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黄腾岳,你有往远的地方想过吗?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呢?”
小黄愣住了。
戚茹撑着栏杆,下巴抵在胳膊上看着远处西沉的夕阳,声音飘飘渺渺:“我们分班是为了更好的高考,高考是为了大学,大学要选专业,选对了专业再找工作。这是大多数人一生的轨迹,我不知道我们该往哪里走,但走往这条最基本的路上靠总是没错的。”
“老师有没有告诉你,文理科各自对应什么专业呢?”
小黄摇头。他们班主任只说文科是没出息,脑子不聪明的人才去念的,男生最好选理科,却不告诉他们选了理科之后该如何 。
“我约莫知道一点。医生、工程师、天文学家、物理学家都是理工科,而律师、文学家、哲学家、考古学家、经济金融类都偏文科,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小黄觉得脑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大部分家长的逻辑是:上好高中是为了上好大学,上好大学是为了好工作,有了好工作就能赚大钱。你把这些做好了,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完美孩子,你可以成为父母炫耀的谈资。可你很幸运,你父母从来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考多少分,他们只希望你健健康康活着,哪怕你一事无成整天打游戏,他们其实也不太在意。若不是我求你,你也不会来上一中对不对。”
和小黄小绿相处了一年多,戚茹怎么会不了解他们的家庭。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就一句话,选你喜欢的。要是你还不确定的话,就抽签吧,抽到哪个选哪个,如何?”最后一句便是玩笑话了。
她上辈子碍于老师给的压力以及旁人的目光,选了理科。可她脑子转得不够快,在理科越学越退步,高考败北,却只有她自己为当初不负责任的选择买单。
“成了,你慢慢想吧。快上课了,我要进去了。”走了两步戚茹忽然转头问他,“吕将呢,他想好了吗?”
小黄茫然点头:“他说他以后要当律师……大约,是选择文科吧。”
*****
各科老师口中‘简单’的期末考临近,三班所有同学严阵以待,连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都没用心去办,学校给了一整晚的时间,他们却只用了一个小时。
戚茹本想拉着陆景行合奏一把,权当放松紧绷的神经,见大家兴致不高,索性也不提。
考前抓紧复习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至少三班的同学交完考卷后,没人是哭丧脸。班长更是如此,暗中和同桌讨论这次说不定可以肖想一下均分第一的位置。
“你过年要回那边吗?”背着重重的书包,戚茹和陆景行骑行在临安的大街上。
陆景行催她往右边让了让,回答:“不回。”他当初回国就和父母说好,上大学前不会再出国,要一直陪在陆外公身边。
“那我们还是老规矩,周末汇合。周一到周五的话,我可能有兼职。”
“你还在上口语课?”
戚茹一开口就飘出一缕白色的雾气,在昏暗中模糊了面容:“不上课怎么养家?那个来钱快,不费什么功夫。”戚家如今仍然缺钱,等到分了房子,她就不再去兼职,舒舒服服当一个小包租婆陪着奶奶过完高中。
“注意身体。”陆景行没什么可说,他和戚茹一样,初中开始兼职,他那时不太愿意伸手向家里要,兼职的工作干过不少。
“放心。”戚茹没说她最满意的兼职是给陆妙当家教,可惜陆景行回国之后,陆妙的一应学习事宜都由他经手,不太需要她了。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学校给的寒假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五天,戚茹抓紧时间和奶奶去市场买齐年货,又照着去年往林宅和陆家送了一回礼。
满手去满手回,陆妙又让她母亲寄了一模一样的围巾回来,陆景行则送了她一把小提琴,林启光给她奶奶送了一壶药酒,回家时戚茹大包小包,把戚奶奶吓了一跳。
“这可怎么好意思,那点子年货值几个钱,他们的回礼太重了。”戚茹这样一回,倒像是她派孙女去各家打秋风了。
“没事,我们是礼轻情意重,他们是雪中又送炭,您正好用药酒驱寒,听林爷爷说药酒很管用,调理身子还不怕醉。”不过戚茹最满意的是那把小提琴。
她一直没放弃用二胡练小提琴曲,听是听出一些差异来了,也能拉上一两段。可毕竟家里没有小提琴实物做对比,多少有些遗憾。
初学者用不着多贵的琴,何况这把琴是陆景行朋友准备淘汰的,也就花了个国际邮费的钱,难得的是他这份心意。
