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眼光越过陈鱼,扫一眼满屋或坐或站的一屋子人,这些人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神色古怪地打量着自己。
江离眼珠转动,心下迟疑,瞥一眼坐在床边给萧五喂药的秋霜,她默默地在云彤的对面坐了下来。
云彤手里折扇轻扬,神情和蔼,对她笑而不语。
江离眼睛扫一眼云彤,平静地说:“陈鱼这话好没道理!那伙刺客既然要杀的是我,我担心害怕还来不及,你们五哥受了伤,我尽心尽力请人医治便是。感谢的话我也已经给他说过,这要我负责任的话却从何说起?”
江离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地分析:“这第一,我一个深闺女子又不像你们常在江湖行走,不像你们得罪了不少人。你们怎么就知道那些刺客是冲我来的?说不定我也是被你们连累。”
陈鱼嗤笑出声:“江姑娘记不起是在燕子矶与我们碰面的么,整天扮了个小子到处跑,怎么看也不像深闺女子。”
江离脸都不红,向他翻白眼:“这第二,你们一个个七尺男儿英雄了得的人物,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不该是你们的本色么?这施恩望报的心理岂不同一般的小人无异!”
陈鱼嘴张了张,但江离那句行侠仗义戳中了他的心窝,因为清风寨里出来的兄弟都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他们从来不以土匪自居,更讨厌人当面称之为土匪。
“这其次么,”江离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我们今天刚签约定好合作开纺织作坊的事,萧五也一定是怕我死了这合作没法开展下去。所以他选择救我,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我心安理得,没觉得自己该负什么责任。”
“是吧,云····?”江离对着云彤笑。
“云彤。江姑娘直呼便可。”云彤也笑,笑完摇头,“江姑娘不仅狡猾,还很无情,什么事让你一扯上利益都变得无趣了。只是老五还在床上躺着呢,江姑娘就不能安抚几句?”
江离看一眼秋霜,秋霜把一碗药喂完,正用自己的手绢在萧五唇上轻点。
“郎中说了他没有生命危险,他不用我安抚,他好得很。”江离淡淡地说。
萧五开口要告辞起身,江离看他脸色煞白,想起绿萝给自己说的话,心头还是有些不忍,看阿呆夏成几个七手八脚地上前扶了他出门。
江离跟在后面送出门去。云彤和黑脸膛的汉子留在后头,云彤说:“以后老五住南陈商会,我们这些兄弟不常在他身边,连秋霜也被他打发走了,江姑娘这段时间有空的话,多去看看他罢。”
江离点头。黑汉子向江离挥一双枯槁的手:“我叫楚风,江姑娘可记得了。”
一转身楚风对云彤说:“我看这丫头对老五怕是无心。老三,咱们是不是还得动手把那批货抢过来?”
“我看倒未必,姑娘家的心事咱们哪里看得懂呢。那事缓缓再说吧。”云彤说。
“嘿,要不你跟我赌,我押秋霜,你押江姑娘?·····”
范思诚赶去小楼,没见到江离,听说连萧五也走了,赶来门口正好碰到返身回去的江离。
范思诚惊魂未定,把江离上上下下打量,“想不到会出这种事。还好你没事。”
江离低了头往里走,他又问:“萧五没事吧?”
“还好。”江离答。
“听说是他救了你,我真该去谢谢他。当时换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范思诚说。
江离冷着脸没有反应,匆匆地转身走了。
范思诚微愣:她这是生我的气了么?是因为江雅、还是萧五?
