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画江
时间:2018-02-01 15:24:14

  石进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蓦地回过神来,敏感地抓住“胡记香料行”这几个字,那剩下的半口气便立刻又提了起来,一上一下的,激得石进一阵猛咳,差点岔了气。
  冯淑嘉皱眉,她不过是浅浅地问一句,石进不至于这么失态吧,难不成,这其中还真的有什么故事不成?
  “你没事吧?”冯淑嘉关切一句。
  石进那口气还没理顺,弯腰捂腹地一阵猛咳,只管摇头摆手,半晌才冒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来:“没,没事……多谢,姑娘关心……”
  采露恰好回来,见状斟了杯水递了过去。
  石进冲采露感激一笑,端起杯子一阵猛灌,却因为喝得太急,又被呛到了,这下咳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一起飞。
  采露嫌恶地退开了一步。
  冯淑嘉眉头却越皱越紧,石进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恭谨从容、应对得体的,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失态的情况,该不会,那位君公子真的和潘玉儿有些牵扯吧!
  石进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抬头一见冯淑嘉面容凝肃、眸光沉沉,顿时吓了一跳,差点一口气不顺,又咳了起来。
  好在他很清楚现在不是咳嗽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打消冯淑嘉对萧稷的疑虑,所以勉强忍住了,冲冯淑嘉施礼道歉:“真是对不住,姑娘……小人一听说君公子竟然还有可能攀上青竹巷姚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一时激动失态了……”
  既表明了他对于冯淑嘉的问题一无所知,又将一切都归结成了他的震惊和嫉妒。
  冯淑嘉面上平静,说不清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这让石进心里直打鼓。
  可是心头再忐忑,他也不敢再露出分毫来,免得惹得冯淑嘉疑窦难解,再盯上了萧稷,白白地增添麻烦。
  石进只能做出一副羡慕嫉妒恨得要死的却又努力遮掩的神情,妄图骗过冯淑嘉。
  好在冯淑嘉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抬头看向了采露。
  采露会意,低声回禀道:“姑娘,大春还未回来。小春倒是回来了,姑娘要不要先宣他进来?”
  冯淑嘉点点头。
  采露屈膝应诺,转身退了出去。
  冯淑嘉吩咐石进:“今晚你就别回铺子了,就在府里歇一晚吧。等大春回来了,我让他去寻你。到时候你和他说一说黄五娘的事情,将查处之事交给他去做就行了。至于你,依旧负责盯牢铺子,不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
  芙蓉裳成衣铺子,是她走出武安侯府这方小小的天地,努力改变前世命运的第一步,不能出任何差错。
  石进拱手应诺,退了出去。
  在门口处和小春遇上,两人颔首致意,匆匆错开。
  小春进了花厅,先向冯淑嘉行礼问安,这才回道:“姑娘,今日李公子被中山伯接回了府中。看那模样,近期内是下不了床了,小人还要不要盯着?”
  冯淑嘉沉思片刻,道:“罢了,从今日起,你就代替大春,暂且盯着胡记香料行吧。”
  不弄清楚潘玉儿到底是否重生,又有何意图,她总觉得心中不安——前世,除了替冯异平反一事,潘玉儿可不曾和武安侯府有过任何的交集。
  而且就这件事情,还是因为摄政王萧稷曾受过冯异的恩惠,掌权之后,一力坚持督办,以报偿冯异昔日的恩情的。
  冯淑嘉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明白潘玉儿接近她的意图。
  而潘玉儿唯一失态的一次,就在芙蓉裳看到她绘制而出的前世京城明年流行的夏衫款式时。
  不,还有一次,就是在锦园当着她的面,问祖上因为在皇权之争败落而被革除皇籍的萧斐,是否想“认祖归宗”!
  冯淑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面上一片冷凝,再次叮嘱小春道:“除了胡记香料行,还有盯住其中往来之人,尤其是,潘姑娘。”
  冯淑嘉之前这样交代过大春,如今又这样交代小春,大家都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自打去年秋末,从荔山上受伤回来之后,冯淑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先是让他们紧盯着冯淑颖,然后冯淑颖就被遣送回了郴州老家;接着又让他们盯着李景,然后李景就一步步地落到了现在的境地……
  他们家姑娘简直是那乌鸦,不,是神明转世,盯上谁谁就倒霉!
  现在,冯淑嘉又盯上了潘玉儿,该不会是潘玉儿和冯淑颖与李景一样,也做了什么对不去冯家的事情了吧?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潘玉儿明明待冯淑嘉这样亲昵友善。
  不过,在阴谋暴露之前,冯淑颖和李景待冯淑嘉和冯家人,也一样是温和有礼的……
  采露和小春心头震惊,似乎已经预见潘玉儿阴谋败露之后的悲惨。
  然而这一次,他们预料错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报应,还是宿命(三更)
  晚一些时候,大春回来了,他先去和冯淑嘉禀报了胡记香料行的日常,一如既往,除了因为李景受伤一事多了几句议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冯淑嘉点点头,问:“你觉得,李景受伤,和胡记香料行有没有关系?”
