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处在我的位置,也一样会深藏不露的。”
柳元卿没有说话,安静的等着黎昊往下说。
黎昊自嘲地笑了,转过头来,瞅着柳元卿道:
“你说,我的生母万一是个贱妾,或者连贱妾也不如,怎么办?”
柳元卿的心一紧,瞠着一双大眼睛,瞅着黎昊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对黎昊的话感到吃惊,但却又觉得黎昊说得是正确的,要不然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黎昊在奉亲王府的尴尬。
身为嫡长子,却没有袭爵。
奉亲王和尤王妃再怎么解释,也是解释不通的。
如果皇上真的对奉亲王十分恩宠,有心想让奉亲王一门双爵,也应该是黎昊为世子,黎阳等着皇上恩赐才对。
虽然黎昊什么也没有说,但却解释了他为什么偷偷的培养自己的势力。
柳元卿抿了抿唇,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人不能选什么样的父母,但却可以选择自己走怎么样的人生。就像我看不惯我娘胆小怕事,总是讨好我爹,可她依然是我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猜想的是真的,那你的生母去了哪里?”
抬眼瞅了眼黎昊,柳元卿又说道:
“她若是活着还行了,万一不在了呢?是被人下的手,还是……”
柳元卿顿了下,终是没有说出尤王妃来,问:
“到时候你怎么办?”
虽然柳元卿没有将话说透,但黎昊清楚柳元卿说的意思是什么。
是啊!到时候,他怎么办?
如果黎昊真不是尤王妃亲生的,虽然那时尤王妃没有生下黎阳,但尤王妃那时还年轻,根本就不用将黎昊抱到自己名下养。
如果抱了,又给了黎昊嫡长子的身份的话,那黎昊的生母,在世的机率简直是小之又小。
那么,黎昊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黎昊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去找,万一找到的结果,不如他意呢?
嫡妻弄死丈夫受妾的事,在高门大户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大事。
更何况在黎昊出生的时候,奉亲王还住在皇子府上,是个并不受宠,又没有什么权力的皇子。
尤王妃虽然出身不高,但那时拿捏住奉亲王,还是有可能的。
就看现在,府上的妾,不也都夹着尾巴做人,并没有一个生下孩子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黎昊又怎么去面对尤王妃?
黎昊笑得有些凄然:
“我说我也不知道,没有想过,你信不信?”
柳元卿低头玩起了自己的帕子,没有搭声。
因为她知道,黎昊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不出若事实真的是那样,他要怎么做而已。
但让他放弃寻找可能活在世上的生母,又不甘心。
所以,干脆便就不去想,到时候,若真到了那一天再说。
人在想不到解决的办法的时候,一般都会拿出一个拖字来,拖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自然便就解决了。
何必先行烦恼也有可能不会发生的事?
本来柳元卿是想来给黎昊添堵来的,此时却又不忍心了,站起身道:
“就咱们俩个,一直在这亭子上,传到王爷、王妃耳里不好,会对你有意见吧。咱们在园子里转转,也省得园子里的奴婢们瞅着咱们。”
黎昊感觉有些贴心地笑了,说道:
“无所谓的,你以前没有注意过,其实王爷、王妃对我,十分客气。就好像,我是这家的客人一样。黎阳寻我的短处,十回有八回,挨骂的是他。”
柳元卿突然觉得黎昊有些可怜,与他并排站到了亭栏杆处,面冲着池塘,望着池水中的荷叶、莲蓬,没有出言。
黎昊笑道:
“你也不用同情我,怎么说,我也顶着个嫡长子的名头,若真是妾生的话,比起别的府上的庶子,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虽然黎昊说得轻松,可是柳元卿却是越听越凄然。
黎昊背靠在了栏杆上,上半身往外倾斜,胳膊顶杵在了横栏上,瞅着柳元卿,语气状似十分轻松地问道:
“若将来我寻到了母亲,是一定要认了的。到那时,只怕我的身份就要变成庶出了。你……会不会瞅不起我?”
柳元卿听了,不觉得怒目圆睁地歪头瞅着黎昊,说道:
“没想到我在大哥哥眼里,是这种势利小人?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别说不管大哥哥的母亲是谁,父亲肯定是王爷没错。我想王爷再怎么大度,总不会给别人养儿子的。难不成现在论母亲定子了?”