从锦梅别苑回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江离一直都泡在新开的锦绣作坊里。作坊取名梅记锦绣作坊。
作坊刚才开张,从江南运来的生丝堆积成山,江离天天守在工坊,跟他们学蚕丝拼股、染色、锤练、上油、绷光,忙碌之中,却也自得其乐。
她天天在江家与作坊之间往返,范思诚有空的时候会来接送,江离跟他也没有多话说,兴致好了也跟他聊聊作坊里的生产。
其时,与宋为邻的大燕已经开始往边境集兵,得到情报的宋朝廷也着手在朝廷里选调将士,密秘地往边境调集。朝廷里的事情一多,范思诚来的时候渐渐少了。
几十台织机数十名工人全都投入了生产,江离更频繁地往来作坊与家里。
自从在锦梅别苑里遇刺之后,她再出门的时候总是很小心地提防着再有事情发生,还好一直平安了好长段时间。
这段时间,江南的梅家送来了江离外祖父的消息。
这几年梅老太爷一直卧病在床,江离的几个舅舅一直守着不敢远离,连江离的父亲下葬,梅家也只是派来管家前来吊唁。不想捱过这三年,终究还是咽下那口气。
这天,萧五托人送来了一只匣子。
这天,萧五托人送来了一只匣子。
江离当着小香面打开来看,匣子里再套一只精美的匣子。小香拿起来看:“梅花袖箭?!萧公子送的东西真特别。不过给你用很合适。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匣子拿在江离手里,不重,却感觉心头沉甸甸。她才想起,虽然她说人家施恩莫望报,但起码自己还是该去南陈商会看看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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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报是不报
江离带着作坊里生产出来的第一批锦缎去了南陈商会,身边只带了小香。
近两年南陈经济迅猛发展,京中来的南陈商人日渐增多,京中由此专门设了会所。
南陈商会占地极广,里面园林苗圃,亭台酒楼、湖泊花树,从单个建筑到整体结构都呈现着独特的南陈风情。
不但南陈来的商客在这里聚会聊解乡愁,南陈客商带来的熟客,熟客带来的熟客,这些来过南陈商会的人很快就把这里挤得爆满,不输于京中最热闹的酒楼。
然则,南陈商会毕竟不同于酒楼,在这里的一切商业活动都围绕着南陈的商业利益运转,在这里的商人都以南陈的皇商马首是瞻。在这里,真正的主人是萧煜。
他在这里的身份是皇商,他的称谓理所当然地成了萧煜,再没有喊他老五或五哥,那些人,选择自动隐藏起来。留在萧煜身边侍候的人,是南陈国主派给他的近身侍卫,他不在商会的日子,一直是这名侍卫在出面周旋。
这个侍卫江离见过,以前是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胖得两只眼眯缝不见眼珠子,上下左右一般长宽。现在江离在商会的内园里又见了这个胖子,他一身的赘肉清减不少,他对来访的江离自我介绍:“江姑娘直呼我洛三就好。”
江离以前在大街上见过他跨马游街,一次在太白居酒楼上见他伴了萧廷侍立,还有一次在乌衣巷里撞破他同夏成会面。不过这些江离记得,洛三却是半点也不知道。
他对江离客气,是因为他一早就听说萧煜来京城的第一笔生意,就是与人合作开了一家锦绣作坊,而且还要由这家开始,接连开出无数家分号来。
自从萧煜受伤回来,一直闭了门不见客。但吩咐了只要这位合伙人来找他,随时都放他进来。
但洛三没想到找上门来的是位姑娘,而且她说的合作开作坊的话还都对得上。所以,洛三立马对江离另眼相看,领着她进了内园中的庭院。
庭院边一排紫竹,青篱围墙,干净纯朴清新自然。江离想不到,萧煜竟会住在如此雅致的地方,还未进门,便添了几分好感。
进得门来,庭中套庭,园中套园,兜兜转转在一处回廊外立定,宽廊拉下挡风帘,帘内有朦胧人影。
洛三拉帘进去通报了又出来,躬身对江离说了声请。
江离一步跨过帘去,小香手捧了盛锦的盒子跟随。
帘外却是竹木搭起一座水榭,内中设了精致小桌软椅,一身青灰衣衣袍的云彤与萧煜相对而坐,旁边还有两位衣着华贵的老人作陪。
江离一进来,桌中的三人纷纷起身,衣着华贵的老人面带愁容地看过江离一眼,疾步走了。
云彤经过江离身边颔首微笑,脚步一停,骨碌着眼珠还有话说:“上次叫你多来看他,就是想多给你机会,你这时才来,看来还是不开窍,我可不得不点醒你。”
说着往水榭中望一眼,“江姑娘就算真的是无情,做人也忒不够聪明。不说老五上次救了你,就凭你们两人以前合作过几次的交情,眼下还要合作下去情分,要我说你就该趁着老五受伤时好好表现表现。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望一下,缘分淡了远了,以后再要有事,可到哪里去找老五和我们这样一帮兄弟帮你?”
见江离一怔,云彤手里折扇一摇,轻笑:“言尽于此,江姑娘不笨,自己再琢磨琢磨。”
江离不笨,她也知道欠着萧五的救命之恩,虽然自己一直想着要与他疏远,可是这次他受伤自己这么久没来看望,的确有些过份。
云彤的话里,是不是还有让他抱住萧煜这条大腿,以后好当靠山的意思?她怔怔地望着云彤的背影出神。
回过神来往水榭中走。一身家常圆领长袍的萧煜歪坐在软榻上微眯了眼,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长袖垂地,意态悠闲,玉面上嵌一双墨眸望着江离熠熠生辉。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伤口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江离迎着他的灼灼目光,尽量让自己面上保持沉着。
萧煜嘴角半弯,眼波在江离身上流转,“难得劳驾来看我,你一来伤口也不怎么痛了。”
江离一身宽袖束腰落地长裙,素净淡雅的浅粉花色,一双杏眼清淩如水,嵌在细密的睫毛下,如两汪清潭。这两汪清潭水落在萧煜的心里泛起了涟漪,看向江离的目光多了几丝旖旎。
江离脸红了红,低垂了头说:“谢谢你送我的袖箭。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回了头从小香手里取过盒子,“这是我们作坊里生产出来的第一批锦,我给你看看可还满意?”
