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你走开——映漾
时间:2018-02-11 15:07:44

  污衣远远的丢过来几个野果,命令:“吃。”
  张小爱木然的看着那几个熟透了呈现紫红色的野果,仍然一动不动。
  污衣在火光里微微一笑,张小爱的颓败让她有了聊天的欲望:“你很恨我?”
  张小爱没作声,伸出手之拿了一个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下,酸甜可口,她很疲乏的脑子里无厘头的蹦出无公害三个大字。
  “其实我改命成功,对你也有好处。”污衣歪了歪头,“你这辈子如此命苦的人生,不要也罢。”
  ……说的好像自己的父母不是她设计害死的,自己的命苦跟她没关系一样,张小爱眼皮都懒得抬。
  “其实没有我,你父母也一样会死,只是不会那么早,也不会同时死。”污衣在火光下的表情看起来很模糊,“我看到的未来里,你一直都是驱魔师候选人。”
  ……三观感人,张小爱懒得反驳,丢掉野果的核,起身找了块平坦的地方躺好,杀了人再跟对方的亲人说他们本来就会死的,我只是提早罢了,施恩一样的口吻,有病。
  污衣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张小爱闭着眼睛听到她又给篝火添了些树枝,然后站起身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累到脱力之后反而有些睡不着,张小爱干脆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看污衣的动作,她在地上画东西,左三圈右三圈的还喃喃自语。
  不知道又在咒谁,张小爱心里腹诽,眼睛却一直盯着污衣脚上的铃铛,她回忆了很久污衣昨天结印把自己拉进来时候的手势,但是太复杂了只记得两三个,不知道这结印完全没有法力的人能不能用,毕竟她和污衣从某种意义来说,算是同一个人。
  污衣呢喃的声音很轻,带着上扬的语调,寂静的树林里听起来像是在唱歌,走了一天路了无睡意的张小爱听得眼皮渐渐重了起来,迷迷糊糊的似乎看到污衣画好了地上的东西,坐到一边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
  张小爱是被污衣用剑鞘戳醒的,她现在已经闭着眼睛就能感觉出剑鞘的形状了,而且污衣的剑,始终带着血腥和一点点很腻的甜香味。
  “……我瞎了?”张小爱睁开眼,却发现仍然伸手不见五指。
  没人回答她,一片漆黑中只听到污衣脚上铃铛的脆响。
  张小爱跟个睁眼瞎子似的徒劳的睁大眼睛四处环顾,终于在离她不远处看到了两个灯笼大小的绿幽幽的亮光。
  灯笼大小,直径三十厘米左右,张小爱吸了口气,这如果是怪兽的话,估计就是哥斯拉的大小。
  “这是什么鬼?”瞌睡一下子吓醒,张小爱低声问。
  “狐妖。”污衣的声线偏低,在黑暗中听起来更加冷得不带人气,“你站着别动。”
  污衣的声音就在耳边,张小爱在黑暗中握紧了自己口袋里的防身小刀。
  那边的狐妖听到了声音,两颗巨大的眼睛迅速的转了过来,对着声音方向发出一声巨吼,霎那间地动山摇,伴着常年吃肉却永不刷牙的恶臭味。
  张小爱一整天没吃却也差点被熏到吐,刷牙也算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了。
  “你已被煞妖阵困住露出原型,乖乖吐出灵丹就范我可赐你全尸。”污衣的声音冷冷的传来。
  张小爱在黑暗中撇撇嘴,确实霸气,说的跟台词似的。
  狐妖又是一通狂吼,张小爱和污衣站的地方再一次地动山摇,好不容易终于渐渐的适应黑暗的张小爱转头看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污衣,握紧了身边的防身小刀,想也不想的就往她脚下刺去。
  柳莫崇教过她,降妖斗法最忌分神。
  污衣此刻注意力都在狐妖上,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要浩骨铃,这可能是唯一一个机会。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张小爱俯下身子的那一瞬间,污衣动了动身形,然后被困在煞妖阵中的狐妖突然暴起,一人一妖都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污衣。
