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牙紧要，目中喷火，恨不能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一般，这样如地狱勾魂使一般的冯淑嘉，让李良不由地浑身一抖。
大姑娘太可怕了！
“大姑娘，曹大人问，他该怎么办？”李良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道。
要他说，这世道也真是奇怪，曹彬一个进士出身的内阁文书，身为天子近臣，不知为何却愿意听从冯淑嘉的差遣，难不成仅仅是因为当初的诚心致歉？
李良糊里糊涂。
好在他一直谨记自己的指责——负责沟通曹彬和冯淑嘉的讯息意见，别的一概都不多问。
冯淑嘉沉吟片刻，缓缓道：“只要不涉及国本，其他的都让曹大人自己斟酌着办吧。”
她虽然占有重生的便宜，但是于政事上却未必有曹彬的敏锐，想得深远，还是不要贸然乱出主意的好。
“只是请曹大人事后千万要记得留存证据。”冯淑嘉又要交代一句。
隆庆帝为人刚愎自用，又疑心颇重，要不然也不会前脚刚用汾阳王打赢了战争，平息了内忧外患，后脚就提拔冯异等人来制衡汾阳王了。若是让隆庆帝知道汾阳王竟然敢觊觎他的朝堂江山，只怕离着死期也就不远了。
到时候，曹彬留存的证据和证词，就是最大的杀器。
李良抱拳领命。
“还有，你去告诉曹大人，这是汾阳王第一次找他打探消息，定然存着试探的心思，让他千万要仔细周全，万事都要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冯淑嘉一再叮咛。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也不想因此就折了曹彬进去。
李良肃然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因为有了这桩事情，冯淑嘉总觉得心中不宁，将自己前世费劲心思手段查到的汾阳王的关系网又梳理了一遍，默默地思量对策。
下晌，严嬷嬷回到武安侯府，亲自来接冯淑嘉去寿阳公主府，说是寿阳公主急着要见冯淑嘉。
在武安侯府当着众人的面冯淑嘉不好多问，便等上得马车，这才开口打探道：“嬷嬷，公主要见我，可是为了秋猎之事？”
冯淑嘉如今将严嬷嬷当做自家长辈尊敬孝顺，心中有疑问就直接开口询问，并不忌讳什么，而且马车上除了她和严嬷嬷，就是采露和瑞珠，两个人都值得相信，并不需要刻意回避。
严嬷嬷点点头，笑道：“公主大一早就起早进了宫，将你的猜测和皇后娘娘说了，皇后娘娘沉思片刻，便起身去了御书房等候圣上了。
“等回来之后，皇后娘娘的神色便舒展许多，说是圣上已经答应了慎重考虑秋猎之事。
“公主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经你提醒才想起来的，是你的功劳，所以才特地请你去公主府说话褒奖呢！”
原来如此，倒真像是寿阳公主风风火火的性子。
冯淑嘉笑道：“本就是我和嬷嬷的一点猜测而已，不值得公主如此夸赞。”
一路上闲话，不觉就到了寿阳公主府。
寿阳公主果如严嬷嬷所说，拉着冯淑嘉就是一通夸赞：“……这回真是多亏了你，否则皇兄和皇嫂只怕要置气许久呢……”
想到杨皇后回来之后轻松的神色，寿阳公主就觉得冯淑嘉此次居功至伟。
冯淑嘉早在路上就听严嬷嬷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再听寿阳公主说起，不觉得微笑垂首，谦逊地推辞道：“一点胡乱猜想罢了，不值得公主如此谬赞。”
寿阳公主却一脸的不赞同，道：“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你不用如此谦逊推辞！否则将来李婉宁见了你，还以为你是好欺负的呢！”
言语间愤愤不平。
冯淑嘉微微一笑，道：“多谢公主爱护，臣女记下了。”
自打去年上巳节彻底输给寿阳公主之后，贞慧郡主整个人就从一支带刺的玫瑰变成了一个炮仗，一点就燃，见谁都炸，看谁都不顺眼，尤其喜欢针对帮助寿阳公主取胜的她。
冯淑嘉自己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贞慧郡主越作，汾阳王的名声就越差。
最重要的是，贞慧郡主的那点争强好胜的小女儿心思，在冯淑嘉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哪里值得她费许多心思去应对。
示敌以弱，正好也能借机迷惑汾阳王，免得汾阳王早早地疑心上了武安侯府，横生枝节。
寿阳公主看冯淑嘉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就知道她不过是嘴上受教而已，顿时气急，将冯淑嘉拉坐在身边，就是好一通教训指点。
