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丁见他这副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心中笃定,果然师傅不给他练,他自己也藏着这样不敬的心思,随即道:“就这么定了,不过天照心法我这只有一册,等我过两日手抄一份给你。”她说完卷着手里两侧书,往云霁肩上拍了拍:“等着师姐啊。”说完双手挽后,慢摇摇的走出云霁视线。
连日来,倒也风平浪静,连幼薇足不出户,鲜少漏面,总在屋里打坐。
云霁还在为之前薛丁丁的提议苦恼,也不敢贸然前去跟薛丁丁搭话,又小小的期盼些什么。把书扔在怀里,魂不守舍的坐在竹林子林发呆。
竹枝间透来丝丝日照的光线,微风泛起,阵阵清甜钻入鼻中,侵入心肺,好不凉爽惬意,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刚想眯一会,就听见嘻嘻的笑声越来越近。
“嘻嘻,师弟好不惬意。”
“师姐。”
薛丁丁从身后伸出一只手,直直的递了明槐送来的那一打草稿到云霁眼前:“喏,天照心法。”
云霁看看薛丁丁又望看这截厚厚的草稿,不知该接住还是回绝。
薛丁丁道:“说给你就给你,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师傅,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告诉师傅!”
“师姐......”
“快拿着,别婆婆妈妈,这会怎么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了。”
云霁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沓手稿,突然的紧张了起来:“谢谢师姐。”
“别客气,你尽管偷偷的练。”说完一耸肩骄笑,转身便出了竹林。
云霁怀揣着一沓纸稿,心提到了嗓子里,战战兢兢的回到自己厢间,小心翼翼拿出那叠纸,眼睛像镀了一层金光,咽了无数口口水。
这是他这一十四年来第一次见到整沓的内功心法,过去一旁悄悄看着别的弟子习法练功,每次被发现都是一阵辱打,受尽师兄们的欺辱。
多少个日日夜夜,如今梦寐以求的内功心法就横在他的眼前,虽然这只是一本在普通不过的入门心法。
端看起满纸的字,师姐待他可真好。
若是师傅发现了怎么办?不管了,不过是一本普通入门心法而已,他心中颤颤念道:“师傅,弟子对不住你了!”
“师傅,膳房送来膳食了,今日可一起用?”
自打行了拜师礼,连幼薇也几乎不出门,今日好不容易出了趟门,因鲜少一起用膳,日暮刚落,到屋里薛丁丁便脆甜的喊住了她。
“也好。”连幼薇说着就往案台旁坐了下去:“叫上阿霁一起。”
薛丁丁轻快麻利摆好碗筷,点点头就去喊了云霁。
几日没上心,云霁此刻脸色明显浮了不少,恭敬施礼后,便找了一角安坐了下去。
连幼薇抬眼扫了上去:“你脸色怎么这么虚,是不是不舒服?”
自打练那心法以来,云霁总感觉血脉膨胀,有一口火憋在心间,原来练心法是这样的感觉。
但半夜睡觉四肢总抽搐的厉害,兴许是长身体的年纪,以前也偶有这样的情形。此刻被连幼薇一问,心里更虚:“让师傅担心了,并没有不适。”
连幼薇撇过脸不在多问,淡淡道:“今日去你乔师伯那里串门,偶得了本奇物。”她说完从怀中抽出一卷长册子书,随意搁置在云霁手边:“怕你平日总看那些烦闷的书册子无聊,有兴趣便拿去看吧。”
薛丁丁一听,猛探了头过去一看:《云海花鸟集录》......
在一撇云霁的脸:没有表情!就是不太好看!
云霁伸手把册子挪到自己身旁,颔首恭声说了句“多谢师傅”,就安静的等连幼薇起筷。
膳后连幼薇又回了屋里,留下薛丁丁与云霁在收拾碗筷。
薛丁丁似有安慰:“师弟,你也别不高兴,其实这个书应该也挺有意思,你看完后借给师姐看可好?”她说完又在心中想,师傅总是给他些稀奇古怪的奇闻杂录,好像真的并不怎么关心他,想想师傅对自己还是最好的。
云霁把那《云海花鸟集录》直接递到薛丁丁面前:“师傅那么好,我怎么会不高兴,哪怕师傅随手摘门前青竹上风干的一片枯叶给我也都是宝贝,师姐待我这么好,让师姐先看。”
薛丁丁迟疑接过册子,抿起嘴犹豫了下:“之前师姐给你的那叠心法手稿,你也......你也不用太操之过急,练得太勤......”说完又斜眼望向云霁:“师弟身体最近可有不妥的地方?”
