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画江
时间:2018-02-01 15:24:14

  寿阳公主对此早就见惯不怪,摆摆手打断汾阳王妃的致歉,温和道:“王妃不必如此。贞慧性子向来如此,想一出是一出的……难得王爷宠她,这就是王妃的福气!”
  汾阳王妃笑了笑,没有再提贞慧郡主如何,恭谨地谢过了寿阳公主的大度谦和。
  “公主真不愧是皇室血脉,为人大度和气。”汾阳王妃笑意盈盈,小小地拍了个马匹。
  只是一直默默观察的冯淑嘉却觉得,汾阳王妃这笑得有些勉强。
  寿阳公主笑笑,并未将汾阳王妃的这点场面话放在心上,见汾阳王妃不时打量冯淑嘉一眼,便爽快介绍道:“这位是武安侯的嫡长女。”
  汾阳王妃眼睛一亮,立刻和蔼笑道:“原来是冯家的侄女儿啊。”
  很是惊喜和亲近的样子。
  冯淑嘉便上前盈盈下拜,施礼问安:“见过王妃。”
  “好好好!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可人儿!”汾阳王妃立即上前搀扶起冯淑嘉,顺势还将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退下来,推到冯淑嘉的手腕上,十分热情地寒暄道:
  “咱们两家本该因为王爷和侯爷的关系而十分亲近的,只是我一向忙碌,令堂又一味低调,埋首打理府中内务,所以咱们今天才初次见面。这就当是见面礼了,往后你可要常来王府做客啊。”
  冯淑嘉被汾阳王妃的热情吃了一惊,她能够感受得到,汾阳王妃的热情不是假装出来的,所以,为什么要落了贞慧郡主面子的她那么好?
  要是有人敢这么对她,白氏不说是气得要帮她报仇,至少也不会如此热情地对待对方。
  冯淑嘉心里疑惑,面上却乖巧柔顺地屈膝应道:“多谢王妃慈爱。”
  汾阳王妃拍拍冯淑嘉的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喜爱和心上,口中连连赞道:“知书达理、温婉柔顺,真是个好孩子!”
  冯淑嘉赔着笑,心里却飞快地转着,所以,贞慧郡主不知书达理,不温柔和顺,在汾阳王妃这个母亲眼里,就不是个好孩子吗?
  真是对奇怪的母女。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行至榴照园,还未进门,便听见贞慧郡主高声呵斥:“高脚几能放在那里吗?……什么王妃吩咐的,我说不行就不行!立刻给我改过来!……还有那对梅瓶!梅瓶!你们插一把树枝进去是什么意思?俗气!……立刻给我改过来!别再给我提什么王妃的吩咐,以为这样我就会轻饶了你们吗?!……”
  汾阳王妃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却不得不勉强笑道:“让公主和冯姑娘见笑了,贞慧她,就是这个性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 比比谁更狠(二更)
  什么性子?
  不顾人伦,罔顾孝道,当众指着自己的母亲肤浅低俗吗?
  冯淑嘉没有说话,心里却悄悄地记下了,准备回去好好地查查汾阳王妃和贞慧郡主这对母女之间的秘密。
  榴照园里,正在高声呵斥挑剔的贞慧郡主听得传报说寿阳公主和冯淑嘉来了,汾阳王妃亲自作陪,低头啐了一口,深吸几口气,努力换上自认为温婉得体的微笑,迎了上去。
  “见过公主。”就算是再不愿意,该有的君臣礼数总是不能废的,贞慧郡主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寿阳公主行礼问安。
  当着汾阳王妃的面,寿阳公主愿意给贞慧郡主几分脸面,抢在贞慧郡主自己不耐起身之前,很是大度地笑道:“贞慧快快起来,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客气。”
  贞慧郡主被寿阳公主的拿腔作势气得要死,却不得不起身回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
  要不是汾阳王一再叮嘱她隐忍隐忍再隐忍,她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说到底,她又比寿阳公主差在哪里!
  贞慧郡主心中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看到一旁垂眉顺目抄手立着的冯淑嘉,立时想起赏荷会上所受的折辱来,便将这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冯淑嘉的身上——在冯淑嘉向她问安时,故意冷着脸为难了她一会儿,这才阴阳怪气地套用方才寿阳公主的话:“你我之间,也不用如此客气。”
  寿阳公主顿时冷下脸来。
  冯淑嘉却在琢磨,贞慧郡主这是不是在暗示她早已已经别划到了敌对阵营。
  一旁的汾阳王妃见了,一脸苦笑,这两个人真是前世的冤家,见了面不讥刺对方一下就不舒服,到头来提心吊胆的都是她们这些小角色……
  冯淑嘉收拾心思,应酬一笑,温顺地立在一旁,并不掺和寿阳公主和贞慧郡主之间的这番小小较量。
  汾阳王妃见气氛一时僵住,便忙热络地招呼道:“大家都不要在庭院里站着了,先去屋里喝口茶吧。公主,请。”
  话刚落音,就被贞慧郡主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母妃,这里有我照看就行了,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神情清冷,语气随意,竟然是一副打发下人的口吻。
  汾阳王妃顿时一口气堵在心口,眼泪都差点被气得掉了下来,却只能强颜欢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正好今日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时蔬鲜脍,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着!”