冯淑嘉点头陪笑，只觉得先前心头的沉重被寿阳公主这一番絮叨，也慢慢地消散开去，眼底笑意沉沉。
想当初寿阳公主待她好，不过是想借着冯异和汾阳王的这层师生关系给李婉宁添堵罢了，而她也不过是借着前世的经验，知道今生无法和汾阳王善了，这才不得不在二者的争锋之中，选择站在寿阳公主这一边的。
谁知日久见人心，两人如今竟然渐渐地处出了真切的情意来，所以寿阳公主才会对她对贞慧郡主的忍让如此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末了，寿阳公主竟然异想天开，一拍手，惊呼道：“不如让皇兄也赐你个封号吧！虽然获封郡主是不太可能了，但是弄个县主或是乡君的也成啊！这样你有了御赐的封号，李婉宁再对上你的时候，也不敢太过放肆！”
寿阳公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一拍榻沿，直接站了起来，口中激动地重复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浑然不觉屋子里的人，包括冯淑嘉在内，都一脸震惊地看向她。
这哪儿跟哪儿啊，怎么突然就说到给她请封号的事了呢？冯淑嘉一脸莫名。
第三百二十四章 意外
冯淑嘉说好说歹，总算是暂时劝得寿阳公主歇了为她请封的心思。
她还不想这么早早地就惹上汾阳王的注意，引来麻烦呢！
等从寿阳公主府出来，已是晚霞满天。
冯淑嘉坐在马车上，想着严嬷嬷方才在僻静无人处特地提醒她的那一句“皇后娘娘听到公主的猜测之后，神情很是惊讶，倒不像是提前就想到这一点的样子”，心中沉沉。
若严嬷嬷没有看错，那就是说，杨皇后之前和隆庆帝起争执，并不是为了秋猎大肆铺张，延请番邦外使的隐患，而是为了别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呢？
冯淑嘉想不明白，所以干脆不想，直接吩咐车夫绕路去了彩霞街的清风茶楼。
一路上采露神情凝重，不时地偷觑冯淑嘉一眼，却都默默地忍住了没有开口多言。
一天之内，接连去清风茶楼寻两回人，就是再重要的事情也并非非要如此吧？
除非，是情之所至……
采露满心担忧。
一眼又一眼的，冯淑嘉想不注意采露都难，思索片刻，遂不再隐瞒，将事情摊开了说：“采露，你放心，我绝不会走堂姐的老路。”
只一句话，就让采露面红耳赤起来。
“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采露搓着双手，急忙忙地辩解道。
冯淑嘉挥手打断她，笑道：“我知道，这是母亲的意思。”
采露更是惊讶，抬头喃喃道：“姑娘都知道啦……”
那她这些日子以来，自以为遮掩得巧妙的“看守”，落在冯淑嘉眼里岂不是……
采露顿时面色涨红，羞窘不已。
冯淑嘉抿唇笑了，反过来开解采露：“我知道你和母亲都是好意，既然这样做能让你们放心，我也觉得没什么……不过，若是一直这样揣测防备下去，难免会耽误正事。”
那可就不值当了。
采露闻言更是羞愧，垂首歉疚道：“以往是奴婢想错了……今后姑娘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
一副愿随时听候冯淑嘉差遣，为她赴汤蹈火的英勇忠诚的模样。
冯淑嘉伸手拍拍采露的肩头，笑道：“你明白就好……至于母亲那里，就依旧如故禀报吧，免得她不知情反而会徒增担心。”
采露忙重重地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省的。”
等到得清风茶楼，才知萧稷依旧未归。
刘掌柜见冯淑嘉脸上失望的神色而且神情凝重，训练有素的他顿时意识到，冯淑嘉今日接连来找萧稷，只怕不是为了小儿女的情事，恐怕是有大事要商谈，忙整肃神色，恭敬道：
“冯姑娘若是有重要的事情，不如先留个字条，待东家一回来，小人就禀报过给他，也省得耽误了正事。”
冯淑嘉知道萧稷不简单，能得他看重值守清风茶楼的刘掌柜肯定也不是个寻常的掌柜，只是事关重大，除了萧稷，她信不过其他人。
“多谢刘掌柜一番好意。”冯淑嘉微笑婉辞道，“不过是些生意上的事情，既然君公子不在，那我就下次再来找他商议吧。若是君公子回来了，还要劳烦刘掌柜派人去侯府报个信儿。”
刘掌柜见冯淑嘉谨慎拒绝，并不觉得意外，谁还没有点秘密呢，瞒着他没关系，只要冯淑嘉不瞒着萧稷就好。
“冯姑娘客气了。”刘掌柜连忙拱手笑道，“这本就是小人该做的！”
萧稷不在，冯淑嘉也无意多留，便告辞登车而去。
半路上经过大春家在的街巷，冯淑嘉便直接放采露回自家去了。
回到武安侯府，冯淑嘉先去颐和堂给白氏请了安，又留下来一起吃了晚饭，饭后逗弄了会儿一双年幼的弟妹，指点冯援执笔涂鸦一张，看看更漏时间已晚，便起身由采薇陪着回了芷荷院。