  李景如今已经不是世子爷了,冯淑嘉也不想再在人前尊称他一句“李公子”,干脆直呼其名。
  大春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他拱手回道:“以小人看来,只怕并无干系。不论是胡老板,还是他铺子里的伙计,一个个都很正常从容,甚至还拍手称快地啐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
  冯淑嘉点点头,对于大春的猜测并不反驳。
  胡记香料行的人可能会因为一时的激愤而不管不顾李景身后的中山伯府,一意孤行,以卵击石,对李景暗地里下死手;但是他们绝对做不到在事后还如此安然,丝毫都不惧怕中山伯府的报复打压。
  一来他们没有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底气,二来即便是他们此番借由潘玉儿傍上了姚家这根高枝儿,也不足以让他们有底气和身为开国功勋的中山伯府叫板。
  除非,胡记香料行另有秘密!
  冯淑嘉想到李景被杨淳熙派人抓进督察院之后,胡老板自信镇静的表现,总觉得这间铺子如云山雾绕,重重叠叠,让她看不分明内里的情况。
  不过,只要不是和潘玉儿刻意接近她有关,无论胡记香料行背后有什么惊天秘密,她都无意窥伺。
  现在要彻底解决的,是李景的问题。
  李景现在即便不是世子,总还是中山伯李承宗的嫡长子,就算是再没有用处,李承宗也不会放任李景被欺凌而不管的,哪怕是为了中山伯府的面子。
  想到这里,冯淑嘉灵光一闪,急忙问道:“关于李景被人暴打一事,中山伯事后有没有说要追究?”
  大春一愣,赧然道:“姑娘,盯着李公子的事情一直都是小春在做的。李公子被打也不过是前日的事情,我们兄弟二人这两天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倒是没顾得上交流这些。”
  冯淑嘉急切地想印证自己的猜测,也顾不上天色已晚,直接吩咐大春去将小春给薅过来,说她又要事要问,当然也没有忘记特地叮嘱一句:“千万不要惊动了夫人。”
  白氏身子渐重,全身浮肿,鞋子换了大一码的她还觉得挤脚,所以日常天一擦黑,就该洗漱完毕,准备上床歇息了。
  颐和堂的大门一关,只要小心一些,白氏不会察觉到她天都快黑了,还急招小春问话的。
  大春见冯淑嘉面上急切,也不敢耽搁,当即躬身应诺,转身急忙往前院下人宿房奔去。
  因为要等他和石进交割差事之后一起回家,小春便一直留在前院没走,这会儿正好便宜。
  到了前院,小春一听说冯淑嘉有要事要问,立刻停止和石进喝茶吃瓜子闲磕牙的活动,腾地站起来,把没吃完的瓜子往兜里一塞,就迈步往外奔去:“咱们走吧,哥,别耽误了姑娘的大事!”
  石进见大春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又一阵风似的和小春一起奔了出去,很是好奇冯淑嘉究竟有什么要事,天都黑了还急招小春去问话,私心里很想跟上去瞧一瞧。
  不知道和少主有没有关系呢?
  石进心急如焚,然而未免暴露,他只能强压着心急心焦,一个瓜子接一个瓜子地猛嗑,一杯茶接一杯茶地猛灌,焦急不安地留在房间里枯等,想要等大春和小春回来之后打探一二。
  唉,不知道晚上或是明早有没有机会去趟绿柳斋,赶紧将消息潘玉儿那日在胡记香料行就是盯上少主的消息,还有冯淑嘉对潘玉儿的打探告诉他……
  好愁人啊!
