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本该像这些逝去的人一样,化作烟化作雨,随风而逝,质本洁来还洁去。可是,老天叫她再活一世,再在这世间经历一遭,好看清上一辈有多糊涂,去弥补曾犯下的过错。
今生今世,喜瑶再不会祸害韩晟延,而韩晟延也娶到了梦寐以求的青梅竹马。韩蔚欣罪有应得,被杨峰抛弃。她能求的还有什么,还有这一身欠下的人情债吧……
她突然羡慕起这些毫无生气的人名来,怔愣间,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伏在青瓷砖上,少卿,背部挺直,方才的慌神似乎是个错觉,现在跪在祠堂里的是傲然的韩语乔。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不让你起身就不能起身,不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韩国公追过来看到韩语乔乖顺地跪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看他,他的话和火气就像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毫无成就感。
韩国公冷哼一声,悻悻然离去。
这时有一抹瘦削的身影偷偷摸摸地闪了进来,她慢慢靠近韩语乔,嘴角扯起邪|佞的弧度。
韩语乔早就感觉到了一双股阴沉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不过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早晚是会找过来的。
“韩蔚欣,好久不见!”
韩语乔先发制人,语言冰冷。
来人听到她唤出自己的名字,木然一笑:“你还记得我呀,韩家大小姐,我的好姐姐!”
韩语乔猛然回首,瞳孔不由缩了缩,万万没有想到,韩蔚欣会变成这般模样。披头散发,面目苍白削瘦而显出几分狰狞来,一袭不合身的宽□□布衣袍,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启,整个人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韩语乔神色如常,内心却不停地翻滚,这个女人怎么敢出现在韩家祠堂里?
想想上辈子,韩蔚欣得尽了风光,将她作为垫脚石,苦心意旨的一步一步登上杨家夫人的正妻之位。把她踩在脚下,踏碎了所有的尊严和希望。
此时此刻,机关算尽却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丑陋模样,甚是可悲。
“你该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韩语乔正色道。
韩蔚欣听了,僵硬的脸上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来,难看至极:“好姐姐你可把妹妹我害苦了,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却如此冷淡,太不近人情了吧?”
像是对正常人的寒暄一样,说着人移至韩语乔的跟前,由上至下地俯视着她。
韩语乔惊怒,身子不自觉地往后撤了撤,秀眉微蹙,目露寒意。
似乎察觉到韩语乔的想法,韩蔚欣左右摇晃了两下空空如也的袖管,阴郁的声音夹杂着恨意传来。
“放心,一个没有双臂的人怎能伤害你呢?”韩蔚欣突然凑近韩语乔,嘴里的恶臭叫韩语乔胃里翻滚,想要作呕。
“好姐姐,以前你最是疼我的,现在这么讨厌看到我吗?这可都是拜你所赐啊!”
想当初,文静的韩蔚欣追逐着韩语乔,玩闹累了,她总是扯着韩语乔的袖子求她给她好吃的好玩的,韩语乔的好东西太多,她羡慕的眼睛都直了。
韩语乔沉吟片刻,这才闷闷的开口:“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变得如此叫人讨厌的下场都是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怎能说和你没有干系呢?”韩蔚欣瞪圆了眼睛,瞳孔锁紧,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状极可怖。
“若不是你,谢姨娘会落个身埋深井的下场?若不是你,杨峰会这般对我?若不是你毁了杨峰,我的孩子怎会保不住?我爱的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全都是因为你呀,韩语乔,你怎么能说和你没有关系?”
“是你和谢姨娘意图谋害我再先,是你们母女人心不足,妄图成为韩家的女主人,奢望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我们是受够了被你和孟氏踩在脚下的日子,那低贱如脚下之泥的生活叫人生不如死,所以才要争,才要抢,我要你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我,就是想看看你从高高的云端跌入肮脏的泥里是何种模样!”
“你竟如此恨我?”
