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晔垂眸轻饮了一口茶，常福也往前倾了倾身子。
红袖吸了吸气缓缓道：“红霞潜入沈府查探过，府中根本没有三小姐沈云琪的身影。而后奴婢派人前去与沈府下人探听消息，只听说那三小姐根本没到云京府里，在半路上因着身体不适就返回全州老宅养病了。”
南嬷嬷蹙眉道：“即是回老宅养病又为何要对外说是在云京府里养病，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另外那个小姐呢，她又是如何？”
“那位沈家四小姐沈云娇是二房平妻的女儿，到了云京后许是因着沈家三小姐身体不虞，倒也没有常出门，再者沈家没有根基，在云京本就极为低调，就更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们。不过，她身体却是康健得很，六月时办了及笄礼，为她定了门表亲，只未定婚期，只说是等三小姐身体安好后再议，这里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那沈云琪小姐可有定亲？”
“听说原本是有意让她定给这门表亲的，只后来沈云琪小姐病重后，那表亲家里就不乐意了，这才改定给了沈云娇。”
南嬷嬷咬了咬唇，定心问道：“这位沈云琪小姐芳龄几许？”
红袖目光沉沉：“去年于孝中八月及笄，如今翻年该是十六了。”
常福紧了紧喉结：“可有沈云琪小姐的画像或是可知她得了何病？”
齐晔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润泽温雅的白瓷杯，眼睛直直的盯着红袖。
红袖跪附在地回道：“奴婢无能，未能找到这位沈家小姐的画像，只打听到，这位小姐性情乖巧安静、温和怯懦与陌琪小姐的性情几乎南辕北辙。红袖以为，她们虽年岁身形相当，但也极有可能是巧合，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常福眼眉一沉，提声斥道：“是与不是焉是你能自以为是的，就如今看来，这沈云琪小姐十有八九就是陌琪小姐。陌琪小姐脑袋受过重伤，几乎可算是死而复生，又失了记忆，在这等情况下，性情大变又有何奇怪。你不过是个奴才，又如何能任意替主子下决断，红袖你向来稳重，如何能做出这等混账事。”
红袖附身叩首请罪：“红袖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
齐晔清清淡淡的看了眼跪伏在地的红袖，眼中情绪不明，须臾他沉声开口：“即是知错了，就给我好好查查这沈家三小姐的事，你亲自跑一趟全州，即刻出发。”
红袖心知这是主子动怒了，不然，又何须她去全州查探事宜。她如今却也真正清楚主子对待陌琪小姐的态度了。她心中震动即刻收敛心思，颤声领命：“奴婢遵命，奴婢告退，王爷万福金安。”
齐晔抬手轻揉了揉眉心，侧头问南嬷嬷：“小姐可是起了，身体如何？”
南嬷嬷躬身答道：“奴婢来之前小姐还在睡着，只奴婢们查看了伤口无恙，想来昨个是费了精气神，多睡会总是好的。”
南嬷嬷小心斟酌道：“王爷，沈家之事可要告知小姐。好让她有些准备。”
齐晔眸色沉了沉，淡淡道：“不必了，如今还未最后定论，她没有记忆，多说反倒无益。”
“是，奴婢遵命。”
明觉跨步进门，躬身道：“王爷，小姐醒了，小殿下急着找南嬷嬷回去伺候呢。”
齐晔眸中闪过一抹亮色，随后又无奈笑道：“这孩子真是……”
南嬷嬷即刻躬身告退：“王爷，奴婢就先告退了，王爷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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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百 花 糕
“轩儿, 秦大夫都说了，我已无大碍, 为何还要以椅代步，搞得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
“姑姑, 秦老也说了，让您要注意休养, 不可再与昨日般耗损精力, 您不愿坐软轿，那这轮椅便是正好用上了。”
“我如今伤口已经愈合, 身子也养实了许多, 从昨儿个午后睡到了现在，躺了一整天，你要再不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我骨头估计得散了。”
轩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陌琪无可奈何的表情，忽的笑了起来。
陌琪感受着清风拂面的舒爽，被轩儿这突如其来的笑搞得有些莫名，她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歪着头跟着轩儿一块笑着。
