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桑缓缓合眼,又一紧闭,重声命令道:“小二,走!”
那蓝衫男子却先接上:“凡人,对力量仍然一无所知,她还能走的了么?”
赵慕青仍然一脸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元桑息了口气,沉道:“何冠,想要杀你的人是本王,与她毫无干系。”
蓝衫男子扯起嘴角,轻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看王爷了,竟连我名讳都查的一清二楚。那看来,孟家三口之命,这份礼物,我送的确实没有错。”
赵慕青突然大瞪,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什么意思?孟家三口之命与你有什么关系?”
元桑徒然大怒,打断赵慕青的话,肃道:“你不需多问。”
何冠满脸的嘲讽:“王爷对着女人倒是情深的很,是怕她知道真相后活着不如死么?”
元桑声音变得无比低沉,怒道:“闭嘴!”
赵慕青被弄的一团雾水,瘫在地面左右张望,脑中一些惊恐与侥幸来回交错闪烁。望着何冠,呢喃试探起来:“你是说......我孟家三口之命,是丧于你手?”
何冠笑的无比阴翳,毫不隐晦,说道:“这位王爷不仅差遣了修士前往修仙门寻人擒我,还找了那么多修士整日尾随缠打我,也着实令我恼躁的很,一报还一报的道理。不过说到底,孟家三口之命不过是这位王爷为了护你这位被仙草附身的凡人的代价而已。”
何冠的话像一道惊雷,直劈在了赵慕青头顶,贯彻至她的脚底。
她完全怔住,浑浑噩噩,扭着僵硬的脑袋缓缓望着元桑,根本不敢相信,又抱有最后一丝侥幸,向元桑追问道:“这怎么可能?被仙草护身?你是为了保护我?他说的这一切,是真的么?”她似乎极度害怕,又根本不愿相信,摇头呢喃道:“我不......我不相信!”
元桑眼里开始苦苦哀求起来,憋在心里,却什么也不愿说出来。
何冠眼神无比锐利,又哼了一声,说道:“不相信?那你就看看自己,喝了椒图之泪掺着的毒汁,却丝毫不受影响。在看看这一心维护你的王爷,此刻变成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么?”
“我所赐?什么意思!”赵慕青突然一蹬,眼睛睁的无比大。
何冠幽幽道:“你喝那毒酒之前,不是还在那坟冢前倒洒了三杯酒么?知道那毒酒洒下去会变什么么......”
“什么?你在说什么?”赵慕青完全不可置信。
何冠诡笑道:“那墓前可是埋满了应天散,应天散啊!”
赵慕青终于意识起自己不仅喝下那毒酒还闻了紫雾,为何她会安然无恙?僵硬挪动去看此刻的元桑......忽然急厉喊道:“什么应天散,你在说什么!说什么!”她喊完满脸的泪水,不可思议从地面攀爬而起,疯狂爬向元桑,抱起他上半身,伸手摩搓起他的脸庞,又使劲擦掉他嘴角的血丝,大声喊道:“十二哥哥......十二哥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小二这不是真的!”
元桑颓靠在她怀中,面如死灰,望向赵慕青的脸。缓缓抬起手轻轻的附在赵慕青的手臂上,又无力垂下,那双慢慢紧闭的双眼,那表情全是苦涩又极致痛苦。
何冠大笑道:“你看,凡人总是如此愚蠢。只相信从别人嘴中听来的,面对会伤到自己的真相却刻意逃避。不过那毒是你亲自酿的,紫雾毒障也是你亲手洒在应天散上才来的,这总是假不了了。”
连幼薇看完头皮微微发麻,这其中怎么突然冒出什么仙草仙灵,又出了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应天散。
而这样猛烈突如而来的真相根本就是意料之外,她手攥的死紧,竟慢慢抖瑟起来。
云霁一把攥紧她的手,轻喊道:“师傅......”
被云霁这一声响定了心,又见云霁缓了眼神,方才转向元桑。
何冠道:“王爷,你谴派出去找救星的那些修士,可是到不了那些修仙门的。而那些负责缠打我的修士不过是些凡人,如何与仙者对抗。我不动他们不过是不愿在凡间开杀戒,我只想取回这女人体内的仙草而已。”
赵慕青蹬的发狂,六神无主大声冲何冠喊道:“我体内的仙草?若真有......若真有你真要,直接取了便是,为何要杀我孟家三口。”她说完似乎发现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纠结这些所谓真相,而是迅速带元桑离开。于是不再理会何冠,死命想要去拖抱起元桑。
没想何冠发现赵慕青意图,竟伸手点去一圈茫气。
霎时,从地面长出一条树藤模样的白气,按压捆绑住在元桑一推脚踝上。
赵慕青见元桑被捆住,横手直指何冠,怒道:“你身为修仙人,竟如此悖心歹毒!”
