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脸肃立的连幼薇,他一动不敢动,甚至从未像此刻一般恨过耳旁的细风,生怕一丝细风吹起她的发丝衣角,触怒搅翻了她的情绪......
失去原本就不曾拥有的并不可怕,可怕的好不容易得到却又有一刻消失殆尽的危机。他自然有自信在全力挽回,只是,这段感情一旦开始,他实在容不得半点瑕疵。
良久,连幼薇把印在云霁脸上的目光挪向半空那株并蹄莲,缓缓伸手,那并蹄莲便幽幽落于她掌中,望着掌中那株并蹄莲,缓缓说道:“你的心意历来如此。事到如今,我又怎会不知好歹。这是赵慕青的心意,也是天意。”
“幼薇......”云霁简直不可思议到狂喜,甚至不等连幼薇全说完,一把冲上前把她紧紧搂进怀间,轻道:“还以为你会怪我。”
连幼薇惊了个趔趄,这拥抱来的如此唐突,撞得她颇颇心猿意马。又回过神赶忙护住那并蹄莲,挣脱出他怀抱,换了种颇松的口气,道:“花要碎了......”
云霁将她搂的死紧,嗅闻着这股温软的骨香,十足的贪婪与眷恋。听她如是说,一把夺过那并蹄莲就扔甩至一旁,蹙眉嗔道:“碍事!” 说完又将她搂的更紧。
连幼薇赶忙挣开他的怀抱,弯身去捡那并蹄莲,拍了拍并蹄莲上的尘灰,轻斥道:“怎么能随便乱扔,坏了我拿什么进阶。”
云霁又恢复了恣意:“若你不喜,就不需要勤修苦练。只要我在,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连幼薇摇摇头,无奈道:“我本是修行之人,求得自然是登封造顶,千年万年,早日飞仙。况且,也不能事事仰仗你,拖你累你。”
早日飞仙?闻必,云霁心中忽然沉重起来,掩下这些纷乱情绪,才伸手覆上她发顶,轻轻摩搓起来,笑道:“嗯。但是你要明白,我并不关心你想做的那些事成功与否,我关心的是这途中你累不累,快不快乐。记住了么?所以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不要让自己不开心便是。”
连幼薇一怔,这才发现刚才话语委屈了云霁。从来只有人关心你飞的高不高,哪会管你走的累不累。修仙之人至登顶入天,要经历的路障何其繁多,也有舍不得这迷眼凡尘的,因此才有这许多的修仙者只管游历山河,不愿飞天。
而魔活三万载,修仙者则是减半。若是飞仙。她是仙,他是魔,就必当切割一切凡尘宿怨。那到时缘分到顶,他们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连幼薇抬眼向云霁那张棱角分明到俊绝的脸瞧去,确实是张无法让女人把持的脸。尽管如此蛊惑,内心偏有些激荡。她满胸腔的气,晃晃荡荡许久,望着云霁那双柔和亦坚定的双眼。
终于,归于平静,无法多说,只是定了一眼,撇过头,一边走向趟地的元桑,一边淡道:“把元桑遗体带回王府吧。”
第110章 风雨欲来(一)
半个时辰后,两人将元桑的遗体带回了王府,与失魂落拓到完全滞愣的贺羽嘱托了几句便离开了。
出了王府,连幼薇频频微望身侧的云霁,神情却颇有些为难。
她得了连母珠与并蹄莲,本欲独自回穹苍派复命,在行回岳凌峰玉寒洞入阶。
况且升阶如果顺利,少则四五年,不顺的话几十年也是说不准的。若是此经离去,自然是胸口有些惆怅,眼下也不知何时开口说在撇下他自己独身而行的话。
倒是云霁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边并肩走着,顺其自然的一路拉着她手,说道:“你是想跟我在到处走走,还是马上找个地方入阶?”
连幼薇看他先开口,倒也掩了那股憋闷,又不是黏在一起的人偶,在不舍总是要分别的,直道:“我想先去趟百里峰跟大师兄复命,在回寒冰洞升阶。”
云霁轻点头,又停住脚步,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最适合升阶,等你去完百里峰,我在带你去。”
连幼薇愕然,穹苍的寒冰洞是疗伤圣所,也是上好闭关圣地,对自己升阶自是有利无弊的。大道有三千,天下间的珍宝福地又何止只有他们穹苍,讶异问道:“是哪里?”
