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张小爱在厨房百思不得其解，客厅里面一人一神一鬼三个外表成年的大男人正在交谈甚欢……
熊冠宇和柳莫崇之间的隔阂，是张小爱解释五通神就是五娼神的时候消失的，本来对神有点畏手畏脚的熊冠宇，突然就和神找到了共同语言。
而Ted和熊冠宇，是在Ted发现撞鬼APP可以帮他找类似聂小倩这样的女鬼后，就聊天呈白热化了——张小爱居然是今天才发现原来鬼可以选择能不能让活人听到自己说话……
她是不是真的太冷漠了，张小爱看着客厅里面越聊越投契的三个人，熊冠宇对鬼神快速的接受态度让张小爱开始反思，她很少主动去过问那些她认为不同世界的东西，甚至每次柳莫崇耐心解释的时候，她也从来都是一知半解不会深入，她以为把自己放在安全距离里就能够全身而退，是不是反而给自己设了一堵墙。
“小宝，我是不是有点难以接近？”张小爱切完火腿肠把剩下的肉放到供桌上给小宝当零嘴。
小宝对吃比对科技感兴趣，摇了摇头回答：“不是，你只是不喜欢我们，尤其不喜欢五郎。”
“……”这么诚实让她怎么接话，张小爱吸了吸鼻子。
“为什么会讨厌五郎呢？”作为柳莫崇的向日葵，小宝觉得难以理解。
“不算讨厌……”张小爱想了下措辞，“只是觉得他有时候不尊重人……”
一直高高在上的鄙视凡人，所以她这个被鄙视的凡人就理所当然的起了逆反心理。
小宝嘴里叼着肉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五郎说你昨天见过无伤了？”
“嗯。”或许是客厅里面那三个人聊的太融洽，张小爱这次难得的没有觉得小宝用大人口吻说话怪怪的。
“无伤修仙的时间其实和五郎差不多，都是在战国时期。”小宝跳到厨房柜台上坐好，“但是无伤现在的修为却不及五郎的三分之一，你猜这是为什么？”
“他受过伤？”张小爱想到无伤那一脸不可描述的五官，瞎猜。
“因为他选择主修了读心术。”小宝说起来带着点唏嘘，“自从可以知道人的心声之后，他的修为就再无长进。”
“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大部分都至恶，无伤自从练了读心术后，就沉浸在至恶的人心上，久而久之，外表性格都发生了剧变。”小宝甩了甩自己头上的小辫子。
“他为什么要练读心术啊？”如此想不开。
“你绝对猜不到无伤在修仙前的样子，古有潘安出门掷果盈车，而无伤，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家事外貌都是人上人的原因，无伤修仙前个性天真率直，或许是坚信人性本善，通过读心术可以更好的帮人吧……”
那个五官都模糊成一坨的无伤么？说话声音像是含着水，连做个表情都很费劲的无伤？
“而五郎虽然没有练过读心术，这两千多年来却也见过太多的人心至恶的事。”小宝看着在客厅里面微笑倾听熊冠宇向Ted介绍撞鬼APP里面女鬼类型的柳莫崇，“与其说他不尊重人，倒不如说他同你一样，都不喜欢别人。”
小宝的意思是柳莫崇这两千多年来看了太多，所以对人性失望了？所以他不但是个傲娇的中二病，还是个叛逆期的傲娇中二病患者？
“他总是神啊……”倾注了太多凡人的祈愿的神啊，这样子真的太幻灭了。
“神在修仙前，也总是凡人啊。”小宝非常老成的总结。
所以凡人的七情六欲，在岁数如同化石一般恒久的神身上，也是存在的么？
客厅里的Ted突然非常激动的飞了起来，似乎终于在APP里找到了心仪的女鬼，小宝吃光了最后一块火腿肠，好奇的飘过去欣赏，临走的时候淡淡的抛下一句：“对了，无伤早上来过，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帮你把讹兽除掉了，魂飞魄散，你第四个驱魔任务也完成了。”
讹兽……死了？早上还请她喝咖啡一脸灰白的罗总……死了？
炒锅里面的炒饭因为加热了火腿肠和鸡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张小爱看着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热闹的客厅，突然有些明白小宝说的话，这个世界每一天都有人生也有人死，每个人都本质上孤独的活着，而在两千多年漫长的时间里看着这一切的不生不灭的神，看着孤独的自私的世界，看着战争，看着盛世，才是最最孤独的那一个吧。
吃完饭送走恋恋不舍的熊冠宇的时候，熊冠宇在张小爱耳边很向往的说：“五娼神真的是男人的偶像啊！”
张小爱哭笑不得的哐叽一声关上门，看了眼万年打坐的柳莫崇，不了解人心，对世间仍然有期盼的凡人，或许才是真正幸运的吧。
