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上前,道:“将军,奎老已经被……被救走了。”
“啪”的一声脆响,那男子左脸上当即出现一只血手印,五指痕印,斑驳清晰。
*
奎老被送到霍宅时,霍重华还没睡下。
见老师全须全尾,霍重华隐约之中松了口气,他成年之前多半都是玩世不恭,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虽寡情,却也重情。
奎老喝了口茶,看着平生唯一的门内弟子,叹道:“天乐,你这次冒险了!顾景航到底还是顾及康王殿下几分薄面,你就算不救我,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说你,救人归救人,你怎么把人家府邸也给烧了!这不是招仇恨么!顾老将军病重,顾景航势力逐大,就是康王也不会说摒弃就摒弃了他。”
听着奎老教训完,霍重华方道:“老师,你没事就好,近日就别出去了,在我府上小住几日。”
奎老觉得不可思议:“顾景航既然知道人是你救的,你还让为师待在你府上!”
霍重华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可真要论权谋,却是后浪推前浪。
“老师放心,他不会找上门,学生有十足的把握。”霍重华说完,敲击了几下桌案,遂有丫鬟小厮步入书房,他又道:“这几人供老师使唤,都是会手脚功夫的,老师如要出门,万不能一人独行。学生也不易,请老师别给学生添麻烦。”
奎老:“……”曾几何时,都是霍重华给他惹事,现在却是反过来了。
屋内丫鬟小厮暗自腹诽,直至霍重华去了后院,才恭敬请了奎老去厢房歇下。
这厢,霍重华靠近床榻,见小妻子睡的粉颜桃腮,艳红色小衣微露,那里是雪峰山峦的幻境,他解了腰带就上了榻,楚棠感觉到他热切的碰触,支吾了一声:“你小心一点,别压着孩子。”
玫姐儿吧嗒嘴的声音在寂静的晚上十分明显,霍重华抬头一看,就发现楚棠怀里正窝着一个小东西,正趴在他妻子的怀里享受无与伦比的温香。
霍重华当即黑了脸:“你怎么把她抱过来了,不是说了不准她晚上留宿么!”
楚棠正要解释,霍重华已经单手将玫姐儿抱了出来,对外面守夜的青柳儿道:“来人,把大小姐抱出去!”
玫姐儿顿时被惊醒,‘哇’的就哭了出来,两只小手还在半空胡乱抓着。
青柳儿推门而入,忙是将玫姐儿抱着,“奴婢这就把大小姐抱出去,四爷您息怒。”
霍重华给下人的印象,就是阴狠森冷,也就只有四奶奶是他的软肋,青柳儿看得出来霍重华丝毫也不喜欢大小姐,她真担心他一个不高心,把孩子给摔了。
门扉再度合上,楚棠瞪了霍重华一眼:“玫姐儿她只是个孩子!”
霍重华随手撤下幔帐,转身即刻压着楚棠,不让她动作:“我累了,今日早些睡吧,别再招惹我了。”
她什么时候招惹过他!
第二天,楚棠猛然惊醒,霍重华的手放在了他不该碰触的地方,听到楚棠一声惊叫,他捏了几把,“夫人,时辰还早,再睡一会。”
楚棠哪里还顾得上睡觉:“今天表哥离京,我忘记去送他了,你快起开!”
霍重华的脸埋在了楚棠的三千墨发里,闷笑了两声:“来不及了,你现在赶过去,沈兄的船早就开走了。”
楚棠:“……”她怎么感觉被霍重华算计了?
*
“公子,咱们走吧。”身后的小厮唤了一声。
渡口人群流动,大抵是站得太久了,沈岳面部被风吹的僵硬,已经没什么表情,他要离京的消息,霍重华是知道的,也不知道楚棠知不知?
怀里有块玉佩一直没机会送出去,本来临走之前想给她的,不过此刻他不确定了。
事情已成定局,迟了开头,哪里还有结尾?
“走吧。”沈岳嗓音干涸的说了一声,他意识到这个世上有些事真的半分不能耽搁,因为错过一点,便是什么也没了。就连说声‘珍重’也成了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 先奉上一章,那个……九儿打个广告:总有奸臣想害我(女扮男装设定,科举,轻松路线),有兴趣的可以瞅一眼。
第137章 猜忌
“吴泗!扶朕出去走走!”帝王沉闷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大黄门疾步行至龙榻前,弓着身子,轻声解释:“陛下,奴才魏忠。”
帝王在一片昏黄的烛火中微愣,突然想起来今夕是何夕:“老伙计死了……他死有余辜!朕给他留了全尸已经是皇恩浩荡,他该死,背叛朕的人都该死!”
魏忠身子如弓,搀扶着帝王起榻,嘴里不住念叨:“陛下说的是,他该死,该死!”
