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中时,她不再是江瑟,而应该是电影里的人物,随剧情而心情起伏。
许多新入行的人不见得能理解这句话,但江瑟理解。
这种感觉与她如今的处境很像,就如同她重生之后,以全新的身份、不同的人生活着。
她忍不住又将剧本拿出来看了一遍,这一次再看时,对于《北平盛事》的感想也就更多。
等了一个星期,都并没有等到上嘉公司打来的电话,江瑟已经猜测‘豆蔻’这个角色是不是已经定了下来时,周五她在参加茶文化社团活动时,身上的手机却终于响起来了。
手机上显示着‘黎女士’三个字时,江瑟连忙就将手机接通了。
她已经等了这通电话好几天的时间,这会儿心情带着些雀跃,一放到耳边之后她就有些欢快:
“黎女士,你好。”
“江小姐,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时,你谈过关于对《北平盛事》中的‘豆蔻’一角有些兴趣吗?”
黎助理果然带来了好消息,她这样一问,就表明林惜文在联系叶萤飞时并不顺利,她先前曾提到过关于侯西岭作品的话果然起了作用。
江瑟连忙开口:
“自然记得,当时还记得黎女士你提过,林导有意接洽叶前辈的。”
黎助理一听,就笑了起来:
“原本是这样的,但是很遗憾,叶萤飞的公司拒绝了这个角色。”
她叹了口气,兴许是那天在上嘉公司与江瑟面谈时,对江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的缘故,她破例多说了两句:
“一直以来叶萤飞都是走性/感女星的路线,她的演艺生涯中,演绎欢场女子已经有好几次了,华星公司认为她应该需要有一次突破,而不是每次接相同的角色,所以将《北平盛事》拒绝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道:
“毕竟不是每个明星,都像江小姐这样,对侯老师所知甚多的。”
江瑟一听叶萤飞拒绝了《北平盛事》,便知道自己机会更大,目前导演林惜文失去了叶萤飞这个目标之后,只要自己好好争取,接下《北平盛事》中‘豆蔻’一角的机会就很大了。
“侯老师的作品很棒,最近几天,我又将剧本读过几次,”她说话时,茶文化社团里几个同学都抬头望着她,江瑟站起身来,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处,笑着道:
“叶前辈没有接下这个角色实在是太遗憾了。”
黎助理与她寒暄了两句,接着才问:
“那江小姐对‘豆蔻’这个角色有没有兴趣呢?”她顿了片刻,“我前几日与林导提过,你读过侯老师的作品,兴许对他作品中的角色有不同的理解,林导答应见你一面,侯老师也在,你有空吗?”
从黎助理打电话过来时,江瑟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自己应该是有试镜这个角色的机会了,这会儿一听黎助理这话,自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有空,我最近几日读完侯老师作品之后,对于‘豆蔻’这个角色很喜欢,实在是很希望能够有试镜这个角色的机会。幸亏黎姐帮我说话,让我有机会能与侯老师见面,到时请黎姐务必抽空,让我能请你吃顿饭报答。”
江瑟在提到黎助理时,直接亲近的唤了‘黎姐’,又说要请她吃饭,感谢她给自己的机会,而不是说请黎助理帮忙让自己能演上这个角色。
她把其中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将电话另一端的黎助理逗得直笑:
“好啊,到时你要是试镜成功,签约剧组之后,咱们见面吃饭的机会还多着哪。”说完,她又提点江瑟:
“约在周六下午三点半,你要注意了,侯老很喜欢崇拜他老人家的读者,这部戏中,林导很尊重侯老的意见。”
江瑟答应了一声,又感谢了黎助理的提醒,说了两句,才将电话挂断了。
从社团出来时,江瑟脚步有些轻快。
这段时间以来,她将侯西岭的剧本已经读过好几遍,对‘豆蔻’这个角色也是有自己的理解,因此江瑟心中对于明天的试镜虽然看重,却并不如何慌张。
为了第二天试镜时状态佳,她从社团出来并没有回学校宿舍,而是直接回了出租屋,早早的睡下,第二天直接去了帝都西环。
到了上嘉公司时,这一次接待她的并不是黎助理了,而是另一个年轻的妹子,她照黎助理的安排,在三点左右就已经候在了公司门口,看到江瑟从电梯里出来时,她迎上来就问:
“您是江小姐吧?”在得到江瑟点头回应之后,她就笑道:
