厌感到憋闷,那高高在上的皇族和大贵族们呢?是不是也跟他有着同样的烦恼?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因为太不敬被他驱赶出了脑海,神权高于王权在半位面是延续了几千年的常态,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卫兵的不满而改变。而然,出乎安吉意料的是,自打蛛后横空出世,情况就微妙的发生了改变。
一切都是从巴比伦号惨案开始的,这艘载有数千名贵族的豪华游轮在一夜之间沦为了人间地狱,幸存者连登船人员的零头都不到,更别说船上还有一位法力强大的邪神,让整件事情只能用彻头彻尾的悲剧来形容。
巴比伦号隶属于圣光教旗下的奥利维亚港,在异端审判局登船作战之后,游轮的残骸被想尽办法拖回了港口,作为邻近国度,凯姆特帝国自然也抽调一批了军队前去援助,于是正在老家休探亲假的安吉被临时征召,作为近卫军的代表随着一小队边防军奔赴了奥利维亚港。
等到他们到达的时候,圣殿骑士团和异端审判局已经拆解了整艘游轮,足足有几人高的白色女神像被从船骨上剥离下来,矗立在港口的广场之上,女神低垂着眼眸,悲悯的注视着脚下忙碌的士兵,单从外表来看,实在难以相信如此美丽的女人原型竟然是一位嗜血疯狂的邪神。
仰望着女神像,安吉突然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蛛后在自己的信徒眼里是如此温柔慈悲,面对他们这些异教徒却面目可憎,而他们信仰了几千年的圣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蛛后屠杀圣光的信徒,而两千年前,初代教皇则是打着“圣战”的名义扫荡了半位面的每个一角落,原始信仰的追随者被屠杀殆尽,这二者到底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信仰本身就是一件如此残酷的争夺?
安吉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把邪恶的蛛后和伟大的圣光联系在一起,可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发芽,就再也无法从脑海里抹去,他想起了圣光教修士们趾高气昂的模样,越发觉得他们平日里摆出一副圣洁脱俗的样子,私底下却面目可憎,与这尊只记录了蛛后美好面的女神像别无二致。
圣光教确实在早期庇护了凯姆特人,但他们拿走的却更多。
归根结底,凯姆特人生来就备受圣光的青睐,他们真的需要去讨好圣光教那群蛀虫才能获得圣光之海赐予的荣耀吗?
在太阳底下,安吉感受微微晕眩,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身边的同伴,却在对方眼中找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迷茫,二人对视了几秒,又同时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睛。
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安吉的直觉如此告诉他。
回到凯姆特帝国以后,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等到近卫军被派去围堵监视被困在迎宾大厦里的各国代表和少数贵族时达到了顶峰。
大楼里的人挣扎了三天,他们也在外面驻守了三天,在这场不平等的拉锯战里,被当做老鼠捉弄的囚徒是注定的失败者,他们自己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除了第一天还试图反抗,接下来的时间都认命的在楼内进行死亡游戏,在必死无疑的命运里垂死挣扎。
在度过了两个高度紧张的夜晚之后,近卫军中出现了烦躁的声音,安吉不知道皇帝的近卫军在别的国家是否是精英,但在凯姆特帝国,这只是贵族老爷们的镀金窟而已,在凯姆特崛起的岁月里,再也没有任何势力能够逼迫他们动用驻守王城的近卫军,久而久之,近卫军存在的意义逐渐变质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说句老实话,当看守的日子并不轻松,被关在楼里的囚徒都能有合理的休息时间,而他们呢,三班倒的盯梢,还要防备头顶时不时出现的元素乱流,过得比敌人还不如,因此,当敌人表现出无害性和认命的态度后,这群贵族老爷们就不想再吃苦受罪了,全部闹腾着要正常作息,吃定了楼里的人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于是,作为现场最高指挥官的团长副官召集了各个小队的队长,几个人凑在一起叽里呱啦的开了个会,决定把今年刚加入的新兵全部推出去值夜,这样既没有违背命令又可以乐得轻松,还能美名其曰“锻炼新人”,简直不能更完美。
此消息一出,引起了新兵一片怨声载道,可惜他们毕竟在近卫军中根基尚浅,除开几个身份特别高贵的,其他人实在没有资本去跟前辈叫板。
安吉听到这则命令的时候刚刚从盯梢的岗位上被换下来,一听到这个消息眉头就打成了一个死结,他天性谨慎,对于如此玩忽职守的做法自然是十万个不满意,新兵没有经验,稍有疏忽说不定就会铸下大错,只是他的目光对上队长嘴角的苦笑,二人一起叹了口气。
在近卫军,最顶用的不是功勋和经验而是家世背景,他们两个固然可以据理力争,可谁又会听呢?
大约是心里也抱有几分侥幸,早已认清了现实的安吉和队长并没有热血上头的去与上级抗争,而是从相熟的军需官那里领了点下酒菜,又摸出偷藏的一瓶好酒,准备一起喝几杯,就像以前无数个一起值守的夜晚一样。
元素乱流在营地炸开的时候,安吉正在将最后一杯往嘴里送,先他一步将杯中酒喝干的队长突然突然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护着趴在了地上,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恐怖的气流。
割裂肌肤的痛感袭来,安吉咬紧牙关贴在地上,压在身上的队长身体微微颤动,帮他承受了最大的攻击,他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但想来不会太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爆炸过去,安吉顾不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火辣辣的触感,翻过身查看队长的状况。
只见男人半边身子消失无踪,只留下了空荡荡的手肘和半截大腿上整齐的断口,他这才发现队长的鲜血在他身上留下一大滩印记,无可抑制的慌张涌上心头。安吉试图为队长止血,却被依然保留着一丝清醒意识的男人用仅剩的手臂推开了。
“……去……去……敲钟!”队长一张口鲜血就溢了出来,“……加贝利……不………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安吉闻言呆了呆,然后猛的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疼痛把他混沌的意识唤醒,这名近卫军没有再去看俨然是活不成了的队长,而是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向远方的钟楼跑去。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安吉曾经听自己的家庭教师讲过,在遥远的主世界,人们为了防范巨龙的袭击,每个城镇都会建立起一座属于自己的钟楼,每当钟声响起,可怕的恶龙就会从天而降,到来无法抵挡的熔岩、火焰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