“对了,师父还没回来吗?”离戚茹去考级已经过了几周,可徐宏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趁她出远门时离开了家,也不知道过年会不会回来。
提到徐宏,戚奶奶的神情暗淡了几分,戚茹忙着试琴没注意。
“不清楚,也许会回,也许不会。”出门寻一个失踪四十多年的人,谁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呢。
“那今年又剩我们两啦,听不到师父拉琴还怪失落的。不过奶奶你放心,我也学了两首歌,保证您听了高兴。”
戚奶奶本想伸出手摸摸孙女的头发,可半路上却缩回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孙女长高了,该做新衣裳了。
“好,你拉什么奶奶都高兴。”
转眼间又是除夕。
徐宏不在家,她们祖孙两没了电视可看,戚茹便去买了一把小烟花放给奶奶看。仙女棒短短的一根却能烧上很久,戚茹两手在空中写字,写一个念一个,将所有的烟花燃完,竟是写了一首完整的祝寿词。
她临帖临了大半年,字没有多少进步,古文却认识了不少,背下许多诗词文章,这下赶巧用上了。
“奶奶,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你也是。”戚奶奶披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小板凳上,透过烟火望向孙女清秀的面容,一时伤感一时欢欣。
这一晚,两人没有坚持守岁,美美睡了一个好觉。
大年初一,戚茹出门拜年。隔壁徐宏没回家,连名角儿都暂时托付给了朋友养。小巷里安安静静,似乎知道自己年后就要消失,只有一地的爆竹残骸昭示着它有过的兴盛。
戚茹先去的陆家,等陆景行一块去给林老拜年,也省的他们分两拨过去还碰不上面。
可陆景行出门时带上了笛子和一张A4纸,上头隐隐约约写着数字。
“你拿这个做什么?”
陆景行定定看着她。
“我曾说过,要把民乐变成流行。”
“所以?”戚茹不明所以。
“和我合奏一曲吧。”改变人们的传统刻板印象,从流行乐曲做起。
2012年一月二十二号晚,一曲《因为爱情》被天后唱响,一如两年前春晚的《传奇》。这首歌迅速在网络上走红,成为天后的又一首代表作。
大年初一,临安秀水街一栋古宅里,少男少女对着一份手写谱练习,鹤发老人着长袍在一旁摇头晃脑,时不时在纸上涂涂改改。
大年初二,林宅。改编曲谱最终定稿,有两人从早练到晚,二胡声笛声交相辉映,直至暮色四合,曲终人未散。
大年初三,灯光摄影录音就位,面色激动的少女给两人穿衣打扮,一切准备妥当后朝前方喊了一句‘action’。
大年初四,国内各大视频网站都出现了一个同样的视频,画面上,一男一女正在合奏,用的是大众印象中最土气的二胡,合奏的曲目却是一晚红遍大江南北,群众耳熟能详的那首——
《因为爱情》。
第37章
程江是一个热爱流行乐的人,同时也是微博上小有名气的乐评博主。
既然是微博乐评博主,有敏锐的嗅觉十分重要,这决定了你是当领头军还是跟风者。春晚上,天后的《因为爱情》一唱,他便预测到了这首歌日后的火爆程度,立马就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条动态,还以‘因为爱情’为主题,写了一则一百字的温馨小段子。
因着他私底下还有一个替公司发掘新歌手的星探身份,这几天,他一直在各大网站搜寻颜好声好的翻唱者。微博,某酷,爱乐等网站涌出大量的翻唱视频,看的他眼睛都花了。
正当他交完任务准备离开电脑时,他妹妹在微博上转发了一个视频还艾特了他一下,配文道:人声听腻了,就来个民乐放松一下耳朵吧。
程江想着自己不缺三五分钟,于是给了妹妹一个面子,重新戴起耳机点开视频。音乐才起了个头,程江的脸色就变了。
画面上,穿着中山装的男生和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生一站一坐,在古色古香的游廊里演奏乐曲。笛声缥缈,二胡悠扬,经过改编的乐曲用民乐的方式演绎,居然有几分超越原曲的感觉。
可程江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视频的质量太高,全程流畅无杂音,收音和后期处理到位,几乎到了可以直接发布成专辑的地步。两人看起来还是学生,多少有些稚嫩,可处理起视频来却是老手。
程江笑了笑,觉得自己想多了,也可能是帮忙录制视频的人替他们处理的。
他点开评论,想看看这999 的评论都说了写什么,却不想评论让他大跌眼镜。
——天哪,这个小哥好高啊,手超级好看,骨节分明,小姐姐腿美手美,好想看脸啊。
——排楼上,为什么要遮住脸啊!
——呵呵,可能是因为丑吧。拉的难听,长的也丑。
——楼上你才是丑吧,恶意揣测别人的长相你很棒哦?
