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配之训妻记——帘卷朱楼
时间:2018-02-01 15:22:20

  丘如意听到这里,不屑地一撇嘴,插嘴角:“原来是个书呆子!这也值得圣上嘉奖。”
  此时,丘如海脑中却无端地想起那日的主仆二人,看一眼妹妹,便垂下眼帘默想不语。
  丘荣见女儿不仅插嘴,还面带不屑,脸色顿时变得不愉起来。
  于氏忙给女儿使个眼色,不许她再多舌,自己倒对丈夫笑道:“你长篇大论说了这半天,也不过是说那卢国公府的大公子爱好读书,还没说圣上为什么要奖赏他,他们听了半天,自然有些腻烦了。”
  丘荣哼道:“都不是读书的料,我这才说多长时间就腻烦了,若是读书,先生每天讲得比这还多,岂不是没法活了。”
  说到这里,丘荣抬眼看向儿子,丘如海不敢和父亲的目光相接,只是抖一抖肩膀在那里正襟危坐。
  丘荣接着说道:“他那日去给皇太后请安,正好皇上也在,皇上一时起了兴致,便当场考查安大公子的学问来,没想到果然是绵心绣口,只见他旁征博引,应对不穷,由不得龙心大悦,便道:很该为皇室子弟之表率。这才赐下金银田产,以为表彰。如今宗室子弟哪一个不在家关门读书?听说将来或可从中择优授与实职,这才是正道呢,大楚朝必繁荣昌盛。”
  丘荣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伸手端起茶碗来呷一口茶,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叹道:“皇室子弟那等富贵,尚且愿读书搏官位,我们不过在这顺阳城中略富些,倒沾沾自喜不肯再读书,真真是夜郎自大。”
  丘如海没想到父亲这才刚慈祥了几日,又要凡事都捎带着教训自己了,心中有怨,面上却不敢发出来,只管低头耷拉眼地不吭气。
  丘如意原来在母亲跟前放纵性子惯了的,又见最近父亲态度变得和蔼可亲,便一时大意才贸然插起了话,如今见父亲又变成往常的那个严父,便再不敢太岁头上动土,缩一缩脖子窝在一边不言语。
  丘荣一拳打下去,没见儿子那里起半点水星,心里倒烦闷起来,又见女儿在旁缩着脖子一点仪态也没有,心中火气更大,偏妻子又在旁边使眼色为儿女求情,气便不好撒出来,只好沉着脸面坐在一旁。
  于氏眼见原本热闹温馨的相聚气氛,被丈夫搅成这般模样,也有些生气,不肯再说话圆场面。
  这样一来,丘如海兄妹越发紧张起来,颇有些食不下咽,几乎数着米粒下饭,丘荣放下碗筷,他二人这才解脱了,也忙道吃好了,便各自告辞回了自己院里。
  于氏心疼儿女,忙悄悄叫厨房细细做了吃食给丘如海兄妹送去。
  吩咐妥当后,于氏便回到房中,劝说丈夫道:“人各有志,怎么还不是活一辈子,如海不喜读书做官,强求无益,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意,让他快乐一世不好吗。况且他又不是挥霍无度的浪荡子,相反管家挣钱倒是把好手,这样,你和如源也能安心做你们的清官,不会有方家之祸,他则有你们相护,倒是相得益彰。”
 
 
第三十七章 后悔拒亲
  丘荣叹道:“我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我丘氏乃是世家名门,不提当年何等的荣耀,只说其后也是代代诗书传家,若说没天分也就罢了,如海明明天分极高,怎么就不爱仕途,偏爱经济呢。”
  于氏便笑道:“他娘出身商户,他身上有些商气也是有的。若真要怪罪人,也只好怪罪他娘了。”
  “你……”丘荣看一眼妻子,倒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也罢,只要他不走斜路,也就由着他去吧。只好等他生了儿子,我再严加管教吧。至于如意……”
  于氏忙接口道:“当年婆母可是许了我的,她由我全权负责教导,你不得干涉。”
  丘荣面带无奈,说道:“当年母亲确实同意,如意的教导及亲事皆由你作主,可是你也不能这样纵着她啊。知道你是她亲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母,要捧杀她呢。明明她小时候是那样聪明懂事,惹人疼爱,咱们家又是书香世家,还特意请了王府里的嬷嬷,教导出一位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也算寻常吧。不学无术,尚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你看她现在性情言语仪态哪点称得上淑女?”