***
破坏阴阳阵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被坑的很习惯的张小爱内心毫无波澜，只是苦了正把柳莫崇当偶像的熊冠宇。
“这样太不负责任了！”熊冠宇皱着眉头谴责，这地图上标出的圆圈红心有四十几个，再加上还有些未形成圆圈的红点，密密麻麻的起码有两三百个，这几百个可能会发生凶案的地点，就他和张小爱两个人，怎么查？
张小爱不说话，为熊冠宇终于能认识偶像的真面目而感到高兴。
“就没有最可能的点么？或者作案动机什么的？”熊冠宇仍然对偶像怀抱希望。
“痴三嗔五贪七这十五个为阵眼，而要成为阵眼，则必须要是怨气聚集地。这些圆圈的中心点，都是可以成为阵眼的极佳位置。”柳莫崇解释，“至于这未成形的圆圈，则是阵法里的未知数，万一阵眼中的怨灵成为我们驱魔的对象的话，他们就需要寻找新的阵眼，而为了形成合适的阵眼，他们就会杀出一个圆圈。”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潜在的可能案发点，并且优先级全看无伤心情……
“杀人这件事都是无伤来做么？”张小爱问，讹兽已经死了，她当时被诱拐到无伤老巢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有很多手下，杀那么多人，工作量不小啊。
“无伤还收了几个小魔小妖，另外怂恿一个凡人杀人对于无伤来说也并非难事。”
好吧，谁是凶手这件事也是看无伤心情……
那要破坏阴阳阵就只有一个方法：“我们把无伤杀了吧！”一了百了……
“你上次见到无伤，看到他身上有红点没？”柳莫崇语气平平，张小爱知道这大概就是柳莫崇的嘲讽语气。
摇摇头，没有红点，迄今为止张小爱没有看到红点的灵异人士似乎只有无伤，连柳莫崇张小爱都能偶尔的看到左边胸口的红光。
“无伤是魍魉，缥缈无依，芝草无根，驱魔人是除不掉的。”柳莫崇笑了笑。
“那你呢？”熊冠宇问。
柳莫崇摇摇头。
所以无伤上面那个家伙才让无伤做阴阳阵的阵法人的吧，真要简单的破坏阴阳阵，就必须柳莫崇出手，而无伤手上的怨灵鞭已经即将成形，他若真的同他说的那样用鱼死网破的方式拼命，他柳莫崇则必有损伤，关键时候的天劫也会多许多凶险。
这个人，机关算尽，结局估计就是为了让他在天劫里灰飞烟灭吧。
“那就只能蹲守阵眼？”熊冠宇快要绝望了，几百个啊……
“上一次灭门案的时候，我看到死掉的那四个青色阴影一直贴着墙壁做顺时针绕圈姿势，你知道是为什么不？”简单的方法行不通，人力覆盖的方法又无法实现，那就只能逻辑战胜一切了，学霸张小爱暗自握拳。
“不知道。”柳莫崇干脆的回答完，看到张小爱立刻垮下来的脸，又补充了一句，“阴阳阵这样腌臜的东西我从未研究过。”
“四个人都是一刀致命……讹兽不会法术么？需要用到刀这样原始的工具？”张小爱再接再励，所有的疑点都拿出来过一遍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
“制造成普通人的杀人案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这点从小浸淫在公安局的熊冠宇代替柳莫崇回答了，“不过那只讹兽真的是罗总？”
张小爱第一百次点头，对熊冠宇来说，柳莫崇是神的冲击完全比不上罗总是杀人犯还是讹兽的冲击，熊冠宇几乎是立刻就回绝了投资。
“讹兽在和你开会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或者针对那些数据有没有特别关心的地方？”只会打坐的柳莫崇靠不住，张小爱只能转向熊冠宇。
“……”熊冠宇开始抓耳挠腮，他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钱……
“对了！他问过我儿童福利院的事情！”熊冠宇熊掌又习惯性的拍了下去，这次很响亮的拍在了柳莫崇的头上，“我知道他们下一个最有可能的地点是哪里了！”
然后一脸呆滞的看着迅速找角落躲好的张小爱，很困惑的问：“你跑什么？”
轰隆隆！
熊冠宇坐的凳子变成了焦炭。
熊冠宇一米九零的大高个一屁股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呆，然后用更崇拜的眼神看向柳莫崇。
张小爱：“……抖M！”
☆、迦南孤儿院
这家儿童福利院的前身迦南福利院张小爱也知道，民国时期在当地很出名的地方，只是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当时的院长因为虐待和贩卖人口曝光后直接被民间义士枪毙了，而这个福利院也因为闹鬼之类的传闻封闭了很久，十年前才重新翻修改造成现在的福利院。