“是!我恨你!不……我更爱你……”
韩语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她森然的目光恍然间变了,变得细腻悠长,看的是她仿佛又不是她。
“从小我就羡慕你,祈求上天让我有你的美丽聪慧,渴望着那些被你弃置不顾的东西。我不能忍受被忽视的感觉,这种感情在我心里扎根发芽,直到疯狂生长,我再也抑制不住它。”
韩蔚欣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不会真的叫谢姨娘要了你的命的,我只是想着,你变丑了,变笨了,甚至傻了痴了都是好的,那样没有会喜欢你,就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她垂首低泣几声,忽然又呵呵笑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你就突然察觉了,一下子变得叫人讨厌起来!为什么你要变的聪明起来?告诉我,为什么是你毁了这一切?”
韩蔚欣越说越激动,没了双臂,她用头撞向韩语乔。然而,韩语乔的腿已经跪得麻木,躲闪不开,被她撞的朝后面仰倒过去。
身为长姐,她曾真心地爱护过这个妹妹,却不曾想过,妹妹会对她藏有如此龌|龊的心思,甚至不惜毁了她一生。
韩语乔心里悲痛交加,背部摩擦着地面,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她却无暇顾及,因为韩蔚欣正伏在身上痴痴地看着她,面目丑恶,眼神却出奇的柔和,干净。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执迷不悟
忽然,一阵眩晕,随即肩头一沉,一个脑袋搁在了她的颈窝处。
一连串低低的呜咽声闯入耳中,但她口中喃喃的是什么,韩语乔根本听不清,但想要推开她的手怔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过多久,只是这样的时间过于煎熬罢了。
韩蔚欣的疯狂叫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怀念着过去的人,即使做了再多的错事,也不忍心要了她的性命。毕竟那段天真无邪的岁月,是两人一起度过的。
韩语乔的手呈半搂状,迟迟不能落下。而韩蔚欣似乎感觉久久得不到回应,愤然挣起,朝着朱漆廊柱一头撞去。
韩语乔得知她的寓意何为,赶忙去抓她的手,却只抓住了一片撕裂下来的衣袖,眼睁睁看着她飞奔过去,相撞的义无反顾,宛若断翅的蝴蝶泫然跌落。
为什么要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韩语乔忍不住哭出声来,跌跌撞撞来到韩蔚欣的身旁,将人抱进怀里,泪水凝结成珠,颗颗分明,滴落在韩蔚欣满是鲜红的脸颊上。
“你怎么这么傻?”
韩蔚欣呼吸残喘,用力睁着眼睛,可是眼前一阵黑暗,叫她看不清韩语乔的面容。感受着滚烫的泪珠,她努力地想要抬手为韩语乔擦去眼泪,才悲哀地发现她的双臂早已被韩国公命人折下。
她在不为人知的地下室里痛得死去活来,没有一个人来看她,陪着她的是无尽的黑暗,折磨和痛苦。
今日逃脱出来,不是为了报复,不是要伤害韩语乔,而是从这里找到解脱而已。
韩蔚欣唇瓣微启,眼角不断滑下泪水,声音低不可闻:“对、对不起……姐、姐……”话未说完,眸中已然黯淡无光,一片死寂。
到死,她还是想要祈求原谅,不想让韩语乔忘了她。
祠堂那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当众人闻声赶来,就看到韩语乔抱着浑身是血的韩蔚欣,悲伤得不能自已。
韩国公,脸色铁青,命人赶紧拉开两人,将韩蔚欣埋了。
韩语乔颤着腿,慢慢站了起来,踱步至韩国公的面前,质问道:“虎毒不食子,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韩国公冷然扫了她一眼,不痛不痒地说道:“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是谢姨娘那个贱人在外面带回来的野种!这么死了,倒便宜了她。”
“你……”韩语乔失望至极,眨着眼睛不肯相信,这是她的父亲说出来的话,呵呵,也是,他连折断韩蔚欣的手臂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一阵眩晕袭来,韩语乔再也支撑不住,倒向一旁。迷糊之际,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隐约听到有人下跪,称呼着靖王殿下。
是赵顯来了吗?真好。