云霁微微挑眉笑道:“在南端,叫玉绵山。你只管跟着我,保管心宜。”
连幼薇有些踟蹰,云霁又换成双手轻按她双肩,这姿势活像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
他唇角微微勾着,十足的痞相,轻佻笑道:“若你在犹豫,我便把你抱到百里峰,在任由我抱到玉绵山去。”
连幼薇被这一通恼羞彻底红了脸,也不敢多看他一眼,轻轻抽开了身就要逃脱开,往前走去,脚步轻快了起来,说道:“休要胡闹,我这去百里峰。”
云霁一把拽住她手,令连幼薇一把停下回身愕住。
虽得益于他们曾是师徒,此刻他却不喜连幼薇仍是这般说辞。他似笑非笑,语气有些厚沉:“我说过了,若你以后再说胡闹、放肆之类的话……我会惩罚你的。”
怎么?周官放火,百姓不能点灯!连幼薇又窘又迫。云霁那神情认真,只得抬眼试探道:“罚我?”
这话一出口,云霁近她一步。搂起她腰身靠向自己。那双锐利穿透一切的笑眼,低低的望着她。此刻十足的不怀好意,仿若立刻马上恨不得把眼中倒映的人儿拆骨入腹。
不需多看多问了,就算连幼薇是个不经人事的,也立刻能明了这种眼神能撩拨起身体每一寸肌肤的欲望。
好在她的定力叫做“此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连忙从云霁怀中跌出一步。独身往前走去,强装镇定,放肆不能说,胡闹不能说,脱口而出:“唉,嗯,唉,知道了......”
云霁微微笑着,似乎欣赏连幼薇这般也是种乐趣,遥步跟着:“知道了就快些回来,我就在百里峰脚下的城关镇候着。”
大概此次云霁特意不跟她一道回百里峰,自然是怕碰上白占元又要生出许多不必要的碰擦。纵然白占元只冷眼看着,不怒不责,也是会令一旁的她有些难堪,云霁这番定不让自己为难。
连幼薇会了意:“好,我知会完大师兄,就去城关镇找你。”
云霁又嘱托道:“我不再,自己万事小心一些。”
这去百里峰,不过御剑几个时辰的功夫,又不是上阵杀敌,怎么像个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倒像个孩子又无奈又觉得温心。
云霁见她诸般模样伸手自然就往连幼薇额间抚去。明明她额前的发丝一丝不乱,却还是撩了一缕顺到脑后去,满脸溺爱,依依不舍嘱托心口的明珠般轻道:“去吧。”
大概需要习惯,连幼薇对云霁此举也不闪躲,点点头便唤出了问道,头也不回向远处飞去。
待连幼薇身影彻底消失在云霁视线,他径自笑了笑,方才收回那个笑意盈盈的眸子,归于平稳,甚至有些沉着。
身形一化,瞬成黑烟,消失在晏城。
片刻之后,云霁便在城关镇的一间奢华的酒堂出现。
他倘自上了二楼,穿过廊道,走至最后一间,还未开门便听见莺莺燕燕的叫俏声。
云霁直接推开了门,站在屋中一旁的余圭赶忙利落弯身向云霁顿了个首,又望向坐在桌旁的梦魇。
梦魇右手勾着个美貌的妙龄女子,怀中还坐了个妩媚佳人。
云霁眼皮立刻就沉了下去,吓得梦魇怀中的两名女子花容失色直蹿了起来。
她们微微打量起云霁,许是从没见过生的这般英俊的男子,眼中泄了垂慕之暧时又见云霁一脸不耐之色,在回身看梦魇一眼,见他无安抚之话,只得分别向梦魇与云霁微微福了福身子便绕过云霁带上门出了去。
云霁径自往桌旁坐去,梦魇便打笑道:“好小子,跟你那小师傅玩的可尽兴?”
云霁给自己掂了杯酒一饮而尽,皱起眉把酒杯扔到桌上,酒杯迅速滚到桌上另一旁,却恰好瞬间定住,说道:“不是出外游玩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梦魇指了指一旁站的笔直的余圭,嘻嘻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半道碰见了余圭,这小子嘴忒紧,只说来给你复命,我就索性粘着他一起来找你了。”
余圭连忙低头顿首,满腹的话憋在肚中,只等云霁开口。
梦魇见余圭未免太过板直又调笑道:“我就是看你这小子这般直愣不顺眼,才寻了两位美人给你搔搔痒,结果你看,还是这死样子,只管冷冰冰的直眼瞧着,弄的老子好没有情趣。”
云霁笑笑,提起梦魇面前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又慢慢给自己斟酒道:“你若想要他开口只管给他造些梦即可,何必大费周章,想必你实在无聊的很。”
梦魇撇了撇眼,不屑道:“我无不无聊你小子会不知道,何必套我话给我使那些个阴的。”
这回改成云霁嘻嘻的笑了起来,回道:“难不成你也带了什么消息回来不成?”
