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不是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太监,而是遏制太师膨胀的野心。
早知有今日,长公主想过多少回,让郭村死了倒也省事。至少从今天看太师没有造反的心。但回到当年,又怎么知道太师野心到一定的地步,他没有造反的心?
其实后悔也是白后悔,再回到那一年,只怕长公主还是护下来郭村。
“皇帝和郭村,不知道是哪世里的缘分。想来,我也有过心腹使唤人,离开她一天也不行,就是这个滋味吧。”
哪世里的缘分,让文天夫妻又悄悄的眼神儿缠绵。文无忧却是急着听,见长公主流连旧事说话慢下来,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皇上登基,宇文缃为弟发疯,清陵赵家来朝,真是莫明其妙,他家什么也不要,倒把宇文缃要了去。”
这一段公案的具细,万安长公主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对文天面上看看,自然看不出什么。
明逸看的却是文无忧,无忧有了兴奋,姑姑真厉害。这会儿不是打听的钟点,明逸把目光垂下。
“皇上另娶孙氏皇后,自古以来,安分的外戚有,但不借势上去的外戚有几个?孙国丈先在皇上面前进太师的谗言,皇上借着孙国丈举荐把郭村弄回宫中,从此以后,太师就一年不如一年。”
文天冷漠:“这个结果,殿下你是爱看的。”
“我只爱看两年。两年以后,郭村峥嵘露出,太师虽还没有让他完全压制,我也觉得不安。这莫不是又一个宇文太师?孙家接回郭村,却让郭村压得不能抬头,皇上临幸哪里都由郭村调度,孙皇后几回倒在郭村面前吃瘪,因这些事郁郁而终。临终前,把这些话才对我说,不然我在宫外哪里看得出来?”
文天冷笑:“好手段。您又怎么对策,又是怎么败下来?”
“我一听这还了得,当即去见皇帝,对他陈述宫内宫外事的厉害,皇帝对我说了实话,他说早有不满宇文太师之意,借郭村之手,他下了不少密旨,把文武官员重收朝堂之上。我这才知道郭村猖狂,背后原来是皇上。”
“当时就应该杀了他!”文天气上来。
万安长公主嚅嗫着嘴唇,明逸代为回了话:“我母亲是先帝之女,我明家世代忠心辅佐,不敢有逆君之心。”
这房里的人都听得明白,换而言之,当时忌惮皇帝不答应。
“不!是我身为女子优柔寡断,当时要是杀了郭村,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万安长公主狠狠打断儿子。
压了她十年的怒火,在陈年旧事的尽吐之下喷涌而出。
“多少回恨的我一宿一宿睡不着,当时见事不明,窃以为皇上这计也不错,郭村总是皇上的人,太师才是独揽独办。我只把郭村叫来,当着皇上的面狠狠教训一顿,郭村认了罪,皇上为他求情,也没有把他怎么样。郭村怀恨在心,我却还不知道。我想着,给皇上重派几个侍候人就是。却没有想到,没过多久,让郭村借皇上的手杀了一个干净。”万安长公主咬了咬牙:“我知道这个人留不得了,他并不仅仅想当个权监那么简单。我暗中寻觅能人准备把他暗杀,哪怕皇上降罪与我呢。不想郭村早有防备,他身边也有能人,一击不中,他跑到皇上面前哭诉,说他为皇上才得罪这些人,皇上为他甚至打杀了几个京都护卫的将军。但郭村仍不罢休,没过多久,皇上重病几近病危……”
“他报复的是我,我知道,他也知道。皇上母妃牵扯到我母后年年翻查的案子里死去,我对他也好,对荣王也好,对妹妹们也好都有内疚,先帝在时,时常怀疑他们,都是我护下来。皇上相当我的孩子,郭村不在乎他的性命,我却不能不在乎。此后,我和郭村在宫里斗法好些年,直到他把我的人全挤出宫。皇上彻底在他手里,我越来越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还有一个,孙皇后所出的三殿下已大了,我屡次劝皇上立嗣,事先写下诏书,都让郭村阻拦,”
文天不耐烦上来:“投鼠忌器,鼠越长越大,公主,先开始你说怨太师,我承认。后面这些年都怪你。”
明逸干咳一声:“我母亲又不长前后眼,郭村实在狡猾,你家太师么……也有可恨之处,”
“好了,小三别同文先生争,确实怪我不够决断。一拖,就拖到现在,皇上依然不肯写诏书,我们看出郭村勾结的有藩王,一不小心,传位诏书上写的就不是三殿下,将来得了皇位也有个不正之名……”万安长公主忧愁的不行。
文无忧转转眼眸,爹爹不是把南城防图送了出去?