张小爱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每个都曾经在不懂事的年龄跑到那家荒废的孤儿院里面探过险，那种厕所里面有哭声，进去之后出不来之类的鬼故事在孩子间流传很广。
不过让张小爱意外的是，柳莫崇和小宝也知道这家福利院。
“我在里面驱过魔。”柳莫崇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家孤儿院的院长就是五郎当时的驱魔人枪毙的，变成恶鬼后也是五郎收的。”小宝拍着胸脯炫耀。
这真不像柳莫崇的作风啊，他不是整天中二兮兮的认为凡人皆如蝼蚁的么，张小爱好奇：“原来你也插手凡人的恩怨啊。”
“做出那等事情的畜生，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虐待猥亵，贩卖人口买卖器官，甚至死后还不知悔改，这等戾气早已经不是凡人恩怨了。
张小爱无语的看着两眼已经变成心形的熊冠宇，这下估计他更崇拜柳莫崇了。
“讹兽问迦南孤儿院做什么？”就算是闹鬼也是民国期间的事了，现在的儿童福利院难道也有什么不妥么？
“我们的APP上不是有迦南孤儿院的鬼故事么，你也知道解放前的案子放上去都是尽可能的详实的，所以我查了很多资料，罗总问的都是资料上的内容。”熊冠宇仍然不习惯称罗总为讹兽，“另外我有次过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查现在这个儿童福利院的院长资料啊和资金来源什么的，我当时以为他要捐款。”
“把资料都拿过来我们看看。”柳莫崇沉吟，当时驱魔的时候，孤儿院里确实很不干净，但是因为都是些生前受尽折磨的孩子，又不在驱魔名单内，他就只是在孤儿院门口画了几道禁锢的符咒，过去了一百多年，难道讹兽在里面发现了和阴阳阵阵眼有关的怨灵了？
“不对啊……师兄这地图里面没有迦南孤儿院的红点。”张小爱拿着手机继续研究那张地图。
柳莫崇凑近，看到张小爱在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手指滑来滑去的找红点，如果真的和张小爱说得那样，他们把所有历史曾经死于非命的地点都记录在这个APP里面的话，就不可能没有标出孤儿院，这地方死了那么多人。
“不可能，这资料我找了很久，因为大部分都是孩子相关的命案，四四画人设图都用了半个月。”熊冠宇对这地方印象太深刻了，不可能没有录入。
“确实没有。”嫌手机屏幕太小，柳莫崇又重新调出了那张全息地图。
“你们之前还收录了哪些多人命案？在这个城市的，除了战争，超过三十人以上的那种。”柳莫崇拧眉，第一次看到这张地图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红点展示出来的画面上，现在被张小爱一提醒，这地图里少了一些东西。
“这种事情不多啊……”只要有的熊冠宇都印象深刻，不会超过五件，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多遍地图，不敢相信的骂了一句，“擦，怎么都没了？”
柳莫崇重新在地图上点上了四个黑色的点，然后嘴角一扬：“还是低估了无伤。”
张小爱和熊冠宇凑上去看那四个黑点，前面三个包括迦南孤儿院，都是本地出了名的闹鬼场所，只是最后一个点，张小爱后退了一步，看向柳莫崇。
柳莫崇站在张小爱身后，手放在张小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那个地方，是张小爱六岁的时候，父母车祸身亡的地方。
“我爸妈是车祸身亡的。”张小爱不解。
“那个地方，连续几百年来都会有人意外身亡。”柳莫崇犹豫了下，这件事他本来晚点再说的，“如果地图上这几个多人死亡的地方都是被人为的删掉的话，这个点也可能是被刻意删掉的。”
“……小爱？”熊冠宇想上前安慰，却在看到柳莫崇方在张小爱肩膀上的手的时候停了下来。
张小爱苦笑：“我没事，继续。”
刚才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意外身亡总好过灵异死亡，但是毕竟都是死了，毕竟她就这样和外婆相依为命了十几年。
“之前地图上的红点加上那起灭门案，让我以为无伤会用新鲜的魂魄做阴阳阵。”柳莫崇说话的时候，手仍然搭在张小爱的肩膀上，她很瘦，肩膀的触感瘦骨嶙峋。
“但是新鲜的魂魄怨气不足，这也是我一直认为阴阳阵虽然已有雏形却不足为惧的原因。”柳莫崇看着那四个黑点，“但如果他最终的阵眼选择的是这几个地方的怨灵，那阴阳阵真的成功的话，这世道就危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