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胜衣——江倾杯
时间:2018-02-01 15:32:16

  掩上房门,转身就见元熙倚在栏杆上低着头发呆。商青鲤几步走到她面前,道:“走吧。”
  “嗯嗯。”元熙回过神来,点点头。
  下了楼在院子里寻了块空地,商青鲤开始给元熙授课。她先出招试了下元熙的身手,发现她连基本功都掌握得不是很好,只得熄了想教元熙一套掌法的念头,让元熙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
  这一扎马步就是一个多时辰,元熙中途好几次腿颤摔倒在地,又一声不吭的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汗继续扎。商青鲤看在眼里,心道元熙当真是很喜欢学武。
  直到卿涯下楼来唤两人用早膳,商青鲤才看着汗流浃背的元熙,道:“今天先这样。”
  元熙心神一松,整个人摔在地上。
  卿涯忙将她扶起来,笑嘻嘻道:“来,给你叫了好吃的噢。”
  元熙抹了一把汗,喘着气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后商青鲤独自去了宫弦的房间。
  宫弦仍躺在榻上,双眼紧闭。
  商青鲤站在榻前瞧了她许久,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也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不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醒了。”
  榻上人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
  商青鲤见此,又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味的逃避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睫毛又颤了颤,眼依旧没有睁开。
  商青鲤失去耐性,皱了下眉头道:“我明日一早离开,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宫弦虚弱至极的一声:“谢谢。”
  商青鲤没有回头。
  知道宫弦醒了,是她前日熬了药喂宫弦服下时发现的。前些日子喂药十分艰难,昏迷的人毫无意识,根本不会配合着做出吞咽的动作。前日喂药时不仅很顺利,她还无意中瞥见她亲手放在榻前的绣鞋挪了位置。
  她不知道宫弦为什么明明醒了还要装作昏迷的样子,也无意去探究个中原因。既然宫弦醒了,她也可以启程去雍州了,来此不过是为了知会宫弦一声。
  午间阴了一早上的天终于放晴,一轮烈日挂在空中,赫赫炎炎。
  卿涯不知打哪里来的兴致,买了只大木盆回来,让小二烧了水送到后面的院子里,在树荫下抱了酱油来给它洗澡。
  酱油长至现在,体型已较普通家猫大了很多。身上的那条鞭痕也早就痊愈了,脱落的毛发多已长出。一眼看上去体型优美,线条流畅,像一只充满了爆发力的小豹子。
  被卿涯扔进木盆里,酱油喉咙里发出低吼声,藏在肉垫里的爪钩伸出来,举着爪子恐吓似地冲卿涯扬了扬。
  商青鲤在一旁见了,抬手阻止了卿涯的靠近。自己卷了袖子,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木盆旁,身手摸了摸酱油的脑袋。
  “喵呜。”酱油放下爪子,歪着脑袋,拿淡绿的猫儿眼看了她一会儿,乖乖趴在了盆里。
  商青鲤眸里现出笑意,浇水打湿酱油背上的毛发,取了皂角抹在它身上。
  江温酒看着觉得有趣,也找了个凳子坐到商青鲤对面,伸出手来揉酱油的肚子。
  他的袖子很长,无法学商青鲤解开绑带就能将袖子卷起,很快袖袍就被水打湿了。
  酱油仰着头趴在盆里,一动不动任由两人折腾。
  卿涯摸了摸鼻子,和元熙对视一眼,默默走到一旁谈天去了。
  给酱油洗完澡,商青鲤用一条长帕子把它裹住,给它擦了擦毛发上的水,便由着它在院子里晒太阳。
  江温酒走到她面前,抖了抖淌水的袖袍,笑道:“铮铮,我也湿了,你怎么不替我擦擦?”
