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门楼,举目就见走廊上、庭院中的树木上挂满了红绸,门窗上也贴着红色的囍字。
江温酒牵着商青鲤走过游廊,在九渊族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进花堂,曲腿跪下时,商青鲤见到花堂正中摆着她父母的牌位,江牧遥和顾怜一左一右坐在牌位两侧。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晶莹。
拜过天地与高堂,两人面对面叩首时,商青鲤忽地想到当日在皇陵前,他们也曾这般,不自禁便弯了下唇。
叩首完江温酒扶着她起身,也穿了件红衫的卫瑜走到她身前背对着她半蹲下,道:“姐,我背你回房。”
商青鲤怔了下,缓缓倾身,抬手圈住卫瑜的脖子。
二楼卧房里白色的长绒毯子已经换成了红色的,榻上也铺着红色的锦被,被子上用银线绣着龙凤呈祥图案。
商青鲤在榻沿坐下,卫瑜从桌上的干果碟子里抓了些花生、红枣、桂圆等洒在榻上,边洒边小声抱怨道:“这不该是喜娘的活儿么,姐,小爷为了你,连娘们儿的活都干了,你可一定要和姓江的白头到老啊。”
“好。”商青鲤拈了颗桂圆握在手里,应道。
卫瑜咧嘴笑了笑,掩上房门离开。
风声、落雪声、远处的欢笑嬉闹声,声声入耳。
商青鲤心中生出欢喜来。
没过多久门外便有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商青鲤心上,她不知怎么,忽然很是紧张。
“嘎吱。”
门被推开。
商青鲤抬眼,江温酒反手关上房门,执起桌上的玉如意走到榻前,用玉如意挑开了盖在她头上的红纱。
“铮铮。”他今日第三次开口唤她。
“嗯?”商青鲤第三次应他。
江温酒眼波一漾,向她摊开手掌。
商青鲤伸手搭在他掌上,他五指合拢,握住她的手,把她牵至桌旁。
“合卺酒。”江温酒取过一只玉瓠,将它分成两只玉瓢,提起酒壶把壶中酒液倒入瓢内,递给商青鲤一只,道。
商青鲤接过玉瓢,与他挽着胳膊饮了。
“铮铮,接下来……是不是该洞房了。”江温酒抬手取下她头上精巧的头冠,看着她长发如墨,从肩头泼下。
她桃花眼里有光影在摇曳,她颊上飞出红云,她唇上沾着些酒渍。
江温酒眸色渐深。
“咔嚓。”商青鲤一直握在手里的那颗桂圆被她捏碎了。
“……”江温酒愣了瞬,握住她的手,掰开她蜷缩在一起的手指,见到被捏碎的桂圆,哭笑不得道:“铮铮,你莫要紧张。”
他拿走那颗桂圆,又取来沾了水的帕子替她擦干净掌心,半搂着她坐到榻沿上。
“我……”商青鲤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指尖,道:“没紧张。”
“是么?”江温酒笑吟吟凑近她一些,伸手去解她的腰带,手堪堪搁在她腰间,便觉她身子一僵。他叹了口气,揽她入怀,道:“还说不紧张。”
商青鲤把头埋在他肩上,两只手圈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肩膀上蹭了下,道:“……有一点。”
她温顺如斯。
江温酒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侧身,把榻上的红枣、花生、桂圆等一颗颗捡起来扔到地上,又蹲下身替她褪了鞋袜。
商青鲤缩了缩脚,往里挪了挪身子。
江温酒取下扣在头上的玉冠,上榻再次把她揽入怀里,吻过她的额头、长眉、眼睫、鼻尖,最后吻上她的唇。
她启唇,与他唇舌相缠。
良久,他退开些距离,低头凝视着她。她眸间光影如水,有些醉人。
江温酒的唇重新落下,轻轻咬了下商青鲤的耳垂,吻上她的脖颈。
商青鲤身子一颤,渐渐便软成了一滩春水。
他一手解开她的腰带,一手从她衣摆探入,指尖沿着平坦小腹而上,描摹过她胸前的柔软。
她扭了扭身子,桃花眼含羞带怯瞪了他一眼。
媚眼如丝。
☆、番外一。我有虎裘换陈酿。
在万仞山上过完元宵,长孙冥衣便要带着卿涯和无涯二人启程回漠北。
商青鲤牵着惊蛰一路将三人送至九霄边境。
入边境小镇时,天色已晚,卿涯在镇上找了间客栈投宿。
商青鲤站在客栈门口,取下挂在马鞍上的包袱,又拍了下竹篓,等酱油从竹篓里跳出来,才把缰绳递给小二。
几人在大堂里用过晚膳后各自回房歇息,商青鲤站在窗边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天上无月,仅有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泛着黯淡光芒。仍有一层薄雪覆盖的街道上,只零星几个行人。
这座小镇,商青鲤并不陌生。年前她为了在雪山猎雪狐,曾与江温酒在这里住了数日。
“喵。”
酱油两只前爪搭上窗沿,竖着耳朵看向窗外。
商青鲤伸手捏了下酱油的耳朵,唤道:“酱油。”
酱油甩了甩尾巴,扭过头看着她。
淡绿色的眼,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绿玛瑙。
商青鲤瞥见这双猫儿眼,不禁回想起这几个月以来的种种,愣了瞬,笑着揉了一把酱油的脑袋。
与酱油一起倚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商青鲤关上窗户,转身走到榻边宽衣就寝。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长孙冥衣三人同她辞行。
她站在街道上,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转身回到客栈。
那只从九渊带出来的包袱静静躺在桌上,商青鲤上前解开包袱,取出卷成一团的虎皮,去了年前定做狐裘的那家铺子。
掌柜摊开虎皮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听商青鲤提及想要用它做一件虎裘时,面色略微有些古怪,道:“姑娘……这花纹……穿在身上?”