“黎姐早就跟我交待过,说您约见面一般会提前,果然三点就来了。”她抬头打量了一下江瑟,“黎姐这会儿正跟在林导身边,今日的试镜,为了增加剧中人物的感觉,林导的意思是先做一下造型,看看您整体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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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考验
昨日与江瑟约定之后,黎助理就已经着手准备好了,造型师、化妆师都在公司等候了。
江瑟进了化妆间里,剧组已经将她等下要穿的衣服拿出来了。
“黎姐说过了。”领江瑟过来的女孩儿将化妆师手上提着的旗袍拿了起来,对江瑟笑着说道:“剧本里‘豆蔻’出现的时候,是在《北平盛事》中的天桥街里听戏,所以这一次公司先借了一件旗袍。”
江瑟已经将剧本看过好几回,自然记得剧本里,侯西岭写到这一幕时,写的是‘豆蔻’穿了一件蓝底绣牡丹的旗袍,披着白色的披肩,安静的看台上的戏,黛眉轻皱,年纪轻轻,却带着一种经历世事的沧桑忧郁。
几句话将‘豆蔻’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上嘉公司的工作人员临时借来的是帝都一间老字号的手工旗袍,做工精致,应该是店中的招牌,并不出售,所以尺码较小。
旗袍店里的员工也在一旁,原本还担忧上嘉公司请来的演员穿不上,但一见到江瑟,那阿姨便长舒了一口气,不出声了。
林惜文约的时间是在下午三点半,离此时还有约半个钟头,时间并不十分充沛,江瑟一进来,造型师也不多说,拿了旗袍便让她进化妆间,直接帮她将旗袍换上了。
盘扣扣上之后,造型师便退了两步,看了她一眼,不住点头:
“江小姐,您的气质很适合穿旗袍。”
那旗袍是深蓝色,只在腕口、衣领处手工绣了些花边为主,其余再无他色,显得有些素。
但好在江瑟长相足以撑得住这样的素,身材又恰到好处,她并不是瘦得只见骨,撑不起这件旗袍,骨肉匀称得恰到好处。
她的腰肢很细,穿上这身颜色稍深的旗袍越发显得那腰细得手一圈便能握住。
江瑟身高也足够,长及膝盖的裙边,却丝毫没能拉短她下半身的曲线,反倒因为小腿细长,腰肢与胯的曲线分明,越发显得一双腿长了。
正如造型师所说,她实在很适合穿这样的旗袍,清雅如兰的气质下,这旗袍一穿,身材一显,既不是夸张的艳,却又有侯西岭后期里对于‘豆蔻’的认定的大俗之下的雅。
就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若隐若现展露于绿叶枝头。
她出来时,连旗袍店里的阿姨都眼睛发亮了。
走动间隐约能见雪白的腿,但她的走路姿势却又给人一种受严格教养的闺秀,清丽中却又展现着不经意的诱惑。
剧情里‘豆蔻’出现时,年纪很轻,却已经历经世事,所以她的眼神中没有少女的梦幻之色。
发型师为江瑟做头发时,一连看了她好几眼,最终大胆的将她头发梳了个极其简单的发式,并没有梳繁复的头发。
倒是化妆时,化妆师用了粉紫色的眼影,她肤色极白,用这个略有些人挑人颜色的眼影她能压得住,且染得层次分明之后,显得眼神离迷而深邃。
首饰方面还没来得及妆点更多,领江瑟来的女孩儿就已经焦急的催促:
“时间差不多了,黎姐已经在催了。”
化妆间里众人顿时就慌了,造型师取了准备好的披肩,斜搭到了江瑟的肩上,无声的催促着她快走。
她踩着老式黑色高跟鞋,来到试镜室时,里面正在交谈的人都抬起了头,目光落到了江瑟身上。
林惜文早前曾听顾嘉尔提过,这个名叫江瑟的新人样貌出众,但是他没想到出众到了这样的地步。
难怪当日黎助理见过她之后,一直赞不绝口。
她应该是被催着过来,脚步先前有些仓促,越靠近试镜大厅,她就显得越从容,脚步声也不紧不慢了,当上嘉的工作人员为她推开了试镜厅的大门,她无意识的牵了牵肩上的披肩时,就给林惜文一种烟雨江南里的仕女缓缓朝他走来的冲击。
她不是林惜文心目中想像的豆蔻,可是她身上确实有一种十分特别的味道,穿着这一身复古的装扮,却令人挑不出半丝违和。
一旁侯西岭推了推脸上的老光眼镜,抬头挑剔的盯着江瑟看。
这部《北平盛事》虽然是由上嘉公司花了大力气请他出山打造,但侯西岭依旧有自己的风骨,这部戏在他动笔之初,就已经说好了他对于电影有绝对的把握权。
在挑选演员方面,他也有一定的权限。
这是他历时将近两年的心血打磨,十分看重,哪怕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他也十分关注,更不要说像‘豆蔻’这样一个在剧中与男主曾有过数次牵绊的配角。
他年事已高,已经七十有五了,对于美色的欣赏便与年轻时候有所不同。
美人在骨不在皮,林惜文欣赏的是江瑟的五官、样貌,而他则是更挑剔得多。
