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卿便就知道,那是王家人。
男人冲着柳元卿一躬,道: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万安。”
柳元卿没有说话。
☆、103 恩赐
他是什么官职,柳元卿不知道。
但柳元卿却知道一样,那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见了自己,一定得下跪。
所以,在他向柳元卿行鞠躬礼的时候,柳元卿只是浅浅地笑了,却并没有出声。
就像刚刚的大王姑娘对秦嬷嬷一样,他当不得柳元卿开口。
秦嬷嬷说道:
“不知大人何官职,见了长公主殿下不跪?看来还真是家学渊源啊。”
这位王大人,不过是个文散正四品上的正谏大夫。
柳元卿是长公主,那是超品。
不让跪,那是恩赐。
可是柳元卿明显不给这位王正谏这个恩赐,所以他就得跪。
地上跪着自己的女儿,王正谏一听秦嬷嬷的话,便就知道了柳元卿的打算。
可是王正谏却想管柳元卿要这个恩赐。
这不光是跪不跪的事,却也是脸面的事。
除去皇帝之外,他便就是见了几位王爷,也都不过是行个鞠躬礼。
现在让他跪柳元卿,他如何跪得下去?
于是,王正谏便就转过头去,尴尬地瞅着柳元卿的大舅楚衍文。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便就是想让楚衍文帮着说话,讨个恩赐。
他是楚家请上门来的客人,柳元卿看在楚家面上,都应该高看她一眼。
楚衍文并没有理会王正谏,瞅了眼跪地上的大王姑娘,问道:
“元卿怎么了?谁惹你了?你一惯是个乖孩子,别人若是不惹你的话,你从没有主动欺负过别人。”
楚大舅一句话,便就将眼前的事给定了性质。
王正谏面上一僵,有心想为自己的女儿说话,连忙咽进肚里。
可是大王姑娘却是面上一喜,以为终于有了希望。
因为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任何无礼的事。现在楚衍文出言询问,看柳元卿做何解释?
柳元卿这样对待楚家客人,却也是在打楚家人的脸。
大王姑娘微抬起头来,不错眼的瞅着柳元卿,就想听柳元卿如何回答。
柳元卿瞥了眼大王姑娘,不禁笑了。大王姑娘如何想,柳元卿不用想,也猜出个七大八来。
又瞅了眼王正谏,柳元卿不紧不慢说道:
“回大舅舅话,眼前还看不出来吗?原来目无君长,是王家一惯的家风传承。”
一句君臣大礼,便就是不可逾越的等级差距。
柳元卿的话,完美的回答了楚衍文。
大王姑娘如何也想不到,柳元卿会这样回答。
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让大王姑娘想出言辩驳,都不知道怎么说。
更何况,她爹也的确没有冲着柳元卿行君臣大礼。
而且柳元卿也没有给她爹这个恩赐。
秦嬷嬷沉着脸道:
“不知这位大人做何意思?要跪就跪,若是不跪,便就闪开,想来御史哪总会有个说法。长公主跟前,从来只有垂听训话的份,难不成这位大人还想着与长公主话家常?”
王正谏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
本来,他带了两个女儿来,就想着与柳元卿拉近关系的。
谁可知道,他的大女儿发了什么疯,惹了这位祖宗?
本来,王正谏以为,他领着楚家人来,柳元卿看在楚家人的份上,能绕过他的女儿不说,兴许因为这事,他女儿的骨气,能打动柳元卿也说不定。
可是他却万没有想到,柳元卿竟然谁的面子也不给,别说救女儿,现在当着一众小娘子的面,他都要跪下了。
王正谏憋红了脸,瞅着楚衍文道:
“衍文兄,难道这就是楚家的待客之道?”
秦嬷嬷嗤笑道:
“大人的君臣之礼,不也就这副德性?竟然还有脸问别人,楚家再不好,也是言情书网,皇后娘家,长公主殿下的舅家,怎么,大人有意见?要不要进宫面圣,说一说今天的理?”
楚衍文也不是白给的,淡淡说道:
“既请了王兄来,在下也算得尽到地主之谊,臣跪君,天经地义,王兄想要逆天而行,在下可不敢助纣为虐。却不知王兄所指责的,是在下何处失礼?”
正在僵持中,离宝被离心领了进来。
离心一指大王姑娘,说道:
“就她。”
离宝却是谁也不理,径直上前,伸手就去抓大王姑娘。
大王姑娘这回是真的知道怕了,大喊道:
“爹、救女儿。”
王正谏也是大惊,就要上前拦住离宝,并问道:
“你要干什么?”
