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漓自己紧张了起来。
村长到有上仙在的城里,路上来回就要两天,再加上打听的时间可能三天后才回来。但这三天也不够她准备的。
第二天,阿漓就扒到了陈大头家的窗口,带着丝慌乱问钱玉江:“你真的要从山里逃吗?”
“是。”钱玉江坚定地说,看出来小姑娘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我可能闯祸了。”她不安地攥紧了窗上的栅栏,“等村长回来,说不定就要抓我去见上仙,给种子抵命。”
钱玉江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细问之下才明白,大惊道:“你们这边种不出仙草就要抵命?”
“要的。”阿漓道。她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过的故事可不少。不过她其实也不明白,官府根本懒怠处理这些事,种废了一块地不算太大的事,最后交上去的总量达到要求就行。真没达到要求,官府才不管是谁的责任呢,直接收了村里的地换人来种,村民都只能当奴隶去。
但是恐慌和愤怒的村民会自己将闯祸的人处死。
伏山村也处死过这样的人。
第4章 村长的遭遇
钱玉江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什么样的国度,难怪娘说不能嫁到外面。
看着小姑娘惊惶不安的小脸,她安慰道:“那你就跟我一起逃吧,反正是活不下去了,被凶兽吃了也比落他们手里好。”
阿漓嗯了一声,有点怔怔的。她不想被大伯卖掉,不想被村长交出去处死,但是也真的从没想过要走娘的老路,往凶兽山里逃。
钱玉江看出她心神不定,安慰道:“你们村长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说,你先不要露出破绽让人发现。”
“他回来就抓我怎么办?”
“要杀你也不是就这么杀了。”钱玉江猜测,“如果先把你关起来,我悄悄出去把你放出来,我们一起逃。”
“嗯。”阿漓擦了把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转头走了。
她不能等死,也得准备准备。
吃的实在是没法备了,她在山坡上找了块薄薄的石头,把边缘磨利,试了试可以割破衣服才罢手,将它带在身上。
如果村长带人来抓她,她就赶紧含到嘴里去,然后就不开口了。这样等没人的时候,她可以吐出来自己磨断绳子。
钱姐姐万一来不了,她总得想办法自己逃呀。
因为有心事,她昨晚上都没去茅屋练习吹笛,但经过一天她也想开了,横竖做不了什么,还是做自己的事。
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多,不过她还是很快进入自己熟悉的节奏,慢慢沉静下来。
茅屋草地大河还是老样子,短笛放在桌上。阿漓张开手,睡前握在手里的石头真的带进来了。等会她要记得还拿在手上,看能不能带出去。
可以的话,她就把准备出逃的东西放在这里,石头也放在这里,如果被捆了,就进来磨断绳子再出去往山里逃。
这里不能待一辈子,不然她躲在这里就好了。阿漓叹了口气。家里也只有菜/刀能用,她一拿就会被发现,用不了。
今天她没心思练曲子,于是将放在屋里的绢书找出来,慢慢展开,想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字。
绢书也是个奇妙的存在,卷起来她双手就能握住,但是展开却像是无穷无尽一样,反正她放弃了,不再试图全部展开。
现在她又多认识了几个字,但找了一遍,仍然没她认识的,正在阿漓失望地要将它重新卷起时,绢书一亮,原本两个唯一亮起的字旁边又亮起了二字。
阿漓的心怦怦跳,没忙着去看,而是将短笛石头和绢书带在了身上。再环顾一遍茅屋,没什么值得带上的了,这才注视着那两个亮起的字,排除杂念。
果然,和很久前那次一样,她精神一恍惚,就换了地方。
“哇!”阿漓看清周围环境之后就惊叹了起来,“这是皇后娘娘的房子吧!”
