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重活一世这样的事情太过惊悚,纵然顾望之是她父亲,她也不可能将此事告知。
“我听惊蛰说了。”顾望之率先打破了沉默,自从两个孩子的母亲故去之后,顾云歌的性子就越发古怪,他有心想要和这个女儿多交流一番,却一直没找到时机。
顾望之顿了顿,伸出手来给顾云歌掖了掖被角,继续说道:“日后独自出府,一定要带上府中家丁。绝对不可以只身犯险。”
不知道惊蛰和顾望之都说了些什么,顾云歌也只能一言不发,她乖巧的躺在床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满是信赖的看着顾望之。
顾望之神情一阵恍惚,自从孩子母亲故去之后,顾云歌这般乖巧的模样已经十分难以见到了。他心中一身感慨,忽然就意识到,孩子都长大了。
“你可知是谁救了你和玄儿?”顾望之欣慰至极,他伸出手,有些犹豫的摸了摸顾云歌的脑袋,说道:“为父好去感谢一番。”
他赶到的时候,那几个匪徒已经被五花大绑绑了起来,顾云歌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更何况还带了一个昏迷着的顾清玄。
“歌儿,你可终于醒了,这几天没把娘急坏了!”
顾云歌还没回答,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明红色身影便如一阵风一般从门口席卷而来,在顾云歌床前站定,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关切。
是宋月璃!她穿着一身正红色云雁细锦衣,妆容精致,那双如秋水一般的眼睛先是含情脉脉的看了顾望之一眼,最后才落在顾云歌身上。
顾云歌胸腔间一阵躁动,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差点害得顾清玄变成废人的,就是眼前这个笑意温柔的女人!
顾云歌深吸一口气,连忙垂下眼眸,这才将眸中闪烁着的恨意隐藏了起来。她藏在棉被里的双手紧紧握起,用尽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
“怎么了歌儿?可是哪里不舒服?娘这就去找大夫来。”宋月璃一身只有正房能穿的明红色衣裳,对着顾云歌也是自称着娘,仿佛已经将自己当做正室来看待一般。
顾望之就在一旁,却也习以为常一般,并没有觉得宋月璃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
“不必麻烦姨娘了,云歌身子已经好多了。”顾云歌神色淡然,她刻意加重了姨娘两个字,一双纯净无暇的眼睛天真的看着宋月璃,似乎是怀念一般,说道:“我记得往日府里只有娘亲一个人穿红衣,原来姨娘也和娘亲一般,喜欢红色呢。”
宋月璃满是笑意的脸色一僵,她探究的看向顾云歌,却只看见顾云歌眼神坦荡,黑眸澄澈一片,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干笑着,说道:“是姨娘做得还不够好吗?”
明明前几日,顾云歌就已经松口开始叫她娘了,为何突然之间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听到这话,顾云歌有些黯然的垂了垂眸子,她神色之间满是凄楚,低着声音说道:“纵然娘亲已经故去多年,可还是没有人能够取代娘亲的地位。姨娘对我的好我也看在眼里,可是……”
说着,顾云歌便沉默了下来,她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顾望之明白她的意思就够了。
第五章:初次交锋
顾望之皱着眉头,看了一旁穿着明艳的宋月璃一眼,被顾云歌一提醒,他才察觉出不妥来。宋月璃不过也是府上的姨娘,怎的还是这般不知礼数。
宋月璃笑意有些勉强,她已经注意到了顾望之不满的眼神,却只能拧着帕子站在一旁,她还未升为正室,顾云歌说的话,也并挑不出错处。
“我明白的。”宋月璃表情不过僵硬了一瞬间,很快就恢复过来,她眸子里闪烁过一道暗芒,顺势坐在床边,拉着顾云歌的手,说道:“歌儿能有这番孝心,姐姐在九泉之下,定然会十分欣慰的。”
顾云歌手指一缩,她强忍着想要将手指抽回来的冲动,垂着眼睛没说话。这宋月璃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忍耐力也十分惊人,难怪上一世能在侯府蛰伏那么多年。
宋月璃面色哀戚,她见顾云歌没说话,幽幽的叹了口气,捏着帕子抹着眼泪,说道:“没想到那些贼人胆子竟然如此大,若是你们姐弟二人除了什么事情,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房间里回响着宋月璃叹息的声音,顾望之手紧了紧,他面色更沉,开口问道:“那几个贼人可都已经抓起来了?”
