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致一直垂着眼皮听着,最后抬了眼,打断珍珠的回禀,“她真那么说?‘没蠢到会为了个男人犯这等低级的错误’?”
珍珠点头,“原话,一字不落。”
宋言致面无表情,“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王爷。”
第29章 慕温良
陆清清也有怂的时候,她害怕什么人时应对方法很简单,逃或者躲!所以宋言致的打发人来找她三次,陆清清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现在她叫夏绿收拾东西,以长乐县县衙有急事为由要离开。
陆清清骑上马,带着夏绿,正要从汝宁府后门离开,却被宋言致的侍卫们堵个正着。
孙长远随后赶来。
“县衙着火了,我得回去主持一下。”
孙长远笑眯眯地对陆清清行礼,“陆县令就算要走,好歹也该告诉我们王爷一声,这是礼节。”
陆清清看着孙长远。
孙长远已然侧身,伸手示意大堂方向。
陆清清咬了咬牙,迈大步去了。偏偏等他到大堂的时候,高奇堵在门口不让他进。
“我家王爷正跟王督军商议要事,劳烦陆县令在侧堂等候片刻。”
“好!”陆清清只得在侧堂坐着,等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只觉得坐久了腰疼,陆清清就起身直腰。
孙长远这时候笑着端茶进门,又放了两碟点心上来,对陆清清赔笑道:“陆县令再等等,快了。我还找了两本书来,给陆县令打发时间。”
陆清清好奇一瞧,竟是她从没看过的话本,有点高兴地接过来,很巧就是关于行侠仗义和破案的内容,陆清清看这些话本已经四五年了,很有经验。翻开大概瞅一眼,立刻就知道一定好看。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我倒是没见过。”陆清清稀罕的翻阅起来,立刻就被本子上的故事吸引住了,她眼睛一直盯着本子,连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去看孙长远。
“偶然得之。”孙长远糊涂应一声,就借口有事离开。
陆清清也不管他如何,接着翻下一页,完全沉浸在书上的剧情之中。等她一口气全部看完之后,才觉得眼睛发酸,脖子有些疼,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陆清清才发现屋子里竟然已经点了蜡烛。瞧外面的天色,竟然已经黑了。
桌上还有凉掉的饭菜,陆清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书看得忘了时间,连肚子饿了都不知道。
“你们大人还在和什么督军议事?”陆清清对门口的守卫刚问出口,那厢孙长远就笑着来了,请陆清清去正堂。
“看不出来啊,你们家大人还挺爱聊天的,能和一位督军聊上一整天。”
“嘿嘿嘿……”孙长远不多说什么,只是憨憨地赔笑。
再走几步就要到正堂了,陆清清看着屋里射出来的光亮,忽然有些紧张,她叫住孙长远。
“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可陆县令我真尽力了,我能保证大人不问我坚决不说,但大人问了,我一个做奴的人哪有隐瞒的道理。你也知道我们家大人不光是大人,还是王爷,不光是王爷,那辈分还大着呢,连圣上见着他都得喊一声——”
“好了,这我理解,你也不容易。”
孙长远点点头,直夸陆清清善解人意。
“不过你要补偿我。”陆清清盯着他看,“我问你,那个太后身边的婢女珍珠,是不是你们王爷的人。”
“这……”
“那就是了。”陆清清肯定道,“我就要这一个答案,那珍珠是不是把我之前和慕太后的谈话都一字不落的传给了你们王爷。如果是,你就眨一下眼睛。如果你敢骗我,咱们以后就当仇人,别再说话了。”
孙长远眨了下眼睛。
陆清清料到如此了,但亲眼确实了这件事,心情更复杂了。
“那陆县令,请吧。”孙长远又恢复笑眯眯的样子,把大堂的门推开。
陆清清看眼孙长远,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为壮士送行的意味。她进门后,才把头转过来,看向正坐在正堂之上,面无表情看着桌上信件的宋言致。宋言致今天穿了一件淡紫锦袍,衣领在脖颈下方交叠,露出漂亮的喉结。烛光映照下,挑不出错的精致五官勾得人总想多看两眼。陆清清目光又落在了宋言致英挺的鼻梁上,那种熟悉感再次油然而生,陆清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坐吧。”宋言致见陆清清尴尬地站在地中央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些,便忍不住先开口让她坐下。
陆清清回了神儿,定睛看清楚眼前的宋言致,就转身在婢女刚刚搬来的凳子上坐下。
“听说你要走?”宋言致双手交叉,态度不明地盯着陆清清,他的眼神很锐利,像把刀在陆清清的身上来回刮着。
“衙门出事了,着火了。”陆清清在脸上表现出很明显的忧心。
“所以?”