明逸静静道:“母亲不用难过了,现在已没有选择,文先生已把南城防图送出去。”
“真的要到这一步吗?郭村几回想让藩王来京朝拜,都让我拦下来。我怕的就是在京里血流成河,皇陵若是受损,我没有面目去见先帝。”
文天暗想这件可不用我多话,怎么收拾这局面,你们自己拿主意。倒了一碗茶在手上喝了,又取过女儿茶碗,给她倒了,看着她喝下去,父女相视一笑。
把明逸提醒,也给万安长公主奉了一碗。在她喝水的时候,恳请道:“请母亲早拿主意,以我来看,郭村接下来会让文先生把别的进京路一起打通。咱们不是早就发现,他背后没有支撑的人,怎么敢把持宫中。”
万安长公主还是犹豫不决,涂炭京都她一个人决定不了,她为难地道:“这事情要请三殿下定夺才行,说到底,他是嫡出皇子,这天下以后是他的。”
往外面看,夜入深沉。这个地方又是文无忧的住处。明逸道:“天晚了,明儿再对三表哥说不迟,这会儿请三表哥来,打扰文姑娘。”
文无忧没办法领情,这个人认为自己没资格听罢了。而事实上呢,国家大事,无忧自认也没有资格听。但还是一哂。
文天又和长公主说了他要求退婚的话,正说要走,明逸着重请他看一看为无忧姑娘准备的房间、摆设等等。
这是邀功的意思,文天一眼看穿。文天知道他回京不是明三爷说服,但是呢,有约在前,明三爷应该对女儿好。
又有长公主说定亲的话在前面,更不愿意助长明三爷的骄傲,文天一个好字也没有说,只对他点一点头完事。
他们夫妻进来的路在哪里?
先开始对着房里走,把文无忧吓一跳。她的衣柜让发现了?她还想和小郡主继续闲逛去。
但见到父母停下的地方不是衣柜,径直在窗下。明三爷手按了什么,窗户下半人高的墙,缓缓的打开。
文天面如寒霜:“这房里还有什么古怪,都对我女儿说说。”
明三爷发了个誓:“再没有了。”文无忧松了一口气,小郡主了不得!
文天又来安慰女儿:“这暗道只能从外面打开,爹爹母亲走来时已查看过。”
所以要让小郡主回家去,所以文天没有接着就女儿房里有地道,和明三爷过不去。
送走父母,送走长公主母子,春草也呼一口长气:“小郡主厉害,明儿她来,我好好夸夸她。”
……
还有三天大朝会,三天里,京中所有应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一个遍,刑部尚书已回京,对着郭公公发了一顿脾气,准备大朝会上对万安长公主发难。
南关侯世子吴书舟重燃希望,每天在家最重要的事就是会裁缝、换衣裳……换衣裳……换衣裳……
赤橙红绿青蓝紫中,到底哪一件亮了相,会让文尚书喜欢自己?吴世子手中也有一道赐婚圣旨,虽然已经让第二道圣旨作废。
第三天的晚上,文天彻底对云浩然没了期望。
别说短短时间内,文无忧不可能忘记云浩然,就是文天夫妻也做不到。总是好几年的准女婿,又是邻居常来常往。小夫妻曾经有过的和谐画面,文天夫妻脑海里也一时无法删去。
但,郭村给他的房子门庭不算冷清,却始终没有云浩然的身影出现。
云浩然为什么不来?他还不知道文天回来。
有限的知道尚书下一步“公开意图”的人,没有云家在内。也没有人知道尚书“公开意图”后,会在大街上宣扬。云家为了“具结”团团转,快自己姓啥都不知道。稍有几个消息灵通,算在云家大手面的人,早让顺天府抓走,算明逸给云家的一点儿颜色中的加重色彩。
严氏让郭村蒙骗,这位女眷把公公也恨上,近来已不往郭公公面前奉承。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云家,没有得力的消息渠道。
以文天的头脑想得到云浩然的耳目闭塞,但这恰恰让他又一回心寒。
浩然你不知道岳父哪天回京,你屈从于明家不敢对无忧说什么,也可以有得到理解之处。但是你家受郭公公笼络,往来的也是郭公公的人,你可以打听啊。
受公公笼络的人不见得什么都听得到,但你家受郭公公笼络,在郭公公这队里有一定的自由,你可以往宫门干坐着,苦等岳父回京不是?你守着也行啊。
宫门有好些,但你有个姿态也行啊。
春月姣如玉壁,看在文天眼里却乌黑不见天日。
耳边听得更鼓响两声,二更已到,街上就要宵禁更加难行。文天拂了袖子:“太平年月果然只出太平人。”
“别再想了,该庆幸这事情出来的早。你是女儿的主心骨儿,你难过,她岂不跟着?”顾氏走来,把一件衣裳披到丈夫身上,嗔怪道:“你也是我的主心骨儿,春夜虽暖,也要留神夜风。”
文天握住妻子的手,内疚如宣纸着墨,在他面上层层而无限制的铺开:
“这事情怪我,你和无忧放心,咱们再挑个好女婿。”
他的眉头紧锁,顾氏心疼女儿也心疼丈夫,竭力想让他舒展些。故作一笑道:“横竖有三爷垫底,你别急,慢慢的挑。”
明逸含笑殷殷的面容出现眼前,如实的说不比窗底的春花差。但文天眉头更紧:“他?”
