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笑佳人
时间:2018-01-31 15:40:13

  茶几上放着香烟,顾明严抽出一根点上,抽到一半摁掉,拿起照相机去暗室洗照片。
  
  清溪睡了一会儿,醒来洗洗脸,出门听见王妈要去菜市场买菜,清溪便要一起去。父亲最喜欢亲自去菜场挑食材,清溪跟着去过几次,多少学了点分辨好赖的技巧,现在要继承父业了,清溪打算好好练练眼。
  女儿主意大,林晚音就随她去了。
  王妈跨着篮子,清溪走在旁边,蔬菜、肉类,海鲜依次逛了一圈,兴致勃勃,也不嫌这边脏乱。
  “哎,这谁放的?”店家切完排骨,王妈低头掏钱包,突然发现菜篮里多了一个黄色信封,抓起来一看,上面居然写着“徐家大小姐亲启”。
  王妈伸着脖子四处张望,没找到可疑之人,问店家可有看见,店家忙着切排骨,也没注意。
  清溪接过信封,凭手感猜测里面是硬纸类地东西,叫王妈先付钱,她再次前后看看,然后走到旁边人少的一块儿空地,撕开封口。里面是照片,清溪往外抽,才抽一半,照片上相拥的男女便闯入了眼帘。
  熙熙攘攘的异国街头,一个穿洋装的黑发女孩攀着顾明严的脖子,闭着眼睛仰着头,脸上是幸福甜蜜的微笑。顾明严身穿西装,双手环在女孩腰间,低头,嘴唇轻轻贴着女孩的唇。两人背后,有个外国女人经过,笑着看着二人。
  清溪呆呆地看着照片,看着照片中的未婚夫。未婚夫,早在她五岁、他十一岁的时候,两人便有了婚约,可是,照片是真的,顾明严在国外的时候,真的亲了另一个女孩。
  无心分辨那面善的女孩是谁,清溪迅速捻开剩下的照片。
  第二张,顾明严与女孩坐在一家西餐厅,女人背对镜头,但她白嫩的手,却覆在了顾明严搭在桌子上的手背上。顾明严是笑着的,仿佛在聆听女孩说话。
  第三张是在海边沙滩上,顾明严打横抱着黑发女孩,两人衣着……
  清溪突然觉得恶心,立即将照片塞进信封。
  “小姐,你怎么了?”王妈付完钱,见清溪脸蛋苍白苍白的,担心地问,还看了眼信封。
  清溪胃里不舒服,菜市场的气味加剧了这种反感,她一个字都不想说,摇摇头便先走了,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三张照片。回到家,清溪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间,再次取出照片,一张一张地看。
  这次,她认出来了,顾明严身边的黑发女孩,是她见过两次的沈如眉。
  顾慧芳别有居心的暗示,寺里偶遇顾明严平常的介绍,顾老太太过寿沈如眉笑着说她与顾明严只是同校校友……最后浮现脑海的,是早上天空的星星,是顾明严温柔的笑,是他虚伪至极的脸。
  放下照片,清溪怔怔地出了神。
  顾明严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他喜欢沈如眉,直接告诉她啊,反正她说了要退婚,顾明严想跟谁在一起她都没意见。如果顾明严真正喜欢的是她,为何还要亲沈如眉?如果他不喜欢,怎么早早赶来陪她晨跑,还说出那样甜蜜动人的话?