  于氏向来对丈夫千依百顺,这次却不由冷下脸来,说道:“德言容工,如意比哪家的千金小姐差了?她性子洒脱直率,也只是在我们跟前略放纵了些,如果父母至亲跟前都要端着,一板一眼地,那活得也太累了吧。”
  丘荣气笑道:“凡事要表里如一,在家里女霸王似的,在外人面前再装样子,也总有露馅的时候……”
  于氏打断丈夫的话,冷笑道:“你一个爷们,又怎么知道别人家的女儿不是人前人后两样呢?我就觉得如意很好,不说顺阳城,便是整个凤临郡,也没有几人能超出她,不过是有人别有用心编排打压她,这才让她的名声不雅起来。”
  丘荣原本不赞同妻子夸赞女儿的话,不过听到后面,倒不由叹起气来:“丘氏家族如今这般模样,大家的心更该拧在一处使劲,女孩儿们都嫁得好了,对丘氏来说,自然是份助力,偏只为自己女儿嫁得好,便走歪路子压别人一头,最终还不是让丘氏受损伤?不过无风不起浪,也是如意行为不当让人拿了把柄,否则……”
  于氏未嫁时,性子也是个急的,后来嫁入丘家,因见婆母慢声细语就能将事办好,便认为这才是书香世家女子的风采,心中艳羡,后得婆母细心教导,便也慢慢有了大户人家主母的稳重冷静,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关键时刻,便不免又回了本色。
  此时,丘荣话未说完,于氏的急性子便被激了起来,气急败坏道:“我就知道,你就是想拿女儿联姻,以为丘家的助力。你可记得当年婆母说过的话:咱们是丘氏远族,爷们有本事就使劲往上走,别拿咱们家女儿往里填。”
  丘荣被妻子说破心事,有些狼狈,争辩道:“瞧你们说的,那权贵之家好似狼窝虎穴一样,咱们是什么样人家,便是想进去也没那么容易,我的意思是,如果能把如意嫁入高门大户,富贵荣华一世,也是咱们做父母的一番疼爱。”
  这时于氏已经冷静下来,又是平日风清云淡的恬静模样,听了丈夫之言,便笑道:“不管如意将来嫁到什么人家,只凭她的嫁妆,也够她与儿女富富裕裕过一辈子的了。”
  丘荣闷声道:“只富不贵,便是在婆家得人尊重,外面仍不免受些委屈。如意可不是那吃亏的性子。”
  于氏便道:“她只在这顺阳城里,有父兄相护,谁人敢给她亏吃。”
  丘荣叹道:“难不成你能困她在顺阳城一辈子?我的仕途只怕止于正六品了,如源未来如何还不可知,如今想想,当年棋输一着,真不该拒绝卢国公夫人的提亲。”
  于氏却淡淡说道:“我看未必。谁在世上一点气也不吃?除非他是天子,不过也不尽然,当今皇上还受刘氏一族的挟制呢,何苦是咱们小老百姓?咱们丘氏在顺阳城乃是第一大户,若是到了京城,卢国公府算什么,不说上面有太后皇上,还有好几位郡王亲王呢,如意嫁去在外面一样也得低头做人。”
  丘荣笑道:“什么低头不低头的,你就会抠我的字眼。如今他家极得太后皇上的宠信,别看爵位只是三等,却比那亲王郡王还有脸面呢,将来皇上大婚等大事一出,再提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当年应下这门亲事,岂不正应了如意旺夫旺子的命格?又有丘氏救命之恩,如意的好日子长远着呢。”
  于氏却噗嗤笑出声来:“原来老爷也信那怪力乱神之说?”
