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早就被打发了出去,如今屋子里只有穆先文和园娘两个人。
穆先文直视园娘道:“你再没有解释了罢?”
园娘咬着唇,没有答话,只道:“老爷偏要信妍姐儿,妾身也没有办法,我与她水火不容,她肯帮我往外递信?说出去谁信?”
事到如今,穆先文丝毫不怀疑园娘有这个能力,他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缘故?妍姐儿都告诉我了,你却还在骗我!”
园娘仰着下巴,就是不肯认。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就不信穆先文会这么下狠心的对她。
还不等穆先文下了决心处置园娘,雷姨娘在外敲门道:“老爷,大夫来把平安脉了。”
穆先文皱一皱眉,正要把人打发了,想了什么事似的,顿时又唤道:“进来。”
大夫进来,看着满室狼藉,与年轻的姨娘,低着头不说话,隔着帕子给园娘把了脉,并道母体仍弱,需要好生补养。
穆先文倒是不关系这个,他问道:“大夫可能把出是男是女?”
大夫道:“夫人脉象不够强劲,看夫人体态……应当是位千金。”
园娘登时脸色煞白,雷姨娘听了这话,忍住欢喜,领了大夫出去。
穆先文等人走后,掐着园娘的脖子道:“你又骗我?!文曲星?”
园娘摇着头,捂着腹部,眼泪一颗颗的落下去,艰难道:“老爷……真的是……男孩儿,这个我没有骗你……”
穆先文已经完全不信园娘了,他掐得园娘只剩下一口气,便松了手,唤了身边信任的妈妈过来偷偷吩咐了几句话。
打死丫鬟,弄死姨娘,老道的妈妈们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只是带胎儿的姨娘,有些难弄罢了。
穆先文嘱咐完了,便让人把园娘看押起来。
天黑时分,园娘自知命不久矣,便拿全部家当求着妈妈,说要见穆先文最后一面。
穆先文念及旧情,以及心中疑问,便允了,去了厢房那边见了园娘。
经了这么多糟心事,穆先文整个人都阴郁的很,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可怖,他坐在椅子上,冲园娘道:“我问你,你是为了谁做这些事?”
园娘摇头道:“没有谁,为的我自己。”
穆先文不信,他指着园娘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若肯说实话,我让你死的体面些。”
园娘道:“除非老爷肯留下孩子……否则妾身不会说的!”
穆先文假意答应,道:“好,我让你留下孩子,告诉我,是谁派你混到我身边来的?”
园娘道:“是一个姑娘。”关于她自己和姐姐的身世,多说无益,不过徒增穆先文的恨意,所以她不愿对眼前的男人说真话。
穆先文抬眼,审视着园娘,显然不信她的话,他起身就要走。
园娘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床框上,道:“老爷,你过来,妾身最后还有几句话告诉你。”
穆先文已经做好了决定,不会让园娘活过今夜,他回了头,走到园娘身边。
园娘笑得凄美,勾了勾手,道:“老爷,你低头下来,妾身死前还想最后说一句话给你听。”
穆先文果然低头,靠在园娘的面颊前,道:“你究竟还要说什么?”
园娘的唇挨着穆先文的耳廓,道:“老爷……其实孩子……不是你的。”
穆先文瞪大了眼睛,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园娘一口咬着他的耳朵,用足了力气,将他左耳几乎咬掉。
痛彻心扉的叫声从厢房传出去,看守的妈妈和丫鬟赶紧冲了进去,看见地上血淋淋的一块儿,吓的几乎瘫软过去。
穆先文捂着流血的耳朵,指着园娘恶狠狠道:“给我掐死她!掐死她!”
园娘是贱妾,命不值钱,只是得令的妈妈看着丫鬟还在跟前,园娘一副疯癫模样,不大敢动手,冲穆先文道:“三老爷,老奴先去请大夫来给您看耳朵,这……姨娘先放一放,老爷耳朵要紧!”
穆先文推开旁边的人,双眼恨不能瞪出框外,扯着被子往园娘脸上捂,直到被子下面的人再也不挣扎了,他才放开,而他自己也疼晕了过去。
园娘的两个丫鬟早就跑去了荣贵堂里报信,穆先衡与杜氏两个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赶过去收拾烂摊子。
穆先文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在看见穆先文耳朵没了的时候,都咽了下去,若是他这个时候死了,倒是连累了穆筠娴的婚事,便只好让杜氏去院子里封口,他着人请了大夫来医治。
直到第三天,穆家这件事才渐渐平息下来,园娘的尸首也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
穆筠娴听到全部的消息,也是在这一天。她忍不住唏嘘,穆先文真是好狠的心,连自己有孕的宠妾也狠的下手去捂死。
等到卫静眉知道的时候,虽然风波都平息了,却还是惹得她大怒,逼着穆先衡赶紧定下分家的事,把穆先文一家子早点赶出去。便是再难听的名声,她也肯担了,只求这样的不孝庶子,赶紧滚出去!