何冠反而轻轻一笑,眼中没有半点对天地的敬畏,自恃傲慢,张开怀抱仰头狂妄道:“天拿我如何,地耐我如何?”又云淡清风淡道:“不用做徒劳,就算你把他带去九天云海,这位元桑王也回不了天了。”
赵慕青眼中铺满血丝,奋力怒喊道:“你是什么修仙人?你残害无辜,分明就是猪狗不如!天诛地灭的狗贼!”
何冠不屑一笑:“残害无辜?就算不是这位王爷暗中给我使了不少绊子,凡人也不过是我等修仙者掌中的试炼物而已,死三个或者三十,甚至三千又有何区别?”
第104章 晏城篇(十七)
看这何冠不过一名在低下不过的修行者,一副小人嘴脸,竟如此恬不知耻。
一旁的云霁终于开了口,说道:“这何冠可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不过他算的倒是精,若他亲手杀了皇子龙孙,仙途没准就此断了。若是借由赵慕青的手,就不成什么问题。”
就算他杀了赵慕青,也不过是在行修行个几十年,就能还清罪孽。可这真相来的竟如此唐突......”
连幼薇满腹疑问:“这何冠不杀那些修士是不想在凡间开杀戒,可应天散是他偷偷埋下的,还有孟家三口性命惨死,就不怕有造孽么?”
云霁道:“孟家三口可是命丧元桑身旁的庞密卫之手。我猜这何冠定是用了某种幻术,迷了那庞密卫,借他之手杀了人。而应天散......能使枯竭的椒图之泪回复最原始的毒性,亦能使枯木回春,倒算不得坏东西。”
再说,何冠算定赵慕青会把毒酒洒在墓前,不过是每个祭拜者得习惯而已。
连幼薇道:“我一时缕不过来,休书确实是元桑命贺羽带去的,这期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霁轻笑道:“应该是元桑经常默默的关注着赵慕青,却无意间发现了何冠的意图,所以才在暗中一直护着她。”
“所以......”连幼薇接道:“所以元桑觉得孟渔无法保护赵慕青,只得出此休书下策,却没想何冠歹毒,在其中横插一杠,杀了孟家三口,想栽赃给元桑?”
“嗯。”云霁微点头,说道:“若是赵慕青知道真相,以她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必然会找何冠寻仇。可凡人如何与修仙者对抗?无谓寻死!元桑必然是想着与其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给赵慕青一个假象,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承认自己是凶手,甚至激怒赵慕青,哪怕她满腔怒火,只要让她觉得复仇有望,那么赵慕青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连幼薇摇头连叹:“没想这元桑竟然情深至此!”
云霁顺道:“越是隐忍之人,他的感情就愈加癫狂。”
连幼薇望向地面失了魂的赵慕青,再次摇头叹道:“元桑背负这一切,机关算尽,隐忍也自负,可他有曾算过,今日这局面,对赵慕青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云霁睥眼向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轻屑,道:“即使他算了又怎样,这是一个何冠不亡就无解的死局。”
连幼薇瞪着何冠厉道:“我只看何冠此人面貌不坚,却不想他身为修仙之人,不走正途,心性竟如此至极歹毒。”
云霁笑了笑,息了声,也并未答话。
也不知道赵慕青三人在墓前说了多久,何冠所说的话也无非是与云霁和连幼薇所说之厘不差。
赵慕青瘫在地面,一再反复,眼泪混浊在一起,紧紧的抱着元桑,痛哭道:“十二哥哥,为何我如此蠢钝,竟用......竟用你当年所赠我的那枚紫玉,是我害了你......”那泪水蹿道嘴里,又仰头无助的望着天,泪水又蹿至青筋显现脖颈,只得哭喊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她似乎想起这些日子在王府做的事,说的话,直想往自己心窝戳上一百刀都不解气。
没想元桑苍白的脸,唇角努力扯起一丝笑意,居然说道:“本王不死,天下难安,而已。你休要,太高看自己。”
赵慕青瞬间发了狂,浑身颤了起来,坐地猛然托起元桑,伸手抖瑟摸着他满颚的血,开始语无伦次,大喊道:“十二哥哥,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你要把所有苦都自己一人扛,都咽在肚子里。”
元桑一口鲜血又猛地从口中喷了出来,双眼开始迷离,仍旧艰难说起,那声响悠远苦涩:“是啊,愚蠢的女人,生来不就是让男人来骗的么。”
说完他浑身没了力气,望了赵慕青最后一眼,半阖了眼,原本淡色的眸子此刻无比疏离,浑身垂躺在了她怀中。
“十二哥哥,十二哥哥!”赵慕青越发癫狂,泪珠袭了满脸,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嘶哑怒吼哀求道:“你醒醒,别抛下我!不对,不对!只要你醒了我不报什么仇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好不好!”
