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泽哀毁骨立,他先前去上清门,那些弟子的神情举止,恐是已知这个噩耗,却谁也不敢多说。而无极门的司徒傅昨日便来过洗泉峰探问此事,也应是一并被这么打发了。他不甘心仍然试问道:“清奇仙身所在何处?晚辈想见上最后一眼,还有清奇幼徒,易十安现下何处,摘一仙人可知?”
摘一终于不再掩饰满身的不耐,直接甩袍冷厉道:“可是老朽说的不够清楚?送客!”
话音刚落,候在门外的弟子便弯身疾步来了堂中,眼也不敢抬,对张岳泽与连幼薇做出了请的姿势,懦道:“张掌门请,连仙师请。”
两人被这般下了逐客令,再问也不会有丝毫结果,只得侧望了一身冷然的钟情一眼,弯了弯腰,满心不甘的出了堂门。
第131章 众仙齐聚(一)
张岳泽与连幼薇还困在方清奇的噩耗中,两人一路无言。
纵然把天鉴盟所有的怀疑和蹊跷讲与白占元,甚至联合所有门派掌门,以元老在修仙界的地位,摘一不愿说,也无法撼动他口半分,毕竟这确实是他们天鉴盟自己的事。
只是钟情先前所说“无谓隐藏”的事,既能令摘一如此不顾身份的勃然大怒,究竟会是何事?这着实怪异到匪夷所思。
事后,张岳泽回了青城派,连幼薇独身回了穹苍派。
还未待见到白占元,总殿弟子便告知:玉渡失守!
玉渡乃司徒傅驻守,估摸着因方清奇之事回了天鉴盟要问个究竟,孤身离了玉渡,徒留了自己门下弟子和太云门驻守,魔人实在太过狡诈凶猛,因此顷刻间失守。
不仅玉渡,同一时间,连远离夜梵山十万里之外,西端的一座孤城也糟了厄难。
事态不再算计之内,仍在恶性扩散,白占元早已前往玉渡援城去了。
连幼薇御了剑,不停蹄赶往玉渡追寻白占元。不禁思索起来,难道凶阵阴遁六局是他们猜错了?为何西边的孤城也糟了难,还是仍是障眼法?
近日她实在有些疲累,身心皆有劳损,也顾不得许多。她到了玉渡与白占元汇合上,告知了洗泉峰的端倪和方清奇的噩耗之后,白占元也□□无暇多管别的,一直思虑这南疆魔人究竟下一步会在何处现身作恶。不早日揪出幕后主使,北陵数以千计的大小城座,数以万计的各类峰座,似这忽然间的满城略杀,实在防不胜防。
千叶口中的幕后指使者,那个叫翼遥的南疆魔子,若存心与他们躲藏戏耍,北陵方圆千万里,又要去何处揪出?
纵然白占元第一时间赶来,捕获了玉渡一些作恶魔人首领,却仍是还未等送往穷奇山轮回司上刑拷问,纷纷自焚身亡!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七日,仍是没有半丝线索。
这七日之间,东南西北各处,根本措手不及,防不胜防,陆续不断又有几座小城眨眼间覆灭。
连幼薇随同白占元与另外两名不常见的师兄姐碾转各地之间,云霁也未曾出现,也不知道他现下何处。只是她重事缠身,之前一直形影不离,此刻体疲心累,虚弱困乏,长起来些挂念,但也无空去寻他。
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令白占元着实怒火浇心。
这日,他们勘察完周城,刚要往穹苍派回赶,理维又带着急召匆忙前来。
这回急召的是竟是穹苍派的元老——长宿仙人,说是唤白占元回穹苍派商榷重事。
连幼薇侧目过去,见一项面目冷晰的白占元眉眼微皱。心下也了然,长宿仙人是眼下修仙界最为权威的元老,若此刻发出急召,定是与他们现在所查之事有关。
众人心中添了些寄翼的同时,也想跟去落坐一旁听上一听。只是长宿只召唤白占元的话,看来应是还召唤了各方元老、掌门。
意思也在明显不过,俨然是他们都不够格,因此谁也不多言,连幼薇也只能静杵在一旁。
白占元头也不回,忽然道:“阿薇,跟我走。”
连幼薇一惊愣,身旁两位别的师兄姐也是同样愣住,显然没想到白占元会出此言,点名让连幼薇一并跟去。
而她虽是极想跟去,心中又迟疑起来。
白占元回身望了她一眼,见她迟迟不答起了迟疑之意,本想喝令她一番“磨蹭什么!”一见连幼薇软软糯糯抬眼对上自己,心竟软了一些,缓了声道:“你跟我一并去。”
很少有能让白占元说第二遍还不发恼的话,这连幼薇是清楚的。她从小畏惧这位威严的大师兄,此刻自然也不敢得了便宜卖乖,认真应道:“是!”