顾云歌眸中闪过一丝寒芒,那几个人若是宋月璃手下的人,也不知道宋月璃会如何处置他们。
然而,宋月璃面色波澜不惊,她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反而轻声回道:“回老爷,妾身已经让人将那几个人送进了官府,官府中的人定然会好好审问的。”
顾望之点了点头,他看向顾云歌的眼神里带了些许怜惜,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云歌,只是伸手摸了摸顾云歌墨色的长发,说道:“若是身子不舒服,便随时讲出来。”
“歌儿日后不可如此鲁莽了。”顾云歌还没回答,宋月璃便抢了先,她关切的端来一杯茶水,凑在顾云歌眼前,轻柔的说着:“若是瞧见了玄儿被欺负了,就先回府来告诉我一声,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随即,她话锋一转,虽然声音依旧绵软温柔,其中却暗藏着锋利的刀子:“作为京中贵女,你也是侯府嫡女,在外可万万不能失了体面。日后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便好。”
顾云歌眼神一冷,她接过茶杯,再抬眼,眼神又恢复澄澈。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抬高了声音说道:“玄儿还小,也不知道是怎么会跑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那些贼人凶神恶煞,若不是我今日心血来潮去寻他,指不定会酿成什么后果!”
说着,顾云歌心头一阵酸楚,她捧着茶杯,却半响没喝下去,神色低沉的说道:“父亲和宋姨娘可一声要好好查查是谁带玄儿去那边的,这样的奴才,一定不能留在玄儿身边!”
顾望之皱着眉头沉思着,他点了点头,下了保证:“明便多调去几个身边的亲信,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他倒是没怀疑宋月璃,只是暗自思考着是哪位政敌,想出了这种阴损的法子。
宋月璃脸色一僵,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一双眼睛也满是探究的盯住顾云歌。不过一夜未见,这顾云歌怎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错过了这个机会,顾望之重视起这姐弟二人的安全之后,以后想要下手只怕会更难。
得到了顾望之的保证,顾云歌心头一直沉甸甸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弯着唇角,偏头看向宋月璃,却正好撞上她咬牙切齿探究的眼神。
不过一瞬,宋月璃便恢复了正常,她面上露出浅淡的笑意来,轻声附和道:“老爷说的不错,妾身日后也一定会万分小心的。”
“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顾云歌唇角勾起,笑容带了几分诡异,她唇瓣微张,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抱着玄儿的时候,或许是那几个贼人以为我和玄儿必死无疑,竟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谈话。”
宋月璃的冷汗立刻便留了下来,她笑容一僵,连声问道:“你听见了什么?”
说完,她才发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又用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头疼的说道:“妾身也想早日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也好安心。”
顾望之没在意,他只当是宋月璃对顾云歌和顾清玄过于在意,才会较为激动。
顾云歌眸光一闪,清楚的捕捉到了宋月璃那一瞬间的慌张,她微微皱着眉,故作迷惑的说道:“我当时神思恍惚,并未听清,只听见那些人似乎背后还有人主使,至于是谁……”
顾云歌故意停顿了片刻,她看着宋月璃越发紧张的神色,眸中闪烁过一丝笑,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便没听清楚了。”
她这只是想让顾望之明白,这匪徒背后定然有主谋,顾望之去查探的话,一定要从这个方向着手好好查一查。
宋月璃攥着帕子的手陡然一松,那帕子已经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她有些狐疑的看了顾云歌一眼,这顾云歌……莫不是故意在逗弄她?