他注意到江瑟的头骨圆而窄,从侧面看,她的头圆而饱满,正面看却又窄细,导致了她的下颚并非尖细的瓜子脸,呈鹅蛋形,却又脸型小巧秀美。
拥有这样的头骨,再加上她的五官长得精致,便更如锦上添花,令人一看便赏心悦目。
她身材高挑,颈如天鹅,四肢修长笔直,肋骨从上至下,依次收束得极好,所以她明明不瘦,却显得腰肢纤细的缘故。
而腰至臀的曲线陡峭,浑身上下光从外表来说,确实挑不出半点儿瑕疵来。
从这一方面来说,她的外形条件符合了剧本中‘豆蔻’的美,艳而不妖,美丽却不落俗套。
而神态气韵方面,江瑟身上不带半点儿风尘气息了,反倒她看人的目光时,眼神清明纯洁,这与侯西岭一开始写出的‘豆蔻’不大符合。
毕竟不论如何,‘豆蔻’曾沦落风尘,哪怕非她所愿,不过明珠蒙尘却是事实,目前第一印象,江瑟并没有表现出这一点。
他沉默着没有出声,一旁林惜文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就挥了挥手。
江瑟还没走到试镜室正中,就已经有工作人员迎了上来,笑着问道:
“豆蔻姑娘是来听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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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揣摩
江瑟脚步一顿,自然记得这是《北平盛事》中的台词,是在‘豆蔻’第一次出现在天桥街梨园方向时,接引她的人所说的话。
林惜文没有喊‘开始’,甚至没有给她准备的功夫,更没有允她再看一眼台词。
如果她对剧本不熟,或者是对《北平盛事》没有多看几回,将这情景再三反复的回味,恐怕面对此时的情景,江瑟就要尴尬了。
但她只是愣了一瞬间,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看了许多遍剧本,昨夜入睡前还曾又看了一次,里面的每个场景都被她记在了脑海之中。
此时如果光对台词,自然是难不倒她的,难的是要在林惜文面前演出豆蔻。
没有给她入戏的时间,仿佛考验从她化妆、换上了旗袍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江瑟想起剧本里豆蔻的身份背景,此时的她已经被安九昱搭救,跟在了这个在北平地区凶名赫赫的军阀身侧。
人人都知道她是谁,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轻佻。
这个时期她是应该有内心戏的,因为某一方面来说,每月七号到天桥街是对于家人的缅怀,是假装自己还是当初未家破人亡的闺秀。
可惜每一次都会有人提醒着她,唤着她如今的身份,叫着她的‘花名’,使她想起自己的痛苦,不能逃避片刻。
所以此时的豆蔻应该是有些狼狈,又有些忧郁,还夹杂着一丝强作的镇定的。
江瑟表演经验不足,但她将剧中的豆蔻揣摩出了自己的理解,自然就先将头低垂了下来,拉着披肩的双手无意识的抖了抖。
林惜文考验突如其来,好在江瑟虽没料到试镜会这样快,但却是已经有准备了。
她表情强作平静,指尖轻颤,嘴唇紧抿。
对于不是科班出身的她来说,虽然内心的戏不能完全的展示到脸上,不能控制自己的眉梢、脸部的表情动作,展现出内心的纠结,但是她可以用一定的肢体语言来表达。
“今日登台的,是‘广德楼’的人吗?”她将自己想成剧本中有些尴尬,又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豆蔻,说起台词时,便十分的顺。
事实上豆蔻是安九昱身边的人,安九昱在北平这一带只手遮天,势力很大。
每月七号豆蔻过来时,天桥街的人都清楚她是为了看‘广德楼’唱的那一出《打严嵩》,又哪里敢在这一天,私自换了人表演呢?
所以她来这里的每一回,都是一样的老曲目,可是豆蔻每次一来,却都总要是问一回。
剧本里侯西岭将这里写得很妙,豆蔻每次总问,展现出她极度的没有安全感,哪怕是如今华服加身,仆从随行,可在她心中,她依旧是如浮萍一样。
她看的戏总在每月七号这一天,总是广德楼的人唱着《打严嵩》,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她希望时间倒退,停止到七号那一日,渴望回到当初的心境。
侯西岭的写作手法老炼,他并没有直接写出豆蔻对于当年父母在世,仍备受宠爱的怀念,却以侧面的描写衬托来达到这一点,越发令人唏嘘感叹。
江瑟的声音有些低,语气有些飘忽,她问这话时,并没有去看工作人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