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板当时的失落和痛苦,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小二知道隐瞒也无用,倒不如按照东家的吩咐,把背有靠山的事情亮出来,也能趁机再次立稳脚跟。
当然了,这义士靠山到底是谁,小二自己也不清楚。
冯淑嘉闻言感叹道:“那你们东家还真是好运气!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你们东家也是个仗义疏财的义士!”
“那是当然!”小二趁机道,“我们东家不但待我们这些人很好,就是对待客人也极其诚挚有心,从不以次充好,香料的品质都是有保证的……”
旁征博引,滔滔不绝,直将自家店铺直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
“所以姑娘来我们店里买香料,肯定是没错的!”小二信心满满地总结道。
冯淑嘉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欢喜道:“真的吗?我正好犯愁先前的香料到了春日里不太合适继续用了呢,你给我推荐几样,要香味淡雅,余味淳久的那些。”
小二见冯淑嘉穿戴气度皆非凡,料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大生意上门,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又热切了几分,介绍起来更是卖力:“要说这香味清雅的香料,本店最新推出的鲜花研制的香料,姑娘或许会喜欢……”
冯淑嘉听着小二滔滔不绝的介绍,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询问一二,过了片刻,突然低声询问:“听说元宵节那场大火起得蹊跷,怎么你们东家却没有追究,不会是……”
“当然不是!”小二没提防冯淑嘉突然来此一问,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之后,下意识地立刻激动反驳。
冯淑嘉故作惊讶,抬眉道:“我这都还没有说完呢,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还是,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所以才急于否认的?”
“当然不是!”小二的脸都急白了,慌忙朝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略略放下心来,压低着声音说道,“这位姑娘,小店刚开张,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那如果说,我知道元宵节那晚,你们店里的敦煌飞天的花灯彩楼起火的实情呢?”冯淑嘉挑眉问道,似笑非笑。
小二一愣,没有立即回答。
元宵节的花灯会,他也是负责值守花灯彩楼的人之一,当然知道准备那么充足的情况之下,敦煌飞天的花灯彩楼还能燃起坍塌,只怕不是偶然。
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眼前这位姑娘此时才突然提及此事,到底是何意图?
小二不敢自作主张,低声说了句“姑娘稍待”,便快速地穿过人群,上二楼寻胡老板去了。
胡老板正在二楼包厢里和生意上的老朋友说话,见小二突然寻了过来,还一脸整肃地附耳道有话要禀报时,心头顿时一跳,脸色都差点没有绷住。
不怪他沉不住气,实在是元宵节的一场无端大火,惊得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来神儿。
“你去小书房里等着。”胡老板低低地吩咐小二一句,又上前笑呵呵地和老朋友们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店里有些事情紧急处理一下,烦请各位稍待,我一会儿就回来。”
新店开张事务繁多,再加上元宵节的火灾致使胡老板损失惨重,此次重新开业再也容不得任何闪失,众人也都能理解,笑着让他只管去忙。
胡老板笑呵呵地拱拱手,步履如常地出了包厢。然而等包厢的门一关闭,他立刻沉下脸来,脚步匆促地赶去了小书房。
小二早就等在那里了,待胡老板一来,立刻将方才冯淑嘉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了他。
胡老板惊讶瞪目,问小二:“她说她知道元宵节那晚,敦煌飞天花灯彩楼起火的实情?”
小二不敢隐瞒,重重地点头答道:“是,那位姑娘是这样说的。”
胡老板皱眉:“一个小姑娘么……”
她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可哪怕是明知不可信,胡老板也舍不得丢下这么诱人的诱饵。
要不是那场无端大火,他也不至于赔上所有身家,如今面上风风光光的继续做他的香料行老板,其实不过是替人做白工罢了,而且还是顶着必须赚钱,赚多多的钱的巨大压力!
想到这里,胡老板心头一动,眉头舒展开来,吩咐小二:“你先去稳住那姑娘,容我思量思量。”
这么重大的事情,是该好好地考虑清楚。
小二没有怀疑,躬身应诺,飞快地下楼去了。
胡老板在书房里踱步片刻,下定决心,推门朝二楼最临街的一间包厢走去。
既然现在店铺是君公子所有,那就让他头疼去好了。
包厢里,萧稷听完胡老板的话之后,皱眉问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虽然不知道胡老板话里的小姑娘是谁,但是他也能猜个**不离十,能如此尽心尽力对付李景的,他所知道的,今日又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冯淑嘉,还能有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柳暗花明
“是的。负责招待那位姑娘的小二,是这么回禀的。”胡老板恭敬地答道。
萧稷皱眉,他实在是不明白,冯淑嘉为何会这样紧咬着李景不放,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姊妹情深,打抱不平吗?