  污衣在惊变之下反应极快,往后一闪宝剑出鞘直接就砍向了冲过来的狐妖。
  哪知这狐妖突然就收住了冲过来的脚步,一个拐弯,污衣扑了个空,狐妖似乎轻笑了一声,转身就跑。
  张小爱还维持着蹲下抢浩骨铃的姿势,却远远的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姑娘,这人情我一定会还。”
  黑暗中惊起了了一片乌鸦,咿咿呀呀的冲向云霄。
  篝火又一次突然亮了起来,照得周围一片狼藉。
  蹲着的张小爱看到污衣白色的长裙缓步走向自己,然后停住。
  虽然她刚才的那把小刀要是能再大一点,她想砍的其实是污衣的脖子,但是此刻张小爱仍然很有眼力见的收起了手上的小刀。
  “啪!”夜里很清脆的一声响,又惊起了乌鸦无数。
  张小爱半边脸肿起半天高,嘴角有血迹。
  她无所谓的笑了笑,擦了擦嘴角,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你知不知道放走刚才那只狐妖,会有多少百姓惨死?”污衣的声音沉了下来,和之前在篝火前问恨不恨她的少女样子判若两人。
  “……你精分吧。”张小爱无语,现在跟她谈百姓生死?就凭她?
  污衣皱眉,这个词她听不懂,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词。
  “你擅改过去会死多少人你知道么?”就为了把自己拉出固定的轨道,无视人命的人居然会关心有多少百姓惨死。
  “我见过原来的历史,我只要改我自己的,其他人的,不该死的我会救,该死的我会杀,况且我救了那么多人,漏了几个也是他们的命。”她只改她的命,绝不伤及无辜。
  张小爱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忍住:“那我爸妈和我就是该死的人?!”
  “你爸妈本就是短命的命格。”污衣皱眉,表情略有不耐,“而你,也确实本就不该出生。”
  “……谁规定的?”谁规定她爸妈就一定要早死,凭什么她就不应该出生?
  污衣一愣,不怒反笑,指着张小爱笑意盈盈:“你看,你也问了我问过的问题。”
  谁规定的,她的命就一定如此凄惨,所以她哪怕知道这有违天纲代价巨大却仍然坚持改命,这张小爱,体内到底是有着和她一样的魂魄。
  这人无法沟通,张小爱发现自己陷入了死循环。
  污衣的初衷,其实没有错,觉得命运不公奋起反抗这件事其实没有错,她错就错在她试图改变历史,为了改自己一个人的命牵扯上了所有相关的人,张小爱的外婆教过她,任何一个以想要自己过上好日子为前提害人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哪怕是柳莫崇这样的神,都无法保证改变历史后能通过人力把所有的一切回归原位,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巫女,她甚至没有列入仙班,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判断这人该不该死呢?谁都不是上帝,上古之神隐退前还留了一堆规矩给神呢,柳莫崇想杀个女人还得思前想后呢。
  污衣的错,在于心态,似乎觉得自己普度众生功德无量之后膨胀了的心态,她舍命救人无数,最后又要让无数的人舍命救她,一样都是芸芸众生,并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说法。
  ***
  现代。
  张小爱家里。
  柳莫崇手里拎着两只鸡,活的,长了毛还会叫,小宝在心里偷偷想这鸡放到明天可能还能下蛋。
  “吃了之后干活。”柳莫崇把鸡往可乐和河东面前一丢,两只鸡精神抖擞的甩了甩羽毛,咯咯哒了几声蹦跶蹦跶的离地狼远去。
  两只狼身上的狼毛被地火阵里的地火烧的差不多了,两张狼脸委屈的随时都能滴出水来,不过到底做了错事,都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去看那两只开始满地拉鸡屎的鸡。
