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青幽幽地点点头:“我怕孤单,怕被亲人抛弃,怕失去亲人。”
“雨青,以后不会了,雨虹在你身边,你们姐妹就不孤单,不会互相抛弃了。”郑飞黄好想揽她入怀安慰她丧失父母的心,但以什么理由呢?我是她什么人?
郑飞黄只能继续安慰她:“想要一群人聊天,也可以啊,郑府那么多人。”
秦雨青的想法独特:“一起谈吐,是为了不孤独,但人多了,其中不善谈吐的人还是会感到孤单。所以,谈吐不用人多,两个知心人足矣。”
“就像现在的你和我?”郑飞黄看着令人怜爱的她,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这把秦雨青吓得赶紧站起来,紧张地弯腰说:“一官,奴婢怎敢自称是你的知心人?”
“雨青,我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快坐下看书吧。”郑飞黄温雅地说,让秦雨青心安定下来。
她坐下,翻开书,一会儿偷偷地稍微转头看看郑飞黄,见他惠风和畅地笑看着自己,两人似乎心意相通,她也舒畅地笑了。郑飞黄笑转严肃:“雨青,看书不可分心。”
秦雨青赶紧埋头看书,念到一句:“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一官,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君子坦荡,不隐藏心事;君子谦虚,不炫耀才华,对吗?一官,你在奴婢心中,就是这样的君子。”
郑飞黄有所叹息:“雨青,你解释得对,但我不是这样的君子。”我隐瞒了心事,就是我喜欢你,珍惜你,怜爱你。
卷一 第二十章 贼心初起
“一官你这样就是谦虚了,”秦雨青又读了一句:“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这是说祸福都是自己种下的,不可怨天,也不可自傲,对吗?”
“雨青虽念书少,但能自己解读其中的含义,不简单啊。是个聪颖的丫头。”郑飞黄夸她。
“一官,奴婢请不起先生,要是遇到不懂的词句,怎么办呢?”秦雨青有点忧愁。
“不懂地话,就把它记下,等我来给你解释。切不可像刚才一样对《菜根谭》和《小窗幽记》的名字望文生义,知道吗?”郑飞黄说,心中想:雨青,我真希望你有很多词句不懂,却又不希望你那么愚笨。
“奴婢记住一官的话了。一官,你对奴婢和雨虹妹妹事事关心,奴婢会在庙里为你祈福,祈求菩萨保佑你妻妾和睦,子女孝顺,将来儿孙满堂,全家安祥。”秦雨青数着这些祝词,问:“这些,都是一官所期盼的吗?”
“哦,是的。”郑飞黄骗了她:雨青,其实我只是纯粹地想和你一起在这无人打扰的乐山别院谈天说地,为你做一切你想要的,在这乱世中为你留一片净土。
郑飞黄离开时,回头望了望那两座小屋:已熄灯了。雨青,今日与你说些琐事,却那么舒适。西子在世,你将来会嫁给谁呢?
郑飞黄走后,秦雨青也在想:一官叫我要多念书,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人。我现在就起床看半个时辰,把不懂的地方都圈出来,等一官来时,就请教他。
有时,郑飞黄在乐山别院一边煎药,一边自我陶醉在,秦雨青在莲池台阶边给她妹妹洗衣裳的月夕花朝中。她一袭嫩绿的衣裳,似一片莲叶与莲花交相辉映,却不知自己无意中胜过了莲花的莲开并蒂。若莲花有情,即使再不染不妖,也定生妒意。
她未施粉黛,因芳泽无加。发尾系上明黄色的绳子,如汉代女子的发式,而头顶的发簪竟是一根竹筷。郑飞黄想着明日买一根什么样美丽的发簪才能配得上她的玉洁冰清。
想来想去:不必了,这朴实的竹筷发簪遮掩不住她的端倪如画,而再美的发簪在她的娉婷如琬下都会黯然失色,只会可怜了美丽的发簪。
她完全不需这些饰物:胭脂,粉黛,点唇,发饰,华丽衣裳。这些,在她身上都是多余的浮笔浪墨。她现在这样清秀自然,就足矣。
郑飞黄看着她总是笑由心生。只见秦雨青悠闲地将衣裳浸入水中,自在地拿起,清雅地笑,嘴里哼唱着郑飞黄听不懂的歌,但郑飞黄听得出是同样几句,而自己却百听不厌。洗好衣裳后,秦雨青拿去晾,她旁若无人地走着,舞着,唱着,莲步生辉般舞到晾衣绳前,将衣裳晾好,再上上下下地看一遍,拉扯平趟。