  清溪不明白,顾明严对她不似作伪,却……
  看着手里的照片,清溪很不舒服,但比难过、愤怒更多的,是疑惑。
  十四岁的女孩,还不懂男人。
  夜幕降临,妹妹们都睡着了,清溪将母亲请到了自己房间。
  林晚音看完照片,泪如雨落,好个顾世钦,当年他骗了她,现在他的儿子,又来欺负她的女儿。
  “清溪,这婚咱们不结了,明天娘就带你去退婚。”擦了眼泪,林晚音态度决然。
  若说没看到照片之前,因为顾明严对她好,清溪对婚事还有了一点憧憬,看到照片之后,清溪便彻底对顾明严断了念想,她唯一困惑的,是顾明严的举动。
  林晚音冷笑,将女儿拉到身边,不无嘲讽地道:“男人有你爹那样老实的,一辈子只喜欢一个女人,也有像顾明严那样的,见一个爱一个,跟你在一起时对你是真的好,回头去陪沈如眉了,同样掏心掏肺。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是玩物,只要有钱,想养多少是多少,女人会不会难过,他们才不管。清溪,现在你们还没成亲,他藏着掖着,一旦你进了顾家大门,跑不了了,他就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把外面藏着的女人,都娶回家当姨太太。”
  清溪这才明白,顾明严是想享受齐人之福,她与沈如眉,他都要。今天对她说的九百九十九颗星星,他不定与别的女人说过多少次了,再好再甜,都是虚情假意。
  “退吧,有照片作证,顾叔叔、祖母也没话说了。”清溪心平气和。
  林晚音瞅瞅女儿,疑道:“你不伤心?”
  清溪晃晃照片,占了便宜般朝母亲笑:“是有一点点难受,不过一想到退了婚,以后我做什么都不用再担心顾家人找茬,我就浑身轻松,甩了一个大包袱似的。”
  女儿不悲反喜,林晚音暗暗庆幸,幸好女儿与顾明严相处的时间不长,尚未真正动情。
  既然女儿无需安慰,林晚音放心地走了。
  清溪将母亲送到门口,转身瞥见桌子上的信封,忽的想起一事。
  这照片,是谁送来的?
 
 
第23章 023
  凌晨五点,星空依然美丽,顾明严靠在自己的福特车上,瞅瞅腕表,再看看对面紧闭的徐家大门,刚下车时期待见未婚妻的热情,渐渐凉了下去。
  今天,她好像起来的有点晚。
  顾明严想坐回车内,又担心前脚上车后脚清溪就出来了,显得不够诚意。就在此时,门板“吱嘎”一声,翠翠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就她自己。
  “少爷,大小姐不太舒服,今早不去跑了,叫我出来跟您说一声。”
  顾明严看眼门内,关心问:“严重吗?”
  翠翠摇摇头:“天冷,小姐可能不想起来了。”
  顾明严一愣,旋即笑了,很想看看小未婚妻赖床的可爱样子。
  “那我先走了,如果小姐病情严重,记得请大夫,再去通知我。”顾明严一边上车一边道。
  翠翠点头。
  福特车开走了,小巷又恢复了昏暗。
  翠翠伸着脖子瞅瞅,确定汽车开远了,再小步跑回院内,没过多久,清溪便领着翠翠、小兰继续晨跑去了,富贵自然也跟着。
  师父说了,晨跑得坚持,清溪可不想才跑几天就断掉。
  这次清溪没有特意改变跑圈方向,但经过长堤或是跑完回来,都没遇见顾三爷。清溪有一点点奇怪,却也没多想,遇不见更好,昨日顾三爷看她的眼神,再来一眼,清溪怕晚上做噩梦。
  跑完回来,趁两个丫鬟不注意,推开大门的时候,清溪故意将袖子里的信封抖在了地上。
  神色“悲戚”地看完来路不明的照片,清溪立即丢下两个丫鬟朝徐老太太的后院跑去,半路顺便用提前准备好的辣椒水帕子熏了熏眼睛,因此,当徐老太太听到动静跨出内室,看到的就是大孙女失魂落魄地站在堂屋门前,眼圈红红地望着她,哭得我见犹怜。
  徐老太太是个重男轻女的传统老太太,一心盼望孙子,但清溪是她的第一个孙辈,生得雪肌玉肤脾气乖巧,徐老太太不可能一点都不喜欢的,当清溪与顾家定下婚事,徐老太太越发看重大孙女了,十年下来,这看重也成了习惯。
  大孙女坚持学厨不听她的话,徐老太太当然生气,可自家的孩子,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徐老太太也绝不允许!而且清溪容貌柔美,那天在面馆哭了一通,陌生的杨嫂都忍不住怜惜,更何况是亲祖母?