“所以我要回去主持事务啊。”陆清清觉得宋言致的话好欠揍。
“我还以为他们在等你回去救火。”宋言致嗤笑一声,一手托着下巴,审视陆清清,“从现在起,你便不是长乐县县令了。”
陆清清还琢磨着怎么逃,所以没立刻反应过来。眨了两次眼后,陆清清惊讶地望着宋言致。
“为何随便撤我的职?”陆清清不服,“即便宋大人身份不俗,但我这官职是皇上御赐,就算要撤职,也请宋大人启禀圣上之后,再对我下达。”
“若撤职,是要先回禀再定。不过我对你并不是撤职,之事简单地调任,这点权力我还有,再者圣人该是不会关心一个七品官的调动如何。自今日起,任命你为监察御史,汝南道一带监察官员、纠正刑狱之事便全权由你负责。”宋言致道。
陆清清愣了又愣,“还可以这样,那长乐县——”
“长乐县县衙失火已经不是你份内之事了,眼下紧要之事是查明慕太后与广陵王通奸谋反的实证,并回朝亲自向圣人阐明他二人的罪行。”宋言致道。
陆清清惊讶地看着宋言致,“你该不是想让我来?我区区四品官可没胆量干这种事,请宋大人饶命。”
“你在向我求饶么?”宋言致一笑,“那就要有求饶的样子。”
“好像我求你,你就会答应一样。”陆清清不满地嘟囔着。
她已经感受到了,宋言致对她充满了恶意,就是为了刁难她,给她难堪,让她日子难过。其中的原因不难猜测,便是那珍珠传了她说的那句‘没蠢到会为了个男人犯低级错误’的话。宋言致一向小心眼,便记仇了,要报复在她身上。
陆清清趁宋言致不注意,偷偷不爽地白他一眼,发自内心从头到脚地鄙视他。
“你说什么。”宋言致一双眸深邃似不见底的潭水,目光幽幽地落在陆清清身上。
陆清清嘴硬不认,“没说什么,可能是宋大人最近太累了,耳朵不太灵光?”
“呵,”宋言致忍不住笑起来,感兴趣地打量跟他嘴硬耍赖的陆清清,“说你是个精明的商人吧,你有时候的表现就像是个孩子,上下嘴唇一碰说出来的话,就可以随便不负责。”
“大人必然不太了解商人,上下嘴唇一碰说出来的话要是全部都负责,那他就不太适合做商人了。十之有八会赔个底儿掉。这就像平常大家寒暄,我回头请你吃饭,若真次次都请,那家里很可能就被他祸害得揭不开锅了。”陆清清有点紧张,又逃不了,话就会变多。
“不讨论那些没用的了。”宋言致耐心地听完陆清清的‘巧辩’后,对陆清清道,“不求怎么知道,试一试,或许我就答应了。”
“好啊,求你。”陆清清道。
宋言致笑了,“慕太后和广陵王的案子我来,但监察御史一职还是你做。”
陆清清想了下,求证宋言致:“大人的意思是我要去京城做官了,回头要和大人一起回京复命?”