秦嬷嬷大声呵斥道:
“大胆,长公主面前,也敢乱动?我看大人的官也真是当到头了。”
小王姑娘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上前与王正谏说道:
“爹,快救救姐姐,姐姐要被公主送到宫艺局去,当长公主殿下的舞女。爹、爹快救救姐姐。”
说着话,小王姑娘再不管不顾地冲着柳元卿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求道:
“长公主殿下,奴的姐姐一时失礼,已经知道错了,奴求长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姐姐这一回吧。”
王正谏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但是他到底比他的女儿虚长许多。
柳元卿之所以将柳菲莫变成私奴,是因为柳菲莫德行有亏。
虽然说他女儿可能失礼,但柳元卿决不可以因为这一点儿小事,便就将她女儿送进宫艺局的。
柳元卿若真的这样干了,就是皇上也保不住她。
因为黎丰舒还不是一个昏君。
本来,王正谏不想与楚家闹翻,但现在却不由得他不翻脸了。
王正谏瞅向楚衍文,冷冷说道:
“这件事,楚兄也不管?”
柳元卿笑道:
“不是说舅舅家里宴客,全都过到这儿来,如客人谁招待呢?这里元卿能应付得来,舅舅们去忙吧。”
楚衍文侧头,瞅着王正谏,却是冷冷地说道:
“看来咱们谁都比不得王兄,王兄膝下有黄金,除了上天父母,大概就是见了皇上,也不跪的。好勇气。我不知道元卿如何被王兄轻视,但元卿是在下外女儿,轻视元卿,便就是在轻视我们楚家。”
说完,楚衍文对柳元卿道:
“让他们住手。”
离宝正要绑缚大王姑娘。
柳元卿摆了摆手。
秦嬷嬷说道:
“离宝,下去吧。”
离宝听话的退到了一边。
☆、104 理解
楚衍文暗自点了点头,十分义正言辞地说道:
“人都说割袍断义,在下也不学那江湖气,但只要王兄一天不对元卿行下跪大礼,咱们便就少相来往。王兄请,在下恕不远送。”
柳元卿忍不住,暗地里为楚大舅的话喝彩了。
这些话还不够,楚衍文说完,伸手又比划了一个请的动作。
简直就是正义凛然,威风凛凛。
柳元卿不由得,就又挺了挺腰板。
说实话,虽然有楚暖的暗示,但柳元卿还真怕楚家舅舅们误会了她的一番好意。
却没想到,她的舅舅们会如此给力。
简直是太好了!
这一下子,就连让王正谏反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若这时候,他再跪下去,也只有自打嘴巴子而已,与楚家嫌隙已生。
王正谏怒瞅了自己的长女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正谏此时恨不得捏死她算了,萧贵妃看中他家什么,王正谏不可能一点儿不知道。
就像以前柳元卿所想的那样,大王姑娘嫁不了秦王,还有韩王。
皇上那么多皇子,即使不投到萧贵妃门下,还有周淑妃、杨德妃,最不济还有苏贤妃。
只要你的价值还在,还愁寻不到个好姻亲?
但是,现在,这个价值却要打折扣了。
王家的底蕴传承,说起来好听,其实王正谏心里清楚,在科举制度下,世族早就已经风光不在,也动摇不了国本,左右不了皇上的意见。
顶不济,也就是落迫世家的几句牢骚,一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了。
但更多的声音,却是维护科举制度。
因为世家大族毕竟少数,而寒门出头,朝更田,夕登天子堂的,便就是寒门学子的升晋之路。
所以,即使是那几句牢骚,也如微尘落水,激水起半点儿水花儿出来。
大王姑娘收到王正谏杀人一样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她转过头去瞅柳元卿。
柳元卿依然在笑着,微扬着头,那种高高在上的睥睨,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了大王姑娘的心上。
沉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她才幡然醒悟,柳元卿一直笑看着她不说话,不是怕她会出言反驳。
而是根本就不屑与她说话。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任你舌灿莲花,拥用权力的人,只要挥挥手,你的一切话,就全数的化为乌有。
她所自恃的世家底蕴,百年传承,在柳元卿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王正谏气急败坏的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急匆匆地从楚家出来。
而送他们出来的,却是楚家的管家。
王家与楚家闹掰的事,不用到晚上,该知道的,便就会全都知道。
柳元卿又往上勾了勾嘴角。
她倒要瞧瞧,王家还拿什么去翻风浪。
不过,想到刚刚的表现,柳元卿转过头来,瞅着三位舅舅,有些歉意地轻声问道:
“大舅、二舅、三舅不会怪元卿吧?”