帝王似乎想到了什么,“魏(为)忠……好名字,为朕效忠……咳咳……”
御花园七连珠琉璃灯高照,宛若黄昏,三月春/色正好,牡丹娇羞,就连月色也静宜了。
满目繁华皆如旧。
帝王本想去凤泽宫坐坐,突然想起楚贵妃已过世多时,美人啊,总叫人记忆犹新。他叹了口气,还记得当年三月烟柳下,第一次看到她时,虽是没看清面容,却觉那一刻的人间风华皆在那一人身上。
他宠过她,知道萧皇后残害过她的孩子,可彼时的萧家当然比她的孩子更重要。
帝王这辈子负的人太多,早就麻木。对与楚妙珠,大概就像是养了一只极美的金丝雀,飞走了也就罢了。
“萧皇后走了,朕的楚贵妃也不在了……”太子,萧将军,吴泗……那些熟悉的,亦或是不熟悉,都在他之前走了。
“朕如今真是孤家寡人了。”帝王长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闻到一股幽幽清香,像是药香。
魏忠以为他记不清了,提醒道:“陛下,此处是紫惠宫,裴昭仪的住所。”
紫惠宫……裴昭仪……
帝王记了起来,望着门楣上的‘紫惠宫’三个字,最终走了进去。
裴昭仪看到帝王也是颇为惊讶,幸而尚未睡下,忙是跪地迎驾。
帝王靠近了才看清了裴昭仪的面容,“起来吧,不必多礼了,朕随意走走,正好路过你这宫里。”
裴昭仪是康王的生母,曾是皇太后的侍女,被帝王看中,当夜承宠之后便有了康王,直至康王成年才升了昭仪,在后宫从不争宠,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色。
当年的裴昭仪也是个美人,岁月给她的鬓角添了白发,但雍容犹在,那清冷的气度还是没变。
如菊如兰,就是形容她这样的女子吧。
裴昭仪起身,搀扶帝王在软塌上落座。帝王身形早已无当年的雄壮英姿了,除却为色/所亏,也是常年服用丹药的结果。
“陛下,臣妾这里有新制的提神花茶,您要尝尝么?”裴昭仪弯下身子,给帝王揉/捏双腿。这双腿曾驰骋沙场,戎马天下,如今也是柴瘦入骨了。
裴昭仪低垂着眼眸,无人可见她眼中的失望。
她喜欢过帝王?当然喜欢了,他曾是天底下最为高贵的男子,举手投足间便是指点江山的豪情壮志。
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裴昭仪内心的失落难以言表。
“你这里倒是安静,康王跟你一样,也是内敛的性子,朕想委以重任,他却是借口推脱了。”帝王环视内殿左右,不像是嫔妃的寝房,倒像是进了江南小户的妇人闺房。与后宫奢华相比,别有一番情调。让人通体舒畅。
他一直觉得裴昭仪这人太过古板,不懂情趣,今日却猛然发现身置此处,心神俱安。
裴昭仪按摩的手微顿,随后又跟没有听到帝王的话一样,接着按摩,“康王能回京侍君,已是心满意足,哪还图什么高升富贵。”
帝王打断了她的话:“朕知道这些年委屈了你们母子了,康王的能力,朕看在眼里,不会埋没了他。你……放心。”
裴昭仪只是淡淡一笑,脸上没有过多的喜悦,起身给帝王端了清茶:“这茶清肺止咳,最宜这个时令服用,陛下日理万机,身子也要保重。”
帝王欲言又止,旁的贵妃都在他面前哭诉求宠,裴昭仪的淡泊权贵让他欣慰,却也内疚。不是不想给他们母子富贵,只是身为帝王,要权衡的东西太多。
少顷,帝王在紫惠宫睡着了,裴昭仪吩咐宫人道:“都退下吧,陛下今日就在本宫这里歇下了。”
裴昭仪检查了帝王的状况,眉头紧缩,连夜让心腹送了口信给康王:“陛下的日子不多了,让康王务必趁早准备!”
魏忠也与裴昭仪点头示意,悄然退下去。
尘缘到了时候,再也不会纠缠。
裴昭仪成为帝王的女人快三十五年了,她也是个普通人,有过不甘和嫉妒,可能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到了最后心中再无涟漪。
*
大清晨,天还未亮透。
楚棠是在阵阵浪潮中醒来的,酸胀令她难以忍受,一睁眼就看到霍重华清俊的脸冲着她笑:“醒了?”
他呼吸急促,落下的大滴汗珠子正好砸在楚棠的眼角,霍重华俯身一一吻去。
还是觉得小妻子睡着时更有情调,这一醒来,绷着小脸,那诱/惑的浅吟低泣再也听不到了。
灯厨里的油灯早就灭了,楚棠侧脸看了一眼外面,却突然被霍重华拉着坐在他腰上。
春困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楚棠养了两年,身段再也不是初嫁时的细弱如柳,如今处处刚好,是小妇人的媚态与女子与生俱来的娇柔结合。为此,霍重华下手时胆子大了些,不像起初,生怕一用力就捏碎了她似得。
一番下来,霍重华在极乐中低叹:“让你别招惹我,现在知道怕了?嗯?”