梦魇一挥手,有些不耐:“你让余圭这小子先说。”
余圭满腔的话堵在嗓子眼,见云霁有了眼色,许他开口,才朗道:“属下奉魔尊之命去南疆打探......”
一句话没说完,梦魇便十分不耐打断起来:“啰里啰嗦,捡重要的说。”
余圭看了梦魇一眼又朝云霁点点头,说道:“夜盲确是一直盘在南疆的魔宫,平日根本不出来,未能见到。属下去找了那些南疆老派元老,说明来意,那些个元老说他们早已脱离翼遥。还说......”
云霁捏着手中的瓷杯,眉眼深皱,若有所思,沉道:“说什么?”
余圭继道:“说那夜盲极其深算,若他不北进,无非必要不要与他交上手。还说翼遥太过残戾,现下最应防的,是他!”
梦魇口语浮夸,一点都不似正经人,嘻嘻笑道:“你看,那些个小毛元老还真是为你操的一手好心,居然嘱托你不要与夜盲正面杠上,看来这夜盲顶是个难缠的紧的角儿。”
云霁一脸扯笑,从喉间哼了出来,拖着厚重的气息,喃道:“翼遥成为弃子了么?”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梦魇冷不丁接一句:“就算是颗弃子,以他现如今实力也有力挽狂澜之能,只是那夜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着实令人难猜。”
余圭道:“梦老是觉得那夜盲会北进么?”
此话一出,梦魇皎洁一笑,望向云霁,见他眉眼一皱,若有所思,也无言语。
梦魇从桌面上拈一起一柄折扇,慢慢撑开给自己自由自在的扇了起来,盯着云霁的眼睛蹭亮又满是狡黠,说道:“所谓雄者自然要有吞合天下的野心。我看夜盲此人,他未必是不想,只是时机不成熟而已。经此宁月城一事,或许是看你这北陵魔尊与北陵的正派关系交好,所以讨不了便宜只得暂且搁置。”
余圭接道:“梦老的意思是......夜盲这样的人,北进是早晚的事?”
第111章 风雨欲来(二)
云霁一言不发,听余圭说完又猛然想起那个世上唯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翼遥!
在想起适才余圭所说的夜盲如何难缠,仿佛猜到了什么,心立刻沉了下去打成一团结,隐隐不安起来。
梦魇撇了眼云霁,笑道:“我想你小子也猜到了,叫千叶的小崽子到底是意属夜盲还是勾结翼遥,他在宁月城搞出那么大一摊子事,被谁救走暂且不提。总之南疆的天,太小!”
太小!小到只要有夜盲和翼遥,这祸端早晚会延向北陵。
云霁微微直起身板,舒展了眉眼,一脸不经意的笑意:“不是更好,令人不舒心的东西,哪怕只是呼吸着,总是膈应人,还省的我跋涉去南疆把他们揪出来。”
梦魇微微一笑,那双丹凤眼眯的与蔽日的月光一般阴凉,盯着云霁恍惚细思起来。
现在年轻人不比从前,他们野心太盛,不甘安于一隅。风雨欲摇即将来袭,北陵早晚会成为战场。
这场雄心烈火会被谁先将点燃,又会被谁浇灭,这着实有趣。
余圭道:“梦老为何笃定他们必定会北进?”
梦魇停下手中的折扇,侧眼扫了眼沉着的云霁,又正回脸伸出手指插到酒杯之中,沾了些酒,又弹了出去。
那酒珠在半空凝成一团粒子又瞬时化成张牙舞爪的样状,直直射向墙壁,射出了个规则不成的小洞。
梦魇幽幽笑道:“小余圭,笨脑瓜,别忘了,抛去别的不谈,夜梵山可是藏了件南疆的宝贝哟~。”
梦魇说完只看身旁云霁与余圭的反应,见余圭猛然紧促起来。在一看云霁,他一副自信,居然在冷笑。又说道:“老东西原本就是南疆圣兽,它不死不灭,连老子都觉得,能得到它是不是一件很有面子又拉风的事,啧啧~有时候我是着实羡慕云霁这小子的横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