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卿这时候,却也是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柳菲莫。
柳菲莫心下大警,连忙规矩地低下头,与离心几个一样,神态恭谨谦卑。
柳元卿冷冷地笑了。
萧贵妃立时如坐针毡,气得脸色都变了,恨不得甩袖子走人。
但她不能,她不得不解释自己刚说得话,要不然,柳元卿嘴稍微歪一歪,那她今天的话,传到黎丰舒的嘴里,那可就是大不敬。
更何况,萧贵妃清楚得很,天邑宫上下,除了柳菲莫外,全都是黎丰舒安排的人。
那她今天说过的话,极有可能会传到黎丰舒的耳朵里。
萧贵妃越想越心惊,现在她儿子娶不娶得到柳元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定要将刚刚的话,给挽回来些。
现在秦王已经是满头包,若是她这儿再失了圣心。
萧贵妃的汗都出来了。
但心下却又疑惑起来,不明白她明明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被柳元卿几句话,扯到盼着当太后来了?
萧贵妃却也暗暗吃惊,觉得柳元卿果然与以往,大不一样了。
看来,以后她们要小心些了。
强笑了笑,萧贵妃说道:
“元卿年纪还小,我就不与你一般计较。你虽得圣上、皇后娘娘圣心娇宠,却也不能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就像你刚刚说过的话,别说说了,就是想都不能想的。”
☆、84 转变
柳元卿用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瞅着萧贵妃,就好像能瞅到萧贵妃的心底一般。
好一会儿,柳元卿也不说话,就那样浅笑着,不错眼的瞅着萧贵妃。
萧贵妃心下吃惊,于是便就先笑出声来,说道:
“我也不是在说你,只是你小孩子口无遮拦的,一不小心说出话来,再让有心人传出去,让皇上误会,可就不大好了。”
柳元卿依旧在瞅着萧贵妃,她生了两个儿子,秦王不行,还有韩王,或许真的有一天,萧贵妃能成为皇太后。
所以,萧贵妃有张扬的资本。
若是长远打算,柳元卿应该让着萧贵妃,敬着萧贵妃才对。
柳元卿所能依靠的楚润娘,并没有儿子。
如果皇上去了的话,一个不是亲子做皇帝的太后,还不是要仰仗着皇帝、皇帝的亲母太后生活?
到那个时候,皇后都无人护持了,更何况依附着皇后楚润娘的柳元卿?
可是让着、敬着,就真能让眼前这个萧贵妃,放她一马?
更何况,现在这个人来探她的口风,本就报着谋求她嫁秦王的打算。
柳元卿忍不住露出了嘲讽地笑来。
别说柳元卿的婚事,并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她肯嫁,皇上和皇后也不见得能答应。
皇上明显地在拿她的婚事,算计着什么。
就是她能做主,柳元卿也不会去选秦王的。
秦王两个侧妃,侍妾无数。
而柳元卿所求的并不多。
虽然黎阳让她伤心,虽然世间男子多薄情。
但柳元卿仍是想为自己谋求一个,一生一世只对自己好的人来嫁了。
她不求这个男人多么的本事,也不求着让这个男人为她挣个凤冠霞帔来。
但一定不能纳妾。
不过前提条件,却是要平平安安活得长久才行。
柳元卿打量着萧贵妃,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秦王和韩王两个。
以着萧贵妃的人品,若是那两位王爷上位的话,即使她柳元卿一直乖巧懂事,萧贵妃也不可能容得下她。
更不可能容得下楚润娘。
柳元卿抿了抿唇。
她不为自己,就是为了她的姨母皇后,也决不能让萧贵妃当上皇太后。
别说秦王侧室妾无数,就是韩王……
柳元卿冷冷地笑了,不咸不淡地说道:
“贵妃娘娘可不带这样给人泼脏水的,元卿是长公主,依靠着圣上的宠爱生活,元卿的姨母,皇后娘娘无子,这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谁盼着当太后,明眼人不用猜,都应该能想得到。”
这话简直不是诛心所能形容的了。
萧贵妃……
由于柳元卿说话,半点儿没容情面,萧贵妃连笑容都撑不下去了。
头来之前,萧贵妃想得非常的简单。
秦王不行,还有韩王。
可是萧贵妃再傻,听了柳元卿的话后,也知道,柳元卿对她,可是半分情面没留。
也就是说,无论是秦王还是韩王,都没在柳元卿的考虑之内。
自己看着花枝一样的儿子,萧贵妃双手捧着让柳元卿挑,竟然被她瞧不上的柳元卿嫌弃。
萧贵妃也怒了。
再老实的人,也有三分气性。
更何况萧贵妃一惯的张扬,从不是个忍让的性子。
萧贵妃“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色都变了,一手抚着心。
边上侍候萧贵妃的兰嬷嬷吓得赶忙上前,扶住了萧贵妃,劝道:
“贵妃娘娘息怒,长公主娘娘年纪还小,说了什么中听不中听的,贵妃娘娘是长辈,理应让着,要是跟个小辈置气,可不让人笑话了?”