可不像……
然而不管冯淑嘉是怎么想的,他都不能任由她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中来。
本来李景作为中山伯世子,虽然府中没落,却也不是冯淑嘉一个小姑娘能对付得了的,更何况现如今李景又攀上了贞慧郡主,妄图通过裙带关系,傍上汾阳王这棵大树,萧稷就更不敢任由她胡来了。
略一皱眉,萧稷装作不耐道:“一个小姑娘的信口雌黄,你也能信?由得她去吧!”
胡老板一愣,颇有些不舍地劝道:“可万一她真的知道……”
“她就算是知道又如何?”萧稷冷笑一声,“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就单凭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官府就会受理断案拿人了吗?”
胡老板踌躇,明知道真相或许就在眼前,到时候即便是不能追回损失,至少也能出一口恶气吧,他还真舍不得放手。
萧稷看了不舍难决的胡老板一眼,轻笑一声,道:“胡老板若是真的想要查明元宵节花灯彩楼意外失火的真相,我倒是有法子,就要看你是信我,还是信她了?”
“我当然是信君公子您!”胡老板毫不犹豫地抬头答道,拱手躬身道,“君公子放心,我这就去亲自‘提点’她小心祸从口出!”
一个小姑娘罢了,就算是真的看到了起火的缘由又如何?能像君公子一样财大气粗,请官府立案调查吗?
“你不用特地去提点她什么,只管不理就是了。”萧稷及时劝阻胡老板坚定的脚步。
笑话,冯淑嘉堂堂武安侯的嫡长女,恩公的掌上明珠,岂是胡老板能够随意“提点”的?
胡老板身形一顿,虽然萧稷这话像是随口一提,可是他就是听到了命令警戒的意味。
唉,罢了,反正如今店铺是君公子的,人家还说过了要调查真相,他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呢!胡老板暗自劝慰自己,拱手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萧稷支额皱眉,吩咐柳元:“你下去,亲自看着点,务必保护冯姑娘和小世子安全回府。”
柳元领命退下。
而楼下的冯淑嘉,和小二应酬了许久,一直都没能等到胡老板下来,眉头微蹙,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一个小姑娘的话,不免失落,她还是错估了胡老板的“复仇心切”啊……
小二见状,小心翼翼地赔笑招待着,生怕冯淑嘉一个不高兴会闹将起来,到时候胡老板又拿他来撒气。
好在冯淑嘉选定了香料之后,爽快地付了钱,就离开了,小二不由地长长舒了口气。
马车里,冯援对着那些清芬宜人的鲜花香料闻来闻去,很是好奇的样子。
采露见状,便压低着声音询问道:“姑娘,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冯淑嘉摇摇头,苦笑道:“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店铺都重新整修一番了,能有什么发现。”
所以,她本来是想要激得胡老板下来,和他定计引出李景来的——如果李景真的为了搭上贞慧郡主,就不惜点燃花灯彩楼以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的话。
可是,显然胡老板并没有将她一个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
采露温声安慰道:“姑娘不用犯愁,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时候到了,事情就能了了。”
冯淑嘉点点头,并未将采露安慰的话当真,带着冯援又看了一处杂耍,吃了一处点心,听了一回书,顺便买些胭脂水粉、钗鬟首饰充数,免得白氏起疑。
然而第二天,当采薇急匆匆地从外头回来,将从石进那里探听到的消息说给她时,冯淑嘉不由地惊叹一句:“还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原以为胡老板昨日未曾下楼见她,断了“引蛇出洞”这一计策,谁知今天就传出胡老板亲自和人说起,他之所以留在京城,不仅是因为好友的仗义相助,还是因为察觉到元宵节花灯会时,自家敦煌飞天的花灯彩楼失火的蹊跷之处。
胡老板昨日虽然未信服她的话,今日却做出她计划中的事情来,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石进怎么会想到打听这些消息,还特意透给你知道的?”冯淑嘉惊喜过后,又复沉静下来,追问道。
石进和大春与小春兄弟俩不同,她前世对于他没有丝毫印象,此人品性如何未曾察知,这个时候石进突然递过这个消息来,到底是尽忠职守,还是别有意图呢?
