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盛蔚蔚晚间都没睡好了,她今日晚间特意交代菱枝在房间里点了有助于睡眠的香料,正是因为如此,后头凌竺的动作越发放肆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可盛清清这么用力地对着她打了块石子儿,她就是想不醒也得醒了。
盛蔚蔚先是动了动那条被石子儿打的生疼的手臂,而后长翘的睫毛微颤,过了好几息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嘴中有些不大舒服,呼吸也有些不大顺畅,胸口的微喘叫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直到目光聚焦,看到了一张难以言说的脸。
她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盛蔚蔚不断挣扎,想要大声呼叫,可脑子一转她却是一点儿声都不敢出,要是让别人知道有个男人半夜在她房中动手动脚,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凌竺因为盛蔚蔚的突然醒来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过虚弱,一时不查,倒是叫盛蔚蔚挣脱开来。
她抖着双腿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床,抓起梳妆台上的发簪,强压住内心的惊恐,冷目含霜:“滚出去!”
“蔚蔚,我只是……”他发誓,他绝对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情难自禁吻了一下而已!
他说话间一脸真诚,可偏偏叫盛蔚蔚差点儿吐出来,她压着嗓子低吼了一声,宣泄满腹的愤然与惊恐。
凌竺对着盛蔚蔚走了过去,想要拉住她的手,盛蔚蔚慌张侧身避开,拿着簪子在他手背上划出了一条痕印,从伤口渗透出来的青绿色血珠叫盛蔚蔚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
她心中多种情绪翻涌,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冷怒着脸警惕地盯着凌竺。
因为盛蔚蔚的闪避,凌竺扑了个空,他双手撑在梳妆台上,打算与盛蔚蔚说清楚,却没想到抬眸间看见了镜中的面容。
干枯的面皮紧贴着脸骨,就像是在一个骷髅头上随意地糊上了一层黄纸,长长的疤痕从额角穿过唇鼻,弯弯扭扭一直到了下颚绕过颈部隐入身后。
他颤抖着手摸了摸那条疤痕,镜中人的动作如出一辙。
他往昔化形出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如今却是这副鬼样子?!!
不止盛蔚蔚被吓的不清,就连凌竺自个儿都被吓的心神震晃。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过惊动,本就化形不稳的凌竺在盛蔚蔚的眼前刷的一下又恢复成了细长枯藤的模样。
凌竺横冲直撞地钻出了盛蔚蔚的卧房,动作间还打碎了放在窗边矮柜上的一个梅瓶,咵拉的瓷器碎裂声引来在外间榻上休憩的菱枝,还不等盛蔚蔚反应,她便揉着眼快步跑了进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
盛蔚蔚心力憔悴,强自克制着心中的惶恐愤怒等多种情绪,佯装着风轻云淡,挥了挥手叫菱枝退了出去。
在凌竺钻出来的时候,盛清清便拎着明香回到了外面的墙上。她看着房间里头盛蔚蔚无力地靠在梳妆台上的样子,笑眯眯地绕了绕身前的长发。
她当初好心地将凌竺那个恶心的货弄走了,反而让盛蔚蔚每天闲的没事儿干。
这下好了,她把凌竺弄回来了,帮着她把剧情扳回去,她家二妹妹肯定特开心吧。
盛清清笑嘻嘻地晃了晃悬空的腿,哎哟,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她自己一样‘善良’的人了。
第六十九章
盛清清和盛蔚蔚算不得死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就对了。
盛蔚蔚不高兴了, 她就莫名愉悦的很。
盛清清双手交叠爬在墙上,下巴抵着手臂,心里头顺畅的很, 她觉着吧,她和盛蔚蔚说不定上辈子就是死敌, 不然为什么明明没发生什么叫人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大事儿,她们俩就跟仇人似的呢?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盛清清甚至生出一股想要去找丹舒问上一问的冲动来。
不过也就想想了, 到底还是给抑制住了,丹舒忙着报仇,应该是没工夫理她的。
冷风呼啸而过,立在下面的明香轻唤了几声小姐,盛清清低声应了,正准备下去。
盛蔚蔚的院子离老太太的福安院很近, 也就隔了两条小道一个亭子。
福安院的屋顶上,长袍簌簌作响, 挺拔的身影立在屋脊上,他双手背在身后,黑发被风吹起, 在昏暗的月色下颇有几分鬼魅之感。