  说罢,便冲寿阳公主微笑颔首告辞,匆忙离去。
  冯淑嘉看着汾阳王妃落荒而逃的背影,垂下眼眸。
  看来这汾阳王府,还真是迷影重重啊。
  榴照园,顾名思义,是一院子的石榴树,花开时灼红一片,如花火照亮小园。
  因为是单独辟出来花园,所以屋舍并没有如其他院落一般按规制搭建,而是在榴花深处单独辟出来一小块空地,修建了三间阔、两层高的花榭,四面落地门窗,推开便是一片爽绿火红的盛景闯入眼帘,惊艳又宜人。
  除此之外,还有散落其间的两三石桌,四周是圆柱雕花的石凳,供独坐幽思,或是三五好友闲谈相聚,十分随意且自在。
  一行人进了花榭,分宾主主次坐定之后,自有小丫鬟默默无声地端上茶水瓜果点心,再默然无声地退下去。
  谦卑有礼、恭敬得体,远非武安侯府的一众小丫鬟可比。
  冯淑嘉低头饮茶,暗自惊叹,这样的规矩,就是放在宫里只怕也丝毫不差吧。
  “汾阳王府的榴照园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景致不错,可是你也不能每年都只请我们来看花不是?”寿阳公主挑衅,“今年来点什么新花样?”
  不待贞慧郡主回答,寿阳公主又自顾自地笑道:“可别说你也荔山居士绘作的榴花图。”
  冯淑嘉忍着笑,心想寿阳公主这话真是剜心得很,荔山居士这辈子画了许多幅画,却从未画过石榴花,这是在明晃晃地讥刺贞慧郡主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呢!
  果然,贞慧郡主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双眼立刻要喷出火来。
  冯淑嘉见状以为两人这就要开战了,正想着到时候自己该怎么躲避过去呢,谁知一向暴躁的贞慧郡主这次却破天荒地忍耐了下来,眸光闪烁,盛满讥讽和算计,抬起下巴挑衅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等会儿人都到齐了,榴花会上咱们再见分晓吧!保证让你完全想不到的惊喜和意外!”
  寿阳公主眉头微皱,下意识地觉得贞慧郡主没打什么好主意,可是一时又想不透,贞慧郡主到底会如何算计她。
  输人不输阵,寿阳公主失态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旋即便又松展眉头,自信道:“我等着!”
  极其轻蔑的样子。
  冯淑嘉放下茶盏,默然端坐。
  这就下挑战书了?
  在寿阳公主手下连败两局,贞慧郡主还是这样信心满满,难不成她真的有什么克敌制胜的法宝不成?
  不过,即便是真的有,那这法宝也不会跟荔山居士有关,因为这世上简直就没有比荔山居士对榴花更深恶痛绝的人!
  不,应该说是荔山居士痛恨有关石榴的一切。
  譬如有次中秋,她好心送了一篮时鲜水果过去,就因为有一颗大红石榴在,一向洒脱随意、宽厚温和的荔山居士,竟然当着她的面,失态地将一篮子水果都扔了出去。
  可怜她用心挑了许久的苹果梨橘子……还有那颗又大又红,咧嘴处还露出晶莹剔透如红宝石一般的籽儿的大石榴,就这样滚落得七零八落,跌进深山草丛,再也不见了踪影……
  后来她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誉满天下、超凡脱俗的荔山居士,为何会跟一篮子水果,不,确切地说,应该说是和一颗石榴过不去。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荔山居士看向那颗石榴时的厌恶和痛恨……
  也是到现在才愈发深切地明白,虽然前世相处颇多,荔山居士将她的事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帮着她一起寻找证据替父平反,可是,她却一点都不了解荔山居士。
  想想,真是令人怅然。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至贱则无敌(三更)
  就在这互相僵持不让的压抑气氛之中,其他受邀的女客陆续登门。
  和寿阳公主宴请的人员有所不同,大约是因为尚未出嫁,贞慧郡主所邀请的女客都是些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当然,寿阳公主这个孀妇除外。
  贞慧郡主起身出去迎接要好的女客,顺便再对亲近寿阳公主的人一番冷言冷语。
  说是要好,其实不过是唯贞慧郡主马首是瞻的“郡主派”的人罢了。
  寿阳公主端坐不动,等着来人向她行礼问安。
  冯淑嘉却不得不站起身来,和那些新来的人打招呼。
  好在她记性不错,经过上次的赏荷会,已经将这些“公主派”和“郡主派”的重要人物人记了个七七八八,遇到有那实在是眼生的,她就等一等,看别人怎么称呼的再跟着上前寒暄,或者是暗暗地向严嬷嬷打听。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一点都不假。有了严嬷嬷在一旁照应,冯淑嘉应付起来轻松自如。
  让冯淑嘉惊讶的是,并没有看到姚珠和姚玑这对寿阳公主的忠实小跟班,想来是在汾阳王府,敌人的地盘上,林三夫人怕这姊妹俩吃了暗亏吧。
  姚珠和姚玑没有来,潘玉儿自然也不会来了。
  冯淑嘉悄悄吐了口气,不知道潘玉儿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一面另有心上人,一面却又极力想要和皇家的人牵扯不清。
  好在她提前去了一封信,解释她和贞慧郡主交情一般,且惹了贞慧郡主的厌恶,实在没有能力带上潘玉儿一起赴宴。这回,潘玉儿总不会事后算账,埋怨她“独富贵”了吧。
  等人都到齐了,贞慧郡主作为主人宣布榴花会开始,并且十分神秘地一笑,压低着声音道:“今日的榴花会,保证会让大家耳目一新,永生难忘!”