“还好,师姐怎么了?”
薛丁丁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第16章 命若悬丝
云霁回屋烧起烛火,从榻侧枕下掏出那叠稍微有些褶皱了的手稿,才半月的时节,就已经练了一半,翻了翻今天刚练到哪,是这了。
近日总感觉身体虚浮的厉害,盘腿闭眼打坐起来,没多一会,额前出了些细珠,心燥难耐。
慢慢的慢慢的,像喷涌的岩浆在胸口翻滚,一层一层涨起,汗珠越来越大,豆大的往下滴。
心想是不是练得太急,收了一口气,刚想停下,顿时一口鲜血就往外喷吐。
云霁显然有点慌,滞愣望着那摊血,似乎不相信是从自己口中喷出去的,下意识摸摸嘴角,一手生锈恶味在烛火下黏糊糊的,他心中慌颤起来,这是怎么了?
接而胸口传来阵阵锤痛,他捂住绞痛的胸口,四肢百骸皆传来爆裂般的痛感,又感觉全身想被紧裹,想被外物重压,麻木他的神经。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歪歪倒倒起身就把头猛地往屋口木盆中埋去。
他一边在木盆中呕吐着鲜血,身体一边又传来撕裂的痛感,就像整个身体被丢在滚烫的油锅里炙烤一样,沸腾至每个毛囊,逐渐丧失理智。
“哐当”一声,用身子使劲撞开了房门,就往不远处的莲池奔去。
薛丁丁在隔屋,隐约听见响声,喊了句“师弟”,听没回音,起身披了罩衣,打开房门就往云霁房里探去。
“师弟?”
烛火隐约从云霁屋头门窗渲染了出来,明显未关房门,薛丁丁却仍是没听到回音,她重新折回屋子掌了烛台就往云霁屋口走去。
刚到门口,她捏着烛火的手下意识紧攥一分。
满屋中,一片狼藉,塌上被褥扯了一半落地,木盆掀翻在地,满地的血水肆意散延开来......
薛丁丁大感不妙,“师弟师弟”叫的更大声,屋里环视一周也未看见云霁,转身就往连幼薇房外跑去。
她焦急万分,大喊道:“师傅师傅!师弟不见了!”
屋里慢慢亮了起来,连幼薇似有不悦,合了件单衣打开房门冷道:“他去了哪里?”
薛丁丁直摇头,语无伦次急切道:“不知道,我刚听见动静,就想去师弟那边看看,结果满地的东西乱七八糟打翻在地,东倒西歪的,还一屋子的血水,师弟连人影都找不着了。”
连幼薇脸变得更冷,像是木的。也不理会跺脚的薛丁丁,直直快速的出了房门,穿过薛丁丁,向庭中走去。
刚走到竹林,便听见“啊啊”的打水声。
云霁疯狂的在莲池里拍打着水面,一片原本景致的莲花被抽打的东倒西歪,空出一大片,此刻他便像是被哪吒抽了脊梁的小龙一般,一边发出撕嚎的惨叫,一边在水里打着滚。
“师弟!”薛丁丁在后面尖叫道,显然她不可置信,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连幼薇二话没说,踮着水面就想提起云霁,没想云霁此刻力道大到出奇,发了疯一般,一个反身转手,便把连幼薇拽进莲池,拽掷进了水里,瞬间淹没至底。
待连幼薇脑袋窜出水面,披在身上的单衣顺着水流飘向了旁处。此刻湿粘的里衣之下,隐隐露着嫩白分明的薄肩,一张湿漉的脸却是狼狈不堪。
此刻情势危及,连幼薇也顾不得穿着不便,起身就在他神庭穴,天府穴刺了下去。
云霁却仍然狂躁不止。
薛丁丁手托着烛火,眼睛都涨红了,只得跺着脚哭喊:“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了?”