赵慕青发了疯般,拼命试图再次挪起元桑:“小二这就带你走,带你走,我们去找大夫,找神医。小二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挪了半寸,元桑一脚却被那根白芒的树藤缠的更死。
赵慕青微张着嘴,迷蒙的双眼又开始渡起绝望的乞求,忍不住仰天哀嚎一声:“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菩萨在哪里!在哪里啊!”
可一切已太晚,躺在赵慕青怀中的元桑呼吸越来越弱,她喊了不知道多久。
大喊的声响忽然戛然而止,仿佛天地就此不再轮回。
须臾,她似乎害怕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比自己死还难受,又疯狂厉道:“我不信!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什么菩萨!什么天,什么命!都是假的,全是假的!我赵慕青的命由自己做主!”
忽然,她放下元桑,左右无主,匆忙扫量起身旁。又一把滚爬到墓耳旁,盯着那先前被自己甩出去的匕首,一把紧紧抓住。
根本不假思索,伸出自己另一只手腕毫不犹豫就是一刀下去。
匕首叮咚落地,鲜血汩汩而流躺下地面。她愣了一秒神,又摔跌攀爬至元桑身边,一股脑抱起他上半身,把自己那只鲜血淋淋的右臂捂向元桑的口边,失了魂一般,语气抖瑟语速却又极快,嘴中嘀咕急速嚷道:“十二哥哥,小二若是仙草附身,那小二的血就有用,你喝,你喝!”
元桑垂趟在赵慕青怀中,本身胸膛厚实,坠的赵慕青薄肩略略发抖,她使劲托了托元桑的身子,又一手弯过,一掌托起他下颚,另一手紧紧攥成拳挤出更多血以便让微微张了口的元桑喝下。
等了许久,她见元桑丝毫没有反应,又觉得不够,再次迅速扫向地面的匕首,不哼一声,抓起又往之前那道口子上又是使劲一划。
这第二刀下去,手腕的鲜血几乎喷涌而出,微微松开匕首,血液流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依稀可见的白骨还有一刀匕痕,眼也不眨再次捂向元桑的口中。一边攥手成拳,忍不住猛地一声咳嗽,居然喷出些血液。苍白的脸忽然苦咧了起来,张嘴粘合起一丝唾液还和着几缕血丝与眼角坠落的泪水混浊在一起,歇斯底里狂喊道:“醒啊!元桑!你醒啊!”
这一声喊,撕心裂肺,震撤云霄,余音旋于苍穹之上,久久不肯散去。
“啧啧~可真是感动。”何鹳旁观了许久,又嗤之以鼻轻笑道:“那可是上古圣兽椒图之泪,与仙灵毒液融合挥发毒性,在经由应天散回春化雾,变成这普天之下至浓至烈之毒。纵是我普通修仙之人嗅上一口也药石无医,屈屈凡人如何受得住,就算抽干你全身的血,这位元桑王也早已回天无术。”
“什么椒图之泪,什么回天无术......”她整个身子一怔,那只鲜血淋淋捂住元桑的手臂似乎再也感觉不到元桑的鼻息吹拂在上面。
这一刻,赵慕青全身泄了气,拖着元桑瘫跪在地面,手臂慢慢从元桑双唇滑向他胸口,双眼从元桑侧脸挪向远方那一片盎然肆放的水仙,眼中没有半片焦点,一片白雾般迷惘。
何冠走上前两步,咬牙屑道:“一对可恨又可怜的男女,一出感人肺腑又愚蠢的故事!”
赵慕青一愣,被这话刺的收了神,轻轻拖着元桑的躺在地面。来不及多看一眼,一股脑起身一边狠狠抓着匕首朝何鹳胸口扎去,一边恶念道:“我要你这万恶的狗贼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