柳元卿是真的担心楚家舅舅们会误会,所以问话的声音里,又多了一丝丝地忧虑在里面。
楚大舅摸了摸柳元卿的头,笑道:
“调皮,舅舅们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做得很好。元卿长大了,再不是从前小孩子的性子,知道为舅舅们担心,舅舅们很开心,也很欣慰。”
二舅楚衍行对楚暖说道:
“没事带着你表姐在园子里绕绕吧,观鱼亭虽然凉快,但现在荷花已经罢了,这里的景致比不得春天。园子里各色的花都开了,正是好看的时候呢。”
楚暖嘻嘻笑着,心道:哪里是园子里花儿多,明明就是园子里青年才子多么。
柳元卿自然也知道楚二舅舅的意思,见楚暖笑得暧昧,便就伸手去挠楚暖的腋下,道:
“就你坏,就你坏,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楚暖边躲边笑着说道:
“这可了不得了,长公主殿下管天管地,难不成还管别人笑了?我笑我的,长公主怎么就见不得我笑了?我就笑,我就笑。”
她俩个这一闹,刚被吓了一跳的小娘子们,倒是都缓和了下,终是松下一口气。
楚家舅舅们又叮嘱了几句,因为今天还请了同僚并几个说得来的朋友,所以,便也就走了。
柳元卿随着楚暖,后面跟着一众的小娘子,还有秦嬷嬷、离心、离喜、离宝三个,顺着园子往花圃走。果然是满园的花,姹紫嫣红,虽然比不得大安宫的多,且富贵。
但楚家的花园子贵在精,且淡雅。
花间着绿草、远望成片,近看却又不是十分的夺人。
亭子建得也不是十分的高大。
然后园子边上,还有几杆翠竹,绿幽幽的,微风一过,飒飒做响。
待快到亭子的时候,远远的,便就能瞧见楚家表兄,带着几个青年,在亭子里,有说话聊天的,也有下棋对弈的,却也还有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
黎昊竟然也在,这倒是让柳元卿非常的意外。
其实柳元卿不过是没想通其中的关窍而已。
当年帮着黎丰舒谋取大位的时候,奉亲王的岳家并不显赫,所以经常来寻商量的,便就是楚家了。
楚家虽然没有什么大权在握,但却是有一副好头脑。
况楚家自大商开国以来,便就把持着国学,文臣科举,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
清誉名声,总是给黎丰舒造了出去。
只不过后来黎丰舒登上大位之后,大家也就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位置。
没登上大位的时候,恨不得自己的人拧成一股绳地帮自己,可一但登基,便就又怕大臣们太好了,私下里再密谋什么。
所以,楚家也好,奉亲王黎宋介也罢,便就不再如以前走动得近密了。
这也是为什么,柳元卿会以为楚家与奉亲王没什么瓜葛的原因。
但无论是奉亲王,还是楚家,无论什么事,礼却从没落过。
只不过没有大事,却就只是礼到人不到了。
冷不丁在楚家见到黎昊,柳元卿心下惊喜,远远的,就要喊一声“大哥哥”。
不过,很快的,柳元卿便就想到,她那样问黎昊要礼物。
黎昊明明已经答应了。
☆、105 碰面
就是没有比黎茉更大、更好的,也总有个小的吧?
这么久,就是重新抓只兔子杀了取皮,百八十个都做出来了。
可是黎昊的礼物却还是没有到。
柳元卿要是看不出来,黎昊根本就不想送她,那就太笨了。
于是,柳元卿沉着脸,气哼哼地往亭子里走。
楚暖也感受到了柳元卿的心情变化,不觉得便就瞅了瞅柳元卿,又去拿眼瞅黎昊。
不过转而一想,以为是因为黎阳的关系,却又有些迷惑。
大安宫的宴会,楚暖也参加了,当时她明明看到,柳元卿和着黎昊还有说有笑的。
那时候没因为黎昊是黎阳的哥哥而划清界线,现在却又闹得是哪一出?
亭子里的公子们,见柳元卿和着楚暖并一众小娘子进来,纷纷站了起来,给柳元卿行礼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