说完,柳元卿十分生气的便就往鱼莲亭外走。
黎昊也不着急,也不解释,就笑盈盈地跟在了柳元卿的身后。
顺着曲折的木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园子里。
柳元卿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在园子里睡转,离心、离宝两个完完地的跟着。
黎昊快走几步,和着柳元卿齐肩,笑道:
“离心的事,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121 有些晒
柳元卿停下脚步,歪着头瞪黎昊,似是十分的生气。
她也不知道是在生黎昊的气,还是听了黎昊的话,觉得心里难受。
总之她心里不痛快,便就瞪着黎昊不出声。
圆圆的眼睛,气鼓鼓的脸颊,就快拧成绳的柳眉,加上嘟嘟着的嘴。
黎昊瞅着柳元卿生气的模样,觉得特别的娇俏可爱,不由得就冲着柳元卿一揖道:
“卿妹息怒,刚是哥哥错了,还望卿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哥哥这一回。下不为例,哥哥一定下不为例。”
柳元卿瞪着黎昊,见他说得十分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以为黎昊定是怕了自己生气的。
所以本来想板着脸,吓一吓黎昊,可是又撑不住。
对着黎昊弯腰打躬,一脸愁苦的模样,柳元卿“扑哧”一声,便就笑了。
黎昊一见柳元卿笑了,他便就跟着一同笑了。
直起身,黎昊拽了拽衣服,那模样,说有多傻就有多傻。
柳元卿也不知道怎么的,脸就不由得越来越热,红霞从耳根处,不可抑止地爬上了脸颊。
像是要掩饰什么,柳元卿拿着帕子当成了扇子,在耳边来回的扇,瞅了瞅天上那有些模糊,被一层薄云庶挡的太阳,说道;
“夏天可真是热,昨天阴了一天,没下雨,没想到今天就睛了。这么晒,才走几步,就热死了。”
黎昊也跟着抬起头,瞅了瞅害羞了的太阳,然后又瞅了瞅瞪着眼睛说瞎话的柳元卿,也跟着一本正经,非常坚定地说道:
“是晒,真是太晒了。卿妹还是顺着池塘边上的柳树荫下走,避避暑,还凉快些。”
柳元卿点了点头,很是听话的移步往柳荫下走。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柳元卿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为了化解这种她从没有过的情绪,柳元卿没话找话地问道:
“大哥哥说离心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是黎昊不说,柳元卿也知道离心的事,肯定不简单了。
池塘边上的柳树垂枝随着风,微微地摇曳。
大小均匀的河卵石,表面人工钎麻,使得池塘边上的小路,平整好看,又防滑。
柳元卿低头瞅着,不由得点了点头。
以前她倒是从没有注意过。
就这样一条小路,费了多少的心思?
这才能符合奉亲王的身份,皇上最为宠爱的弟弟。
拿铜钱漫路算不得什么,这样一条小路,大小均匀的河卵石,一个一个的钎麻,就光人工就得多少工费?
辅上之后,又不显山露水,看起来与别人家没什么不同。
星星点点,散在其中的雨花石,别人家里都是拿来赏玩,可是奉亲王府,却就这样,混在了这条池塘边的小路上。
黎昊也不点破柳元卿明知故问,瞅着眼前的这条路面,笑了笑,回答柳元卿的问话:
“十一娘与你说的那位刑部房主事,应该是周贵妃的人……”
话没有说完,黎昊便就看见尤家三姐妹重又换了衣服、梳了头,婆子、丫头陪着一起来寻柳元卿。
远远的来,看似有说有笑的,好像先前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赶在这三姐妹还没到跟前,黎昊紧着话,急忙又说了句:
“你放心用十一娘,我的人,也都给你使。”
柳元卿也来不极细品黎昊的话,心下虽然不高兴,又不想让人误会黎昊,也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嘴角翘了翘,停住了脚,等着尤家姐妹过来。
这三个人一围过来,黎昊自然便就又被挤到了一边。
柳元卿翻了翻白眼。
尤家三姐妹一点儿没有发现柳元卿心底的不耐烦,笑盈盈地齐齐给柳元卿行礼、问好。
柳元卿仰着头,微微地点了点头,道:
“免礼吧,刚掉进水里,怎么也不在屋里暖一暖,虽然说现在是夏天,但是着凉也不是不可能的。”
尤婷娇抢在了前头,笑道:
“谢长公主殿下关心,奴姐们都喝了碗姜汤,哪就有那么娇贵,不会受寒的。”
柳元卿心想,谁要关心你们,着凉了才好呢,省得出来讨人厌。脸上却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假意十分不解地问道:
“刚到底怎么回事?走得好好的,你们怎么就都掉进水里去了?”