兰嬷嬷是萧贵妃奶娘的女儿,后来成了她的大丫头。
给当时还是嘉兴王的黎丰舒当侧妃时,便就随着进了嘉兴王府,然后一直陪着进了宫,成了萧贵妃身边的得力嬷嬷。
兰嬷嬷对萧贵妃,可是实心实意的。
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和柳元卿撕破脸,所以拦在了萧贵妃一急之下,或许失言之前,说了这样一番话出来,可谓是用心良苦。
萧贵妃虽然不算聪明,但也入宫多年,心机手段还是有的。
很快的平静下来,萧贵妃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竟说些个诛心的话。我来也是好心好意的,见你被奉世子退了婚,怕你性子不好,嫁到外面去,受了委屈。想着秦王也好、韩王也好,也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他们又知道让着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气我。”
兰嬷嬷为萧贵妃寻台阶下,说道:
“长公主娘娘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等明儿经过的事多了,自然就能知道贵妃娘娘的好来。”
主仆二人聪明地将先前的,关于想当太后的话题给绕了开。
萧贵妃总算是知道柳元卿的嘴厉害了,于是也不等柳元卿再开口,便就抢先一步说道:
“时候也不早了,元卿就休息吧,我也要回宫休息了。到底是老了,时候晚一点儿,就头疼得厉害。元卿乖乖的,我可是真心的喜欢你,你也好好的想想,要是自己拿不定主意,就与皇后娘娘商量一下。皇后娘娘总不会害你的。”
柳元卿在萧贵妃站起来的同时,也跟着站了起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柳元卿还是懂得的。
再说,嘴角上赢了,也算不得英雄。
柳元卿不过是看不惯萧贵妃那副拿人全当傻子,随便她算计的模样而已。
现见萧贵妃已经认输,便也就识相的不再提先前的话。
微微地笑了笑,柳元卿又变回萧贵妃才来时的懂礼模样,轻声轻语地说道:
“元卿有不对的地方,还望贵妃娘娘多担待些,不要与元卿一般计较。贵妃娘娘慢走,改日了,元卿登门向贵妃娘娘认错请罪。”
转瞬间,柳元卿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萧贵妃走的时候,嘴角都是抽抽着的。
柳元卿执晚辈礼,一直将萧贵妃送出了天邑宫的宫门处,看着萧贵妃走得没了影子,才转身回去。
别说萧贵妃,就是一旁侍候着的柳菲莫,也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虽然她最近一直乖乖的听话,尽心尽力的侍候着柳元卿。
可是,心下那小算盘,却不由得,便就默默地收了起来。
柳元卿,并不好那么算计!
☆、85 出宫
往室内走,柳元卿若有似无的瞥了眼柳菲莫,微微地笑了。
对于勾心斗角,柳元卿向来烦躁。
也懒得费那些个心思。
但自打她与黎阳解除了婚约之后,柳元卿却突然发现,好多的事情,与她想得并不一样。
也不是她认为的那样理所应当。
而今天萧贵妃的到访,无疑是给柳元卿提了个醒。
她的一切都是依靠着皇后楚润娘的。
一但黎丰舒有了什么变动的话,那么作为无子的皇后,将来会怎么样?
她又会怎么样?
而萧贵妃之所以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来天邑宫,她的底气,便就是日后她儿子登上皇位,她是日后的皇太后。
柳元卿想,她在皇后楚润娘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也是时候,她要为皇后好好的尽尽心。
也为自己谋求个平安长远。
既然已经定了方向,柳元卿晚上,倒是睡得十分的安稳。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被里的熏香球滚动,淡淡的香气从被子里溢出。
一进入夏天,虽然天气还未十分的热,但柳元卿却是喜欢屋内放着冰,晚上睡觉时,她却要盖着锦被。那种不冷不热的感觉,最为舒适。
银红色的蝉翼纱帐子,恍惚能让人看到外面。
就在柳元卿一转动身子的时候,晚上时,睡在地榻上的离心、离乐两个,已经起来。
离心到了床边上,轻声问道:
“长公主娘娘醒了?”
