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青进来之后便抱怨道:“这什么掌柜的,竟叫我去错了房间,害我白白坐了一会儿耽搁时间。”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穆筠娴这才知道魏长坤为什么会说“不着急”,原是他特地吩咐了掌故的,把人引去另一间屋子。
这人还真是霸道“心黑”!
佯装不知情,穆筠娴坐下后,亲自给何敏青倒了杯茶水,只当是默默赔罪她。
放在在那边焦急地坐了片刻,何敏青记不得喝茶,这会儿还真有些渴了。因是穆筠娴把茶水递给她,她便一口饮尽。
穆筠娴瞧着何敏青,见她神色并不慌张,只是有些急躁,便猜不准她口中天大的事,是什么事。
何敏青擦了擦嘴角,穆筠娴调侃道:“你父母亲没急着叫你相看人家?竟还有工夫出来找我说‘天大的事’?”
一说起这个,何敏青就黑了脸,捉着穆筠娴的手道:“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知道我娘现在看中谁了么?”
穆筠娴低头看着何敏青的双手,她不知道何夫人看中了谁,但她知道何敏青的力气本就比一般人大,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力比男子,捏的她好痛。
“敏青啊,你先松手……”
何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松手道:“忘了你生的娇弱,经不得我捏。”又嘟囔道:“同是女儿家,你怎生的如此柔软。”
在何敏青的眼里,穆筠娴哪里都软软的,不像她,好似一身硬骨头。
穆筠娴道:“你母亲看上了谁?总不会是……长平侯吧?”
何敏青叹气道:“若是长平侯还好了,偏不是他,是胡明朗!我的个老天爷呀,像他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对何敏青而言,这还真是“天大的事”。
穆筠娴暗暗为胡明朗捏了把冷汗,她道:“你母亲怎会忽然看中了胡家人?你母亲可知道我与胡明朗的事?”
何敏青哀怨道:“她知道,就是知道才惨了。其实早前儿她是看上了长平侯,偏长平侯看不上咱们呀。”
穆筠娴默默腹诽:魏长坤敢看不上她,她就揍他!
何敏青继续苦恼道:“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两个哥哥,我大哥崇拜你大哥,自不必提了。我二哥竟然十分欣赏胡明朗这样的人!他还说胡明朗今年中举不在话下,明年中状元也极有可能!这才让我娘动了心思,又恰好胡家同你家的事儿没成,胡夫人又开始着手替儿子相看,不知道怎么和我娘搭上了关系,被人撮合之下,谈起了相看的事。”
穆筠娴纳闷了,胡夫人之前不是消停过一段时间么?怎么又开始给胡明朗相看姑娘了?
因为有了胡夫人比怕自己儿子娶不到妻子更要命的事——胡明朗非卿不娶。
胡夫人开始只以为是年轻人才认识姑娘家的,所以迷了心窍,缓两日便好了。
可事实不是这样,胡明朗日日在家读书备考,闲暇之余便只想着画穆筠娴,写她的名字,为她做诗词歌赋。
胡夫人差点儿没气晕过去,把这事说到丈夫跟前,叫胡二老爷去教训了胡明朗一顿,也是丁点作用没起。
只要日日书读够了,就开始作画,什么都不画,就只画穆筠娴,但凡有一丝一毫画的不满意的,整张纸都作废。废掉的纸他还不肯扔,因为纸上有她的眉目。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边儿,用专门的蔑箱放着。
胡夫人看着蔑箱里的画纸就气得慌,养儿子这么大,胡明朗什么时候给她画过画像啊?
大有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趋势。
不论如何,胡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儿子娶这么个姑娘回家,要真娶了穆筠娴,将来胡明朗眼里可还有亲爹亲娘?
胡家子嗣丰隆,但胡夫人最有潜力的儿子就是胡明朗,胡家除了老太爷,还未出过探花,胡明朗是有希望考状元的人,也就是晚辈里最有可能支撑起胡家门楣的人,所以他的媳妇只能是识大体的姑娘,这样的妻子,才能做一个好的宗妇!
像穆筠娴这等妖媚惑人的主儿,根本就配不上胡明朗!
眼看着八月科举在即,胡夫人不敢对胡明朗太强势,只能采取迂回之术,想让穆筠娴暂时从儿子的脑子里淡出去,所以才想着利用其他好拿捏的姑娘吸引儿子的注意力,至少不让他把那么多心思放在穆筠娴的身上。
焦头烂额的胡夫人甚至不惜为了穆筠娴放低了自己的标准,即使女方家世与胡家不是门当户对,稍稍低那么一点都行。
经过身边人的提醒,胡夫人这一回把目光放到了何敏青身上。
倒不是说胡夫人一定要把何敏青娶回去,但是病急乱投医,抱着胡明朗可以看上别家姑娘的指望,遇着合适的就一定想去见一见。
其中内情何敏青当然不晓得,何夫人也知道的不多,只是一听到胡家家门,犹记得胡太傅当年风光之时,身边又有小儿子褒赞胡明朗才动了这个心思。
何夫人将同何敏青说这事的时候,她是极力反对的。
胡明朗其人何敏青不是没见过,和她喜欢的男子完全不是一个样,便是再熬个一两年,她也不肯嫁这样的人呀!
