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睁开眼在忙,闭上眼睛还在忙。
第17章
每到年前的时候,天总是很暖和,但是一到走礼的时候,立马就阴风呼啸,不下个雪都不许过年似得。
今年也是如此,虞姣呵着手,揉揉有些僵硬的肩头,挨个写帖子,另要备下礼单,各家的关系、喜好不同都得仔细小心着。
以顾嬷嬷打头,都很认真的在教导她。
恍然间,已经初四了,这天一大早,虞母就收拾起来,虽然说她就在娘家住着,可是并没有在一个锅里吃饭,该走的亲戚,还是要走的。
望着室外凛冽的寒风,虞姣蹙眉:“今日大姨妈也会回来吧?”虽然说年头她们安分了些,谁知道大过年的,她们会不会找晦气,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虞母摸摸她的头,叹气:“不理她们就是,你小时候,大姨妈也是很喜欢你的,只是时日久了,她性子变左……”
在阿姣十岁之前,大姨妈确实待她好,每一次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给她带点心吃,会摸着她的小脑袋,笑的温柔。
虞姣点头,这道理她懂,其实大姨妈现在吧,也不能说是不疼她,只是在她心中,表哥却是千里挑一的,她觉得,嫁给他会是一个好归宿。
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幼子,自然是哪哪都好的。
顾嬷嬷跟在她的身后,虞姣挺直脊背,唇角噙着一丝优雅的微笑,婀娜而行,向着德音阁而去。
虞母满意的望着她的背影,这个女儿,打小心里就有些虚,行走之间,并没有这种满满的自信。
德音院四季如春,属于魏府最豪华的院子,丫头也是最多,一个个娇娇气气,各有各的职责,最是清闲不过,见了一行几人过来,一个伶俐的小丫头立马过来讨赏:“给二姑奶奶、表少爷、表小姐请安,大姑奶奶已经来了呢。”
因着是大过年的,虞母也就含笑点头,身边的清秋会意,上前一步,抓了一把铜钱,让几个小丫鬟分着。
有了赏钱,小丫鬟们眼前一亮,争相给她们打帘子。
进了屋子,正笑闹的高兴,见了三人进来,魏蝉衣笑眯眯的上前打招呼:“我的好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前些日子,那么大的喜事也不曾来告诉一声。”
虞姣也笑的温柔,上前给各房请安,她这个外祖母别的不说,最是能生,上头两个是姐姐,下面一水五个都是弟弟,如今最小的才刚刚及冠。
典型的活到老,生到老。
如今这屋里,除了魏老夫人之外,就数虞姣的身份最高,几个婶婶一点都没有拿乔,在她行礼的时候,都避过一边,还回了一礼。
魏蝉衣心中一噎,这是她属意的儿媳妇,在她还没有压下的时候,竟然就这么借着功劳起来了,幸好当时忧心孩子的伤势,没有特意以权相压。
再者她忙着照顾绿倚呢,她如今才三个月就显怀了,瞧着那尖尖圆圆的肚子,总觉得是个大胖小子呢。
泊岸的第一个孩子,可得精心些伺候。
想到这里有些晃神,阿姣这孩子,向来性情柔软,最好拿捏,如今净是不同起来,那通身的气派,竟像是个贵人。
只见这姑娘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的,柳眉上挑,一双杏眼带着星星点点的晶光,波光潋滟柔情似水,琼鼻朱唇,似笑非笑,瞧着极和善,又带着凛然的尊仪。
长挑身材,秾纤合度,身为女子的她,看了是自愧不如的,那高纵的胸脯,纤细的腰肢,都令人羡慕非常。
更有暗香袭来,真真的美艳绝伦,令人心折难自已。
那炙热的目光让虞姣回神,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问道:“大姨妈这般的瞧着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魏蝉衣讪笑一声:“为乡君的尊贵仪态所摄,竟看呆了。”
二舅妈是礼部刘侍郎家的闺女,名叫娇兰,最是注重仪态与规矩,见了虞姣也不由得笑道:“最擅长的被比下去了,阿姣是有大造化的。”
三舅妈付思萌都察院库使家的闺女,平日里颇有其父风格,最是看不惯别人,但凡有一星半点的错处,她都要揪出来,掩鼻而过,见了虞姣,也笑的亲切,看向刘氏,又看向虞姣笑言:“可不是呢,阿姣花骨朵一般的人呢。”
“我们老啦,比不了的。”四舅妈眯着眼,柔声笑道。
虞姣端正的坐着,漫不经心的抿着茶汤,闻言只是淡淡的说道:“几个舅妈客气了。”
可不是客气,以前她都是透明人般的存在,哪有今日的万众举目,殷切好语。
魏老夫人也改了态度,冲虞姣笑的慈祥:“我的乖乖,快来给姥姥瞧瞧,几日不见,总觉得清减了些。”
虞姣清脆的应了一声,坐在原地不动:“姥姥看孙辈,自然是怎么疼都不够的,舅舅素来待我们上心,清减之言,自然是姥姥太疼我之故。”
魏老夫人脸皮子一阵抽搐,这阿姣愈加的会说话了,脸皮子也是愈加厚了,有些话,她这把年纪了,经多了风雨,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魏蝉纱轻轻的咳了一声,斜睨一眼虞姣,示意她收敛些,都是至亲,又何苦逼迫至此。