“……”楚棠再无所觉,只知道他亲了她,过了半晌才醒过神,霍重华还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她推了推他:“你起来,我今日还要带玫姐儿去寺庙里还愿!”楚莲过世正好四十九天,按着习俗,玫姐儿该给她上坟。楚棠前不久替楚莲在寺庙里立了牌位,供奉她来世长宁。
故此,今日是非去不去庙里不可。
霍重华沉沉的低叹了一声,在她耳垂下吮了一块红印才罢休:“妇人之见!鬼神之说怎会是真的,这世上绝无前生后世这回事。你信神佛,还不如信你的夫君。”
楚棠呼吸一滞,片刻才低低应道:“嗯,的确没有前生后世。”
霍重华抱着楚棠去净房洗漱,入了春,水凉的慢了,他更加放肆,在浴桶里闹了一会才放了她。
等到被霍重华放上榻上时,楚棠已经虚弱无力到恨不能睡死过去,霍重华却是神采奕奕,英姿飒爽:“我派人护送你和玫姐儿去寺庙,但不可久留,还了愿就要回来,等这阵子过去,你想怎么游玩皆随你。”
什么意思?
他是要办什么事么?
霍重华留下一句,兀自穿了官袍,临走之前却非要逼着楚棠给他系腰封和犀革带,“我走了。”
走吧!快走吧!
楚棠无力送他上衙,也没法像旁的世家妇人一样,伺候着夫君穿戴洗漱,不知旁人是如何办到的,反正她是没那个精力。
*
楚棠头一次带着玫姐儿出门,她现在改了名,叫霍云梅,霍家在她这一辈都是云字辈的。
青柳儿抱着玫姐儿,她吱吱呀呀的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调儿出来了,只是没有确切的意思。她的母亲已经死去快两个月了,她却一无所知。也是个可怜人。
楚棠常年捐香油钱,寺庙方丈将楚莲的牌位供奉在了一好的位置,据说可求她来生安泰,无忧无祸。
玫姐儿还太小,楚棠亲手替她上了香,这时身侧有一妇人道:“这不是霍家四奶奶么?”
楚棠转过身便看到慕王妃立在她身后。
她被众丫鬟婆子簇拥着,出行架势隆重。
楚棠俯身行礼,慕王妃抬手去扶她,只受了她半礼,“霍四奶奶不用客气,这孩子就是你跟霍大人过继的那个?”
楚棠莞尔,点头应是。
慕王妃让身后的婆子拿了钱袋子,算是给了玫姐儿见面礼。楚棠如果拒绝,那就是打了慕王妃的脸,只好替玫姐儿道谢,接受了慕王妃的赠礼。
慕王妃越看楚棠越觉得在哪里见过。楚棠与她说了几句,便借故先告辞了。
“王妃,您在看什么?”身边的心腹大丫鬟问道。
慕王妃站在高阶之上,看着霍家的马车渐渐远去,无意识道:“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锦衣丫鬟附和道:“霍四奶奶这等容色,想让人不记住都难,您可别挂在心上了,大夫说您的头疾就是思量过多而起。”
慕王妃见过楚棠多次,每一次都有这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但要是说在哪里遇见过,她自己也说不清。但今日却是格外留了意。
这厢,霍家的马车平平缓缓赶往城中,墨巧儿忖思半晌,道:“四奶奶,奴婢瞧着慕王妃看着您的眼神颇为古怪,咱们下回见着这些皇亲国戚,还是不要靠太近的好,奴婢听闻慕王妃心狠手辣,为了驻颜,还强行养了十来个奶娘在府上,奶水供她沐浴呢。”
楚棠正逗着玫姐儿玩,闻言后也想起了慕王问鼎之后,慕王妃的所作所为,其他亲王的女眷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不是被诛,就是送去了军营。她的确堪称毒妇,后来慕王难以招架满朝文武觐见,还废了后。
就算如此,慕王妃残害的那些人是活不过来了。
“我知道了,我与慕王妃见面的事,不用特意告诉四爷。”他什么事都爱操心。楚棠昨晚还在他头上看到一根白发,心中难免不好受。他才二十多岁,将来摆在他面前的事更多。
正说着,马车外一哭腔焦急的丫鬟打扮的女子上前道:“霍四奶奶,您快救救我们家夫人吧。”
女子一靠近,立刻便有霍府的护院挡住,楚棠却听出了来人的声音,这人是王若婉身边的贴身丫鬟春晓。
“怎么回事?”楚棠撩了车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