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若是当真惹得箫景翼不高兴,在场所有人都会受到处罚。在宫里尚有宫规约束,可如今出了宫,无所顾忌的箫景翼指不定怎么罚他们呢!
这些品级地位的宫人们,不害怕才怪!
无论如何,这是来到南山别苑的第一餐,一定要安排妥当,不让那箫景翼找到丝毫惩治他们的借口!
想到这里,宋安好深吸一口气,严肃的看着黑鲸的眼睛,沉声道:“知道了。”
黑鲸似乎很享受虐人的过程,脸上的笑容有一种谜之诡异,笑吟吟的看了宋安好好半天,才道:“加油!”
丢下这句鼓励的话,黑鲸随意的扫了扫四周的人,不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大厅。
“宋姑娘,这下可如何是好?”人一走,夏荷就扑过来抓住宋安好的胳膊,焦急的问:“眼看外面天都黑了,现在才说要在外边用膳,怎么来得及准备!”
秋菊也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就算不是天黑,要在外面做好一应准备,至少也得一个时辰。”
是啊,要在凉亭里设宴,至少要在整条河岸上挂满宫灯,这样才能照亮夜色。可现在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了,哪还有时间去准备宫灯、再挂满整条河岸!
一时间,大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这时,一直皱眉沉吟的宋安好突然开口:“谁知道这里的库房在哪儿?”
她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投了过去,大家眼里都闪出一丝期待,可这期待背后却又都不报太大的希望。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弱弱的举起手:“我,我知道库房在哪,我刚刚还去清点了一下物料。”
宋安好马上看向她:“库房里有蜡烛吗?”
小宫女点头:“有。”
宋安好又追问:“多吗?”
小宫女回忆了一会,犹豫的回答,语气也不太确定:“好像有三四十根吧……”
宋安好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那就行了!”
行了?什么行了?这蜡烛能解决什么问题?
大家都有些奇怪,有的人甚至怀疑宋安好被黑鲸吓得头脑混乱了。
小宫女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然的神情,弱弱的望着她,不管说话。
宋安好忽的一笑,神情变得轻松而笃定:“我说行了就行了!你去库房把所有人的蜡烛和烛台拿出来,我一会儿有用。”
小宫女虽然还是不明白,但却点了点头:“是。”
宋安好又转身看向所有人,她突然抬起双手,啪啪的拍了两下,声音清脆道:“好了,现在大家各司其职,抓紧时间!这场晚宴,我有办法搞定!大家加油!”
众人虽仍是一头雾水,可见她如此自信,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齐声喊道:“加油!”
走出了大厅很远,可黑鲸仍然听见了这声“加油”,他疑惑的回头朝大厅方向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又回过头,慢慢渡着步,去找箫景翼了。
其实,真的被宋安好猜中了。晚宴设在凉亭,这是箫景翼一到南山别苑就下达的命令。可他却故意隐瞒拖延,直到最后一刻才转告宋安好。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试一下宋安好的能力了!
如果她有能力解决这个突发事件,那她的确有资格享受太子的另眼相待。可若是解决不了,那就只能在太子面前丢人现眼了!
哼哼,既然太子殿下有意拉拢那个小宫女,那作为太子殿下的心腹,当然有责任试探一下这个小宫女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了!
可想归想,黑鲸却断定宋安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一想到待会就能看到宋安好出洋相,他的心情就变得愉快多了。
哼,一个地位卑微的小宫女,根本不配得到太子的青睐!
黑鲸面上浮现嘲讽神色,背着手越走越远。
……
一盏茶的功夫眨眼便过,已然到了晚宴时间。
在众人的拥簇下,箫景翼慢慢踱着步子,朝荷花亭这边走来。
远远地,却看见一片漆黑。
“咦,怎么还是黑漆漆的一片?难道他们记错了晚宴的时间?”夜色中,黑鲸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唆。
原本和宾客们细声交谈的箫景翼听得这话,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不远处的凉亭,丝毫灯火都没有。
不仅是凉亭一片黑暗,就连凉亭不远处的整片荷花池,也陷入了黑暗中。
这种情况下,如何摆宴?
箫景翼面色一冷。
他身后左右两边各站了一名小宫女,她们一人提着一盏宫灯。此时宫灯摇晃,烛火摇曳,映照着箫景翼的神情,是那样的难堪。
贵客已请,却面临这种情况,不难堪才怪!
不等箫景翼开口,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这南山别苑大的紧,咱们也不一定要在亭子里吃酒,回大厅也一样!”