盛清清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去,杏眸微凝,因为光线的原因对方的容貌看不大清楚, 她只隐隐约约地能瞧见个大概的轮廓。
大晚上不睡觉站在房顶上吹风装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盛清清轻哼一声,撇了撇嘴,利索地跳下了墙,拎着明香快速离开了丞相府。
屋顶上的人目送着她离开,静默地飞身到了她刚才待着的墙上。
盛蔚蔚依旧靠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衣着单薄长发散乱,很容易便引起别人的怜惜。
‘盛洺展’勾起唇角,毫无波澜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温润如玉的脸上竟是带了几分嫌弃,他嗤笑一声:“眼光可真差。”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呼呼。
至于这眼光差说的是谁……不得而知。
……
深秋已过,初冬刚至,落叶铺地,一片萧瑟。
盛清清和林苏蕴一起到了十八书院,在丙班的门口分开,盛清清一踏进丙班里头就被乐安公主拉了过去。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乐安公主在外头罩了一件缠枝莲绣纹的茜色斗篷,边儿上还镶了绒边儿,整个人看起来暖烘烘的,跟过冬似的。
“你现在就穿成这样,等到了深冬怎么过?”比起乐安公主,盛清清看起来就要正常的多,也就在往日的蓝白襦裙外多加了一件稍厚的大氅,不暖不冷刚刚好。
乐安公主摸着自己发热的脸:“过几日十八书院就放假了,等没了事儿我便日日待在屋子里,抱着暖炉烧着地龙缩到床上去。”
她边说着话边扯着盛清清往座位上去,不过走了一小段儿便觉得又热了些,盛清清看她有些难受,翻了个白眼:“你若是热就把外面斗篷褪了呗。”
乐安公主依言扯了身上的斗篷:“在宫里头披件斗篷刚刚好,到了外面反倒是热得很,先生说的没错,女属阴。宫里头一堆女人,也难怪比起外面要冷上些。”
盛清清不吭声,这哪里是女人的锅,分明是里头的妖怪招的寒气。她撑着脑袋转着毛笔,不过……就算是有妖怪也不至于冷到这个地步,一般的妖虽然会带些寒气,却没有太大的影响。嗯,难不成皇宫里头有冰蟾蜍亦或者雪灵芝之类的寒性妖物?这么看来,那里头可不止那条蛇一个妖怪了。
“哎,对了。公主你刚才说十八书院就要放假了?”盛清清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着眼睛颇为期待,她天天早起很辛苦的嘞,对于‘放假’两个字早就望眼欲穿了。
乐安公主正襟危坐,姿态优雅地研磨:“是啊,课程都结束了,等考核一过,当然放假了。”
等等……课程结束了?!!盛清清猛地坐直身体,低眉沉思良久:“公主,什么时候开始考核?”
乐安公主微笑着放下手中的墨条,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狼毫,看着门口秀眉微扬:“就是现在啊,先生已经来了。”
盛清清痛苦地捂了捂额,期末考试简直要命!
乐安公主见她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好心提醒道:“不用担心,反正你明年就嫁人了,这次就算考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嫁了人就不必再往书院来进学了,这次考得好或者是不好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你倒是好了。”乐安公主隐隐还有些羡慕:“算是解脱了,我呀还得熬呢。”算来算去,还得好几年她才能离开十八书院呢。
话虽是如此,但盛清清拿到试题的时候还是非常的痛苦。笔端戳着下巴,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她一筹莫展,哦不,还有一个闻玉澜陪着她。
盛清清趁着上头先生不注意往后瞄了瞄,果然见闻玉澜双手放在下面,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整个上午都是文考,半打瞌睡半涂涂画画的,总算是给熬了过去。
上午是她的短板,下午则是她的主场。
下午考的是骑射,盛清清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从入门到精通只堪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因为年岁较长,她是第一个考核的,毫无疑问地拿了个全优,顶着周围小姑娘们艳羡的目光,走路都带风。
盛清清坐在校场边上的椅凳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打瞌睡。她是个夜猫子,晚上睡不着,只好白天来补觉了。
“啊!!”
盛清清刚刚入眠,一阵惊呼声便将她给吵醒了过来,迷蒙的双眼循声望去,刚才还井然有序的姑娘们不知道何时围在了一起,惊呼声不断。
盛清清迷迷糊糊地起身靠近了去,一把拽住立在外围的乐安公主:“这是怎么了?”扰人清梦很不道德的!