  丘荣脸上一红,道:“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据说当年先帝还曾得了心无法师的指点,这才顺天应民登了帝位。可见有时却也不可不信的。”
  于氏冷笑:“如今天下大定,他也趁便躲起来修炼,再不出来见人,可见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罢了。当年他为了咱家捐钱捐粮,便随口赞了如意一句:‘小姑娘生得仪表不凡,将来必得贵婿,旺夫旺子,今日的因,他日的果’,你就相信了,如果真是如此,我倒宁愿相信‘两卦先生’的测算。”
  于氏口中的“两卦先生”,是一位卜卦人,在当年倒真是个奇人,据说精通周易,善辨六壬,算卦精准,一时极得众人推崇,他的脾气便也跟着水涨船高,说什么开天眼减寿命,故不敢日日卜卦,每年只算两卦,满了两卦后,任你捧来万两银了,也是不会开口的。
  如此倒是越发让人敬畏不已,却也得了这个“两卦先生”的诨名,真实姓名倒不为人所知了。
  只是他虽卜卦精准,却没为自己好好算上一卦,北夷进犯时,他恰好游历到京师,受了兵荒马乱的苦,便落了难,恰好得了丘荣一家的照应,他不愿白受人恩惠,又见丘如意长得粉雕玉琢,惹人喜爱,便要为她卜一卦。
  他细看如意相貌,道:是个有福运的,必得贵婿贵子。
  然后又要了她的八字,细细推算下来,却由不得他面色大变,连声道:“怪哉!偷梁换柱,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第三十八章 矫枉过正
  于氏原本不信这些卜卦之说,之所以给“两卦先生”如意的八字,也是本着全他不受人恩惠之意。
  此时初见他神色言语骇人,还以为是卜卦人惯用的手法,但细想他从前的盛名及此时的处境,断不会为骗银子而信口开河,倒有些着了谎,赶忙问是何意。
  两卦先生却只管捻须,看着丘如意的八字良久,沉吟不语。
  于氏越发心慌起来,那时丘老夫人仍在世,一向心疼孙女,见状便知孙女命格怕有些不好,不过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颇能沉住心气,示意儿媳少安毋躁,让先生用心测算。
  最后,两卦先生把写着丘如意八字的纸笺还给于氏,叹道:“恕老朽孤陋寡闻,令爱的命格,真是前所未见,一时不知如何去说,若真给个结论,算是‘姻缘不顺,命运多舛’吧。”
  吓得丘氏婆媳急问解决之法,两卦先生沉思一会,道:“让她多行善事多礼佛问道,或许能得上天垂怜也未可知,若是您能狠下心,让她出家修行,有佛祖庇护,更是再好不过了。”
  丘老夫人向来颇有些见识,她见两卦先生的言辞,便知孙女决不单单“姻缘不顺,命运多舛”那么简单,先生既然不愿泄露天机,倒不好强自难为他,仍客客气气待他,不再就卦象多问一个字。
  如此一来,两卦先生却心中有愧起来,偏他也不知解劫之术,倒把原先的一腔傲气尽数去了,自此便不在江湖中出现,人间只徒留他的传说。
  于氏原本还心存侥幸,认为这种事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两卦先生又不是大罗神仙,哪里会卦卦算得精准,可见婆母似是有些相信,她又向来崇敬婆母,便不由也跟着信了几分。
  偏两卦先生临走时,还对于氏道:“心放宽些多容人一些,便能共赢,若是一味钻到牛角尖,唉,好自为之吧。”
  于氏顿时慌了,也不顾男女内外之别,扯着两卦先生的袖子,求道:“您既然被人称为活神仙,就请指点一下迷津吧。”
  两卦先生深思片刻,说道:“让她出家远离富贵吧。”
  于氏不由拧了眉,两卦先生叹道:“你既然舍不得,那就早早把她低嫁出门,庸碌一生,便引不来别人窥视了。”