穆先衡顶着老夫人的名义,正式提了分家,并且预备把族里的人都请来,当着族人的面,把家分清楚。
还不等穆先衡把穆家族人请来,皇上的圣旨来了,还是福南公公亲自传的旨。
穆家得信的人,全部来到前院接旨。
在众人意料之中,是皇帝赐婚的旨意,但意料之外的是,圣旨上还写道:非四十不得子,则长平侯不许纳妾,命二人于下月完婚。
皇帝竟然把不许纳妾这一条写进了圣旨里!若非不是魏长坤的主意,皇帝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旨意。
而且五月已是中旬,便是下个月月底,那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愣了一瞬,穆先衡接了旨,打点过后,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领着气呼呼的杜氏和穆筠娴往永寿堂去了。
卫静眉也知道旨意来了,只是他腿脚不好,不便接旨,便并未出前院来,只等着儿孙过来报喜。
穆先衡夫妇两个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杜氏推搡了丈夫一把道:“你去说!”
穆先衡暗暗叫苦,老夫人还想留仙仙半年,眼看着最后就一个多月了,她还不得生气了?
到底是头一个跨进去了,穆先衡捧着圣旨,对卫静眉道:“母亲,圣旨来了。”
卫静眉一扫面上不悦之情,笑道:“是赐婚的圣旨罢?”
魏长坤和穆筠娴的婚事,理应由皇帝赐婚,才得意彰显皇帝两家的恩宠。
卫静眉觉察到夫妻二人面上有为难之色,便道:“出了何事?”
穆筠娴整个人都低着头,没敢说话,她想留在穆家多陪陪家人,也想快点嫁给魏长坤,这可真难选呀!
穆先衡咳了咳,道:“母亲,您自己看罢。”
卫静眉双手接了圣旨,拿远了细看,嘴皮子一直在动,一句句地默念下去,看到四十无子不得纳妾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一到后边的成婚时间,笑容就僵硬了。
杜氏也跟着抱怨道:“我就说魏家那小子没有那么简单,坏心眼都在这儿呢!没打个商量就让皇上下了旨意,竟然下月就要娶仙仙过门!真是太坏了!”
穆先衡连忙把自己摘出去,道:“对!小侯爷太坏了!一肚子坏水!这事可和我没有关系,我之前丁点儿都不知道,这小子太多心眼了!”
目光慢慢聚在了穆筠娴脸上,她感觉到室内诡异的宁静,抬起头,连忙点点头,道:“对!坏!他坏!”
卫静眉冷哼一声,道:“我叫他使坏!难道我穆家就不能使坏了?”
穆先衡忍不住问道:“母亲,您什么意思?”
卫静眉把圣旨双手递还给穆先衡,道:“圣旨上不是说下个月么?那就定下六月的最后一天罢!早一天我也不叫他如愿!”
穆先衡点点头,道:“儿子知道了,等魏家人上门了,儿子便同侯爷定下婚期。”
卫静眉还道:“若以后敢对仙仙耍这样的心眼,我叫他吃够苦头!”
穆筠娴摸了摸鼻子,算他倒霉,谁让他心急来着。
魏长坤眼下还没吃到苦头,朱煦可是吃够苦头了。
皇宫里,朱煦和朱世阳两个都乖乖地坐在榻上,耷拉着耳朵,听穆筠嫚训话。
穆筠嫚说了一长串话,渴了才停下来,喝了杯茶,继续斜了一眼朱煦道:“皇上能耐了,赐婚的事都不先同臣妾商量一声是吧?还有你朱世阳!你早知道竟也不来告诉母后一声,你们两个想造反不成?!”
朱世阳噘着嘴,悄悄地抬起头觑了穆筠嫚一眼,道:“母后,跟儿臣没有干系,儿臣像告诉母后来着……可是……”委屈巴巴地往朱煦身上看了一眼。
朱煦慌忙压着脑袋,低声道:“啾啾,父皇教你什么来着?做人要厚道!”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朱煦教育朱世阳要厚道,于是啾啾学厚道了,他瘪着嘴,最终没有把责任推到皇帝身上。
可小孩子的眼神是不会出卖人的,穆筠嫚已经从朱世阳“诚恳而单纯”的眼神里,看出了事情的真实情况。
穆筠嫚一下子火气上头,揪着朱煦的耳朵,瞪眼质问道:“皇上你还教唆啾啾帮你瞒人是不是?!”
朱煦疼得直“嘶”,讨饶道:“蛮蛮,蛮蛮,这个事真的跟我没干系,我什么都没跟啾啾说,是他自己开口说的。”
朱世阳连忙补了一句:“那也是父皇逼的!”