虞姣抿嘴轻笑,这还是个头呢,娘亲看到的,只是这一鳞半爪的,前世的时候,这些人个个冷漠,眼瞧着他家凄风血雨,除了舅舅,也没见谁伸把手。
本来应当叫大舅二舅,这样依次排下去的,可是她不想,不愿意这般,只当那些舅舅都死了,只剩下魏凌一个,才是她的舅舅。
扭过头,虞姣笑的轻蔑:“荣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魏楚荣脸色大变,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看到自己怨毒的眼神,当下讪笑:“姐姐,妹妹瞧着,你那衣服华美不凡,不知不觉间,就沉浸其中。”
漫不经心的撩起衣袖,织金撒花的缎子,有品级有爵位才能往身上穿,瞧着上面的如意纹,虞姣笑的冷淡:“这料子不过一般,家常穿着还不错。”
魏楚荣眼中狠毒更深,好猖狂的小贱人,一朝得势,尾巴都要翘上天了,瞧那轻狂的模样,可见是以前穷的很了。
吃她家的,穿她家的,用她家的,到头来有好东西,竟不说跟她分享,可见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浑然忘记自己前些日子,想要算计虞姣失败的事情。
低下头抿了一口茶,虞姣笑的温婉,这茶水是顶尖的金骏眉,一寸茶一寸金,向来是用来招待贵人,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拿来招待她。
不得不说,之前在这里喝惯了茶叶末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所有的不快,都是前世造成的,今世她们只是言语逼迫,以后见了她,也只能躬身弯腰,坐在这里,跟她们有几分——掉份。
魏蝉纱也有些不自在,寄人篱下的日子,向来是被人轻慢的,也不是说待她不好,毕竟这是她的娘家,可就是不得劲,用什么都不是名正言顺。
那种感觉别扭极了。
如今被人捧着,心中涌起几分无奈,那笑吟吟的脸庞,跟往常那些冷眼交织,无端的让人生出几分厌烦。
偏偏又不能如何,睁大了双眼,望着她们一叠声的夸赞阿姣,魏蝉纱也不由得红了脸,这夸的也太肉麻了些。
“瞧瞧我们阿姣,有貌有才,真真的千里挑一。”
哦,你前些日子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阿姣出了一张脸皮子过得去,一无是处。
“可不是,阿姣这脸型有福气,瞧着就是有大造化的。”
哦,你前些日子分明说的是,阿姣这下巴尖尖的,最是没福气,是早夭之像。
“要我说,阿姣这身段也是难寻,一顶一的玲珑有致。”
哦,我记得很清楚,你之前说着太过狐媚子。
“嗯,早先我们不还在说,阿姣极聪明又伶俐,一点就透,是个聪慧人。”
哦,你之前说的是,阿姣这人吧,又憨又犟,除了一张面皮子,一无是处。
挨个吐槽过去,魏蝉纱笑眯眯的开口:“瞧你们说的,阿姣害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众人望过来,虞姣脊背挺直,唇角挂着温婉的笑容,既大方又端庄,就是没有一丝羞涩劲。
顿时狂点头:“是极是极,女孩子家家的,脸皮子爆,不像我们,都是老柴火了。”
虞姣面不改色,温柔的说道:“瞧这点,也快晌午了,舅妈们自去忙吧,向来岳家都等的急呢。”
白玉吟这才笑眯眯的上前:“那我们去了,阿姣你好生待着,等舅妈下午回来,咱好好聊聊。”
那顾盼生辉的美目,在虞姣眼前微微流转,她会意的点头致意。
剩下的几个,顿时没有待下来的借口,纷纷告辞而去,大厅中顿时只余大姨妈一家,和他们一家三口了。
魏蝉衣微红着眼,满怀愧疚的望向她:“阿姣,大姨妈之前多有得罪,万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到底,也不过是大姨妈真心的喜欢你,想要你做儿媳妇,如今你身份上去了,大姨妈自知高攀不起,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带过。”
握住虞姣的手,她说的恳切:“你就原谅大姨妈这一次,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虞姣捋下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大姨妈这话,说的重了,当初我虞家落魄,都不曾嫁你,跟我如今高升,没有一分关系。”
轻呵一声,虞姣望着周围那一个个紧盯的眼神,室内火龙很旺,大家都脱下了大氅,露出里面的裙衫,一个个清秀淡雅,热烈绝艳,是以前的她所不能比的。
这里面所代表的信息,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前世在病榻上郁郁而终的情形,又在眼前闪现,虞姣冷着脸,冷嘲:“就表哥那品行,就算我是女乞,也不会多瞧他一眼。”
所有的忍气吞声,顿时被愤怒击打粉碎,魏蝉衣突地站起来,眼睛充血,拍着桌子厉喝:“大胆!”