说着双手打开盒子。“我不想看,”萧煜摇头,“如果你来只是为了我们合作的作坊之间的事,这份礼物我不会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只要不给我提以前那批货的事,我想我还舍得送你。”江离眨着眼睛很诚挚的表情。
“真的?”萧煜眼睛弯弯笑,想从软榻上起身,身子一动,嘴里咝咝发声,挣扎着起不了身。
江离一看,这里除了小香跟自己其他人都走光光了,便走过去搀扶着他起身。
萧煜半边身子倚了过来,呼吸落在江离的脸上,她扶着他胳膊的手有些颤抖,脸又红了。
萧煜唇一勾,低沉的嗓音透着暧昧:“可是你自己说的,除了那些货物我要别的你都舍得送我!这次可不能再反悔。”
他似乎立足不稳,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江离的胳膊上,江离试着抽手,手一动,他又发出咝咝声,眉头紧皱,眉眼里却分明带着笑意。
江离只好不动,如此近距离地看他,一张好看的脸泛着玉一般的光辉,瞧得江离有些目眩神迷。
这一刻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暧昧,小香早已跑得不见了踪迹。
江离能看清他墨眸里褐色的瞳里自己含羞带怯的眼神,心有些慌,再出口的话也少了几分底气:“说吧,我尽量不反悔。”
“你也别紧张,我也不问你要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你一片心意到了便成。比如亲手给我绣个香囊荷包啊或是亲手缝一件衣服也行。这样报我的救命之恩,你觉得可行?”萧煜眼闪啊闪,说得一本正经。
江离咬唇,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你倒是说,报还是不报?“萧煜在耳边追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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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坦陈心迹
江离咬唇,粉脸低垂,一抹淡淡的红晕从脸上迅速晕染到了雪白的粉颈。什么香囊荷包呢,再加上他如此暧昧的神情,这算是在对她表白么?她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呯呯作声。
面对范思诚告白她可以平静,但面前这个一直是让自己心动的男人,一瞬间的怦然心动让她感觉有些眩晕,扶在萧煜身上的手,隔着他衣服微微颤抖,如一道电流在从他身上往自己身上蔓延。
但,一想到现实让她的热情立即冰冷——不说自己与范思诚的订亲关系,现在萧煜与秋霜之间关系更不单纯。尤其是后者,让她如鲠在喉,激情消退,心跳迅速平稳。
红晕在脸上旋即消退,再抬头时江离一副油滑的笑脸,杏眼往萧煜身上一扫,眼神恢复了清凌如水的冷清,冲着萧煜一挑眉,“荷包香囊呢我手工不行,不过亲手缝衣服我看还行!回头我就去作坊里缝衣服卖去,千件百件地做,挑几件送你也成。”
萧煜的身体明显一僵,江离趁势抽手,他脸上的神情显出几分痛楚,气恼地斜睨着江离:“我这算是喜欢你,向你表白行不行?你哪怕送我一点半点物件聊表心意就成,一开口千件百件地做,还挑几件送我,你想气死我不成?”
眉头一皱,咝咝吸气声又起,眼看他又要倚上来,江离退后几步,脸上要笑不笑的神情:“你这算什么表白?”
江离笑着摇头,“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咱们开作坊也好、还是你救我也好,如果说这些都是因为喜欢我,不如说你还惦记着把那几十箱东西拿回去。你直接说了就好,用不着对我用美男计。”
萧煜眉头轻拢,眸光乍潋,笔直地站直了身体。他这是生气了?江离冷眼看着,心底有几分心虚。
风吹得宽廊下的挡风帘飘起,水榭里风到,他一身白色圆领袍飘动,温润的玉面带着一股书生的狂狷之气,修长挺拔的身姿俊秀飘逸之中自有一种高贵,和江离从不曾见过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霸气。
一刹那江离有些恍惚沉醉,看他一步步逼近身来,她忘了后退。
脑子里闪过他用身体替自己挡箭的瞬间,还有第一次在燕子矶见面时的场景,怔忡之间,一双手已经被萧煜握紧。
萧煜握得很紧,墨眸生辉,温柔的语气:“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我都要跟你讲明,我喜欢你,跟那批货没关系。那天看到那一剑刺向你,我就明白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不希望你嫁给别人,我想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跟别人订了亲。”江离语气冷冷。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范思诚。”萧煜淡淡的口吻。
“我是个善妒的女人,我不能容忍你身边有别的女人。”不管他是萧五还是萧煜,他的身边怎么可能不会出现别的女人?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足以让拥有现代思想的江离死心。所以,饶是她的手被他抓紧,她仍能这么平静。挑破了讲明了,也就死了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