连幼薇见连刺了两个穴位不顶用,又伸手刺向天突穴。见他仍不停下,心中立即想到什么。
惊慌一片之余,连幼薇就只能在云霁身后一手死死的圈住他脖颈,一手圈住他的前胸,按住他的肩膀,俯身低头在他耳际急急的,又细细的喊起来。
“阿霁!阿霁!师傅在!师傅在!”
“阿霁!别怕,师傅在!......”
反反复复,也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云霁终于静了一些,虚虚弱弱的喘着气:“师傅,弟子好像......有些难受。”体力透光,说完便晕了过去。
这模样,只是有些难受么?
连幼薇一把抱起云霁飞身去了他卧房,薛丁丁紧跟其后。
她顺势踢开一屋拦脚的瓶瓶罐罐,快速将云霁安放在塌上,双指撑开他眼皮,又握向心脉。
没错了,走火入魔,心脉硬生生睁断了一半!
连幼薇心中顿起怒气,寒意交杂,脑中却一片空白,转身看见满地的纸片。
她俯身拾起一张,半眯眼大致扫过去:阴阳妙里,后天乃有位,先天乃无为,后天属阳,属动,先天属阴,宜静。后天转换先天,需道至虚无,生一气......
待看完,连幼薇脸上的冰霜一层又一层,似乎厚到无以复加。她捏着那张手稿缓缓转过身望向薛丁丁,那眼神像要叫旁人坠入深窖,永世不得翻身。
虽说师傅向来冷淡,但却从未见过这般狠绝的眼神。薛丁丁知道那张纸就是明槐写的手稿,既感大事不妙,哆哆嗦嗦一声扑通,便跪了下去,两行眼泪早已是夺眶而出。
连幼薇举起手中那张褶皱的纸页,见薛丁丁未问先招,声音冷冽刺骨,道:“这是谁写的?”
薛丁丁颤着哭声,趴在地上,全身抖瑟,双手还在不住打摆,却抿了下双唇,颤哭道:“是......是......是弟子!”
“你居然把天照心法穿插而写,你是想害死你师弟么?”连幼薇说完便把那页纸愤力的扔拍在了薛丁丁脸上。
那纸面从薛丁丁脸颊擦过,还滑擦了条泪珠,纸面上立刻浸湿成一圈湿点,缓缓飘了去地面。
薛丁丁抬起头,一脸生愕,满颊泪花,使劲摇着头:“不是的师傅,不是的,丁丁只是想戏弄下师弟,以为练了只是...只是,聚不上气...并不知道会这样。若弟子知道会这样,是肯定不会让师弟练的。”
连幼薇怒道:“你说的那是有别的心法傍身且凝灵根基稳固的弟子,可知你师弟从未接触过任何心法仙术,连聚气都未曾学!”
“弟子不知啊!对不起师傅!弟子真的不知道,弟子以为师弟是从五堰山来的,肯定有些底子,才会......才会......”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说完磕头如捣蒜:“弟子知道错了,请师傅原谅!请师傅原谅!”
连幼薇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大步跨到榻前把云霁扶起,盘腿坐好的功夫,双掌便贴于他的后背,开始给他渡气,声音低沉愤力:“滚出去!”
薛丁丁缓缓爬起身,无助的看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回望,站定在云霁屋口后,一边用手抹去泪花又一边止不住那再次夺眶的眼泪,又一会捂住嘴,试图不让自己哭出声扰到里屋的二人,她贴着屋口,看着屋里头半片声音都不敢出。
渡气许久,云霁终于醒了过来,连幼薇才把他放平,低头缓道:“阿霁,你挺住,师傅在。”
云霁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半天吐不出一口气,深吸了几口,终于弱道:“师傅,是弟子的不是,师傅待我恩重如山,弟子不听话偷练心法,弟子罪有应得,师傅不必为我耗费真元。”
他说完晕晕乎乎一口血又喷了出来,吐得胸前一片斑驳。
连幼薇把被裹卷至他胸前,厉道:“别说话,先躺着。”
说完便起身匆忙出了屋门,瞥见还杵在门口抽泣的薛丁丁,挺身冷道:“你在这里好生看着你师弟,我一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