好一个浣纱西施降临人间,但愿‘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施歌舞无时休’。郑飞黄想着,灿烂地笑着,他如临梦境:雨青这般自然幽雅,看来是不把我当外人了,这味道,从未有过。看来我这双腿会止不住地每日此时此刻来到这个乐山别院了。这样迟早会被人发现。可这个不知世事凶险的西子雨青还不懂我这么做,对她有多危险。怎样保护她呢?拥入怀中,纳她为妾?她受得了妻妾间淤泥似的明争暗斗吗?我也不忍。让她去做丫环?恐怕迟早会被人觊觎。
卷一 第二十一章 真爱来得恰好
“嘿,秦雨青,你带着妹妹住在这里不害怕吗?”陌生却很好听的声音。
不过还是把秦雨青吓着了,回头一看,惊诧诧,胆怯怯道:“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大少爷郑明俨是郑飞黄长子,在郑家乃至整个县城都是无人不知的。秦雨青对他也充满了神秘感,此时见到他,竟有点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但看郑明俨在这别院内溜达悠闲,视若无睹地走着,聊着:“我不能来这里玩吗?不过看你照顾妹妹很幸苦,我来帮你吧。”
“大少爷怎可做这下人的事?”秦雨青阻拦着。
可郑明俨没有解释,自顾自地把自己当成乐山别院的主人了。虽然他将来就是郑家的主人,但此刻,秦雨青才是乐山别院的主人啊。郑明俨性子直,才不管这些。
秦雨青拿他没办法,就去洗衣裳了,郑明俨给炉子关上半边炉门,小火煎熬,然后好奇地问她:“秦雨青,你妹妹病得那么重,可看到你洗衣裳时也又唱又笑又跳,洗个衣裳,有那么开心吗?”
秦雨青悠悠然地说:“雨虹妹妹都这个样子了。我要是板着脸,她醒来后,岂不更难受?现在大少爷这样全心全意地帮助奴婢,奴婢又怎能苦着个脸面对大少爷,当然是要笑脸相迎啊。”
“这么说,你刚才洗衣裳的欢乐都是装给雨虹丫头和我看的?”郑明俨问她,觉得趣味浓厚。
秦雨青想了一会,皱起眉头:“大少爷这话可把我问住了。让我想想,既然现在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尽量不去想以前的痛苦,自唱自舞,自娱自乐嘛。即使没有人观赏也无关紧要,自己开心就好。不过,奴婢就怕大少爷嫌奴婢唱得不好听,跳得不好看。”
“歌声阳春白雪,舞姿曼妙轻盈,媚笑月牙出云,怎会不好呢?”郑明俨对秦雨青的赞赏明显过高了,秦雨青的随意哼歌跳舞完全只是家乡民间看到学来的。而郑明俨如此高的评价,是想说他对秦雨青的赞赏和他自己此刻的心情愉悦吧。
秦雨青听着郑明俨的话,一脸迷茫,但很快笑了:“奴婢学识浅薄,虽听不明白大少爷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奴婢看大少爷笑容满面,是在称赞奴婢吗?若奴婢洗衣裳也能让大少爷高兴,那奴婢就每日每时在此处洗衣裳给大少爷看。”
郑明俨心慈地笑了,心想:秦雨青,不用那么辛苦。你早已在我心中浣纱了。
这时,晾衣绳突然断了,秦雨青跑过去:“啊呀,我又要去把这衣裳洗一遍。”
秦雨青可怜着晾衣绳和刚洗好的衣裳,郑明俨可怜着秦雨青,过来扯一下绳子,说:“这绳子已僵了,不能再用了,明日我带一根新的来。你的衣裳还是明日再洗吧,别累着自己。”
“我不会累着的,既然大少爷喜欢看奴婢洗衣裳,奴婢再洗一遍也无妨啊。”秦雨青眨眼一笑。
郑明俨心里软绵绵地:真是个可心的秦雨青。
卷一 第二十二章 只是有些暧昧
第二日酉时,郑明俨真的带了一根晾衣绳来,将绳子按照原来的样子系好,又在绳子一侧系了一块可卷折的篷布。
受宠若惊的秦雨青在发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大少爷,你为奴婢做些下人做的事,奴婢都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在奴婢眼里,大少爷你就是奴婢家乡的邻居,一起逃难的灾民,照应着,扶持着。”
“秦雨青,不必多说感谢,我都说了,我乐意。别再说谢谢了。”郑明俨对她朴实,简素的比喻感到真切,但还有些期盼:秦雨青,其实我不希望,仅仅是你眼中的乡里邻舍。