她低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辣,那几个人,应该是不能留了。
夜色渐深,顾望之确定了顾云歌身体没有大碍之后,这才离开了顾云歌的院子。
宋月璃心中还记挂着顾云歌方才说的事情,也没有心思装出贤惠慈祥的模样,急匆匆的也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里终于再次回归于平静,顾云歌并不想要有人在他身边伺候着,便将房间里的人尽数赶了出去,
顾云歌独自躺了一会儿,她忽然起身,走到窗边,将半阖着的窗户牢牢关了起来,这才又回到桌边。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白日见到的那神秘的救命恩人。她记得很清楚,马车里垫着白色绒毛软垫,小茶几上摆放着各色精致的糕点,一旁还有一个小暖炉。
那暖炉顾云歌是知道的,是皇家特供,冬日里,皇上会赏赐一批亲近的大臣这暖炉,上一世的南宫晟也有,顾云歌也只见过一次,其余时候南宫晟都将这东西保管的极为妥当。
这人定然是非富即贵,只是顾云歌的记忆力却找不到这样一号人物。按理说,她见过的达官显贵也不少了,在京城里,竟不知还有这么一位面容精致的权贵。
“小姐怎么下床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顾云歌的沉思,她回过神来,看向来人,只见惊蛰步伐有些沉重的走了过来,她每行走一步,面上便露出几丝痛楚来,纵然惊蛰竭力隐藏这丝痛楚,却还是被顾云歌敏锐的察觉到了。
“发生何事?”顾云歌皱了皱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看向了惊蛰,她拒绝了惊蛰的搀扶,沉声问道。
惊蛰有些慌乱的垂了垂眼睛,她将已经捂得温暖的汤婆子递给了顾云歌,低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小姐身子骨还未大好,还是早些休息吧。”
顾云歌沉着脸没说话,她静静的看着惊蛰,那双如清泉一般的眸子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一般。
惊蛰在这样的注视下,很快便说不出话来,她手指紧张的拧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说道:“宋姨娘责罚奴婢照顾不周,让奴婢在院子里跪了片刻……”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不住的偷瞄顾云歌的神色。前些日子顾云歌对宋月璃感官极好,她曾经提醒过几次,可每次顾云歌一听见她说宋月璃的不好,就勃然大怒,久而久之,她也不敢多言。
果然,顾云歌眸子里浮起怒意,她紧咬牙关,忽然狠拍了一下桌子。
那声闷响让惊蛰手一抖,她正准备跪下来的时候,却又听见顾云歌咬牙切齿的轻喝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第六章:绝不让人占便宜
顾云歌看着惊蛰又惊又怕的脸色,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一般。宋月璃摆明了是拿惊蛰当出气筒,顾云歌坏了她的计划,她一定恨极,偏偏暂时还不能动她们姐弟二人,便拿着回来报信的惊蛰杀鸡儆猴。
“宋姨娘让你跪了多久?”顾云歌声音虽冷,看向惊蛰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怜惜。
是她没有考虑周全,才让惊蛰受了这般委屈。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跪久了只怕跪出什么病根来。
“小姐,奴婢不碍事的。”惊蛰没有回答顾云歌的问题,她一下午都在那冷冷的青石板上跪着,若不是顾望之方才走的时候免了她的惩罚,只怕是这双腿就要废了。
顾云歌心里清楚,若是惊蛰真的只是跪了一会儿,是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的,那宋月璃定然是对惊蛰刁难了一番。她心中涌起浓烈的愤怒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蛰,你记住,你不必受他人欺凌。从前是我愚昧,但现在,我顾云歌的丫鬟,我一定会护住!”
略带些稚嫩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回荡着,却带着铿锵之意。顾云歌仿佛是在立誓一般,她一字一顿的说着,惊蛰却慢慢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