两人到了穹苍总殿,跟猜想中不差,除了苏点天、张岳泽、淮阳子、天鉴盟的三门门主等人,上座的还有这些名门中少见的七八名元老。
甚至令连幼薇疑惑的是,钟情也上方端坐一旁。
待白占元与连幼薇一一行过礼后,长宿方开门见山,凌道:“召各位前来,是因钟情带来消息,幕后元凶俗称原南疆魔君之子的翼遥,已从南端挪于夜梵山北侧一带。”
话音刚落,殿中一片静肃,却是鸦雀无声。
原来急召各派掌门甚至各方元老,便是顷刻间有了如此的进展!
连幼薇下座,微微抬起头,视线偷偷穿过天鉴盟几名门主,还隐约能扫见钟情那张冰冷如寒玉所砌的侧脸。跟众人一样,心中不由起了疑问,这钟情常年不卷半点尘障的模样,又是怎么知道幕后真凶此刻正藏于夜梵山北面?难不成也与他们一般出山找寻了么?
“北侧?”淮阳子终于打破沉静,疑道:“这几日我等四处搜寻,北侧乃勘察范围内的重中之重,没有发现丝毫蛛丝,玉湛仙人怎知?”
钟情垂了眼未接话语,仿佛这人生来就是尊供人瞻仰叩拜的天神美玉,众人仍旧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却连在胸腔中的呼吸都极其淡的没有起伏。
长宿则是侧目长望了钟情一眼,那眼神竟起了丝丝惋惜,又正回头朝淮阳子道:“淮阳掌门无需多疑。”
这钟情不接话,众人纵满腔疑惑也不好贸然在问,长宿劈头盖脸一句盖棺定论的话,淮阳子也只得息了声。
长宿又在殿上长叹道:“我辈修仙之人本是逆天而行,要遭的劫难何止这一二。只是如今转落到世间百姓身上何其无辜。纷城赴难,遍野哀鸿。若寻到这翼遥,必有一战。”
长宿沉吟,殿中各派元老对此话均赞认,却再次默声。毕竟能有资格坐在这殿中的自然都是心中有方寸的持稳之人,因此谁也不随意开言,殿中又回复一派庄严肃穆。
这重氛围,连大气也不敢喘,似乎让连幼薇有了联想。她如是想,此刻应显如当年决策夜梵山一役之前无二般,只是她当时还没有能在场参与的资格。
想到这,一层薄雾布上,她心摇摇坠坠,起了恍惚。想起当年在夜梵山密室之中,第一次见到云霁之时,他还是个襁褓中只会乱踢脚丫还不会咿呀学语的粉嫩婴儿。
淮阳子接道:“各位仙人,那眼下如何是好?”
长宿道:“此次召集众位,便是决策此事。众位掌门回门安排那些年轻的弟子下去,先行协助他们迁出夜梵山周边城中百姓,以并护住。在抽各派长老、门主、堂主、阁主、以及各方峰主,凡功力入乘者,后日晌午,在北侧的玉渡城汇合。”
这话中意喻,众人心中了然于明镜,已是战前安排了。
也不知在座的哪位元老,忽然轻咳一声。众人寻声望去,是青城派的难风元老,只听他支吾提道:“众位看,需不需提防那北陵之主?”
这话一出,顿时,满殿中再次熄声静了下来,连幼薇更是连连惊愕,一颗心提了起来。
这北陵之主实乃尊称,通俗些说不过是指现下夜梵山顶上那位这几年忽然冒出的......魔尊云霁!
第132章 众仙齐聚(二)
毕竟都是些鲜少见着的元老和各派掌门,连幼薇纵然心中激丈,十分想去释妥这个答案,也不敢随意开口多得造次。
毕竟这问话的青城派元老难风,口中还尊称一句云霁为北陵之主,语气也实属商榷,着实不唐突。
而且万一......便是刹那之间,她心中忽然激长起一个恐慌的念头。
难风那话倒是提醒了在座的人,包括连幼薇。翼遥只会比他们想象中更加难缠,万一他们不遗余力,一心对付翼遥,而夜梵山那头,忽然趁其不备与翼遥对他们进行两两夹攻,后果如何能想!