“你表哥岂是你可以编排的!”
虞姣冷笑:“来人,把早莺带上来!”
顾嬷嬷躬身应是,身后跟着的宫女,顿时走出去一个,亲自去提早莺。
魏蝉衣扫视着众人冷漠的眼神,不解的反问:“早莺?那是谁?”
第18章
回应她的是一室寂静。
魏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微瞌双眸,像是累极了,在闭目养神。
蓦然回眸,望向自家的好儿子,怪不得今日这般的安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舒泊岸痛苦的望向虞姣,凄切的皱着眉头:“阿姣,你为何不理解我的一片心呢?”
这德音院,以奢华为主,就算是大白天的,也燃着红烛,生怕魏老夫人年迈,看不清楚。
虞姣紧紧的盯着那噼啪的烛花,对于舒泊岸的话,她是一丁点的话茬都不想接,没得污了她的嘴。
见她这漠然的态度,舒泊岸涨红了眼,步履蹒跚的走到堂前跪下,睁大眼睛,眨掉眼中的水雾,一字一顿的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话还未说完,早莺就惊喜的扑上来,她满怀喜意的上前,和舒泊岸并排跪着,一张小脸上酒窝深深,笑容异常甜美,连声音都像含了蜜:“表少爷,您待我之心,早莺必珍之重之!”
舒泊岸一噎,不敢置信的望向早莺,怒火交织之下,声音都有些抖:“你一个烧火丫头,竟有这么大的心。”
早莺脸色大变,绝望的跪倒在地,嫣红的唇被雪白的贝齿咬出深深的齿痕:“表少爷,前些日子,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望着早莺眼中那破碎的希翼,舒泊岸心中大痛,膝行至虞姣跟前,情深意切:“阿姣,我知道你是个贤惠的,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你的本心,是不是……”看向一边的嬷嬷,舒泊岸恨声道:“是不是这老嬷嬷逼迫与你?”
顾嬷嬷蹙起眉头冷笑:“舒公子此言何意?”
何意?自然是她顾嬷嬷不好的意思,舒泊岸咬牙,刚开始都好好的,表妹温柔体贴,见了他就羞红着脸躲开,那明切的情谊,是他所万分珍重的。
扬起俊秀的脸庞,舒泊岸哀声道:“表妹,你就说句话吧,表哥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一刻也不想离开……”
魏老夫人白净光洁的脸上一阵抽搐,这些小辈,她是看不懂了,每个人的说辞都不一样。
这个外孙的脑子,怕不是被吃了。
魏蝉衣也有些懵,来的时候,千交代万交代的,定是不能跟阿姣起冲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更别提,顾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身上还有品级呢,真当是寻常的老嬷嬷,随他拿捏?
果然,虞姣脸上端着的笑容消失不见,白皙的小脸上一片冰寒,冷冷的望着跪倒的舒泊岸。
皮笑肉不笑的轻哼:“哟,这是我的表哥?”转向魏蝉衣的眼神带着嘲弄:“大姨妈,这羞辱人还讲个迂回,我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魏老夫人见气氛有些尴尬,终于不装了,直起身打哈哈:“外祖母老啦,坐这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酸痛,难受的厉害。”
魏蝉衣笑了笑,朝身后的清秋招手:“去给老夫人捶捶背,看戏看得久了,难免疲累。”
顾嬷嬷这才露出一丝笑来,这人啊,要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不会欺负你,但凡露出一星半点的怯弱,擎等着被欺负到泥地里去。
魏老夫人年纪大了,口味就有些重,这体现在各方面上,比如说熏香,年轻人都爱个清新淡雅的,再不济暖香也尽够了,魏老夫人偏偏喜欢味重热烈的香味,点的分量也大。
见虞姣不时的抽鼻子,顾嬷嬷脸上带着笑容,恭敬端方的向魏老夫人行礼:“格格的年礼里头,新敬上来不少熏香,今日特意带了一些,燃来让魏老夫人过目,瞧着合适不合适。”
魏老夫人笑眯眯的应声:“好好好。”
她的心中非常满足,这是小辈将她放在心上的表现,自然无可厚非。
这一茬,都要过去了,舒泊岸却不甘心,带着暖暖的甜香味,又膝行到虞景跟前:“表哥,您给个准话,我跟阿姣?”
顾嬷嬷冷哼一声:“阿姣?格格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魏老夫人、魏蝉衣不敢置信的转头,望向舒泊岸,这孩子怕是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