“聪明。”宋言致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的信,“你是不是一直很介意你父母的死。”
陆清清全身僵硬了下,她回看宋言致,眼睛直勾勾地,似乎很想将对方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在想什么。
“那对宝瓶,让你想到了什么?”宋言致抬眼,眼眸深邃,与陆清清四目相对。
“我……不清楚。”陆清清顿了下,转身背对着宋言致,从自己胸口掏出一块带体温的东西,送到宋言致面前,“我父母死后,我查库房发现一些东西少了之外,还在两个箱子缝隙里现了这个。”
宋言致看了眼陆清清,将桌上那块带着体温的金元宝拿起来,看了下底,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字“良”。
“大人是太国舅爷,想必会认得一个叫慕温良的人。”陆清清眼神冷到谷底,“近几年他的名气可比之前更大。”
宋言致挑起嘴角,“当然,今朝丞相。”
第30章 不如嫁给我
“六年前,任户部尚书。”陆清清补充道。
宋言致转眸看她,嘴角带着一抹倾斜,似笑非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户部,掌管全国疆土、田地 、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跟钱有关的事。”陆清清明知道宋言致了解这些,故意强调一遍,也相当于变相告诉他自己的怀疑。
宋言致眯起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陆县令一出现,朝廷便风雨而至。”
“这话我不赞同,说得好像我是个灾星一般。我可是自小就运气好,走哪儿哪儿闪着金光,跟着我的人就算赚个金银满钵,也好歹吃香的喝辣的了。至于你们朝廷这些问题,那是本来就有的问题,我说不说,她都在。”陆清清纠正道。
宋言致轻笑一声,一双眸跟带着钩子似得死死地盯着陆清清,“若你最终的目的是慕温良,挺惨的。”
陆清清回看宋言致,沉默不言,她无法否认这点。慕温良乃权臣,深受新帝宠信,又是一朝丞相,位高权重,非一般人可撼动。
“以你区区七品监察御史和首富的身份,连慕温良的一根汗毛都碰不到。”宋言致似乎怕陆清清听不懂一样,照着陆清清之前的路数,也强调起了对方明知道的话。
陆清清回瞪他一眼,忍了忍,选择不吭声。
“论朝堂之中,能与他抗衡的人,也便只有我了。”宋言致言毕就微微上扬眉梢,饶有兴致地看陆清清使,似乎有自荐的意思。
“我不明白宋大人的意思。”陆清清糊涂道。
宋言致起身,“没意思。”
陆清清再瞪他。
“广陵王不见棺材不落泪,对他的二次审问没什么用。”宋言致走到陆清清身边,垂眸睨着她。
“可否派查抄广陵王府,我相信他家中一定罪证,别的东西或许不能留,但账本总该会有。你们只要找到这个,我就有办法从账里面看出问题。”
“查抄王府?”宋言致略作惊讶,“你胆子可够大的,敢提这样的要求。”
“怕什么呢,他不过是郡王,我连秦王您都敢得罪了呢。”陆清清自嘲道。
宋言致看着陆清清,片刻后,屋子里安静地有些叫人不敢呼吸。
“好。”
宋言致随即书信一封,下令侍卫快速去办。
“最快也要三天。”
“多谢宋大人。”陆清清行礼,想了想,对于自己之前所言的话道了歉。
“哦?你背地里说过冒犯我的话么?”宋言致装不知道地问。
陆清清看眼宋言致,点了点头,“想必瞒不过大人。”
“你是觉得瞒不过我才道歉的,没什么诚意,那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也在情理之中。”宋言致冷哼一声,不过样子看起来却没有多生气,反而很感兴趣地一手托着下巴,继续慵懒地坐在桌案后‘欣赏’陆清清。
“张二姑娘私藏的信件,已然作诗了广陵王的罪名。再多的证据,只是为了他主动交代罢了。”宋言致叹口气,“其实有些东西他交不交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陆清清听明白了,宋言致这话的意思是说他是为了她才会这么做。
“大人难道就不担心这件事还牵涉到朝廷另一名肱骨重臣么,这关系到一国根基……”
“行了,这种话我不喜欢听。”宋言致笑了笑,“纵然他慕温良再胆大,也必然清楚他根本没有造反的能耐。再贪也不过是贪权,想稳固他一人之下的权力。再者说,你的这件事在六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野心勃勃没当上丞相的尚书,做起事儿来自然比现在要狠。而今可是收敛多了,为了保住他高高在上的丞相之位,费劲心机。”
朝堂上具体事宜如何,陆清清没有具体接触过,所以不好评判。不过慕温良的为人以及他这些年的动向如何,陆清清还是了解的。确实如宋言致所言,没爬上最高位的时候,他雷厉风行,手腕十分厉害。但是自从新帝登基,封他为丞相后,他平常行事的章法就变得跟他的名字一样‘温良’了。
宋言致并不是个刚愎自用之人,他能有此说法,该是早就对慕温良有所关注。但陆清清不明白宋言致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意思为何,即便是慕温良做了违反乱纪之事,他身为太国舅爷,皇帝的老师,竟然一点都不关心?
“圣上很喜欢他。”宋言致又补充一句。
陆清清愣了下,看宋言致。
“欣赏的喜欢。”
“自小就是神童,十七岁便中了状元,欣赏也是常理之中。”陆清清点点头道。
“还知道夸对手,看来你很冷静,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宋言致叹道。
陆清清摇头,“我还不确定,只是一锭金子而已,他未必跟我父母的死有关,但他一定跟我父母在某种程度上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