轩儿笑言：“姑姑, 你为何发笑？”
陌琪笑答：“轩儿高兴, 姑姑就高兴啊。”
轩儿嘟嘴：“那姑姑都不问问我为何发笑, 就跟着乐吗？”
陌琪也嘟嘴：“那轩儿想让姑姑知道吗？你高兴就好啦。”
轩儿鼓了鼓脸颊，嘟囔着：“姑姑这样傻，日后我怎么能放心让您离开啊。”
陌琪鼓了鼓脸颊, 也嘟囔着：“轩儿这样忧虑，日后我怎么能放心离开你呢。”
“姑姑你愿意留下啦。”
“你休想这样套牢我。”
“哼。”
“哼。”
“她们平日里也是如此吗？”看着异口同声、表情一模一样的一大一小，齐晔觉得很神奇很微妙。
常福笑眯着眼回话：“小少爷与小姐很是亲昵，平日里在小姐面前也开朗许多，喜欢同小姐一起玩乐。看起来是小姐极为疼爱小少爷，可奴才觉得，小少爷也是极为敬重小姐的。”
齐晔看着嬉戏笑闹的两人，心情不自觉就放松下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的时节，似乎总是让人容易放开心怀。
轩儿抬眼看见齐晔，立刻收敛心神，恭谨行礼：“轩儿给父亲请安，父亲万福。”
众人躬身行礼：“四爷万福。”
白云将陌琪转向齐晔，陌琪倾身低头问安：“陌琪见过四爷，四爷万福。”
今日里陌琪身着鹅黄交领齐腰襦裙，外搭了件月白绣银线海棠薄纱斗篷，本就是最鲜华的年纪，纵使陌琪脸色还有些苍白，也依然被这娇嫩的颜色映衬得越发的娇俏欲滴。
齐晔看着梨木轮椅中的陌琪，微展笑颜，语气清淡：“轩儿姑姑不必多礼，昨日里你可是把轩儿给吓到了，现下感觉身体如何，可是着秦大夫看过了？”
陌琪看着眼前一身玄色锦衣、面带笑颜却客套疏离的男子，唇角微勾，笑眯着眼语气轻快：“真是有劳四爷挂念了，秦大夫已经看过了，我没有什么大碍。只轩儿担心，硬是不许我下地走动，生怕累着我，真是让四爷见笑了。”
看着分明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的陌琪语气骄傲的向自己炫耀轩儿的孝顺，齐晔心里莫名有点堵。
齐晔轻轻瞥了规规矩矩站在陌琪身边的轩儿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而陌琪看着齐晔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舒服。自己本意明明是想让这父子俩个亲近起来的，怎么又在这跟人家打起了言语机锋来了，她在心里吐了吐自己的槽。
陌琪压下纷繁的心思，开口问道：“四爷可是歇息得好，陌琪昨日里那样真是太失礼了，还望四爷莫怪。”
齐晔眉眼微动，淡然道：“在外千日总不如家中一日，我歇息得很好，昨日里的晚宴也很合胃口，在此还得多谢轩儿姑姑辛苦操持。”
陌琪浅笑回道：“四爷在外为家里辛苦奔忙，回到家中也自当要自在舒服些，我在家中日日享着清福，总要做些事情帮衬帮衬家里。”白云为陌琪往上提了提云丝薄绸。
齐晔心里忽而就顺畅了，他眉眼舒展，语气不自觉就温和了许多：“轩儿姑姑凡事当以身体为重，莫要让轩儿太过担忧。”
陌琪温声附和：“陌琪知晓了，只四爷日后若不嫌弃就唤我陌琪便好，我本与你平辈，年岁上还比你要小，实在不好让你与轩儿一般称呼，这实在是折煞我了。”
齐晔闻言微顿，低头看着陌琪，启唇轻唤：“陌琪姑娘。”
那温润清雅的声音好似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陌琪闻言愣怔了下，转瞬即带上笑颜，欣然回道：“多谢四爷。”
这时从前院而来的明清急行于齐晔身边轻声禀报：“京中来信了。”
见齐晔神情变得肃然，轩儿轻轻往前移了一小步，陌琪伸手轻轻牵着轩儿，安抚着轩儿的不安。
陌琪依然浅笑地看着齐晔：“四爷可是有事要忙？”
齐晔点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我也得先回书房看看。”
陌琪接口道：“即然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四爷带着轩儿一起去书房看看吧，这眼看着轩儿也一日日长大了，能让他知晓的事也可以带着他嘛，轩儿向来聪敏，说不得还能帮上忙。”
明明是一句轻轻浅浅的话，被陌琪面无表情的说出来，却硬生生的让周边的人都觉得背后一凉。
齐晔嘴角一紧、眉眼一沉直直的看进陌琪那倏然清冷的眼中，但在看到轩儿眼中迸发的亮光时，却压下了心中繁杂，松口问道：“轩儿可是想跟父亲一起去书房？”
轩儿有些紧张的绷直了身子，陌琪轻轻紧了紧轩儿的手，轩儿侧头看了眼陌琪，再回头时，昂首挺立，提声应道：“是，轩儿想去。”
齐晔瞥了眼陌琪，点点头轻拍拍轩儿的头：“那就走吧。”
轩儿闻言欣喜的回头轻搂了搂陌琪，欢声道：“姑姑，轩儿先与父亲去书房议事，回头若是赶得上，就回来陪姑姑用午膳，姑姑等着我啊。”
陌琪轻轻点头，叠着声的嘱托：“好了好了，赶紧着跟上父亲啊，你可要好好听你父亲的话，多听多想，莫要三心二意的。我一会子让人给你们送点心，好好与你父亲多学着些啊。”