之前茅草屋是阿漓熟悉的房子,在里面待着就跟待在家里一样自在。但现在来到的这个地方,却让她拘谨起来。
现在她站在一张床前面。床柱并没有雕龙刻凤,但也雕着细细的藤蔓,间杂着花与果。床上挂着细纱般的帐子,阿漓认不出那是什么,为什么瞧着如烟,摸着却比溪里的大青石还光滑。阿漓连打了补丁的破蚊帐都没用过,就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啦。
帐子上还织了蝶飞莺舞,阿漓用手一碰,烟霞般的纱帐波动起来,蝴蝶好像活过来似的飞舞。
床上的铺盖都是素色,但阿漓不知为何,觉得比村长家娶媳妇时的喜被还好看。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又赶紧缩回手。
如果她更有见识一点的话,会看出来这是一处小型宫殿,房间虽然不多,却是规格极高。但她不懂,不过殊途同归,她是认定了这就是皇后娘娘才能住的地方。
窗前放了绣架,看过去的时候,阿漓还看见没完成的绣品,栩栩如生。她伸手摸了摸,可惜这和其他摆设一样,不像短笛那么特殊,她学不到了。
“还是放牛适合我。”她嘟囔着,有点自卑地往外走去。
要是能教她就好了,那幅没完成的绣品也绣着蝴蝶,虽然比不上纱帐上跟活过来似的那般,但要是能学会,肯定可以也卖不少钱。
这处小型宫殿五脏俱全,厨房花园书房仓房什么都有。阿漓各处看看,竟又发现了一样特殊之物。
那是一架织机上的梭子,并且没有让她失望,当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时,又随着梭子的主人经历了无数个日月的纺织劳作。
阿漓醒过来的时候有点呆,嫂子的陪嫁里有一台织机,她看嫂子织过布。这里主人的织布手法,就跟农夫的放牛一样,和她理解的织布完全不是一回事。
仓房里有纺好的线,她跃跃欲试,一时把村长进城找上仙的事都忘了。
织布梭的主人是个她说不出有多好看的女子,阿漓看见她只是轻轻一挥手,梭子便在空中飞舞,织出比天边云霞还灿烂的布匹。她可没这个本事。
她只能按照最开始所见到的,最基本的步骤,笨拙地开始纺织。
沉浸在这里学习总是会让她忘记时间的流逝,到在床上睁开眼时,阿漓才吐出一口气,又想起了糟心事。再过两天,村长就回来了。
她带牛遛圈,在村外的山上又找了些野菜,掏了点鸟蛋带回去。钱玉江今天也没悄悄溜出来,她说该准备的也准备了,临走前不能再惹出事。
“我已经看好他家的粮食藏哪了。”她眼睛亮亮地说,“逃的时候有机会就带走,饿死他活该!”
阿漓觉得不忍心,陈大头在村里算不上恶人,要是真把他那点口粮带走,也没处借粮,他肯定要饿死。
但是看着钱玉江被打掉的两颗牙,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真逃得掉吗?”她喃喃地道。
“我读书的时候听老师讲过,你们大洛国挨着我们仪国。”钱玉江回忆着老师的话,庆幸自己读书虽然不怎么样,但还算认真,“只是仪国在南边,我被抓来之后一直向北走,应该离得很远了。洛国跟云国之间隔着一座山,叫元山,我怀疑就是你们说的凶兽山。”
她一路被带着向北走,路上时刻想着逃跑,一直仔细观察和聆听外面人讲话,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是个靠近边境的小村子。而且听陈大头骂她的时候也说过,山那边就是另一个国家了。
不过阿漓什么也没学过,讲了也不明白,她也就没细说。
阿漓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多国家,又听到一个新的名称,云国。
“去云国也行吗?你不回仪国了?”
“先去云国,找云国的官府。我们仪国跟云国关系好,云国的上仙也不像这边这么狠毒,只是女孩子的处境没我们仪国好。”钱玉江很是自豪地说。
“上仙叫官府到乡间宣讲过,大洛跟我们仪国时常作战,平时也常派人潜入仪国掳人,官府跟我们说,如果被掳走能逃的话,去云国、庆国、神英国都可以,仪国会接我们回去。”
阿漓眼睛都直了,再想象不出哪里会有这样好心的官府。如果能闯过凶兽山,去钱姐姐家乡,那真是她想也想不出的好事。
刘五坎在村里有五个兄弟,四个儿子,一句话说出来没有村民敢违抗。但到了城里,一个穿的比他还破的城里人骂他一句土包子,他也不敢回嘴。
把包好的牛粪抱在怀里,他站在街头一时有些茫然。
城里有值守的上仙,可是他连门都进不去。他能见到的只有平时分派任务,发放种子和仙牛等东西的小吏,然而他去求人也拿不出钱,小吏不耐烦地把他骂出来了。
“你种不好仙草是你的事,让我去找上仙?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滚!”
现在怎么办呢?种不出养魂草,就算他有十个儿子,也得全家一起去给上仙当奴隶。
听说不是下矿挖到死被抬出来,就是做些更危险的活计,能活上两三年就是命大了。
“哪来的乡巴佬,站在这碍事。”随着一声斥骂,刘五坎腰上挨了一脚,摔到了路中央。
更糟糕的是包着的牛粪也随着摔出来,散在地上,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也是他怀疑的一个原因。牛粪干了之后根本没这么大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三头仙牛的味道特别大,尤其是大青,自从脑袋上长了一个包,排泄之后那股味儿,要不是怕有闪失,他根本不愿意让三头牛拴在自己家。
一定是那个臭丫头把牛给养坏了。他恨恨地想。
路上其他人掩鼻而退,纷纷骂这个乡下来的混蛋,进城居然还抱着一堆屎。
刘五坎难堪地爬起来,还得把牛粪收拾好。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惊呼:“咦?”