  “怎么了?”徐老太太心疼又焦急地问。
  “祖母,您看……”清溪低头抽搭着,将信封连着三张照片一起递给老太太。
  徐老太太接过来,第一张正是顾明严、沈如眉在沙滩上的泳装照。其实吧,男、女穿泳装一起游泳、晒太阳,在一些西方国家已经很常见了,但在国内,年轻人都没能完全接受,何况说徐老太太这种骨子里还保留某些旧朝观念的人?
  那白花花的大腿,徐老太太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世风日下,不堪入目!
  可徐老太太又眼尖地注意到,照片中横抱女人的健壮男子,竟然是她的准孙女婿!
  徐老太太终于知道孙女为何哭了。
  顾明严与别的女人亲亲抱抱,这样的照片,与孙女亲眼目睹那情形有何区别?
  “祖母,求您让我退婚吧,我们没成亲他就背着我这样,将来不定会纳多少姨太太,顾老太太、大太太、顾小姐都不喜欢我,我真嫁过去,既要忍受长辈的冷眼,又要受姨太太们挤兑,那样活着有何意思?”
  跪在地上,清溪抱着老太太的腿,呜呜痛哭。
  林晚音闻讯赶来,虽然是娘俩昨晚商量的计策,但想到女儿命苦,林晚音的泪也绝不掺假,抱住女儿,哽咽地对婆母道:“娘,望山走了,咱们家日子煎熬,可人活着不能没有骨气,顾明严仗着家里有钱在外面花天酒地,事情传出去,让清溪的脸往哪放?婚前他都不在乎清溪,就算清溪嫁过去,能指望人家帮衬咱们?”
  娘俩一起哭,徐老太太踉跄着坐到椅子上,看看照片,再看看哭成泪人的孙女,脾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道:“走,咱们找顾家说理去!”
  
  顾家两房刚准备吃早饭。
  顾慧芳最后一个到的,看见亲哥哥,她撇撇嘴:“大哥今天没去陪人家跑步?”
  顾明严充耳未闻。
  顾世钦看了女儿一眼。
  顾慧芳闭上嘴,坐到顾老太太身边撒娇。
  早餐用到一半,门房跑过来传话,说是徐老太太、徐太太、徐家大小姐来了。
  顾世钦不由攥紧了筷子,晚音居然也来了?
  他鬼使神差地看向对面的妻子。大太太只比顾世钦小一岁,大户人家出来的,出阁前是娇小姐,嫁了人养尊处优,一身华贵旗袍在身,乍一看也是牡丹花般娇艳的美人。新婚那几年,顾世钦与大太太也有过一段甜蜜时光,直到那个雨天,林晚音似朵白玉兰,慌慌张张地撞到他怀里。
  年轻时候荒唐,顾世钦想过纳林晚音做姨太太接到家里,但二十来年过去,顾世钦突然不想让林晚音看见他的妻子,好像看见了,林晚音就能想象他与妻子在一起的画面,就会,将他推得更远。
  “请进来吧,一声招呼都不打,我倒要看看她们有何事。”顾老太太撂下筷子,讽刺地道。
  大太太瞅瞅丈夫,仗着婆母与她一条心,坐在椅子上没动,二太太屁股都快离开椅子了,见此便也坐了回去。顾慧芳索性继续吃菜,女眷中,竟只有二房的顾宜秋离开席位,与顾家男人们一同去迎客。
  顾世钦最先跨出堂屋门,一眼就看到了气势汹汹的徐老太太,与一身白衣眼圈泛红的林晚音,至于清溪,低着头跟在徐老太太旁边,小手拿着帕子挡住半张脸,未闻哭声,只是一个擦泪的动作,便叫人心里一疼。
  小未婚妻哭得那么伤心,顾明严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徐老太太带着气来的,现在见只有顾世钦几个爷们出来接她,里面顾老太太等女眷竟稳坐不动,分明是瞧不起她,徐老太太火气更盛,干脆也不进去,就停在院子里,一把将三张照片朝顾明严砸了过去。
  照片纷飞,陆续停在顾世钦父子脚下,男女亲吻、拥抱的画面,在阳光下十分刺眼。
  顾宜秋捂住嘴,亏她还在清溪面前替堂哥解释,他居然真的与沈如眉……