  于氏听了似懂非懂,丘老夫人倒明白过来,孙女一生只有与富贵无缘才能得以善终,不管卦象是否精准,她是经过苦难的,知道相对于富贵荣华来说,平平安安寿终正寝于小康,才算是真正的幸福,于是便特意叮嘱:不许为了丘家利益,轻易将如意许给高门大户。
  不过想到丘家男人们向来志高意远的,丘老夫人便要儿子放手如意的事,将如意全权交给于氏教导,便是将来如意说亲,也是以于氏的话为准。
  如此一来,于氏对教养女儿真是煞费苦心。
  姻缘不顺的原由,其一,无外乎闺中被人诱骗失了脚,不管是嫁与那人,还是另嫁他人,不免一生都难抬头做人,所以于氏严守死防,不管如意去哪里,必要丫头婆子都跟着。
  又想到有的小姐出了错,未必不是她身边的丫头先在心中取中那男子,故才撺掇小姐动了情,她好跟了去做个侍妾,以偿心愿,故于氏把性情耿直的吴妈范妈二人给了如意,幸好如意看中她二人的身手,身边总不离她二人。
  丘家女儿也都得读书的,若不让女儿识字,于氏亦担心女儿将来成了睁眼瞎被人糊弄,可又怕她读了悲春伤秋的诗书动了心思,故自女儿识字后,并不十分要求她读书,再加上丘如海也是个不爱读书的,兄妹二人凑一处,如意自然也不爱读书。
  顺顺当当嫁出去,便要面对姑婆丈夫侍妾,这则是注意的第二项了。
  于氏既然打定主意低嫁女儿,便不愿女儿做个委屈的小媳妇,不然倒不如高嫁,至少还能落得外面光呢,所以丘如意自小在家便大呼小叫,长幼尊卑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至于得丈夫的心,于氏认为春兰秋菊各有所爱,便是十全十美之人,也不能保证一定得丈夫的欢心,这得看缘分,或者看老天爷是否眷顾,强扭的瓜不甜,所以不能强求,于氏能做的便是给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自己手里有钱,便不用看男人的脸色行事。
  至于妾侍,如意自己都认为不听话可以直接提脚卖了,于氏很满意,不过到底还是为女儿预备下了楚儿。
  命运多舛,于氏有些把握不准,但想到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就如丘氏家族一般,当年那样荣耀,如今还不是败落了,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所以书要读,女红要学,便是稼樯之事也要教的,将来若女儿真是命运不济,这样至少自己能挣口饭吃。
  还有礼佛一事,于氏怎么舍得女儿出家,于是折衷,为如意找了替身,如意本人也天天诵经,常去寺庙进香,每每出日,也是银钱不离身,处处施舍,想来佛祖菩萨必能看到女儿的佛心。
  敢于抗争,便不会委曲求全,不看男人脸色行事,至少保证如意可以活得惬意。粗学些本事,将来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虽然未出家,但时常做佛事,如果上天有眼庇护最好,若真有什么不顺当,女儿心中有佛,也便是有一个信念支柱,至少能保持一颗宠辱不惊的平常心。
  于氏对自己的教女之道颇为满意。
  但丘荣显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妻子太矫枉过正,生生将一个世家闺秀**成了一个井底之蛙小财主家的粗俗骄纵之女,偏他因母命不得插手,不然以女儿的容貌资质,把她嫁入京城也未必不可能。
  此时丘荣见妻子又提起当年事,情知是不能说服妻子了,女儿反正是被她给教歪了,再正过来也难,倒不如由着她母女高兴,自家也落个清静,于是不再多嘴,夫妻二人收拾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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