采薇心思单纯忠厚,并未多想,见冯淑嘉问她,就坦然解释道:“他途经胡记香料行的时候,听人议论此事,想到姑娘之前吩咐他打听过元宵节花灯会那场火灾的事情,便多了个心眼,打听了几句,回府后就立刻告诉了奴婢,希望能帮得上姑娘的忙。”
倒也说得过去。
武安侯府临近东直大街,石进又是府里的小厮,少不得常常出去跑腿办事,途经胡记香料行也属正常。
冯淑嘉沉吟片刻,吩咐采薇:“难得他如此尽心,一会儿你抓一把钱给他,就权当做是他的辛苦费了。”
不管怎么样,先赏了再说。
现如今大春伤了,小春要照顾兄长,她手头正是缺人的时候,若是石进真能堪用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采薇撇嘴道:“他也是好福气!回头奴婢就让他来给姑娘谢恩!”
自打上次不愉快的“姐姐”之称后,本来就对石进这位不知道表了多层的表兄没有什么感情的采薇,再谈及石进时,愈发地不怎么喜欢了。
但是在冯淑嘉这种重活一世的人看来,采薇此举倒有些像是“恃宠而骄”——依仗石进对她的忍让包容,耍着姑娘家的小性子。
这也没什么不好,能够真正耍得起小性子的人,其实都是幸福的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邀
既然胡老板放出了钓饵,那冯淑嘉自然不能安心再在府里等下去。
恰好自家的成衣铺子正在修整,一切整改都是按照她的要求进行的,她正好可以借视察铺子之机,经常出门,借以探查情况。
冯淑嘉怕事迟有误,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借给白氏请安时,说明缘由,再去胡记香料行探一探。
可谁知当天傍晚,她却接到了潘玉儿的帖子,邀请她后日一早去锦园听戏,说是名伶小飞蝶亲自登场,唱她最拿手的《牡丹亭》。
听戏什么的,冯淑嘉是没有兴趣,但是未来太后娘娘的召请,她却不敢推辞。
后日要出门,明日白氏肯定是不允许她上街的,否则姑娘家的日日在外游荡,成什么样子。
冯淑嘉想了想,不得不又招来采薇,吩咐道:“你再去前院跑一趟,就说我挺好奇到底是谁动手烧了那座精彩绝伦的敦煌飞天的花灯彩楼,让石进这两日好好地打听打听。”
采薇不疑有他,领命出去。
冯淑嘉又招来采露,挑选后日去锦园听戏的衣裳首饰。
潜意识里,冯淑嘉总是将潘玉儿当成是后世那个积威已久、尊贵果决的摄政太后,需要她打起精神,好好应酬。
第二日,石进亲自来芷荷院回禀,不过也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不过是说谣言越穿越开,不少好事者还专门前去打听呢。
冯淑嘉默然想,这个“好事者”,是不是也包括她。
“那就且这么打听着吧……”冯淑嘉无奈吩咐。
只要事情确是李景做下的,那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肯定会心虚慌乱,怕真相被揭开之后,他好不容易攀上的贞慧郡主会鄙弃他,甚至是报复他。
人有所忧,必定会有所谋,最终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是。”石进低低应诺,抬头见冯淑嘉眉间不展,似有忧虑,心底翻滚不止。
他很想为主分忧,借机打听清楚冯淑嘉这么紧盯着李景不放的原因,但是他也明白,那样只会让冯淑嘉起了疑心,从而再也不用他,并且隔离他。真是那样的话,少主肯定也会对他颇有微词的。
石进思量再三,只能默默地忍住了,想着寻机会从采薇那里探听一二。
比起人小鬼大的冯淑嘉,显然沉稳有余、机灵不足的采薇,更好套话。
傍晚时分,冯援晚练归来,得知冯淑嘉第二天要去锦园听戏,抓着她的袖子又是好一番央求。
冯淑嘉这一回却没有像上次一样轻易应允,耐心地和冯援解释道:“姐姐这次出去,是闺中好友相会。女孩子家相约一起听戏,你一个小小男子汉跟着像什么样子?你若是真的想去戏园子里玩耍,等哪一日我得了空闲,再带你去瞧,到时候点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热闹腾腾的,可比这咿咿呀呀的南戏有趣多了。”
冯援小手抓着冯淑嘉的衣袖,仰头的小脸上满是哀求,双眼还包着两包眼泪,委屈不依。
冯淑嘉便板起脸来,正色教训道:“你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将来是要支应门庭,为家人遮风挡雨的,这样娇娇怯怯、委屈不已的,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