焦急之下,何敏青便与何夫人两个小闹了一场。
何夫人也不高兴了,训斥何敏青道:“这个你看不上,那个你看不上,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何敏青也恼了,张口就道:“嫁不出去就去做姑子,有什么了不得的!”
这话可就把何夫人气晕了,本觉着高攀了胡家,一气之下,也肯叫何敏青去见一见胡家人。
何敏青把她同母亲争吵的大概事情告诉了穆筠娴。
穆筠娴大概是听明白了,这母女俩就是一时火气上来才一起说了气话,果然做人做事得心平气和呀。
穆筠娴问道:“你母亲已经答应了?”
何敏青道:“是的。”
穆筠娴犹豫了一会儿,道:“依我看,未必见的成,你且泄泄火气,冷静片刻。婚姻大事儿戏不得,你就照我说的,这回和和气气从了你母亲,胡家要是有做的不得体的地方,顺坡下驴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何敏青道:“为什么见不成?”
胡明朗何其固执,未必肯胡夫人的话,这一回十之八.九是见不成了。
弹了弹何敏青的脑门,穆筠娴问道:“难道你想见的成?”
连连摇头,何敏青道:“我才不想见他!”
穆筠娴道:“那就是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些。”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何敏青感觉自己跟穆筠娴呆一块儿冷静多了,找她倾诉还真是没错。
没由来地信任穆筠娴,听了她的主意,何敏青也安心了许多,心里也不慌了。
两个姑娘一起聊了会子闲话,何敏青忽而一脸道:“仙仙,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何敏青凑近了穆筠娴,道:“我听说魏家太夫人好像有意替侯爷说亲了,前两日你不是正好和小皇子一块儿去了长平侯府么,你可知道太夫人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心里咯噔一下,穆筠娴干咳了一声,这话她到底要不要如实说呢……
何敏青兴奋异常道:“不是胡太傅的孙女?我听说胡明朗有个姐姐倒是生的娴雅又知书达理,侯爷和太夫人肯定喜欢这样的。”过了会儿又有些沮丧道:“可千万别是郭初雪呀,我宁可侯爷出家做和尚,都不肯他娶姓郭的。”
嘟哝两句,何敏青又道:“是你都行!”
穆筠娴幽幽道:“是我。”
何敏青似乎没听清,望着穆筠娴愣了一会儿,道:“你说什么?”
眨着眼,穆筠娴红着脸道:“我说,是我。”
何敏青的表情由纳闷到惊奇,最后变成了不信,笑哈哈道:“不可能的,侯爷不该是喜欢温顺的姑娘吗?太夫人也不许他娶你这样的呀。”
穆筠娴笑道:“真是我。”
何敏青见穆筠娴不似开玩笑,才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真是你?!”
穆筠娴点点头。
何敏青笑道:“原来侯爷喜欢你这样的!”
没有穆筠娴想象中的那种伤心表情出现,何敏青只是高兴道:“还好不是郭初雪,不然我要替侯爷可惜死了!”转而拉着穆筠娴恳切道:“我就知道侯爷会喜欢你!”
穆筠娴白她一眼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何敏青讪讪笑道:“是吗?”
一时来了兴趣,何敏青问穆筠娴道:“魏家太夫人为人怎么样?她可刁难了你没有?”
穆筠娴摇首道:“没有,倒是与我母亲相谈甚欢,对我也还很慈和。”
何敏青满脸羡慕道:“仙仙你可真好命!我娘说了,将来我嫁出去自有婆母磋磨我,你可就好了,上头没有婆母不说,太夫人还待你这般好。”
穆筠娴安慰道:“你性子太跳脱了,你娘唬你呢,要是有人敢欺侮你,你娘不活活撕了她。”
何夫人是继室,当年嫁给鳏夫何大人是她自己的主意,当时何大人膝下已经有了一个长子。
不仅如此,何夫人还养出了一个能嫁到宫里去的女儿,并且坐上了嫔位。
作为何夫人的女儿,何敏青就算去了婆家也不会受欺负的。
穆筠娴安抚了何敏青一会儿,眼看着太阳也要落山了,两人便准备归家。
临行前,何敏青又想起了苏绿梅的事,便道:“苏绿梅入了教坊司你知道么?”