赵顯将人抱起,快步来至沁蘭院,问讯赶来的孟氏和老夫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如何是好。
孟氏并不关心韩国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紧跟着赵顯照顾韩语乔,一边命人去请好的大夫,一边吩咐下去,叫人烧来热水。令小厮快快去营地寻世子爷回府。
顿时,沁蘭院忙作一团,孟氏亲自用热水为韩语乔擦拭干净。
赵顯面无表情地站在房外等候,韩国公一干人等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院子静谧的呼吸声都可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叫一个亲王站在外头,总是说不过去。韩国公思来想去,依仗着老脸上前,恭敬地请靖王移步。
“家眷多在此,还请王爷移步前院。”韩国公陪着笑脸道。
赵顯本身就有伤,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不了还是晚了一步,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斯人已逝,他也无能为力,现在唯求韩蔚欣不要在韩语乔的心里留下阴影。
这个老货还敢舔着脸凑到他跟前,赵顯轻扫他一眼,眸中冷到冰点,只是一个眼神就叫人不寒而栗。
“要是靖王妃受了惊吓,韩国公你的爵位也就真的到头了。”赵顯默然地丢下这句话,抬脚上前。
这时,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喜禾出来请靖王进去。
留得韩国公呆愣在那里,靖王妃?难道是嫡女不成?这个消息宛若一道惊雷将韩国公劈的外焦里嫩。
他真是老糊涂了,胆敢叫王妃去跪祖祠,还不小心放出来了韩蔚欣,惹出了这些祸事。韩国公连忙跪下告罪,祈求靖王宽宏大量。
屋内,韩语乔悠悠醒来,就听见外头嘈杂的声音,无力地靠在赵顯肩膀上,任凭他将一勺勺的苦药汤送到嘴边,艰难咽下。
半碗汤尽,韩国公还在外头告饶,吵得韩语乔频频蹙眉。
赵顯看出她的不耐,挥手叫人打发的远远的。又叫人好生将孟氏送回去,这才端来蜜饯,捏起一颗不容分说地塞进韩语乔口中。
韩语乔瞪他一眼,这人就是欺负她现在跟软脚虾一样,手脚无力,才这般压制着她。
赵顯不以为然,笑了笑,逗弄道:“我这病患,照顾新的病患,可真是难夫难妻,天生一对啊!”
韩语乔听他说着胡话,却不禁跟着笑了,心头的抑郁稍稍减散了些。再想到韩国公一副听候发落的羞愧样子,心里更是讥讽。
得亏赵顯修炼的脸皮厚,在大庭广众之下,身为亲王,但去问责未来的岳父,这种事情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啊!
这下好了,靖王爷亲口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再不用藏着掖着,她韩语乔再摆脱不了赵顯了。这王妃是当定了。
韩语乔平日里不太爱甜食,看着赵顯喂她喂得不亦乐乎,心里叫苦不迭,“你吃你的,我自己来。”
“嫌弃啊?”好兴致被打断,赵顯不满地瞪着她,心想我可是对你好,待恢复了体力,也好早点做些该做的事情不是。于是拉下脸来,凶巴巴道:“吃!不许剩!”
韩语乔不吃这一套,干脆将脸扭向一边,一副‘我生气了,来哄我’的表情。
赵顯见状,嘿嘿一乐,丢一颗蜜饯到自个儿嘴里,然后扳过韩语乔的脸,嘴巴直接就贴了上去。
一吻过后,赵顯回味似的舔了舔唇瓣:“这样也是一样的,很甜。”
韩语乔,面颊羞红滚烫,推开赵顯,钻进被子里,连头都盖的严实。
赵顯心情颇好地挠挠她,又怕把人给憋坏了。使出苦肉计,“哎呦”地叫了一通,顷刻间,韩语乔掀开被子做起来就要检查他的伤口。
“夫人这么心急啊?”赵顯眼角眉梢仍带了点戏谑,笑看着韩语乔手忙脚乱的紧张模样。
从韩蔚欣那里,韩语乔知道了让人一次又一次地将燃起,再度浇灭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而她对赵顯,不止伤害了一次两次,每一回都是在他心头扎入了一根刺,她也是多么的狠心。
而这个男人却不知疲倦地一回回主动原谅,主动靠过来,现在想来,真是不该。
瞧着韩语乔发呆的模样,甚是可爱。赵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词:一孕傻三年。这般想着,嘴巴就说了出来。
“不然,咱先上船后补票。”赵顯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征求韩语乔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