刚一进院子，就见几个小丫头凑在一处说悄悄话，秘密切切的，鬼鬼祟祟。
“都围在一处做什么？都不用当值了？”采薇扬声呵责。
小丫头们被吓了一跳，都慌忙直起身来，见是冯淑嘉回来了，忙都屈膝问安：“大姑娘回来了。”
接灯笼的接灯笼，接披风的接披风，又是打帘子，又是剪烛花，又是斟茶递水的，忙作一团。
待安顿下来，一个个的都缩着脖子站成一排，等着冯淑嘉教训。
之前因为冯淑颖的事情，冯淑嘉很是重视对芷荷院的整顿，丫鬟婆子说闲话道长短的也渐渐地少了，但是私下里冯淑嘉并不怎么拘着她们。
如今见几个人忙完之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留下来站成一排，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冯淑嘉不由地眉间一蹙。
“这都是怎么了？”冯淑嘉笑问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你们有多严苛呢！”
一个小丫鬟壮起胆子，上前一步屈膝回道：“奴婢今日上街，听说了一桩事情，和，和中山伯府有关。”
冯淑嘉因为冯淑颖和李景的事情很不待见中山伯府，尤其是李景，这在芷荷院并不是什么秘密。
前两年冯淑嘉还会跟她们打听外头有关中山伯府的街谈巷议呢！
直到中山伯府经过撤换世子一事，慢慢地没落了下来，冯淑嘉才不大理会了。
冯淑嘉闻言神情一顿，她都有许久没有听说过中山伯府的传闻了。
李景已经被剥夺了中山伯世子的封号，而且成了一个废人，余生都要苟延残喘、仰人鼻息，这对于心比天高的他来说，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要让他痛苦百倍，生不如死。
冯淑嘉失神不过片刻，就回过神来，微笑问道：“哦？到底什么事情，值得你们这样窃窃议论又惴惴不安？”
小丫鬟既然已经开了口，胆子也慢慢地壮了起来，闻言屈膝回道：“中山伯府的李大公子，今儿个堵将顺天府尹邱大人堵在百芳楼的后巷，狠打了一顿……”
冯淑嘉一惊，事到如今，李景这个废人竟然还有这等胆色，倒真是小瞧了他！
“你是说，邱大人去了百芳楼？”冯淑嘉皱眉问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查探
官员狎妓，这在如今日渐浮华奢靡的大梁本就不算什么，只要别大肆张扬就好，更何况去的地方还是百芳楼，那里可是英王萧钊的地盘，只要不闹事，一切都安全妥当得很。
可问题是邱大同一个不举之人，去百芳楼干什么？
找花娘喝酒纯聊天吗？
她可不信。
小丫鬟点点头，肯定道：“外头都是那么说的！”
那就是还有待查证了。
冯淑嘉见小丫鬟们也是打外头听来的传言，并不清楚个中内情，便挥手让她们都退了下去，皱眉沉思。
采薇在一旁担忧地问：“姑娘可是怕李大公子发起疯来，也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冯淑嘉闻言讶然抬头，她怎么会担心这个。
李景堵打邱大同，大约是因为邱大同纵容包庇那些废了他的人。李景找不到施暴者，又不敢去寻主谋汾阳王的晦气，便将怨气都撒在了邱大同这个包庇者的身上。
反正他是在百芳楼后巷堵的人，大约也没有将人往死里揍，想来邱大同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明着与他为难的。
可是在外人看来，武安侯府不过是送走了冯淑颖这个和李景眉来眼去过的侄女而已，又未和中山伯府或者是李景结下什么不解之怨，李景凭什么报复打人？
李景真要动手的话，倒不如去找将他弄进督察院受审，并且因此而废了他世子之位的潘玉儿和左副都御史杨淳熙更加合适。
采薇一见冯淑嘉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忙又问道：“既不是担心这个，那姑娘有什么好犯愁的？”
任他邱大同和李景闹成什么样子，哪怕是你死我活，反正和武安侯府又扯不上什么关系。
冯淑嘉却没法给采薇解释清楚内情，闻言只得敷衍道：“就是没有想到一时感怀而已，毕竟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采薇心有戚戚然，点头叹道：“谁说不是呢！要奴婢说啊，这李大公子还真是阴狠又记仇……幸好当初……”
幸好当初白氏英明，早早地送走了冯淑颖这个祸害，否则要是因此和这条阴狠毒辣的蝮蛇扯上关系，还不知道会给武安侯府埋下什么后患呢！
冯淑嘉草草点头，揭过这个话题，自去梳洗上床歇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