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轮没说话。
“要么,所有努力付诸东流,还陪上周令祎一条命。要么,逼我入绝境,不动声色地解决我。二选一。果然是苏公子会做的事。”
“那么,义薄云天的小夜哥。”他转身,直视着他,“会选哪一个?”
“哈哈哈哈……”穆夜大笑,笑声朗朗,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他从床上起身,凛然道,“那我就如你所愿!不过,我接你的招,你敢不敢接我的赌?”
“赌?”
“对,赌。”
夕阳西下。
远处的浅也与阳一正结伴而归。
山*最西边的一个屋子里,只剩下了一位黑衣男子自斟自饮。
他坐在那里,青丝如墨,衣带当风。而内室唯一的床上,此刻早已空空如也,没了主人。
他一杯又一杯地饮着茶,直到壶里的水都倒光了,才听到那姗姗来迟的推门声。
吱——嘎——
年久失修的木门被开启。
他转过头,看向了门外的浅也。
四目相对。
——“赌?”
——“对,赌。”男人的声音一字一顿道,“苏轮,你自诩聪明,算计人心,却不知世间万物,唯有感情必须用真心来换。你逼我离开,我如你的愿,可我们不妨赌一赌,我走之后,她是来寻我,还是跟你在一起?我们就看一看,她到底爱不爱你?或者——有多爱我。”
第131章 第25章:慧者执妄(三)
古朴的院落。
她站在门外,他坐在门内。
咫尺距离,一墙之隔,谁也没开口。
终于,她收回视线,低头,一脚跨入院子。
路过他的时候,他伸手,去倒壶里的水。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那抬起的手,却在轻轻发抖。
脚步声进房间了,停住了,突然,又冲了出来!
他一把扣住茶壶。
“……他呢?”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她直接问他,“他去哪儿了?”
门外的阳一嗅到了不对劲,悄悄躲了起来。
“你问穆夜?”他笑了一下,姑且算是一个笑吧,“他放心不下先去地陵的周令祎他们,也赶过去了。”
她死死盯着他,“赶过去?”
“是。”
“在他刚刚苏醒,身上伤还没好的时候?在他没有牡丹坠,眼睛不方便,我又不在身边的时候?在你单独跟他相处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质问,“苏轮,你跟他说了什么,逼得他连等我回来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去了地陵?”
他没回答她。
她闭上眼。不想问了,也不去看他了,毫不犹豫转身,走向屋外。
“他们出不了地陵了!”他在身后高声道,“机关图已经被我换了,那里杀机重重,险象环生,十步一机关,五步一陷阱,他去,是送死,而你现在追过去,也无力回天,你们都会死在那里!”
她的脚步没停。
“你爱上他了?明知前路是死,也要去陪他?!”
“夏浅也!”
他站了起来,语调平静,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你若出这个门,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她一下子定住了。
“管你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去找他,我立马就回京都,从前种种,恩断义绝。天下女人何其多,我不会稀罕一个不爱我的女人。”
西风残照,叠翠流金。
她微微转头,露出了柔美白皙的侧脸。
他听她说了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她说,“断就断。”
“哎,夏浅也!夏浅也!”
阳一见此,连忙去追。
“砰——!!!”
茶壶狠狠砸向地面,摔成了碎片,也拦住了阳一追赶的步伐。
阳一回头,见男人没有表情道,“回来。”
“可是……”
“别让我说第二次。”
“……”
阳一看了看远去的浅也,再看了看站在那儿的苏轮,千言万语,千头万绪,最终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以,结束了?
这两个人,真的到此为止了?
地陵某处。
周令祎与独手翁满面灰尘,一身狼狈,此刻正凑在一起,举着地图,比对着前面两条阶梯。
这两条阶梯一上一下。
上去的,明火点亮,一路通畅到底,什么都没有。
下去的,黑咕隆咚,仔细看,地面还有许多不明物质。
地图上显示的是走有不明物质的那条路,可两人见此,都有些踟蹰。
“怎么办?”周令祎捏着手中的图,“之前那个机弩阵,死里逃生的只有我们俩。我怀疑这图是假的,倘若、倘若这次还按照它标的走……”
“不按照它走,不就代表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还得重新退回去,再过一遍那个机弩阵?”独手翁打断道,“也许上次只是个意外。”
“也许,是我们都上了那家伙的当。”周令祎冷冷道。
那家伙,自然是指苏轮。
独手翁摇头:“且不提这图真假,只说这两条路,你通常情况下看到,会走哪一条?”
