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画江
时间:2018-02-01 15:24:14

  寿阳公主一怔,旋即掩唇笑了起来,指着冯淑嘉摇头叹道:“你啊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你达观还是心大,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往好处想。”
  顿了顿,又似有所悟地点头道:“不过,你这样,很好,很好……”
  她也该试着凡是都往好处想了,免得林樨在泉下有知,还得为她操心伤神。
  马车四角的宫灯已经点亮,明亮柔和的灯光映照在寿阳公主的脸上,使得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平日里略带沉郁的眉眼此时也温柔起来。
  直到马车驶远,冯淑嘉才收回目光,转头和严嬷嬷笑道:“公主能够走出林驸马早逝的伤痛,真是让人开心。”
  严嬷嬷也十分感慨地点点头,忍着眼角的泪光,笑道:“对啊,都这么久了,我终于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公主活得像个正常的人了!”
  正常人,就该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而不是一味地悲伤且压抑。
  冯淑嘉笑着挽住严嬷嬷的胳膊,娇笑道:“嬷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余年正富,说什么‘有生之年’呢!”
  这番体贴和逗趣,惹得严嬷嬷哈哈大笑。
  和冯淑嘉在一起得久了,她偶尔也会忘记什么“笑不露齿”的教训,会心就笑,不悦就掉脸子,倒是活得畅快许多。
  冯淑嘉乐见严嬷嬷如此开心,自己也眉眼弯弯地笑道:“走吧,嬷嬷和我一起去见见这些入选前十的绣娘。”
  严嬷嬷点点头,边走边笑问道:“此次夺得魁首的虽然不是裁云坊的绣娘,可也不是芙蓉裳的人,你会觉得失望吗?”
  冯淑嘉摇摇头,笑道:“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只要能够入选前十,名次靠前和靠后并没有多大的分别,不过是赚得奖金的多少而已。”
  严嬷嬷暗自点头,心性如此达观又冷静睿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实在是难得。
  此次大赛的拔得头筹的绣娘,出自京城小有名气的绣坊德绣楼,人称刘大娘。
  此时刘大娘正被东家刘长才奉若上宾,脸上堆满了笑,搓着手,不停地说着好话,翻来覆去的就那么一个意思——希望刘大娘能够留在德绣楼。
  倒是刘大娘,面上受宠若惊,忐忑不安,不发一语,但是那沉默的意思却很明显——她想要入针织局,而不是继续留在德绣楼。
 
 
第三百一十四章 意外
  冯淑嘉进去的时候,恰好见到两人对峙的画面,略一迟疑,便上前恭贺道:“恭喜刘大娘勇夺魁首,恭贺德绣楼自此名满京城。”
  这倒不是虚话,此次乞巧节绣娘秘技大赛声势浩大,场面之大为历来之最,德绣楼的绣娘拿了第一,很快就会扬名京师的。
  刘长才忙满面笑容地拱手回道:“多谢多谢!说起来,此番还要多谢冯姑娘的这股东风呐!”
  要不是冯淑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举办如此盛大的赛事,还请来寿阳公主来担任主裁判。若非如此,即便是刘大娘此次依然夺魁,效果却会差上很多。
  冯淑嘉便谦虚地客套几句。
  一旁的安期生冷哼一声,酸不拉几地刺来一句:“哼,侥幸而已,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猫腻!”
  当然有猫腻了。
  冯淑嘉心想,为着怕别人议论说这次的比赛有猫腻,她可是提前就跟寿阳公主打了招呼,若是手艺差不多的话,就不要把芙蓉裳绣娘的参赛作品定为第一。
  当时寿阳公主还嗔怪她太过于小心,如今见了安期生这副嘴脸,她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若是这次夺魁的是芙蓉裳的绣娘,还不知道安期生会憋出什么坏点子来到处泼醋呢!
  她倒是不怕安期生,也无惧他的撒泼耍赖,但是却担心因此而惹得其他绣坊嫉恨联起手来一起对付芙蓉裳。
  这不,刘长才一听安期生如此说,顿时就急红了脸,虽然碍于裁云坊的积威不敢立即打过去,却还是立即辩白道:“安老板不要说笑。我德绣楼虽然比不得裁云坊,但是自问一向以诚立身,又怎么背后做手脚呢?您就是不相信我德绣楼,也要相信寿阳公主殿下的判断啊!”
  刘长才这番话似褒实贬,暗中讥刺裁云坊之前一再巧舌如簧朝芙蓉裳泼脏水的下作手段,又光明正大地拿寿阳公主来压安期生,搞得安期生当场脸色变幻,愤愤不已。
  “哼!”安期生冷哼一声,不屑地恨声道,“小人得志!”