尤家三姐妹脸上,均都闪过愤恨的颜色,但都掩饰得极快,然后均都表示,那只是个意外。
柳元卿觉得这三朵姐妹花也挺有意思的,忍不住掩唇笑了,然后拿眼睛瞟了眼黎昊。
当时,黎昊就走在了她们的后面,肯定是将这姐妹三个的小动作,全看得清清楚楚的。
柳元卿忍不住坏心地问道:
“大哥哥当时应该看见了,真的是意外?这也太巧了,怎么就能三个全落了水?”
眯着眼睛,十分认真的瞅着黎昊,柳元卿有种将黎昊,也放到火上烧的幸灾乐祸。
看他怎么说,顺了哥情失嫂意。
柳元卿笑得眉眼弯弯地瞅着黎昊。
尤家嫡出的两个姐妹颇有些紧张,庶出的尤盈芳却是舒心地笑了。
反正闹出来,虽然大家都丢脸,但更丢脸的,却是尤婷娇、尤婷美两姐妹,是她俩个先推的她。
弄不好,长公主还能同情她的遭遇,因而对她另眼相看呢。
尤盈芳一脸委屈地瞅着黎昊,十分期望黎昊能实话实说。
柳元卿一瞅,就又不高兴了,沉着脸说道:
“算了,既然你们说是意外,就是意外,多大点儿事。走吧,在这儿呆着可有什么意思,不是说园子里有杂耍艺人,还有戏班子?咱们过去瞅瞅吧。”
尤盈芳明显有些失望。
尤婷娇、尤婷美姐妹两个倒是十分开心,非常热心地领着柳元卿过去。
柳元卿瞅了眼尤盈芳,却又想到黎昊之前说的,若他是庶出会怎样。
想了想,待坐到戏台子下面的时候,便就将尤盈芳拉到了自己边上,挨着自己坐下。
见尤盈芳穿着颇为简朴,又见她瞅着尤家另两个姐妹的衣服,很是眼馋,便就笑着说道:
“我看你跟我身材着不多,我的衣服你应该穿得。我有几身往年上做的衣服,宫中流行的,我不喜欢追那个,便就一直没有穿,呆会回去了,我打发了人来送你。”
☆、122 信任
尤盈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柳元卿的赏。
就在一低头的瞬间,尤盈芳冲着尤家嫡出的姐妹两个,微微地一挑眉。
尤婷娇、尤婷美看向尤盈芳的眼神,有些嫉恨。
柳元卿并没有瞅那姐妹三个,很是随意地笑着说了声“免礼”,也不再理会尤盈芳,认真地看起戏来。
尤家三姐妹此时也发现柳元卿好像兴致不高,也就全都安安份份地坐在一边,不管爱不爱看,见柳元卿看得认真,便也就跟着认真的看戏。
柳元卿在奉亲王府,吃了午饭之后,借口困倦了,告辞出来。
就在柳元卿离府的那一刻,无论是奉亲王还是尤王妃,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黎阳自柳元卿张罗去园子,便就再没出现在柳元卿的面前。
柳元卿想,大概是被她气狠了,所以懒得见她了。
想到这种可能,柳元卿忍不住便就勾了勾唇角。
这就气狠了?
以后还有更气的呢。
柳元卿说要将柳菲莫送给黎阳当妾,可不是说着玩,一时过过嘴瘾的。
之所以没有立即行动,不过是想看一看,柳菲莫和着黎阳两个,知道了她的这个打算,如蹦哒出什么花样来而已。
这两个人现在在柳元卿的眼里,也就是个玩意了。
根本连脑子都不用费了。
坐到来时的马车上,柳元卿才认真的细品,黎昊先前说的那些话来。
十一娘、黎昊可信吗?
这才是她现在要烦心,最为重要的事了。
转而,柳元卿却又想到了,黎昊说得那半句还没有说完的话。
在刑部的房主事,是周淑妃的人。
柳元卿靠到了车厢背,厚厚的垫子上,闭着眼睛,不由得皱了皱眉。
周淑妃将周嬷嬷送到了她了身边,现在,却又打起了离心的主意。
而离心是出生不久,便就被楚家买进来的。
离心十七岁。
也就是说,周贵妃这棋下得可真够早的,十七年了。
只怕不止十七年吧!
柳元卿不由得想到了,她姨母楚润娘失掉的两个儿子来。
孩子的乳母、并侍候的丫头,不管知不知情,是不是冤枉,只怕皇上登基清算的时候,全都给杀了吧。
萧贵妃生有长子,周淑妃生有次子。
十七年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周贵妃安离心这枚棋子,有什么用呢?
先不管离心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过了十七年,还会不会听命于周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