  说罢,还瞟了寿阳公主一眼,那高扬的下巴,挑起的眉梢,无一不显示着她对于这场较量的志在必得。
  寿阳公主皱眉,稍稍用力地甩甩团扇,别过脸去和别人小声说话,一副全然未曾惊贞慧郡主这等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在眼里形容。
  贞慧郡主见状咬牙暗恨,她倒要看看,一会儿等她祭出了克敌制胜法宝,寿阳公主有没有现在的趾高气昂、镇定自若!
  求胜心切,在众人催请之下,贞慧郡主趁势笑道:“重头戏嘛,哪能一上来就呈上来?……不过,既然大家如此好奇,那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说罢,挑眉看了寿阳公主一眼,胜券在握,扬眉吩咐:“呈上来!”
  贞慧郡主的心腹大丫鬟翠翘屈膝应诺,转身绕到八扇的山水屏风之后。
  众人都好奇地随望过去,不知道这屏风后有何乾坤。
  说笑声渐消,只能偶尔听闻几句小声的议论,都是在谈论让贞慧郡主如此有底气的制胜法宝,不知到底是何神物。
  冯淑嘉看见了寿阳公主皱眉背后的不以为然,心里也想不明白贞慧郡主到底有何妙招,毕竟,荔山居士此生真的没有任何和榴花有关的画作留存。
  很快,翠翘便捧着一副卷轴出来了。
  竟然也是一幅画!
  大家面露惊讶,旋即又都露出“本该如此”的释然。
  贞慧郡主向来事事针对寿阳公主,一意要争个优劣高下,既然上次赏荷会上寿阳公主拿出了荔山居士绘制的《初荷图》,那这次贞慧郡主以花对花,以画对画,也在情理之中。
  贞慧郡主从翠翘手中接过卷轴,瞟了端坐不动的寿阳公主一眼,故作恭敬实则得意地问:“公主不移驾来看一看吗?”
  寿阳公主握着团扇的手一紧,面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自然是要看的。”
  说罢,便施施然从座位上起来,缓步踱了过来。
  相争多年,寿阳公主实在是太了解贞慧郡主这个对手了,那是个没把握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躲得远远的,逮找了机会却立刻上前狠狠地插你一刀的胆小鬼,狠角色。
  既然今日贞慧郡主接二连三地当众挑衅,那说明眼前这幅卷轴真的足以用来对付她在赏荷会上拿出的荔山居士的《初荷图》。
  是什么,难道是荔山居士倾尽笔墨一挥而就,比之前应制的《初荷图》更加精绝的画作吗?
  寿阳公主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踱到桌案边,看着那幅卷轴被贞慧郡主缓缓打开,露出鲜红的一角的。
  其色绚丽,用笔大胆,不过三两勾勒,一朵艳红灿烂的便如朝日一般喷薄而出。
  如此热烈,如此生机勃勃,让寿阳公主不由地眸子一紧。
  她想到一个人,一个如眼前的这朵石榴花一般热烈绚灿,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热爱,结果却不幸在最美好的年纪早逝的人。
  那个人,也画过一副这样浓烈灿烂的榴花图,那是在琼林宴上即兴为诗赋画,即景抒怀:“乘槎使者海西来,移得珊瑚汉苑栽。只待绿荫芳树合,蕊珠如火一时开。”
  这幅《绘;amp;amp;lt;赵中丞折枝石榴;amp;amp;gt;图》,被评为当年琼林宴上画作的最佳之作,被收入御书房供帝王玩赏。
  这个人,就是已故的驸马,林樨。
  那个在美好灿烂的年纪,乘风翩然而去,独留下她一人夜夜垂泣品尝锥心之痛的同心人。
  不,这怎么可能?!
  寿阳公主蓦地瞪大眼睛,看着榴花下那个每天都在心头萦绕回味千百遍的名字,浑身颤抖,不敢置信。
  寿阳公主的失态,但凡是离得稍近一些的人都看到了,更何况是时时盯着她的贞慧郡主这个老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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