  刘长才气得浑身直哆嗦,却也不好再纠缠下,真的和裁云坊结了怨。德绣楼可不是芙蓉裳,背后没有什么靠山可以和裁云坊抗衡。
  冯淑嘉看着两人这番唇枪舌剑,暗自摇头,两个都不是忠厚之人,她还是早早地避开为好。
  可谁知,她就是站着不说话,祸事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一直安静无声地垂手立着的刘大娘,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冯淑嘉身边,声声哀求道:“冯姑娘,我想去针织局,请您帮忙向公主说说好话,就发发慈悲,让我去针织局吧!”
  说着,就“扑通”“扑通”地给冯淑嘉磕了好几个响头。
  冯淑嘉先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恳求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慌忙和采露一起上前扶起刘大娘,安抚道:“公主先前已然允诺,但凡是此次比赛进入前十的,她都可以举荐入针织局任职,你不必如此。”
  刘大娘闻言怯怯地朝刘长才睃了一眼,然而飞快地垂下头,低声道:“东家说,要去针织局,还得各家东家同意……”
  冯淑嘉皱眉,朝刘长才看了过去。
  刘长才脸色一白,慌忙堆起笑来,连连拱手解释道:“冯姑娘,这实在是她若是走了,德绣楼一时人手不足……”
  话还未说完,一旁看热闹的安期生就抱臂嗤笑一声,道:“什么人手不足?还不是想留下这个活招牌!”
  说罢,也不再看六刘长才脸色红白变幻,就热心地给冯淑嘉解释道:“冯姑娘怕还是不知道吧,德绣楼这种无名绣楼,要不是靠着刘大娘祖传的绝技,早就关门大吉了!他刘长才当然舍不得就这么放人走了!好名声,那可没有真金白银来得实惠!”
  但凡是参赛的商家和绣娘,冯淑嘉提前就都一一了解过了,安期生说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也不需要他来表好心,便也不理会他,直接对刘长才笑道:“这彩头是公主殿下开口允诺的,刘老板若是觉得不妥,只怕还亲自要和殿下说一说才是。”
  刘长才顿时脸色一白,那笑容直接僵在脸上,连放下来都来不及。
  安期生见状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此次裁云坊参赛的绣娘虽然也有一人进入前十,但是名次却不在前三甲,为此他很是恼火不平,要不是魁首也不是出自芙蓉裳,他恨不能立即就闹将起来。
  现在自然怎么看刘长才都不顺眼,看见人家吃瘪他就畅快不已。
  冯淑嘉实在是觉得吵闹,便对留下来的各家绣坊的东家和参赛的绣娘道:“天色已晚,比赛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大家不如先各自散去,自行商量。明日再将结果呈给公主殿下,如何?”
  大家都是聪明人,听出冯淑嘉委婉送客的意思,自然是都忙笑着拱手告辞了。
  尤其是此次进入前十的绣娘和她们的东家,对着冯淑嘉笑得那是一个热切和感激啊。
  当然了,刘长才和安期生除外。
  待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冯淑嘉看着留下来的刘大娘和刘长才,只觉得头痛。
  她可没有心思插手别人家的内部事务,除非是她打断收购德绣楼,或者是挖走刘大娘。
  “刘老板,刘大娘,你们这是……”冯淑嘉暗示二人可以离开了。
  然而刘大娘却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忍着眼泪,声声恳求冯淑嘉成全,让她进入针织局任职。
  冯淑嘉被刘大娘纠缠得直皱眉。
  采露见状上前去扶刘大娘,温言安抚道:“公主殿下已经答应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莫要吓坏了我们姑娘。”
  她们姑娘如今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呢!
  刘大娘却不以为然,能得当朝最得宠的寿阳公主的喜爱和护持,能和各大绣坊的东家谈生意,冯淑嘉又怎么会被她这点恳求给吓到。
  更何况,冯淑嘉是如今她唯一的依仗了!只要一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刘长才为了留下她,会出什么损招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 怕你为难
  刘大娘跪伏在地,不管采露怎么用力拉都不起来,只管叩头求成全。
  冯淑嘉最不喜欢被人架起来逼迫,正待皱眉说些什么,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女童声在门外响起:“娘,娘,娘~”
  冯淑嘉惊诧地转过头去,就见一个扎着两只小鬏鬏,穿着半旧的粉色衣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看年纪约莫才两三岁。
  身后,是嘴角含笑的萧稷。
  冯淑嘉一时惊愕,不明所以。
  只见原本还跪伏在地不肯起来的刘大娘,一听到小姑娘的呼喊,立刻直起身子来,冲了过去,将小女孩紧紧地抱在怀里,口中喃喃道:“囡囡,囡囡……”
  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极为害怕失去一般。
  冯淑嘉皱眉,抬头看向大惊失色、冷汗涔涔的刘长才,直觉这件事情不简单。
  萧稷无声地在她身边站立,下意识地将她挡在温暖安全的身侧,温若春风:“方才去恭贺十位入选的绣娘和商铺时,发现这个小姑娘在门口哭,一问之下得知是刘娘子的孩子,闹着找娘亲,便把她给带过来了。”
  冯淑嘉一怔,先前商定的可是明日派人去各家入选的绣坊和绣娘那儿恭贺的。
  再一看刘大娘的欢喜和后怕,看刘长才的紧张和惧怕,想着刘大娘先前的一再地磕头求救,冯淑嘉如何不知道这其中有猫腻。
  “天黑路不好走,若是刘娘子不嫌弃,就让铺子里的人护送你们娘俩回去吧。”萧稷笑道,一派善心。
  冯淑嘉抬头,看着眼前身姿颀长而宽厚的萧稷,心想,这是要派人保护刘大娘母女俩了。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的善举吗?