  商青鲤:“……”
  江温酒见商青鲤不答,又凑近了她些许,还欲再说些什么,小二却在此时领着一个人进了院子。
  而后一柄剑直直刺来。
  江温酒侧身避开这一剑,抬眼,长孙冥衣面沉如冰。
  “长孙。”商青鲤唤道。
  长孙冥衣执剑而立,看也不看被他一剑逼开的江温酒,对商青鲤道:“拔刀。”
  商青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商逐岫还有长孙冥衣的见面方式已经变成了刀剑相向。
  她知长孙冥衣心中有气,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的刀在房里。”
  “哐当。”长孙冥衣丢下手中的剑。
  商青鲤不得不与长孙冥衣动了手。
  长孙冥衣出手又稳又狠,毫不留情。她被实打实揍了一顿。
  这日夜里,宫弦叩响了商青鲤的房门。
  宫弦推门而入时,不曾料到房里还有江温酒与长孙冥衣。本就苍白的脸,在见到长孙冥衣的刹那,又白了几分。
  商青鲤有些意外,倒了杯水递给宫弦,陪她在桌旁坐下。宫弦接了水,紧紧捧在手里,一双美目偷偷看了正在与江温酒对弈的长孙冥衣两眼,却见那人连眼神都未给她一个,不由苦笑着收回了目光。
  “宫姑娘。”商青鲤唤道。
  宫弦喝了口水,哑着嗓子道:“其实,机关墓不是银筝阁发现的,银筝阁也没有任芊芊。”
  商青鲤不动声色,静静听宫弦说。
  “一个半月以前,银筝阁来了个人,他带着机关墓的消息见了师尊……还说……说他手上有同心蛊,只要师尊肯出头将机关墓的消息在江湖上散出去,就给师尊同心蛊……这件事我也有参与,师尊和我身上都被他下了蛊……只是……只是我没想过会死这么多人。”宫弦断断续续道:“是我和师尊为了一己私欲毁了银筝阁……”
  同心蛊。
  取永结同心之意,传言中施蛊之人先将母蛊下到自己身上,把子蛊下到喜欢的人身上,一旦那人中了蛊,就会死心塌地爱上施蛊之人,从此两体一命,同生同死。
  商青鲤叹道:“这也不怨你,你们只是放出了消息,又没有逼着任何人进墓。”
  “话虽如此。”宫弦道:“若非我们答应了替那人放出消息,银筝阁也不会有今日。”
  商青鲤哑然。
  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宫弦,道:“何苦?”
  “苦?”宫弦捧着茶杯的手一抖,扯出笑道:“商姑娘,求所不得才是真的苦。”
  “啪。”长孙冥衣落下一颗棋子。
  商青鲤语塞,顿了顿道:“这些话你大可不必同我说。”
  “呵。”宫弦笑了一声,起身道:“我今夜来,只是想借此事提醒商姑娘一句,日后…万事小心。”
  “我?”商青鲤挑眉。
  “那人…似乎对你挺感兴趣。”宫弦道:“出发去金陵的前一天夜里,他找上门来,让师尊下令保护好你。他说……你要是死在墓里,那个疯子的戏就唱不下去了。所以那天我会和师叔一起进墓……师叔她们为了天杀,而我,目的只有一个,保护你。没想到,最后我竟被你救了。向你说这些,权当是谢你救命之恩。”
  
 
  ☆、四七。棋从断出生。
 
  
  宫弦的话如铁锤般敲击在商青鲤心上。
  她眉尖微蹙,怎么也猜不透这个让银筝阁在江湖上放出机关墓消息的人会是谁,又为什么会刻意提及她。她甚至联想到玉落溪传书之谜会不会也与这个人有关。
  从她一只脚踏入长安起,总觉得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想揪住她,掷入未知的深渊。只是除了那日长安街头莫名其妙的一场追捕和长达数日的跟踪以外,这些时日里,一切都很正常。兼之这段日子里,她忙于奔波,四处辗转,身后的人始终不见动作,所以她很少静下心来理一理这些事。
  商青鲤始终觉得,人在暗,她在明。在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的情况下,她能做的,只有等。等对方露出尾巴,而后化被动为主动。
  再问宫弦那人的样子、特征,宫弦却答不出。只说那人每次都把自己裹在连帽的斗篷里,又带了面具,声音也是有意压低了的,实在是瞧不出什么。
  宫弦言罢转眸痴痴看向拈了一颗棋子在手的长孙冥衣,唤道:“长孙楼主。”
  长孙冥衣稍稍侧身向她看来,神色冷淡。
  宫弦扬唇一笑,这段时日她消瘦了许多,容颜苍白憔悴,但这一笑里,依旧透着昔日第一美人的风采。素白色长裙,柳眉如烟,荣曜秋菊。
  她低柔中有几分沙哑的音色里带着些眷恋,道:“宫弦曾想过,若得了同心蛊,定要想着法子把它种到楼主身上。”
  长孙冥衣闻之无动于衷。
  宫弦道:“……长孙,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一声“长孙”,她唤的动情至极。
  商青鲤和江温酒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不吭声。
  长孙冥衣静默良久,道:“我不值得。”
  “呵。”宫弦自嘲似地笑了声,漂亮的眸子笼上层水雾,她道:“旁人都说五年前武林大会上我对你一见钟情,可是…可是长孙,我六岁就认识你了啊。到今天,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年。”
  长孙冥衣神色微变,凛冽的眉目间第一次现出些惊诧,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迟疑道:“你是……”
  “是。”宫弦接过话道:“我是冼有。”
  长孙冥衣抿了下唇,起身道:“冼有,我们…出去说吧。”
  宫弦强忍着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在这声“冼有”里,潸然而下,她似喜似悲,转身出了门。
  长孙冥衣跟在她身后,走到门口时被商青鲤唤住。
  “长孙。”商青鲤不放心道:“你和她……”
  “无事。”长孙冥衣道:“我会处理好。”
  他掩上房门,与宫弦一道离开了。
  商青鲤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江温酒对面坐下,扫了眼棋盘上的残局,拈了颗棋子,道:“继续?”