“嗯。”商青鲤点头,指尖抚过虎皮上的黑色横纹,道:“好看。”
掌柜:“……”
他沉默一阵,有些迟疑道:“……会不会太粗犷了些?”
商青鲤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道:“不会。”
她把江温酒的身高体型一一说给掌柜,又从袋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道:“几日可取?”
掌柜听了她报出的身高后,拿尺子量了下虎皮,道:“姑娘,这张虎皮不够做一件披风的,倒是可以裁剪下做一件上衣。”
商青鲤蹙了下眉,道:“也行。”
掌柜收了银票,道:“三天后便可来取。”
“好。”商青鲤颔首。
她出了铺子,想着三日时间不算长,不妨在镇上住下,等三日后取了虎裘再回九渊也不迟。
过惯了与江温酒朝夕相处的日子,而今身边陡然少了一个人,这不算长的三日,商青鲤过起来也颇觉漫长。
为了打发时间,商青鲤又去铁匠铺子里买了弓箭,每日带着酱油上山狩猎。
这日她拧着猎物从雪山下来,没走出多远,便被几个江湖人围住了。
这几人生的五大三粗,服饰不统一,所持兵器也不统一,商青鲤实在瞧不出他们是何门何派。她俯身把猎物和弓箭搁到地上,驻足冷眼相待。
便听得其中一人悄声问另一人道:“不是说闻命在千钟楼主手中吗?我们堵她干啥?”
他嗓门大,即便是压低了声音,商青鲤仍一字不落听进了耳里。
闻命在千钟楼主手中。
她不禁蹙眉。
另一人道:“这消息是千钟楼的人自己放出去的,谁知道真假?拿下她总是没错的。”
商青鲤听言心中一叹,冷笑道:“你们想要它?”
她从腰间袋子里摸出前些日子顾怜塞给她的一块九渊令牌,在他们面前晃了两下,道:“凭本事来取。”
这世上见过闻命的人本就不多,令牌颜色形状又与闻命颇为相似,商青鲤并不担心他们能瞧出破绽。
她将令牌收回袋子里,抬眼就见他们果然冷了神色,眸中狠厉与贪婪毫不遮掩。
一人执刀在手,道:“上。”
霎时刀光剑影。
商青鲤提脚踹向一人手腕,脚尖一勾他手上的兵器便脱手,还不待她收脚,一剑已向她后背刺来,左右两侧也各有兵器袭来。
她顺势一抬脚,在前面那人身上一借力,整个人跃至半空,避开几人合围的一击,同时鸿雁刀出鞘,回身一刀砍断了欲从背后偷袭她的那柄剑。
酱油站在她搁在地上的弓箭上,呲着牙咧着嘴,发出一声低吼,纵身向其中一人扑去。
“酱油。”商青鲤一惊。
转头就见那人旋身一脚,向酱油脑袋踹去。
商青鲤眸色一沉,鸿雁刀脱手便要掷出。
她的刀尚未离手,一柄颜色暗沉的长剑已从旁飞来,不偏不倚砸在那人脚踝上。
“嘶。”
长剑似是携了万钧雷霆之力,砸的骨头都隐隐发疼。那人冷吸一口气,身形不稳,头一仰重重摔在了地上。
“吧嗒。”
失去了着力点的长剑掉到酱油面前。
酱油歪了歪脑袋,探出前爪踩了下剑鞘,“喵”。
商青鲤的目光从酱油身上落到它爪子下的剑上,微微一怔。
这时一道青影疾行而至,抬手一掌拍向她身后一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她扭身避开右侧刺来的一剑,稍一用力把她带入怀里。
他广袖飘扬间,缕缕檀香钻入鼻腔。
商青鲤弯唇,唤道:“江温酒。”
江温酒轻笑一声,揽着她落在酱油旁边,俯身拾起君子意,道:“铮铮,我来。”
“嗯。”商青鲤还刀入鞘,想了想,道:“别下杀手,让他们滚了就是。”
“好。”江温酒笑道。