——吃药吧你。人家好歹身材棒,你躲在键盘后面怕是一无是处吧。
——有病吧,人家都说了自己是业余的,业余能拉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行你上啊。
……
这些评论把一些科普民乐和点评音乐有干货的评论压了下去。
程江这才注意到原来视频里的两人是遮住了脸的,刚才光顾着听音乐,忽略了这一点。仔细一看才发现,拉二胡的小姑娘戴着口罩,吹笛子因为没办法遮住脸而在后期用一个大嘴猴的贴纸盖住了面容。
他对民乐不太了解,之前评论的都是流行乐曲 ,乐曲的伴奏里大多采用钢琴或是吉他,这一回却觉得用民乐伴奏似乎还不错。于是他点开原博的账号,想要个授权让公司刚签的小歌手翻唱,说不定能在网上小火一把。
但这个叫‘古韵’的个人说明里头就两句话——业余的,爱民乐,爱生活。非商用无需授权,自行取用,合作私信。
他想了想,直接把音频扒了出来,打算成品出来后再艾特原博。
发布视频的人并不知网络上一番针对他们的言语混战开始,把视频丢上网之后便没时间去理会评论。
二十五天的假期并不多,加上每科老师布置的作业,戚茹和陆景行能空出三四天来练习已经是极限。除了学习之外,陆景行有他自己的事业,戚茹要兼职,账号管理交给了网瘾少女陆妙。
开学前一天,戚茹正在整理书包,戚奶奶在一旁做衣裳。
“茹茹,你说他们看得上我的手艺吗?”戚奶奶叹了口气,望着手里的针线发愁。
戚茹放下书,握着奶奶干燥的手说:“奶奶,您都问第三遍了。妙妙不会嫌弃的,她差点就把我的衣裳抢去穿了,哪里会嫌弃呢?听说是奶奶手工做的,还说这叫高级定制,羡慕得很。再有两个月就能换单衣,她眼巴巴等着穿上和同学炫耀去呢。”
戚奶奶知道秀水街住的都是大户,让戚茹送的年礼虽然价格不高,但都是精挑细选,可衣裳不同,她觉得做给孙女穿不会被嫌弃,可送人就有点拿不出手了。
“您接着做吧,到时候妙妙要是没见到,她要闹脾气的,我可受不起。再说她都量好了尺寸送来,就是相信您,我们钱都收了,总不能再给人退回去。”
拍摄视频之前,陆妙就想给两人买适合拍摄的衣服,是戚茹提出来说自己正好有演出装。一套民国学生装拿出手,陆妙便双眼发亮,缠着戚茹让奶奶再做一套,非要出钱买。还建议让戚奶奶开一家手工定制的裁缝店,日后也有个事情做。
不过戚茹没把开店的事情和奶奶说,绣花伤眼睛,偶尔做做打发时间还行,要是当做真正式工作,她怀疑奶奶身体吃不消。
两人正说着话,门忽然被人敲响,伴随着名角儿那标志性的汪汪声。
“是师父回来了!”戚茹兴冲冲跑去开门,果然是徐宏牵着名角在门外。
“您总算是回来了。年都过完了,到底干什么去了呀。”
徐宏笑笑,没说自己去了哪,反而递给她一份文件,道:“进去说。不过小七啊,还没上学呐。”
“明天开学。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通知书。
戚奶奶迎了出来,活动活动手腕给徐宏泡茶喝,又松了名角的狗绳,给它喂了点年货剩下来的小饼干。
“拆迁意向书。”徐宏说,“这一片,就要拆了。”
戚茹一愣,戚奶奶一惊,都被这个消息刺激了。
戚茹皱了皱眉,她记得老街这片是在她高一这一年拆迁的,可时间应该没有这么早。刚过十五就动土,临安没有这样的习俗。是她的重生让事件偏离了运行轨迹吗?
戚奶奶则是双眼茫然,她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结婚生子,又看着儿子成家立业,体会到人间生离死别全在老街,说拆就拆,叫她往哪里去呢。
“这是我朋友私下给的,他是地产方的人,实际拆迁哪有这么快,还得和各家住户商量,安置好拆迁户要住的地方才行。哪次拆迁没有钉子户,搞定了他们才行。不过这次开发商给的价钱公道,想必很快就能开始。”
徐宏见两人面色不好,以为她们不知道拆迁为何意,在害怕日后没有地方住。
“你家有两栋平房,有了这笔拆迁费,小七别说上大学,连以后结婚生子的钱都有了。”
戚奶奶眼神亮了亮,她活着的动力就是戚茹,一切以戚茹为主,徐宏说了拆迁队戚茹有利之后,她也不是太反抗了。
只是觉得有些愧对刘全友家。
“那啥,我们是买的全友的房 ,这不是占了他家的便宜吗?”
徐宏无奈,解释道:“买下这房都一年多了,当初谁知道这边要拆迁。你们买他家的房还花了大价钱呢。放心吧,正常的买卖交易而已,谁都说不出半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