  江温酒一手支在茶几上撑着头,宽大的袖袍滑落到手肘处,小臂肌肤如玉如雪。凤眼斜飞,慵懒至极,道:“该你了。”
  “嗯。”商青鲤落下一子。
  一时只听得见灯芯燃烧时的噼啪声和落棋声。
  十九道纵横,黑白驰骋。
  两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时刻留意着棋局的变化,从开始信手落棋的游刃有余,到反复琢磨步步为营。竟有几分棋逢对手,酒遇知己般的酣畅痛快。
  这盘棋一下就是一个多时辰,最终,商青鲤搁下手里的棋子,道:“我输了。”
  江温酒含笑道:“棋从断处生。”
  商青鲤看着布满黑白的棋盘,颔首道:“所言极是。”
  这盘棋两人本是平分秋色,行到一半时江温酒的黑子突然切断了她白子间的许多联络,而后乘势行棋,尽管她及时改变了策略来应对,但大势已去。
  江温酒唇畔笑意更深,唤道:“铮铮。”
  “嗯?”商青鲤疑惑抬眸。
  “夜色已深,就寝如何?”他道。
  商青鲤偏头看了眼窗外,月上枝头,繁星点点,有蛙声虫鸣,连成一片。
  不知不觉间,子时已过半。
  确实该休息了。
  商青鲤点了点头,想着这么晚了小二该都休息了,索性换上木屐下楼去了后院中的井边,提了冷水来洗漱。
  她洗了脸后直接卷起裤脚,把盆里的凉水淋在脚上。江温酒在一旁看着,视线落在她秀气的双脚上,有些无奈的笑了下——这姑娘还真是不拘小节。
  两人洗漱完毕上楼,商青鲤进了房间刚欲关门,江温酒伸手抵住房门,从门外挤了进来,绕过商青鲤径直走到榻边开始宽衣解带。
  商青鲤愣愣地看着他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向她招手道:“一起睡个觉?”
  “……”
  “昨晚我们俩都睡过了,你还怕羞不成?”
  “……”
  “过来。”
  “……”
  寅时刚过,商青鲤就醒了。
  醒来时,她被江温酒圈在怀里。
  她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的想,明明昨晚她都换了个房间,怎么这人半夜又跑自己榻上来了?
  拿掉他圈在腰间的手,商青鲤轻手轻脚下了榻,穿衣洗漱完下楼,元熙已在院子里扎起了马步。
  商青鲤便在一旁打了套掌法,又练了练刀法。
  用过早膳,众人收拾好行李,一道离开客栈。
  一行人刚出客栈大门,宫弦便道:“商姑娘,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宫弦就此别过。”
  商青鲤不知道昨晚长孙冥衣同她说了些什么,但她今日看上去气色委实好了不少。闻言道:“保重。”
  宫弦笑了笑。
  长孙冥衣神色仍旧冷淡,在宫弦转身时,缓缓道:“保重。”
  宫弦眼眶微红,没有回头。
  宫弦走后,商青鲤几人继续向城门走去。路上酱油一直绕着商青鲤打转儿,江温酒买了包小鱼干沿路逗它。
  卿涯挽着元熙走在长孙冥衣身后,嚷着要去城外的马庄里买几匹快马来代步。
  商青鲤听言,想起惊蛰。
  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它了。
  她停下脚步,转头想问问长孙冥衣惊蛰在哪里,话还未出口,就被人给包围了。
  一群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护卫,把商青鲤几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间。
  “商姐姐。”卿涯松开挽住元熙胳膊的手,上前挡在长孙冥衣身前,疑惑地唤了声商青鲤。
  长孙冥衣的伸手把卿涯拧到身后,走到商青鲤身边,唤道:“小鲤鱼?”
  商青鲤:“……”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少爷。”谄媚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道:“我们的人蹲在四个城门守了一天,今儿总算逮住了可疑的人。您瞧瞧,是不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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