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顿,鬼面沉了声音:“滚下来!”
刚刚琳琅的反应,让鬼面知道,这个一袭白衣,约摸着二十四五岁的儿郎,当真如他所说,是阿城的师父,可是那又怎样,师父也不能吃徒弟的豆腐啊。
而且,自己的阿城还那么那么漂亮。
只是,鬼面兀自不悦的冷喝,云夜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他甚至看也未看鬼面一眼,只轻轻将琳琅抱住自己胳膊的手移开,而后慢慢坐起来。
如此细看云夜的面容,鬼面不免又要暗暗打量一番,自己的阿城认识的男子,果然各个都是极好的,便说眼前这个阿城称为小师父的人,便是极为俊朗的。
云夜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削薄的唇微微抿起,整张脸便显现出几分冷厉来,他就这般望着鬼面,一双眸子里夹杂着星星点的寒意,意味不明。
鬼面一副森寒的面具,手中的长剑时不时一晃,反射着幽幽的烛光,分外清寂。
云翼站在床边默了片刻,斜着眼看了云夜一眼:“小夜,你不打算请我帮你这个小徒弟看看?”
云夜转首望向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的云翼,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他不说话,云翼便就是不动,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的云夜默默在心里扇了自己二师兄两巴掌。
半晌,云夜终是轻轻一叹:“二师兄,有劳了。”
云翼斜着眼看了看云夜,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鬼面,一脸傲娇的走向琳琅,就差踩个猫步以示自己心情极佳。
路过鬼面时,还不忘拍了拍鬼面肩膀,欲要安慰鬼面一番,却见鬼面身形一闪退开半尺,手中剑柄不由得握的紧了些,一副防备模样。
云翼呆了呆,呐呐道:“你怕我?”
鬼面面具下嘴角一抽,心道:“呸,怕你娘的脑瓜三连崩,谁怕你!”
当然,话一出口便变成了:“并非如此。”
☆、第129章 线索
云翼唇角微微勾了勾,转了身晃晃悠悠的朝着琳琅去了。
方才鬼面的反应他自是真的为何,鬼面作为一个杀手,被人近身乃是大忌,若非他可完全放心之人,谁也近不了他这般人的身。
有时候,一不小心,便是一条性命没了。
三人成三角而立,不知怎的便让气氛有些微微的紧张。
只是,云翼还未走到琳琅床边,便见这间房门倏的被推开,窗外也同时跳进来诸多穿了夜行服的黑衣蒙面人,让这原本不算小的兀自瞬间逼仄了起来。
来人手持钢刀,身上的煞气一阵阵溢出来,让人忍不住心惊。
鬼面悠悠抬起头将屋内环视一圈,面具下的嘴角一点点勾起来,他本就还在奇怪,自己的哨令已出,却为何自己手下的人迟迟不见过来,看来,也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步。
今夜,注定难眠啊!
屋内烛火随着来人带进来的风微微一倾斜,让屋内瞬间便暗了几度,也无端的让人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来的黑衣人默默围住了站在床边的三人,其中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似乎在考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对。
他们收到的消息说,此间本应只有鬼面和那个受了伤毫无杀伤力的冷琳琅而已,怎的这屋内却无故多了另外两个人。
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偏这两人看起来,有点不大好对付的样子啊,这二人不辩敌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就这么沉默下来,黑衣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被围在中间的几人,偏偏被他们围住的人却悠闲的像是不知道自己等我处境一般。
正在局势胶着间,云翼轻轻一笑,挤开站在床边的云夜,云翼伸手搭在琳琅腕上听了会儿脉,尔后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云夜,又看了看站在一侧一语不发的鬼面,悠悠叹道。
“这妮子啊,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武功被废了四成左右,我来开个方子,养上十来天也就好了,只不过这被废了的内力嘛,就要好好再练了。”
鬼面闻言握住长剑的手紧了紧,指尖因着用力显现出几分青白色,只他的身形却是笔直的一动未动,像是不曾听闻云翼所言一般。
云夜站在床边沉默半晌,转头看向鬼面:“何人废去了琳琅儿的武功?”
鬼面默了片刻,冷冷一哼:“此事不用你管,我自会解决!”