马上另有人附和:“对对对,我是第一次来这儿呢,还想好好参观参观。太子殿下,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用膳吧?”
这两人便是宾客中的二位,他们此言也是察觉了箫景翼的尴尬。可对箫景翼而言,他们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反而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尴尬。
可是,尴尬又能如何?他若是当场发作,惩罚那些不中用的下人,只会更让人看笑话!
还有那个宋安好,母后特地叮咛要让她主持大局,结果就主持成这个样子,简直不堪重任!
亏他还以为那个小宫女还真不简单呢!
“哼!”箫景翼闷哼一声,甩袖就往回走:“传本宫命令,晚宴设在大厅!”
“是!”黑鲸立刻应和,声音里不敢露出丝毫的高兴。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恭请太子殿下入席!”
安静的夜色下,这一声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箫景翼听得唤声,下意识便转身回头看向凉亭,可凉亭的一幕,让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原本漆黑一片的凉亭,突然亮起了一个小小的亮光,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亮光燃起。不过一个交睫的功夫,整个凉亭都被这小小的亮光笼罩了!
是蜡烛!整个荷花亭都布满了蜡烛!
安静的夜色下,整座凉亭摇曳着明亮的烛光,如梦如幻,让人仿佛置身梦境。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这时,一道纤柔的身影出现在凉亭下方,又高声呼喊了一遍:“恭请太子殿下入席!”
满亭的烛光摇曳下,面带微笑的宋安好就这么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看着众人。
箫景翼看着这一幕,原本充满煞气的脸上突然有了裂缝,笑意一点一点的浮现在他脸上,兴高采烈道:“诸位,随本宫入席!”
说着,便径直踏步朝凉亭走去。
几位宾客亦步亦趋,也更了上去。
黑鲸独自站在原地,他看着走进凉亭的太子对宋安好露出满脸的笑容,心头隐隐有些失望。
这个小宫女,居然真的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
放弃宫灯,直接摆烛台阵,哼哼,脑子转的倒挺快!只是不知道,以后替太子殿下办事时,能不能也像现在如此聪明!
黑鲸嗤了一声,也抬脚走向凉亭。
而那边凉亭中,箫景翼早已率领众人入席。
今日的凉亭四周摆满了蜡烛,就连七人入座的席案上,也摆了一盏高脚烛台。
除此之外,每张席案上还各摆了丰富的菜肴,以及酒水茶水各一。
只是眼下,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满亭的烛光上,他们都是见惯了宫灯的,乍然看到单靠蜡烛照明的这番场景,一时觉得新鲜又有趣。
一个相貌俊俏风流的年轻人笑着对箫景翼道:“难怪太子殿下非要今儿请咱们喝酒,原来是存了炫耀的心思!”
箫景翼岂能听不出他话外迎奉的意味,却还是明知故问:“本宫好心好意请你喝酒,哪来的炫耀?”
那人指着这满亭的烛火,“如此摇曳生辉的晚宴,倒是何某生平第一次遇见。你且说说看,故意将宴席移至这亭子,不是炫耀东宫人的好本事是什么!”
箫景翼闻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目光却投向早就默默站在最角落的宋安好。
宋安好纵然低着头,却也被这意味深长的目光灼的头皮发麻,只暗自祈祷快点宴席快些结束,她也好回屋休息!
可偏偏,事与愿违。
“宋安好,你过来。”箫景翼突然开口。
宋安好暗呼不妙,不由自主的将头越埋越低。
好不容易想了个烛光晚宴的主意,却还是没有逃过!这日子怎么就如此艰难!
第七十四章 初生牛犊
早在箫景翼开口前,早有数名宫女步入荷花亭,站在主位席下六名宾客的席位旁,随时准备着服侍他们。
此时箫景翼唤宋安好的名字,也就意味着他是钦点宋安好为自己斟酒布菜。
宋安好当然不愿意,可眼下的情形却根本不容她拒绝。她抬头一看,只见端坐在主席台上的箫景翼正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于是默默的叹了口气,抬歩向那边过去。
钦点她贴身服侍,莫不是又想为难她?若太子真的当众刁难,那她是该老老实实的低头挨训,还是巧舌如簧的转移话题?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在一念之间,转移宋安好便走到了箫景翼面前。
箫景翼并没有为难她,而是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倒酒。”
“是。”宋安好忙应了一声,便双手拿起桌子上的酒盅,小心翼翼将那个小巧精致的白玉酒杯斟满,又将酒盅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箫景翼没有再看她,而是伸手拿起那白玉酒杯,向席下众人高高举起,扬声道:“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丰富的宴席,只有这简单的席面,还望诸位见谅。来,本宫敬诸位一杯!”