  石进在前院千回百转的时候,冯淑嘉已经从小春的口中大体确定了伤李景的究竟是什么人。
  “中山伯在得知李公子被人暗算之后,很是震怒,立刻就遣了人去顺天府报了案。不过,除了报案时的愤恨咒骂,这两日小人倒是没有听到中山伯府的人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小春回道,“若不是姑娘问小人,只怕小人也未必会留意呢。”
  震怒之后,怜惜嫡长子遭此大难,一味伤心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显然李景还没有让中山伯在意到那个份儿上;而伤心过后,应该清醒坚决地替嫡长子找回公道才是,然而中山伯并没有,他虽然没有撤诉,但是也没有再继续敦促顺天府尹邱大同追查严惩那晚对李景施暴的凶手。
  能让中山伯如此忍气吞声,又和李景有过仇怨的,除了贞慧郡主,或者说是她背后的汾阳王,冯淑嘉不做他想。
  而顺天府尹邱大同,正是汾阳王李奉贤的人。
  冯淑嘉不知道这应该说是报应,还是宿命。
  前世李景攀上了汾阳王这棵大树,在中山伯府耀武扬威,更是贩卖私盐牟取暴利,日子过得绚灿奢华,然而最后却因为汾阳王的倒台,落得个抄家贬为庶民的下场,最后被她一把火同归于尽在庐冢里。
  今生,依旧是因为汾阳王,在短暂的张扬之后,李景比前世更加迅疾、更加屈辱地以败落收场。
  大春和小春虽然没说,但是街谈巷议她今日出门时还是听到了一些——前日夜间,李景不仅被人暗算暴打,还被人肆意凌辱,并且报废了他的命根子。
  清晖园里的那些被迫以色侍人的小厮,这回也算是终于从厄运当中解脱了。
  包庇折辱勋贵子弟的罪犯,邱大同这个把柄,她会好好记得并且利用得当的,就当是李景为前世赎罪,无意间帮了她一把了。
  前尘旧怨,就此一笔勾销,她只要看李景的余生都伏在尘埃里,活得绝望而苟且。
  等大春和小春兄弟俩回了前院下人的宿房,石进赶紧端着瓜子茶水的去打听。
  得知冯淑嘉只是问些和李景有关之事,石进顿时兴趣缺缺,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应付两句,便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迷雾重重(四更)
  第二天,石进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色蒙蒙,将消息传回了绿柳斋,又特地打包了一些早点回去做掩饰,免得给有心人看到了起疑。
  冯淑嘉昨日可是真的对他起了疑心的,虽然最后看似打消了疑虑,但是他也不敢大意。
  萧稷要做的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可不能出一点岔子。
  萧稷很快便得到了石进留下的消息,展开一看,剑眉微蹙,深若幽潭的眸子一眼看不到底。
  原来潘玉儿那日大闹胡记香料行,就是盯上了他。
  可是潘玉儿缘何盯上了他,他回顾自己人生短短十八载,从未和潘玉儿有过任何的交集,甚至于和青竹巷姚家也没有多少瓜葛,不论是在京之后,还是就藩之后。
  可是潘玉儿先是在锦园和萧斐说出那番惊人的“认祖归宗”之论,与他之前和萧斐的交易不谋而合,以至于萧斐误会是他派潘玉儿前去商谈合作细节的,还因此而生气他的怠慢;
  后又在胡记香料行为了追踪他而失态大闹,一甩就是十份调香秘方,让人惊讶,就连胡老板这个香料里打滚儿的老手,也眼馋得不行,一心想要说服他同意潘玉儿入股的请求;
  本月初七,潘玉儿甚至还面对雪亮的佩刀也一步不退,坚决维护胡记香料行,回头竟然还说动姚知礼给杨淳熙递话,借故将李景给抓进了督察院,以报一箭之仇。
  ——虽然杨淳熙早就有心整顿敬重权贵子弟的恶习,此番不过是给姚知礼一个顺水人情,但是能说动姚知礼那只老狐狸出手教训李景,可见潘玉儿这个外孙女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那这分量从何而来?
  而且潘玉儿看似事事都站在他这一边的,但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竟然能窥知他的一二计划,萧稷越想越心惊。
  可是他派手下能人异士查了这么久,硬是没有查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可见潘玉儿的城府深沉、手段老辣!
  潘玉儿一个小姑娘并不可怕,萧稷担心的是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而现在,冯淑嘉竟然也盯上了潘玉儿!
  要知道,据他打探得来的消息,潘玉儿待冯淑嘉极为亲昵,甚至于胜过对待姚府诸人;而冯淑嘉对潘玉儿也同样回以敬悌亲近,那现在,冯淑嘉又为何对潘玉儿起了疑心?
  萧稷凝眉沉思片刻,对着窗口吹了声口哨,立刻便有人声在外头低低地响起:“少主有何吩咐?”
  却并不见人影。
  “交代下去,查查最近这一个月,武安侯的长女和青竹巷姚家的外孙女潘玉儿都相伴去过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萧稷冷声交代道。
  冯淑嘉对潘玉儿起了疑心和防备是最近才有的事情,而在这期间,冯淑嘉和潘玉儿结伴出去游玩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要查清楚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到午时,便传来了回话,将冯淑嘉和潘玉儿这一个月以来相伴出门游玩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一回给萧稷。
  说罢,待萧稷一点头,只听见些微的破空之声,接着窗外便了无人息,只留下萧稷一人在空寂的屋子里皱眉思索。
  冯淑嘉对潘玉儿起疑,是在本月初七。
  当日潘玉儿先去了芙蓉裳成衣铺子参观,听说还到后院向绣娘们切磋一二,然而两人便去了胡记香料行,潘玉儿挺身而出仗义相助,冯淑嘉为了帮她,被迫加入战局。
  最后,这场闹剧混战,以冯淑嘉的威胁、李景的畏惧退缩结束。
  那冯淑嘉对潘玉儿的疑心,是在芙蓉裳就兴起的,还是在胡记香料行的混战之后才兴起的呢?
  冯淑嘉又知不知道,她盯上潘玉儿的同时,潘玉儿也开始遣人调查跟踪她,不,或许应该说是盯梢芙蓉裳的那些绣娘和武安侯府更为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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