他们几人就这般自然而然的说着话,恍若周遭那些持刀蒙面的大汉不存在一般,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
两个领头的黑衣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一丝惊惧和几分抑制不住的怒意,惊的是这几人的气定神闲,怒的是这几人对自己的视而不见。
只是,听着这般对话,黑衣人更是疑惑了,这几人,到底是何关系?若说他们是友,看起来不像,但若说他们是敌,看起来也是不像的。
这些黑衣人虽是杀手,却不是无脑之人,不明情况之前,他们不会妄动,他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若是为了这些钱财送了命,倒真的是不值了。
见这些人只围住自己几人迟迟不动手,云夜微微皱了皱眉:“我不问你等是哪里来的喽啰,但是你们若再不滚出去,就可以直接滚回你们姥姥家去了。”
他的语调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一点分量,甚至还用上了以前琳琅交给他的‘送回姥姥家’这样含蓄的词,可他通身气势,却叫那些黑衣人的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云翼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云夜的肩膀,慢慢悠悠道:“小夜啊,你太不温柔了,这些小孩子会怕的。”
云夜嘴角微微抽了抽,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一脸正经的云翼,微微扬了语调:“二师兄,我真不知大师兄对你做了什么。”
云翼一呆,偏过头不再理云夜,只是恶狠狠的盯住了围在自己身侧的黑衣人。云夜这话别人听不懂,云翼自己自然是听得懂的,那小子是在说自己变的跟大师兄一般没品呢。
周遭的黑衣人一头雾水,深不知他们所言何意,但是如此无礼无视之举,却叫那些黑衣人的心思各不相同,有怒而上前的,也有惧而后退的。
倏的,远处黑暗不辩方向处有一声锐利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传过来,短促嘹亮,却叫人心下一惊。
这些先前犹豫不进的黑衣人在听到这声声响时,微微顿了片刻,尔后便如同疯了一般,不要命的朝着鬼面和躺在床上的琳琅而去。
他们收到的命令是让鬼面和冷琳琅消失,至于其他人,若非必要,不用管他,尤其这身着白衣的二人,看起来有些不大好惹,所以还是先不招惹他们为妙。
这些黑衣人招式狠辣,刀锋之上闪着幽蓝的冷光,一看便知是涂过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们分作三队,一队直扑鬼面而去,一队分作两路,欲要绕过云夜云翼二人取了琳琅性命,另一队则是持刀立于原地防备的望着云夜云翼二人,以便情况生变之时即使应对。
扑至鬼面的一队约摸有十几人,前面八人分上下而攻,四排而进,一人立于另一人肩上,分攻上身和下盘,后一排约摸着也有七八人,在前一排人攻击的间隙放一些暗器或是毒虫什么的,倒是让人防不胜防。
绕向琳琅的一队人与攻向鬼面的一队人不同,他们身形极快,恍若幽灵一般几乎让人寻不着踪迹,只急行之间衣带带起微弱的风声人知道他们的位置。
气氛倏的变得冷肃起来,鬼面那边自是不用云夜等人帮忙,若是他连这几人都无法摆平,他的鬼殿公子之名号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唯独琳琅这边,她脸色依旧苍白,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此时的她,如同一个睡熟了的大家闺秀,再不见平日里的张扬灵魅。
她同样不知,在她周围有如此多想要让她命归黄泉的人,当然,即便她醒着她也不知这些是何人,她一个人,终究算是势单力薄,有太多东西,她也还接触不到。
眼见黑衣人凶神恶煞的过来,云夜步子一晃,袖袍轻摆间,奔在最前面的两人已然倒了下去,他们甚至没有看清到底是何人所为,自己的同伴已然气绝倒地。
后面的人呆了一瞬,但不过一息之间,便又持刀奔了上来,只不过,大约每个人都只能行到方才两人倒下去的地方,便这般不明原油的倒下去。
黑衣人一惊,顿下步子,他们本就是以快制敌,却如今,这般速度在这里似乎没有丝毫用处,甚至他们都看不见立在床边的二人出手,他们已经折了五人在此。
那个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只是悠悠向前踏了一步拦在自己几人的面前,并未动手,那个半老头子更是一动未动,他们的人却就这般死了。
诡异的死亡让人不敢冒进,人有时就是这样,面对不可知的事情时,难免会退缩。
正在这些人犹豫着不敢前进之时,远处又传来如同方才一般无二的一阵短促的声响。
这些黑衣人听到号令之后,对视一眼,复又举刀冲了上来,对于他们来说,退则亡,不退则有一线生机,为了生存,他们别无选择。
云夜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就这般立在那里,却让人莫名的觉得他便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一般,将他身后的女子护的滴水不漏。
那边鬼面长剑翻飞间,便有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去,或被剑锋封了喉,或被削去一手半腿,再也爬不起来。
他们此时才知道,鬼殿公子的名号果真不是虚传,他只凭一把剑,便能杀尽所有他想除掉的人。
黑衣人渐渐窃了场,这般搏命时刻,最忌心生退意,而此时战局一边倒的形式,却让这些杀手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黑衣杀手来的,本也就是对付鬼面和一个已然昏迷不醒的琳琅的人手,偏这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个高手,便让他们毫无胜算。
若是琳琅醒着,看到这屋中情形,不免又要叹一声:卧槽,这是单方面的屠杀啊,太残忍了!