他们亲眼见到“闻命”在她手上,只要放他们离开,不多时江湖上便又会兴起闻命仍在西临太女手上的传言,到时千钟楼主手中的闻命是真是假,总会让人心生猜疑。
假作真时真亦假。
再完美不过。
商青鲤弯腰摸了摸酱油的背脊,把弓箭和猎到的几只雪狐重新拧在手里。
直起身子时,江温酒正还剑入鞘,那几个鼻青脸肿的江湖人早已颤着腿跑远。
“你怎么来了?”商青鲤走到他身旁,转头道。
江温酒接过她手上的弓箭,道:“迟迟不见你回。”
“想着明日去铺子里取了虎裘再回。”商青鲤眸中流泻出笑意,道:“你不是陪着爹爹在和长老们议事么。”
“结束了。”江温酒把箭囊和长弓一并挎在肩上,牵住商青鲤的手,道:“长老们今日一早便离开九渊了。”
商青鲤点点头,与他携手回了镇上。
翌日,商青鲤去铺子里取了虎裘,又用这几日猎的雪狐换了几顶毛绒绒的帽子打算给卫瑜戴。
两人回到万仞山时已经入夜,沐浴完商青鲤坐在榻上打开掌柜塞给她的包袱,虎皮上衣被叠的十分整齐,衣服上还搁了顶边角料缝成的虎皮帽子。
商青鲤取过那顶帽子,见它略有些秀气,比较适合女子,一时兴起,便抬手将它扣在了自己头顶。
江温酒沐浴后推开房门时,恰好见到长发散落,戴了顶虎皮帽子眉眼带笑的商青鲤。他拿着帕子擦头发的手一顿,关上房门,走到桌旁坐下。
“你看。”商青鲤一手扶着头上的帽子,一手指着榻上的虎皮上衣,道:“试试?”
江温酒神色一僵,唤道:“铮铮。”
“嗯?”商青鲤疑惑侧眸。
“……昨日给长老们践行,赵叔挖出了他十年前埋在松树下的几坛好酒,色淡味醇,我留了两坛给你。”江温酒转移话题道。
商青鲤眨了眨眼,道:“酒?”
“要不要尝尝?”江温酒笑道。
“好。”商青鲤起身走到桌旁。
江温酒搁下擦头发的帕子,用发带把头发系住,下楼去取了酒和一碟松仁上来。
山中一种野果酿成的酒,酒液是很淡的琥珀色,口感绵柔,有点儿酸又有点儿甜。商青鲤早前从未喝过这样的酒,原是打算浅尝辄止的,没忍住便多喝了几杯。
停杯时两坛酒几乎已喝光。
酒的后劲慢慢便上来了。
她抬手揉了下太阳穴,嘟囔道:“头晕。”
江温酒把桌上的酒坛挪开,提着茶壶倒了杯茶,走到她身旁,半蹲下把茶杯凑至她唇边,道:“喝口茶。”
“不要。”商青鲤蹙眉,推开江温酒的手,摇摇晃晃起身道:“我要睡觉。”
握在手里的茶杯被她推的一晃,茶水泼了半杯在胸前,江温酒不由皱眉,无奈道:“好,睡觉。”
他搁下茶杯,把商青鲤扶到榻上,替她脱了鞋子和外衫,道:“睡吧。”
商青鲤就势往榻上一倒,恰好压住叠的整整齐齐的那件虎皮上衣。她向一侧滚了下,探手抓住上衣,抬眼便见江温酒正站在榻前,脱光了上衣,拿帕子擦拭着胸前的茶水。
“江温酒。”商青鲤唤道。
“嗯?”江温酒转眸。
商青鲤半撑起身子,递过虎皮上衣,道:“试试。”
江温酒:“……”
……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
他在商青鲤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接了上衣,抖开见到它两只仅有一半的袖子时,抽了下嘴角,艰难地把它套在了身上。
棕黄色布满黑色横纹的虎皮上衣衬得他本就白的肤色又白上了几分,衣领大敞着,从商青鲤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望见他胸间嫣红的朱砂痣和小腹上的肚·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