柳元卿“嗯”了声,说道:
“我今天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离乐已经将室内的灯燃上,一下子满室明亮。
离心、离乐两个将帐子分来,挂到帐勾上。
柳菲莫和着离喜、离颜捧着柳元卿的洗梳用具进来。
后面跟着专为柳元卿梳头的宫女
柳元卿没说话,却不自觉的抿了抿唇。
离心几个,是柳元卿从小在宫里时,皇上和皇后亲自指定侍候她的人。
这么些年来,在宫里,对柳元卿可谓是尽心尽力。
可是,她们忠心的,却不是柳元卿。
也不会是皇后楚润娘。
她们忠心的是皇上黎丰舒。
若是以前,柳元卿并不在意。
不管忠心谁,她们对柳元卿可是十分用心地在侍候。
但现在柳元卿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她已经感觉到了周围一堆的牛鬼蛇神,她要为自己和皇后楚润娘,谋到一个长久的平平安安。
那么,她首先要绕开的,便就是她身边从小侍候她的宫女、嬷嬷。
至于柳菲莫,柳元卿再傻,也不可能信任她。
其实,出宫也好。
柳元卿嘴角泛起了笑来。
柳菲莫手里捧着红铜水盆子,跪在柳元卿的脚下。
离心手里拿着巾布,为柳元卿细细地洗脸、擦脸。
由于不是柳元卿自己动手,所以这个过程非常的慢。
铜盆子本就不轻,又盛了水。
柳菲莫举着铜盆,手都不会抖一下。
待擦完脸,柳菲莫端着水盆子站了起来,慢步走到外面,送给外面的小宫女去泼了。
再进到屋里时,柳元卿已经穿好衣服,坐到了梳妆台前,由着专门为柳元卿梳头的宫女,精心细致地为柳元卿梳头。
离心已经为柳元卿敷完面药。
那是宫廷特制的,任他外面什么堂号店家卖的,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宫廷秘制的。
而同样是宫廷秘制之物,却也是分三六九等。
柳元卿手上的,满皇宫里,能用得上的,却也就一品四妃以上了。
但四妃是按着品阶定数,而柳元卿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四妃要想拿自己用的面药送人,都要精细打算,自己简省出来。
柳元卿以前,可是随手就送柳菲莫,让柳菲莫随便用的。
正是因为用过,柳菲莫知道,那面药的好处。
可惜现在柳菲莫用的,却是与刚在外面接水盆子,连屋都进不去的下等宫女用的一样。
梳头宫女为柳元卿梳了一个双鬟髻,红丝彩绳配上银铃,柳元卿一动,“铃铃”作响。
柳元卿很开心,便就一直甩头。
秦嬷嬷进来,后面跟了一个提着红色食盒的小宫女。
柳元卿不等秦嬷嬷说话,先笑着问道:
“嬷嬷看我好看吗?”
自与黎阳解了婚约以后,柳元卿脾气大变,一直少有笑容。
像今天这样,更是没有过了。
秦嬷嬷再忠心黎丰舒,也是将柳元卿从小看到大,见柳元卿今天终于放晴,露出笑容来,也跟着开心地笑道:
“长公主娘娘一直好看。长公主娘娘猜,老奴拿了什么来?”
柳元卿眨了眨眼,笑道:
“嬷嬷竟逗我,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樱桃虽然还没大批下来,但宫里向来有早樱桃。我猜,御厨房做了糖酪浇樱桃。”
秦嬷嬷笑道:
“咱们长公主就是聪明,可不就是,御厨房一共就做了三碗,圣上、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娘娘,别人再也没有。想吃,可要等过些时候。”
食盒被离心接到手里,那个小宫女退了出来。
离乐过来,将食盒盖打开,离心捧出一个好大的琉璃碗来。
白酪红樱,极是赏心愉目。
让人见了,就恨不得咬上一口。
上面顶着一个小银勺。
柳元卿笑道:
“今年怎么拿这么大的碗来?这么多,我是牛吗?”
秦嬷嬷瞅了眼柳菲莫,然后堆着笑脸说道:
“与往年一样的。”
柳元卿想了起来,她每年都会将第一碗糖酪浇樱桃,分成三份,自己留一份,另两份,则分给了柳菲莫和黎阳。
一个是她的妹妹,一个是她的未婚夫。
柳元卿想到了,柳菲莫也就想到了。
见柳元卿先还笑盈盈的脸,转瞬间便就沉了下来,柳菲莫吓得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