  顾明严脸色变了又变,抬眼看向清溪:“我可以……”
  他想说他可以解释,只是没等他说完,旁边顾世钦一个巴掌甩过来,“啪”地打在了儿子脸上。
  徐老太太吓了一跳,林晚音难以置信地望向顾世钦,清溪也惊得手一抖。
  挨打的顾明严反而最为平静,父子俩目光相对,顾明严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再辩解,直接跪到了徐老太太、林晚音面前,低头悔过:“老太太,伯母,明严糊涂,在外留学时耐不住寂寞,谈过几次朋友,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自从回国见到清溪,我便发誓从此只有清溪一人。明严之心,天地可鉴,请老太太、伯母再次我一次机会。”
  徐老太太微微动容。活了这把岁数,徐老太太见过的事太多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年轻时都有些糊涂账,如果顾明严真的能与外面的女人断绝关系,一心一意的对孙女,那……
  “明严你起来,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下跪!”
  顾老太太终于出来了,手里拄着拐杖,目光阴狠地瞪着徐老太太。
  大太太则心疼地抓住儿子胳膊想扶儿子起来,顾明严不肯配合,大太太想叫女儿来帮忙,一偏头,视线无意掠过林晚音的脸。大太太手一松,看看林晚音,然后她僵硬地转身,视线所及,是院中两棵白玉兰树。
  本来家里是没有玉兰花的,好像就是丈夫从秀城订完娃娃亲回来后,才莫名其妙突然叫人移了几株白玉兰回家,自此常常对着玉兰树怅然若失,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丈夫不再热衷床事,基本都是她主动,丈夫才敷衍一番。
  女人的直觉,从来都是玄妙的。
  夫妻貌合神离,大太太藏了快二十年的困惑,在见到林晚音的那一瞬,立即找到了答案。
  她求证地转向丈夫。
  顾世钦只看徐老太太:“老太太,明严在外混账,是我管教不严,但我保证,似今日之事,再无下次。顾家只会有清溪一个少奶奶,不会再有任何姨太太进门。”
  父子俩诚意可以说很足了,给足了徐老太太面子,然而就在徐老太太松了口气,就在清溪娘俩担心退婚不成时,大太太突然发了疯,猛地扑过去,扯住林晚音胳膊朝顾世钦哭叫:“好个不让明严再娶姨太太,顾世钦你给我说明白,你到底是稀罕儿媳妇,还是想趁成了亲家,以后好方便勾搭这位亲家母!”
  林晚音脸色大变,惊慌中又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难堪。
  “你胡说什么!”顾世钦立即赶过来,试图扯开大太太的手,可大太太恨极了丈夫,更恨勾引丈夫的林晚音,非但不放,反而动手打了起来。林晚音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女出身,哪曾与人动过手,竟挣脱不能。
  母亲被人打骂诋毁清白,清溪急红了眼,见大太太抓着母亲的头发,她若拉大太太母亲只会更疼,清溪急怒攻心,所有理智都丧失,全凭本能地扑过去,别过大太太的脸就是一巴掌,比顾世钦打顾明严那一下更狠更响。
  所有人都僵住了,偌大的院子,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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