乐安公主指了指里头:“闻玉澜从马上摔下来了。”噗通一声响,听起来摔得挺重的,也不知道伤的如何。
听到闻玉澜三个字,盛清清霎时便清醒了过来。她想着往里头去,无奈丙班的姑娘们围的严严实实的,愣是一丝缝儿都没露,莫说挤过去了,一根手指头都伸不过去,
“姑娘们,能不能借个道儿?”盛清清拍了拍手,话音一出便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挡在她面前的几个连忙散开,给她露出了一条路。
盛清清和乐安公主走到了最前面,刚刚立定,女先生便扶着闻玉澜站了起来,她尚能平稳站立,也没有什么痛呼声或者不适的表现,看起来并无大碍。
“闻小姐的伤势尚不清楚,还是叫个大夫瞧一瞧为好。”女先生满面忧心:“考核是不能继续了,我先陪着闻小姐去李大夫那儿吧。”
即便是这个时候,闻玉澜依旧是不发一言,女先生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吩咐了几声其他学子原地练习便半扶着闻玉澜往李大夫的地儿去。
盛清清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上去,左右她今天的考核已经完成了,后面参不参与也无关紧要。
女先生带着闻玉澜看诊的时候,盛清清待在外面,也不清楚她的伤势到底如何。
在外头等了约莫一刻钟,女先生送了闻玉澜到书院门口,将人交给了将军府的丫鬟,而后才匆匆离去。待到女先生的背影消失,盛清清才从树上跳了下来,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尾随闻玉澜往着将军府去。
说是尾随,事实上盛清清比闻玉澜的马车还要先到将军府。同为将军府,比起她外祖家来这里要清冷安静的多。
盛清清从后院儿的围墙翻了进去,刚一落地,扑鼻而来的淡香叫她不由双眼微眯,这个味道她在闻玉澜的身上也闻到过。
没错,是迷花树的香味儿。
盛清清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将军府里有妖,而且十有八|九是个狐狸精。
这府中根本就没有巡逻的侍卫,只除了几个忙活着的打扫庭院落叶的婢女小厮外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子。
盛清清没费丝毫力气便转悠到了将军府的正堂。
高挑的女子一手撑在门板上,一手扣着男人的脖子,她的双目之中满满的都是失望,周围的威严散尽,只余下几分落寞。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舍不得动手杀了你?”闻沛澜握着他脖子的手随着话语加大了几分力道。
男子生的一双桃花眼,配着那虚弱阴柔的面颊,不用言语动作也能见其妩媚。他尽量敛收面部情绪,漠然地看着她:“想要动手便动手,何必多言。”
“杭致!”闻沛澜厉喝了一声,触及到那双平静的眸子,心中一酸,到底还是沉着脸把手放了下来,背对着他道:“你到底为什么去郗家大宅?”
杭致靠在门上,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苍白的面上无甚表情。闻沛澜听到咳嗽声,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跟着你妹妹去的。”杭致理了理被闻沛澜弄的有些发皱的衣襟,冷漠地回道。
闻沛澜一愣:“玉澜?她去那儿做什么?”
他们闻家和郗家没有丝毫瓜葛与牵扯,玉澜为何没事儿往郗家废弃的宅院去。
第七十章
盛清清借着隐息符躲在暗处, 迷花树的香味源源不断地朝着她涌来, 她将目光落在慢条斯理往外走的男子身上, 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亮。
狐妖啊,还是个半死不活的狐妖。
盛清清以往也见到过狐妖,不过那都是些贪恋红尘的小狐女, 没想到今个儿居然见着了一个少说以千年修为打底的男狐。尽管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但掩藏在迷花树下的浓厚妖气便是想叫她忽视也忽视不了。
盛清清心里好奇, 她来将军府本是想着看看闻玉澜和丹舒究竟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没想到却有意外的发现。
这个叫杭致的男狐十有八|九是从青丘出来的。青丘与涂山, 都算的上是狐族的神地, 她很奇怪,以杭致的气度形态,在狐族的地位应该很高才对,缘何一副命火将歇的模样却还是滞留凡界?
盛清清想跟上去,可又怕被发现弄出一些难以预料的麻烦来,踌躇间却瞄到了从杭致袖摆里掉出来的玉佩。
她一呆, 不对,那玉佩不是小哥哥的吗?
!!盛清清当然不会傻的以为那玉佩是席则送给他的, 大老爷们儿的,谁会没事儿送什么玉佩?
她目光一沉,哪里还想着闻玉澜和丹舒的事, 径直悄悄跟在杭致身后。
杭致住在将军府偏西的院子里,将军府内的主子很少,多是冷清, 他的院子里更是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周遭只有风吹叶落的细碎声响,给这初冬的午后又多添了几分寒寂。
盛清清目送着杭致进了进了里屋,不过一会儿他又换了身衣裳出来,身子一动便没了影子。
院子里没有人,盛清清等了半刻,待到确信那迷花树的香味越来越淡了之后才一路小跑溜进了院子里头。
房间里的摆置很是简洁,不像镇西将军府那般暖烘烘的,反而处处透着凉意,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盛清清在屋子里转了转,疑惑地摸着下巴,难不成不在这儿?
不,不对……以她从来没出过错的直觉来看,小哥哥肯定在这个院子里,至于究竟在哪儿嘛……她拧着眉四处乱转了许久,最后停在了院子里的那口水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