穆筠娴摇摇头,道:“现在知道了。”
苏绿梅的父亲是京官,所以苏家一应女眷,都会入教坊司,像她这样没有什么姿色的,应当会去做杂役,或是卖去做丫鬟,更惨的也可能被卖到民间妓.院去,当然也不排除有某些人看得上她之前官家小姐的身份,肯花银子玩.弄她。
何敏青道:“你说……郭初雪会不会救她呀?”
穆筠娴讥笑道:“她不是之前为了替苏绿梅打点,已经花光了银子么?”
何敏青道:“你信她的!她爹虽然三年前去世了,郭家家底哪里这么快就被掏空了?”
穆筠娴道:“你就别操心了,她的脸皮自有人替她撕开。天儿不早了,早早回去罢。”
两个人挽手回去,相互道别,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回到定国公府里,穆筠娴道是把苏绿梅的事放在了心上。
教坊司隶属礼部,礼部尚书马广洋和杨士谦是一丘之貉,郭初雪要是肯求一求她姨父杨阁老,苏绿梅往后日子倒不至于那么难过。
穆筠娴也很好奇,郭初雪这贤惠有才德的名声,还撑得了几时。
回去用了晚膳,穆筠娴叫丫鬟把魏长坤给她的药拿小厨房去煎了,等药熬好的时候,去了一趟荣贵堂给杜氏和穆先衡请安。
穆先衡眼睛毒辣,一眼便看见穆筠娴戴了新簪子,又见玉簪水头极好,便问道:“这是几时买的,不曾看你戴过?”
杜氏也注意到穆筠娴头上的簪子价值不菲。
穆筠娴脸上飘红,道:“下午出去买的,戴上去好看就没取下来。”
杜氏笑着随口道:“是好看,水头也好,哪个铺子里买的?”
“聚宝斋。”穆筠娴想,魏长坤送给她的簪子,应当是从聚宝斋拿的罢。
天色原来越晚,杜氏便催着穆筠娴早些回去歇息。
女儿走后,穆先衡便同杜氏道:“咱们也歇了吧。”
杜氏不肯,道:“上上个月的账我都没看完,你先去歇着吧。”
杜氏披着披风,坐在罗汉床上,翻开了炕桌上堆着的账本。
看了几行,杜氏纳闷道:“这聚宝斋的账不对呀,怎么只有一两银子……”
穆先衡兴致缺缺,枕着手臂闭眼道:“夜里院门都关了,你也没地儿去核对,睡吧,明儿再看,晚上伤眼睛。”
眨了眨眼,杜氏眼睛还真有些干涩,便准备吹灯睡下。
夜深之后,定国公府静悄悄的,只有西南院还有些声音。
穆先文和丫鬟闹了两晚有些疲惫了,今夜便只叫了园娘过来陪他歇息。
园娘自嫁进来,一直难以入眠。今夜难得身边没有丫鬟伺候,依偎在穆先文的怀里,说尽了软话。
穆先文这个年纪又有了孩子,自然动了情,细言细语地哄着她道:“你别怕,有我在,钱氏不敢把你怎么样,孩子会顺顺利利的生下来的,将来我要培养他做举人进士,你以后就是进士老爷的娘!”
把姨娘叫娘,这真是没将钱氏放在眼里,穆先文心里对钱氏厌恶到了极点。
园娘靠在穆先文的肩头,道:“夫人待妾身还好,不过规矩上严格些,不曾对妾身动手打骂。妾身最怕的还是国公爷,老爷您又孝顺长辈,敬爱兄长,会不会……会不会因着国公爷的话,把妾身休了?”
穆先文在这事上也吃了穆先衡的苦头,明面上当然不敢不满,心里却颇有意见。在美妾面前,他倒是没做隐瞒,只冷哼道:“凭他是穆家当家的又怎么样?我不过是敬重他几分,有些事才随了他,我才不怕他!”
园娘心思微动,故意捧高踩低道:“老爷不怕国公爷?可妾身瞧您对国公爷言听计从的。若非如此,妾身早就进府了,还会和您的儿子两个在外面流落三个月之久?”
穆先文在女人面前割不下面子,便道:“你才三个月,胎儿不稳,这府里规矩恁多,我怎舍得叫你来吃苦?这不是足了三个月,就把你纳进来了吗?其余的事你放心,我大哥不会赶你的走的,若是他敢……”
压低了声音,穆先文眯眼笑道:“我手里还有他的一样把柄!”
园娘哦了一声,问道:“老爷,是什么把柄呀?”声音娇娇俏俏的,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穆先文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反正关键时刻能拿捏住我大哥就是了。”
园娘故作生气状,道:“老爷不说,妾身心里还是没底!难不成……国公爷也养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