其余六人闻言,亦同时举起桌上就被,不约而同的齐声说道:“吾等多谢太子殿下专程款待!”
主客共饮,很快便酒过三巡。原本略显局促的气氛,渐渐变得炙热融洽。
“太子殿下实在是太谦虚了,如此别开生面的席面,在下可是第一次得见。若这也叫简单,那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席面了!”主席下首左边第三个席位上,一个肤色偏白,眉眼含笑的年轻人如是说道。
“王公子说的极是。星月下赏荷已是浪漫至极,这满室的烛光更是锦上添花啊!听闻太子殿下饱览群书,莫非是在什么古籍里见过?”主席下首右边第一个席位上,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人神色认真的对箫景翼发问。
话题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这烛光晚宴上,可见这些人对今晚的安排十分惊艳。
箫景翼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忍不住侧头看了眼立在席边不作声的宋安好,见宋安好只一昧的低头替自己布菜,又抬头对刚才那个俊朗年轻人摇了摇头:“这种鬼点子,本宫可没在什么古籍里见过。”
相貌俊朗的年轻人不禁惊讶起来:“莫非,是太子殿下的主意?那可真是太妙了!”
“哪里哪里,这主意其实是……”箫景翼倒没想过要将功劳揽在自己头上,坦然的想要将宋安好讲出来,谁知才讲到一半,一双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一片切得薄薄的牛肉被人放到了他面前的搪瓷小碟中。他眼角往旁边一扫,见筷子的主人,也就是宋安好,正看着自己。
箫景翼很快便领悟宋安好的暗示,便幡然停口,执起手边的筷子,夹了那片牛肉,放到口中慢慢的咀嚼。半晌后,才对台下诸人一笑:“下午刚运来的新鲜牛肉片,味道鲜美,诸位赶紧尝尝。”
今日出席的都是什么人?如果明显的转移话题,岂能听不出来?可既然太子突然转变主意,他们自然不会追问,于是一个个默契的夹起了牛肉,从夸奖这烛光晚宴,转移到夸奖这味美多汁的牛肉上。
宋安好见状,默默的松了口气。
她方才一直留意这些人的谈吐,猜到这些人的来历肯定非同一般。若是让这些人对她有了印象,不知道又会惹来多少麻烦!
王公贵族,没一个纯粹的好人,一旦与之发生利益冲突,很容易就会被杀人灭口。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宋安好可不想断送在无关人等手中。
这时,箫景翼又与这些人谈起了近日朝中发生的事。虽都是些小事,可如有用心留意,也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消息。
于是,宋安好控制好好情绪,表面上她仍在专心致志的替太子布菜,实际上她竖着耳朵,将他们谈论的内容一一听了个仔细。
首先,通过这些对话,她已经弄明白这些人是何身份了。
那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人,正是当今户部尚书独子何青书。这户部尚书是皇帝箫齐晟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因此何青书自小便和皇子打交道,他也在极早前,便坚定的加入了太子的阵营。
第一个开口夸奖这宴席浪漫的,是一位肤色偏白,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年轻男子。他正是京城首富之子王释崇。
左边第一个席位的年轻人,乍看上去眉眼间与箫景翼有些相像,只是他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比起箫景翼又显得稚嫩了些。不过,这人浓眉大眼,神情赤诚,一看便是性情耿直之辈。这就是端妃之子,也就是当今四皇子,箫景越!
剩下三人,有两人是亲王之子,一个叫做许瑾安,一个叫做赵仕达,两人同龄,今年皆是十九岁。其中赵仕达已明确加入太子阵营,而许瑾安虽未直接拒绝太子的拉拢,却也没有明确表态愿意加入,态度实在有些暧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叫做张清然,也是王公贵族家族的嫡出,只是他话不多,坐的也最远,因此存在感稍低。
弄明白了这六人的身份来历,宋安好心情有些沉重。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后台厉害,却同一时间聚集在南山别苑,要说是凑巧,谁能信?
难道是太子早就做好了安排,明面上是出宫避暑,实际上是找一个地方和自己的心腹商议要事?
可若是商议要事,又为何请了态度中立的许瑾安与王释崇?
宋安好不自觉皱了眉,暗自揣测南山别苑这一段可能会发生的事。正在这时,她耳中突然听见“萧景睿”三个字。猛然间,她清醒过来,抬头向台下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