齐晔看着这场景，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去个书房，怎么搞得要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陌琪无视单漆跪地作势要抱起轩儿的明觉，对着轩儿道：“轩儿啊，你牵着你父亲，好走得稳当些。”
轩儿一听，紧走两步追上齐晔，犹豫了一会，还是伸出手试探着握住了齐晔的两根手指。齐晔低头看向小心翼翼又满怀期盼的轩儿，转手将轩儿小小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被彻底无视的明觉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站起身来低头躬身向陌琪示意后大踏步地追上了齐晔往前院而去。
“这明觉怎的冷冰冰的，忒吓人。”
“白梨，你胆子肥了是吧，连爷身边的亲随都敢嘟噜。”
“我就那么一说，云姐姐怎的还当真了。”
“白雪，你去做份百花糕送到书房去，白梨一起去打下手。”陌琪眯着眼看着蓝天白云发愣。
“是，小姐。”
“白梅去吩咐厨房，今儿个午膳会迟些，让厨娘给加份鲜虾饺，这是四爷和少爷都爱吃的。”
“是，小姐。”
南嬷嬷奇道：“小姐怎的知道四爷也爱吃鲜虾饺？”
陌琪俏皮的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当然是因为本小姐聪明啊。”
南嬷嬷佯装生气道：“小姐，你又没规没矩了，一个姑娘家怎的如此不知羞。”
“哈哈，今儿个我高兴，嬷嬷还不许我撒撒欢啊。”陌琪顺杆爬跟南嬷嬷撒娇。
白云伸手扶起陌琪，担心道：“小姐，可是有气力，不若还是再好好歇两天再走动吧。”
“如今已是九月了，怕是待不了几天就要北上云京了，家里长辈哪有不惦记轩儿的，我可不能耽搁了行程。”陌琪抬脚试了试力，在南嬷嬷和白云的搀扶下走了几步，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大大的松了口气。
南嬷嬷与白云背着陌琪相视一眼，惧是忧心忡忡。
陌琪让南嬷嬷与白云松开手，自己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唬的南嬷嬷与白云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她有个好歹。
“你们也别再忧心，嬷嬷不是说了四爷定能安顿好我，我见四爷也是个好脾气的人，想来是能善待我的。”陌琪抬手抓了抓被花拂过有些微痒的脸颊。
南嬷嬷闻言惊得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白云咽了咽唾液，踌躇着问陌琪：“小姐何以觉得四爷脾气好？”
陌琪好似想到什么，轻轻笑着道：“昨日里也才算是我们第二回见面，我与轩儿就那么一通的闹腾，他都没有生气发怒，还温和平常的与我好言好语。虽说轩儿是他儿子，恐怕这世上也没有几个男人能容的了家里这么折腾的吧。我看他身后那个孙少爷，脸都忍的快变形了。”
“咳咳”南嬷嬷干咳两声，纠结道：“四爷自小身边就极少有女子伺候，后院也向来清静，许是如此……”
陌琪八卦心起，调侃道：“嬷嬷，你不会是觉得四爷根本不知道如何与女子相处，才对我如此包容吧。嬷嬷你可别糊弄我，四爷他后院有人我可是知道的，轩儿可是与我说过这事。”
南嬷嬷有些尴尬，如此议论主家之事乃是大忌，只是眼前这也是主子，这就……
白云插话：“小少爷不是说未曾与小姐说过自己的身世。”
陌琪斜睨了白云一眼，懒懒道：“怎么，轩儿是什么出身与他父亲后院有没有人有什么关系，你这傻丫头。”
白云一惊，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南嬷嬷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白云的脑门：“哎哟，小姐逗你呢，你就这么拦也拦不住的往坑里跳，都说你最是稳重，我怎的一眼都没瞧出来啊。”
“哈哈哈，白云你真是笑死我了。”
南嬷嬷看着笑得欢畅的陌琪心有戚戚焉，这幸而是自家的小姐啊，不然真是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陌琪见着南嬷嬷与白云都有些紧张，心里倒是顿了顿，她乐呵呵道：“轩儿说家里是做大生意的，我看这庄园雕梁画栋、精砖玉瓦的，我来猜猜啊，四爷家中该不是皇商吧。”
南嬷嬷与白云明显松了口气，南嬷嬷斟酌道：“小姐就莫要再逗弄奴婢们了，只是小少爷与后院甚少牵扯，他是如何与小姐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