周令祎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照常理推断,往上走,看似明亮、顺畅,什么都没有,实则充满了危险。往下走,虽然黑漆漆的,路上也放了不少障碍,可越是这样,我反而越觉得是故弄玄虚。且地陵地陵,摆明了是在地下,如果是我,会选择往下走。”
“图上标的也是这条。”独手翁干脆道,“所以,我们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如果……又错了呢……
周令祎皱眉,想了半天,猛然发现除此之外他们也没其他路了,不得已之下,只能同意。
他们小心翼翼走下石梯。
嘀嗒。嘀嗒。
头顶有水珠落地的声音。
他们刚踏上第一层,就感觉脚下石梯一抖,接着,咔擦一声,整个平台都往下降了一节。
——不好!
二人表情齐齐一变,雕塑般立在那里,再不敢挪动分毫。
好久,好久。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石梯还是那个石梯,人也还是两个人,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真的是故弄玄虚?
二人试探性地往下走了一步,没反应,又走一步,依旧没事。
就这样,他们下了第三层,第四层,第九层,第十层……
嗵嗵。
嗵嗵。
空荡的阶梯上只听到两人谨慎的脚步声。
走到中间后,头顶水滴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打开了闸门,水流湍急,越来越促,越来越重,哗啦哗啦,宛如下雨。
“……怎、怎么回事?”周令祎连忙停住,环顾周围。
独手翁自然也听到了这异响。他看看左边,再看看上边,虽然什么也没发现,可四十多年的临场经验却告诉他,“不行,不对劲!不能往下走了,回去!赶紧回去!”
闻言,周令祎掉头就跑!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阶梯仿佛有了生命,噗呲一下,瞬间倾斜,原本垂直的台阶刹那变成了滑梯——
“呃!”
二人始料不及,脚下一个踉跄,齐齐摔向地底。
混乱中,周令祎一把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插向墙壁!
只听“噌”一声,刀锋入壁,他挂在了那里,下面的独手翁见此,一把拽住他的腿,黑暗里,两人一个连着一个,如同辣椒串般串在了半空。
“是陷阱!”周令祎大喊。该死,地图是假的是假的果然是假的!这老头重死了重死了重死了!
“梯子还在,我们顺着梯子网上爬!”老头说道。
两人连忙伸脚去钩旁边的滑梯。
只是脚刚碰到,就见滑梯上方,缓缓流下了晶莹的液体,一点一点,覆盖住倾斜的滑梯。
“……那是什么?”周令祎吃力地抬头,“水?还是油?”
那液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见就要流过他们的脚。
几乎是本能,周令祎和独手翁将脚收了回来,再不敢借助滑梯往上爬。
很快,滑梯上面就全是这些液体,且,源源不绝。
周令祎不死心,从怀里掏了掏,又掏了掏,终于掏出了一把扇子。
他将扇子丢到了滑梯上。当扇子接触到那些液体,只见一股白烟升起,定睛再看,他那名画师作画、上好材料制成的白玉扇子,就被液体融化得只剩下了扇柄上的挂饰。
“……”周令祎的心狠狠一沉。难道,这回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而下面那一直拽着他腿的老头,看见扇子的下场,手也拽的越发卖力。
怎么办,不好上又不能下,那等待他们的,只有……
正想到这里,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男音,“周令祎!是你们在下面么?”
——骆夜!
周令祎和独手翁的眼睛同时一亮,赶紧叫道,“是!是!我们在这里!”
“你们情况如何?”
“快拉我们上去!注意,千万别走那台阶,那是个陷阱!”
话音刚落,就见一条白绫自上而下落了下来。
两人看到这白绫,顿时如释重负。
“一个一个上,”骆夜的声音在上面十分冷静,“不然恐怕承受不住几个人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