接着,他看见一双能照见他脸的皮靴停在眼前,皮靴的主人还弯下腰,不嫌肮脏地观察着他捡起的牛粪。
刘五坎颤巍巍地抬起头,然后就跪了。
他五体投地,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看见这个年轻英俊得过份的公子头上束着一顶玉冠,那玉冠上有一个小小的山川符号。
这个符号,村里里最蠢笨的人也会被父母摁着脑袋牢牢记住,是上仙的标志。这个公子,是一位上仙。
第5章 顾南的发现
顾南根本没注意这个趴地上的农民,他的注意力全被地上的牛粪吸引过去了。
“顾师兄,你干嘛呢?”他的师弟,今年轮值驻扎在北境铁牢城的张英走过来,嫌弃地捂住了鼻子,沉下了脸,“来人,把这乡巴佬带走,赶紧收拾收拾,臭死了。”
刘五坎一抖,尿了,这下张英更恶心了。
“等等。”顾南摆了摆手,问,“这牛粪是你带来的?”
刘五坎根本没有听见,顾南不得不又问了一遍,刘五坎抖着声音答道:“是,是小人带来的。”
顾南眼睛发亮:“这牛呢?”
“牛?”刘五坎茫然了一会,才道,“牛在村子里。”
顾南这才注意到他尿了一身,不免也皱起眉来,他不嫌这牛粪肮脏,却嫌这农夫恶心,一时也无心再问,跟张英道:“师弟,叫人带他去洗干净,把这牛粪收拾好,回你府中再说。”
“你关心这脏东西干什么?”张英不满地埋怨,还是令人去做了。
刘五坎几乎是瘫着被拖走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牛粪则另有人收拾了,送到顾南和张英面前。
顾南仔细鉴定着,心生感慨。
他在徐山派现在算是出头了,早年也是吃过苦的。没想到当年在兽栏做事的经历居然还帮了他一个忙。
“师弟你看,这牛粪可不是一般的牛粪。”他心情好,笑嘻嘻地对张英说着。张英还是捂着鼻子一脸的不情愿:“师兄,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牛,这是今年要种养魂草,我们发下去给这些农夫施肥的杂种牛。”
这些被村民叫作仙牛的牧畜,在他们口中就是杂种牛。是牛形灵兽与其他灵兽生下的血裔后代。外形都是牛,其实血统驳杂不堪,谁也分不清哪种血脉占优了。其实说白了,除了力气大点,通人性一点,皮肉骨血乃至粪便有些特殊的用途,与凡牛也没太大差别。
顾南好笑地摇头,他跟张英在门内关系就好,所以才来探望他,现在也乐意指点他一二。
“我在兽栏待过,这些杂种牛的粪便与这个可不一样。”他指给张英看,“你看这些暗红发黑的是什么?”
张英忍着恶臭凑过去看,迅速一眼赶紧抬头,“像血块。牛病了吧。我就知道这些人养不好。”
“是血块,但不是生病落下的血块,味道不一样。”顾南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确实臭。正因为这么臭,他才知道不一样,因为这种味道他闻过一次。
“你知道我怎么从兽栏调出来,换了个轻松的差使的么?”他原来得罪了人,被分到兽栏管理杂役,正是那次发现用来喂肉食灵兽的杂种牛有了异常之处,及时上报,他才能调出兽栏,又被师父看中,从此走上修炼的坦途。
这事他虽然没到处说过,但本身这事张英也听说过一点。
“好像是兽栏里出了一头血脉返祖的灵兽,当时在兽栏执役的都受了奖赏。师兄也是那次吧?”
“不错。”顾南点头,“我亲手伺候过那头牛,看见它肋下肿了包,排出恶臭的血块。然后那头牛就被单独接出去,说是血脉进化,将来会长出翅膀,应该是雷虎与某种牛形灵兽的后代,如果培养出来,用处不小。”
他说出,不禁微微一笑:“没想到事隔多年,又让我闻到了这种味道。”
张英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也是一惊:“这些蠢汉居然运气这么好,养出了返祖的真仙牛?”他也知道蠢汉们把杂种牛叫作仙牛,常常暗地里嘲笑他们。
虽然村民们过得苦,畏上仙如虎,但张英和顾南这样的门派子弟从来不觉得自己门派对凡人有什么不好。
像现在,张英就羡慕起村民的运气来。可不是么,运气好,分到的杂种牛有一头返祖的。按徐山派的大方劲儿,这个村子都要升天了,现在他在这值守,应该就会叫他处理这事,嗯,让铁牢城的城主多划点地给他们好了。直接养牛的那个人,那可能会被带回徐山派当个杂役,将来子孙就有机会进徐山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