秦雨青的闲聊驱散了郑明俨的这丝落寞:“大少爷,奴婢向老爷请求透支工钱为妹妹抓药那日,见到你将芝蕙亭的匾额换成了浣纱亭。奴婢觉得,这两个名字都好听,也无须刻意去换掉,为何大少爷你要换下来呢?”秦雨青和郑明俨坐在一起,一边煎药,一边聊。
郑明俨想着地笑着:“芝蕙二字指的是灵芝和蕙草,这两种草都是文人心中的神草,但芝蕙亭周围并无这灵芝,若用芝蕙这个名字就是虚无了。我猜我爹是觉得那靠近浣衣房,在那里一眼就能看见浣衣房的院子,就把它更名为浣纱亭。浣纱,就是洗纱巾的意思,也可说是洗衣裳吧。”
秦雨青开心极了,搓着双手微笑:“这么说大少爷是觉得那名字改得好?大少爷你每日要念书,却将这样一件细小的事情放在心上。你对我们这些浣衣的奴婢真好。”
郑明俨想说:秦雨青,浣纱亭的名字是我爹取的。算了,不说了。你对我只是感恩在怀,当做亲人或是邻舍。如果我强行或者请媒人表达我的想法,我猜你为了救你的妹妹,肯定会违心地委身于我。可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你真心被我打动,将爱与我。可若你芳心另有所属,我就藏起这份美好的念想。你的父母已不再,我会为你做好一切,将你保护得完好无缺。
郑明俨为秦雨青做的琐碎家事也不只修晾衣绳这么简单。有一回,傍晚下起了倾盆大雨,秦雨青的房间漏雨了,郑明俨还在屋檐下煎药。见到秦雨青提着木桶进去,他问:“秦雨青,这急急忙忙的,是怎么了?”
“大少爷,我的房间漏雨了。”雨声太大,秦雨青只好大声说。
郑明俨未多想,搬来楼梯爬上房顶,冒着大雨,为她修好房顶,然后下来。
郑明俨找到漏雨处,将几块破掉的瓦片换掉,大声问:“秦雨青,去看看,房里还在漏雨吗。”
“没有了。大少爷,你下来吧。”秦雨青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向上喊。
郑明俨顺着楼梯爬下来了。秦雨青见他一身全湿了,就说:“大少爷,奴婢这里没有衣裳给你换。你脱下衣裳,奴婢为你擦身吧。”
“秦雨青,男女授受不亲,我怎能在你面前脱衣。你去照看雨虹丫头。我在屋檐下煎药,顺便将衣裳烘干即可。快去吧。”郑明俨温煦地笑着。
卷一 第二十三章 希望他日日来
秦雨青心里觉得好暖和,坐在妹妹的床边,看着门外煎药,烘衣裳的郑明俨,心里想着:他真好,对我关怀呵护,无微不至。有他在,就像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家,一个完整的家。我该把他当谁呢?邻家哥哥?学堂同学?同村好友?在逃亡路上放我一马的那个匪寇兄弟?还是助我逃亡的官员下属?或者,他喜欢我吗?还是我喜欢他了?
秦雨青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连忙在心中否定: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我被迷惑了,我胡思乱想了,误解了人家的一番好意,真该死。让我想想,他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行善积德,而这样冒着大雨为我修房顶吗?如果只是行善,帮我煎药就已足够,何必每天来?真的,我不该曲解别人的好意。不管他如何想,他此时很好,我难以想象的好。
雨停了,药煎好了,给秦雨虹喂药后,郑明俨说:“虽然雨停了,但天色已暗,看不到天晴,也就看不到秦雨青了。明日再来吧。秦雨青,我走了。”
看着郑明俨就要走了,秦雨青大胆喊了一声“大少爷”,他回头温和地问:“还有什么要帮忙吗?”
“昨日我读到《菜根谭》一句‘真伪之道,只在一念’,虽字字认得,但全句话却不懂,大少爷你能帮我解答一下吗?”秦雨青问。
郑明俨这会穿着长袍,像个学生一样用心:“这句话的释义是,人性都是相同相通的。但因为人的情欲,恶念有时会蒙蔽耳目心灵,让人做出悔之不及之事,使人与人之间,人和原本的自己之间变得咫尺天涯,无可挽回了。说简单些,就是‘一念的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