下座的连幼薇心海翻涌,身子绷的直,一双手捏住靠椅,捏的死紧。她为什么还会长出这样的念头?是她条理太过分明到可以忽略儿女私情么?
这一次,她却因历来以顾大局的自傲恼怒羞愧起自己。
可一路走来,并非她不信云霁,纵然她眼下心急如焚,十分想为云霁开脱……
她并非为自己找寻借口开脱,只是整个修仙界的命途,如何是她一名将将够格在一侧旁听的修仙后辈能一力肩抗的?她心中恍惚与胆怯交杂,背颊竟起了湿冷之意,甚至越想越惶恐,最后双眼模糊、脑中却瘫成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心也沉了、眸子也暗了下去。是她的自私,也是责任,纵然在满殿的元老、掌门面前,她人微言轻,也万不能如此不负责任,冒险拿自己的只言片语去赌万千修仙子弟的未来。
可是!她越深究这个问题内心就越发的矛盾!
可是如果此刻不让云霁与翼遥马上划开界限,那么翼遥落网之后,这些元老,是不是也会用同样一种形式,到时在这殿中商榷的却是如何讨伐云霁?
那么,那时,自己又会否缄口不言?云霁又该自处?或者,云霁会如何!
她很想把这些猜想抑下心头,眼下关头,却不得不胆颤正视。
因为,这不是猜想,是必然会途径之路!
连幼薇心中肯定!扶椅的手,已是冰寒到从五指指腹连接到掌心,最后竟开始钻心的刺疼。两难之际,恍恍惚惚,她实在焦急如焚,想不到眼下该如何回应这话......
忽然,这边白占元与张岳泽、淮阳子视线相互交错几番,他们多多少少都与云霁有过一些交集,对云霁也有一些了解。
白占元视线穿过数人,侧望了眼一身滞愣木纳的连幼薇,那眼神依旧冷然,却看不出是何意。他收回目光,直接起了身,便说道:“依占元看,不必了。”
连幼薇一愣,想不到白占元会打破这僵局说出此话。心中起了慰籍,递上感恩的眸子望向白占元,白占元却并未看她。
长宿深望了白占元一眼,想不到对这北陵魔尊第一个开口不忌讳的竟是他。他捋了捋长须,语重心长道:“占元,我知你万事妥当,向来稳重,这事......确值得商榷,万不能有失。”
张岳泽也站了起来,附和道:“白峰主所言如是,近日多城覆难,北陵云霁反倒帮了些忙,晚辈对他也算颇有了解,应是不必。”
长宿低头片刻,思忖一番,万没想这二人皆是如此肯定,可这毕竟不是一言堂。
这时,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钟情手臂微微挪了挪。这稍微的一点动静,却立即引去了殿中大部分人的目光,只听他清道:“应是不必了,此刻不应分散战力。”
长宿立即疑道:“为何有此一言?”
钟情仍是一脸寡淡清冷,说道:“我曾造访过浮元仙人处,与那北陵之主算有过一面之缘,浮元仙人对他倒是赞赏颇丰。”
不知这是钟情自身对此事的中肯看法,还是确在为云霁开言,或者他言情举止从来就这般冷淡。总之他话语之间的温度,就像在数九寒天饮冰,寒的是骨髓,冷的连口中的哈气都瞧不见。
“颇丰?”长宿言辞谨慎,埋头细想起来,这浮元从不管世事也罢,倒爱添乱!可纵然方才钟情话语撼了他六七分,即便如此,他一人之言,也始终不随意松懈。
殿中仍然一片寂静,连幼薇掌心再次攥紧。她不去想钟情说这话到底意喻为何,总之一向少言寡语的钟情能为人开言,这一字一句,又何止千金。
她对先前自己的畏缩迟疑无比自责懊恼,终于,从座上站起,快速走至殿中站稳,徒然跪下,便半身匍匐在地面。
殿中众人俩俩相视,皆不明何意。
连幼薇阖眼埋头半身伏在地面,鼻尖触上地面,声语甚缓,一字一句却无比清晰,说道:“云霁曾师从于我门,弟子无能,一直以为未能教化好他,才造下二十余年前仙剑大会结界中的惨状。”
她说完停了一刻,给足殿中那些元老消化她方才那些话语的时间,又道:“时至如今,步步走来,弟子方知他与一般魔族不一样。云霁生来性善,纵然无能教为我类,也定不会无故多做杀孽。”
闻言,众人谁也未有轻易插言,只向殿上的长宿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