夜逐渐深了,战斗接近尾声之时,屋里已然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堆不知生死的黑衣杀手。
鬼面一剑将最后一个杀手扫出去老远,正欲回身去看看琳琅怎样时,却听房脊之上一阵细微的声响。
身形避开的瞬间,一把寒剑带着凌厉的剑风自横梁之上直刺而下,若非他先前闪开,这一剑,定会将他劈成两半。
身形闪至床边,与云夜等人并立,回了身来看从房梁上下来的人。
来人同样是一身黑色衣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高大,面色阴郁,手中寒剑闪着寒冽的冷光,带着屋里的温度也低了下来。
他眯了眸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琳琅,尔后目光越过云夜云翼二人,直直落到鬼面身上:“鬼公子,可还记得我?”
鬼面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半晌,漫不经心道:“怎么,来寻仇么?”
☆、第130章 混战
这黑衣人别人不认识,鬼面却是认识的,几个月前,琳琅跟着萧玄自祁城来帝京的路上遇到过一伙儿拦路杀手。
也就在那一晚,琳琅因着那杀手拦路发了怒,一夜之间杀掉杀手百人余,自此落了红衣修罗的名头。
其实,那晚他本身就在琳琅落脚的客栈里,只不过后因有事离去,但琳琅所为,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将事情交于自己的手下去做,便一直在暗处观察着战局不曾离去,就怕琳琅不查之下有个什么闪失,但也就在那一晚,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再也不像十年前那般柔弱了。
那晚,有晚归的鸦雀萧索鸣叫,这个女子一袭红衣,一招之间药倒了近百杀手,而后又追上仓惶逃离的杀手头子,诛杀了对方几乎所有人。
那晚的那群杀手,与今夜这群杀手一宗同源,皆是西北祁城城外云烈山上盘踞的杀手,云烈山地形复杂,险峻无比,当地官府多次围剿,一无所获。
甚至自请于祁城修养的睿王赵其为表功勋,曾放火烧山,也未能将此一群亡命之徒消灭殆尽。
如此多次围剿不成,反倒助长了这群人的气焰,挑衅官府,屠杀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云烈山上盘踞的杀手人数众多,赏罚分明,罚则刑法严酷,赏则黄金白银无数,是以,这里从不缺人。
他们的头目是两个人,一个便是那晚被琳琅除掉的猥琐男人,另一人便是现在这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名唤褚邢,他们二人乃是亲兄弟,是以,此时便是来找琳琅寻仇来了。
若说这其中有鬼面什么事,皆因他怕琳琅应付不来云烈山上的这群小人,便以鬼殿公子之名送信道云烈山。
信是鬼面身边的亲信写的,上书歪歪扭扭四行大字:汝兄之亡,死有余辜,若敢妄动,屠你全山。
云烈山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褚邢刚刚收到自己哥哥的死讯,一腔怒火无处可泄,褚邢发誓,定要叫那个名唤冷琳琅的女子赔命,也定要叫鬼面血债血偿。
那时,因着鬼面的威亚恐吓,褚邢不敢来找琳琅的麻烦,如今,他接到命令,那个人派给他两千人,要他杀了冷琳琅。
那个人,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效忠的人。
唇角冷冷勾起来,褚邢的眼角眉梢之间都透露出一股子狠辣来:“鬼公子,你可曾想到,你有一日,也会被我云烈山褚邢玩弄于股掌之间?”
鬼面微微嗤笑一声:“你是指围住我这等小事?” 顿了顿,鬼面睨向褚邢:“我鬼面行走江湖这许多年,被围了不知多少次,你可知结果如何?”
他问的漫不经心,微微扬起的尾音几乎还有半分快活:“他们啊,都死了,被围了这么多次的我却还活着……”
褚邢冷冷一哼:“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你有走狗无数,今日,可就你一人。”
说罢,手上轻轻一拍,一身雪青色衣裙的紫漪自门外缓缓行了进来,她依旧是当初的模样,却又像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紫漪进门之后先是朝着鬼面微微行了一礼,而后慢慢靠近褚邢怀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并无女子心有良人的娇羞,只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失为雅静美女。
鬼面似是愣了一瞬,而后半冷了声音:“紫漪,你做什么!”
他说的是询问的话语,可是语调之中却没有半丝询问的意思,微冷的语调如同往常一样,在紫漪耳中留下浅浅的伤痕。
紫漪默了片刻:“主子,紫漪对不起你,愧对您当年相救之恩。”
她只说了这几句,便再没有开口,微微垂下来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晕染着淡淡的悲伤,像是江南女子将泣未泣时最魅人的模样。
鬼面亦是没有再问什么,阴森的面具映着屋内灯火反射着幽冷的寒光,初见之时,像是索命的恶鬼一般叫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