最疼的脸就是被儿子打脸。
穆筠嫚赶走了朱世阳,她冷冷地扫了朱煦一眼,捏着他的下巴,道:“你这性子,这么些年都改不了,以后你儿子也跟你一样那才叫人笑话了!”
朱煦可是千万个不情愿朱世阳跟他一样惧内!
发了一通火,穆筠嫚也出够了气,这才坐下来心平气和道:“我说皇上,赐婚这么大事,你为何不同臣妾说一声?”
朱煦苦着脸道:“蛮蛮,真不怪朕,是坤弟他先去求的太后,有了太后的口谕,朕难道不听?就算朕不听,倒时候太后亲自下懿旨,这不反倒连累蛮蛮你得罪人么?”
朱煦怕皇后没错,太后可不怕,婆媳俩关系虽然好,但太后在皇后面前,那也是占有绝对的优势。
穆筠嫚叹了口气,垂着眼皮道:“仙仙这么快就要出嫁了,还不知道老夫人心里如何难过,母亲心里又是如何不舍。”
朱煦道:“又不是远嫁,坤弟还不是可以时不时带着仙仙丫头回定国公府,而且做了侯爷夫人,她再入宫也就更便宜一些,你们姐妹两个也好时常见面。”
穆筠嫚轻哼道:“若非你旨意下的和臣妾心意,才没有这么容易就算了!”
朱煦道:“这可不是朕的心意,是坤弟自己偏要朕加上的。朕还劝了他几句,说日子还长,年纪轻轻就把以后的事儿定了,若是违抗了旨意,那可是欺君。”
穆筠嫚亦为魏长坤的心意动容,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缓缓转动目光,抬抬眉盯着朱煦道:“你劝长平侯?你为何要劝他?”
朱煦慌忙捂着嘴,他说劝人的话了么?
穆筠嫚冷笑道:“你只以为人人都是皇帝有三宫六院?”
朱煦见皇后恼了,挨着她坐近了,软言哄道:“朕有再多妃嫔,也终究只有蛮蛮一个皇后不是?”
穆筠嫚笑了笑,并未答话。
帝后二人闲坐了一会儿,穆筠嫚才道:“仙仙大婚,皇上说臣妾给什么嫁妆才好?”
朱煦道:“按乡君的身份来好不好?”
穆筠嫚皱眉,“乡君?”
“那……县主?”
“就县主罢!”穆筠嫚很满意了。
次日早晨,皇后赐给穆筠娴的嫁妆,就从皇宫里抬出去了,虽不比长平侯府的手笔,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皇帝这是把穆筠娴当县主看了,只怕不知道哪日,县主的头衔没准儿就赐下去了。
五月底,朱世阳在大本堂里考了第一,皇帝要赏赐嘉勉,他什么都没要,就替穆筠娴要了乡君的封号,众臣皆谓皇子仁厚孝顺,连带的帝后也受了几句夸奖。
朱煦一高兴,便封了穆筠娴为县主,当初应承的话,换了一个委婉的法子兑现了。
穆筠娴受封之后,不仅有了封地,还可食俸禄。
以县主的身份嫁到长平侯府,穆筠娴便又尊贵了一层,不论娘家夫家如何,县主的品级会永远跟着她。
穆家喜上加喜,在穆筠娴婚宴之前,又摆了一次宴席,延请亲朋好友。
穆筠娴身为县主,打扮地庄重地见了客人,杜氏领着她认认真真地见了好些人,还私下里告诉了她世家大族之间的亲疏关系。
这些事,穆筠娴以后嫁做他人妇,都必须要学的,眼看着出嫁的日子不久了,杜氏不得不抓紧了机会教她。
见过了一众亲友,穆筠娴两腿都酸软了,才得以在暖阁里坐下,何敏青从外边挑了珠帘进来,装模作样地给她行了礼,还道:“见过县主。”
穆筠娴嗔她一眼道:“还不快起来!”
何敏青真心替穆筠娴高兴道:“可真好呀,你就要出嫁了。”
穆筠娴道:“你的亲事如何了?”
何敏青看了外边一眼,吵杂的很,便道:“也快定下了,回头再跟你说。”
穆筠娴看着何敏青一点期待的样子都没有,便道:“何许人也?”
何敏青颓丧道:“就是我能一个打俩的书生……他硬说看中了我,我娘也很喜欢他,估摸着是要定下了。”
“你不喜欢?”穆筠娴问道。
何敏青忽而脸红,有些结巴道:“谁、谁喜欢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偷偷塞一大把花生给我,我像是能吃那么多的人么!”
穆筠娴笑眯眯道:“原来如此啊。”
何敏青起身道:“我不陪你了,今儿要不是你家办宴席,我娘都不会让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