嘴角一撇:“这位嘴上来得,心里来得,出身又有得,无忧不是他的对手。”
------题外话------
么么哒。
仔说冬天貌似还不太冷,早冷早结束不是。结果今天一看日历,还没有交九呢。等着吧。一月、二月、三月,四月就可以很舒服了
第一卷 第九十章 ,没有含糊人儿
“夫妻不是对手,”顾氏嗔怪地道。
文天翻翻眼:“你可不要把他当女婿来打量,”
“不是我把他当女婿打量,是在别人的眼里,他们已定下亲事,明三爷就是我们的女婿。”
文天眉头一耸,顾氏含笑:“你也别恼,我也没有这就定下是他。我在想,再给无忧挑女婿,要有几分明三爷的长处,比如他处置云家很决断,应变也迅速。但呢,再加上别人的几分长处,”
“三爷太犀利,在无忧面前柔和几分,这一点我就算他是长处。三爷也太年青,不懂珍惜,就像浩然……。”文天说着又有了气。
顾氏把他打断:“你我约定,以后咱们当着无忧,背着无忧,都不再提云家。但你刚提了,我的话让勾出来。浩然不是不懂珍惜,他压根儿是没经过世事。”
“别提他!”换文天把顾氏打断,接着说下一个女婿要有什么样的长处。
不知不觉的,明三爷成了范本儿。夫妻把认为他不合适的地方剔除,换上满意的新性格。为什么要拿三爷当范本儿?他是现下众人眼里的文家女婿不是。拿别的世家子这么说来说去,岂不是唐突女儿文无忧?
将就吧,这垫底的三爷可以说得。
……。
这个夜晚,宇文靖也还没睡。老庄进来催促:“您睡吧,我刚让人看过,大门外面没有动静。”
月光下的街道,有人过来远远就能见到。
宇文靖还有几分掩饰,沉下脸:“看什么,我又没有等他。”
“等天大爷也好,不等也罢,明儿大朝会您能见得到。五更就要进宫,您再不睡,可就没有精神。”老庄絮叨着,伸手来扶宇文靖。
身边要是没有老庄这个倚老卖老的老仆,宇文靖也许真坐一夜。不是年青身子,坐一夜是个煎熬,自家也知道。见老庄到身前,宇文靖装着不耐烦让他带走。
睡下来,心思愈发空空。文天等不来云浩然,不过是彻底断绝为云浩然百般寻出的缘由——承认自己看错人不是容易事。宇文靖可就不行,抛开他对侄子的器重,还有血浓于水。
在这里,有人要问,宇文永华等人流配出京,太师淡然处之,可没有血浓于水。
宇文靖屡屡受制于郭村,其中有多少对宇文永华等人的失望?
文天重击了他,可这一手儿就太师来看实在漂亮。
这个出色的侄子依然出色,他知道自己会干涉孙女儿亲事。在明家没有出手以前,能和太师抗衡的,郭公公是上上人选。
一击就中,没有拖泥带水。宇文靖痛的自己都看出满心头的血,也不得不承认换成他是文天,他也会这样做。
宇文家的家训跑出来晃了晃。文天青睐于全家政敌的举动违背家训,太师为什么不恨他入骨,如临大敌,居然还有巴着他回京登门解释的心?
这不是文天头一回发莫明的疯,他上一回为的是妻子,弃家十几年。这一回为女儿,和为顾氏那回相比,太师认为还算轻的,他不用有太大的奇怪。
一击必中,本就是他教给看重的好侄子。如今自己挨,太师一面丝丝的痛,一面掉着眼泪笑:“好小子,学的好。”
内心中盼着这好小子能有个一言半语的心就更强烈。
但,“太师请起,该上朝了。”老庄在床前叫起,这一夜又过去,太师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也没有见到文天哪怕有个破纸头的话过来。
在铜镜前正官服,端冠带,都弄妥当,太师让老庄退到门外。暗格中取出用女儿宇文缃换来的那道密旨,宇文靖淡笑中蓄足一生的城府。
云家听不到文天要和万安长公主过不去的话,宇文靖听得到。他凝视圣旨低语有力:“该,六伯还你一击了!”
想退亲便宜郭村,便宜南关侯,休想!
密旨揣官袍里,太师缓步出门。大轿早在等候,老庄带人跟着,往宫门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