  倒不是冯淑嘉觉得不应该这么做,若是她的话,得知了实情,也不会放任刘大娘母女俩不管。她只是不明白,萧稷此举是否别有深意。
  身后疑惑专注的目光,萧稷自然也注意到了,嘴角微翘,心想傻姑娘啊,还不是为了你不因为护持刘大娘母女而得罪刘长才,我才奋勇争先当仁不让的!
  这厢刘大娘闻言,紧张的神情稍稍松懈下来,忙起身冲萧稷重重地施了一礼,千恩万谢。
  刘长才却是脸色发白,明明是清凉的初秋夜,他额上的冷汗却一直不断地往外冒。
  萧稷话才落音,便有两个看起来魁梧有力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进来,对刘大娘拱手做请:“刘娘子,请。”
  刘大娘对着萧稷又是一礼,这才抱紧女儿快步离开,经过刘长才身边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一般,畏惧之情毕现。
  待刘大娘带着女儿出了门,萧稷这才冲刘长才笑道:“刘老板,在下越俎代庖,派人送她们娘俩回去,还请您不要介意。实在是那孩子哭得太可怜,让人不禁生出恻隐之心,总觉得不做些什么心里就过不去似的。”
  语气极为客气,然而说的话却让刘长才脊背一凉。
  强扯出一丝笑来,刘长才拱手,又是“哪里哪里”的,又是“多谢多谢”的,客套两句,便找借口匆忙告辞了。
  待人都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冯淑嘉这才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稷先请冯淑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和她并排而坐,一边给她斟茶一边叹道:“贪婪不足,祸及家人,想要利用小女孩来控制刘大娘罢了。”
  说着,萧稷便将刘长才和刘大娘的关系简单地说了。
  “原本是同姓,往上数三代还有点亲戚关系,所以丈夫去世之后,刘大娘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才想着凭借自己家传的手艺去投奔刘长才的。
  “谁知那刘长才竟然是个贪婪无赖之人,见刘大娘家传的刺绣技艺超群独特,便想要据为己有。刘大娘看透了刘长才自私的本性,当然不肯将吃饭的手艺白白相让,就想要带着女儿另投他人。
  “谁知索要不成,刘长才干脆拿小女孩来胁迫刘大娘!
  “方才见刘大娘一味哀求你,我觉得有问题,便亲自去查探了一番,结果竟然发现那刘长才将小姑娘关了起来!”
  萧稷现在想起小姑娘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记得声嘶力竭地找娘亲的模样,依然忍不住怒火中烧。
  “真是卑鄙无耻!竟然利用无辜的小孩子来牟利,这种人死不足惜!”冯淑嘉皱眉,“早知道,就恳请寿阳公主不要把魁首给德绣楼了,便宜了他!”
  萧稷却不赞同,笑道:“其实这样也好,刘大娘名气越大,想要脱离刘长才的掌控就越容易。”
  冯淑嘉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遂平息了心中的后悔不叠,顿了顿,又问萧稷:“你说你方才看到刘大娘哀求我了,你,不是昨晚就去城外处理生意上的急事了吗?”
  小姑娘眉梢眼角染上了一层喜色,然而却故作持重,努力地板着小脸儿,那别扭忐忑又期待的小模样,如一只猫儿拿着软软的小肉垫子,在他心里轻轻地挠啊挠啊~
  “才刚回来。”萧稷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正好就瞧见了那一幕。”
  实则是他今日一整天都在京城,关注着这场对于芙蓉裳和冯淑嘉来说,都至关重要的一场比赛。
  冯淑嘉才不信萧稷的话呢,若是才回来,又怎么会这么快地把刘大娘的女儿解救出来,还恰恰好给送过来呢!
  心里如一朵花开,悄然欢喜甜蜜。
  萧稷看冯淑嘉嘴角微翘,却又故意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心里也欢悦不已,但是却贴心地没有挑破。
  两人就这样喝着茶,说着赛事,一室安然温馨,很快大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
  等到采露进来催促时,冯淑嘉才恍然惊醒,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亥初了。”采露回禀道,“府里夫人已经派人来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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