  家里气压很低,张小爱不在了才能感觉到这种巨大的空缺,厨房里面没有了人烟味,客厅里也再也没有噼里啪啪的打字声,平日里柳莫崇最嫌弃的送外卖的门铃也再也没响过,家里面少了一个活人应该有的吃喝拉撒,一个神一个鬼加上两只地狼的家,安静的犹如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噫~~好喜欢小爱|爱的三观~
    
    ☆、人皮灯
 
  小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的想念一个驱魔人。
  自从自己在六戌蟒一战中战死了之后,他一直看不惯柳莫崇之后的驱魔人,觉得不是太蠢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但是张小爱是不同的,张小爱不在的这几天,小宝深切的感受到,这段日子他越来越快活的原因——张小爱,从来没有把他当过鬼。
  在家调皮了她会叉腰骂,每天晚上睡觉前会认真讨论明天吃什么,丧葬用品店出了新款玩具衣服也会买回来献宝似的显摆,每次晚上出门回来都会发现家里居然给他留了一盏灯,这个会给鬼留灯的驱魔人,她真的就只是把他当成了个孩子,自然到小宝有时候甚至错觉自己还在呼吸。
  张小爱不在了,这个没有了活人气的家,就和他之前待过的所有地方一样,变得死气沉沉,甚至连平日动如脱兔的地狼们,也都夹着尾巴小心做妖。
  尤其是柳莫崇,小宝觉得,他家这位大神可能真的是恋爱了。
  他跟着他四百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五通神如此上心的样子,先是怒火中烧和天机老人斗法,把人家一个四五千岁的老人家摁在地上掐着脖子问问题,然后又是马不停蹄的找鬼车,练地狼,找结界,甚至将自己的真气过渡给地狼就为了地狼能在结界中穿梭自由,他连自己天劫将至会魂飞魄散这件事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可是这样就真的能找到张小爱么?
  小宝这几天眼见着柳莫崇的脸越来越黑,可乐和河东的尾巴夹得越来越紧,柳莫崇之前中的尸毒都已经渐渐的浮上脸庞了,每次发脾气的时候都能有黑气涌现。
  “你这样下去等不到小爱姐姐回来就会尸毒发作的。”小宝很忧心。
  “大不了堕仙。”柳莫崇倒是很坦然。
  “……”小宝胖乎乎圆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对成年人任性的批判,啃着那只带着毛的生鸡想念张小爱做的软糯甜鲜的可乐鸡翅。
  快回来吧,小宝心里对着阎罗王祈祷,五通神本身就已经很任性了,要是真堕仙这人间还能有真情么……
  ***
  张小爱好想回家。
  她并没有想到第一天的运动量是她被拉回古代后最小的。
  污衣是个驱魔狂人,或者说她有一腔的怨气无处发泄,每天都必须得让刀刃沾血才能安稳睡着。
  那天晚上意外放走了狐妖后,污衣并没有急着追过去,而是一路向西,然后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定位法子,所到之处必有妖魔,张小爱甚至有一天早上看到污衣硬是从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里面拽出一只熊妖。
  她驱魔的方法也挺干脆,和张小爱每次驱魔之前还聊个天问下为什么要害人不同,她驱魔就两招,拔刀砍死,收刀走人,全程都没有二话,凌冽的样子让张小爱偶尔错觉这就是一场屠杀。
  被拉回古代的日子就这样在走路,除妖,睡觉中循环过了七天,和污衣几乎零交流,这样沉默血腥的日子里,张小爱觉得自己大概现在看起来也是一脸杀意了。
  整整七天,她没有发现任何和解尸毒有关的线索,也没有发现任何能穿回去的方法,直到第七天的晚上,在睡觉之前,张小爱看到污衣盯着宝剑看了很久,然后掀开裙角往自己腿上划了一道。
  ……
  终于疯了开始自残?这是张小爱的第一个反应。
  然后她看到污衣掀开的裙角里面那一双伤痕密布的腿,以及刚刚划的那一道伤口里流出的黑色血液。
  污衣正在剑上涂尸毒,而尸毒的根源,是污衣本人?!
  “你中毒了?”问完之后张小爱摇摇头,改口,“你已经死了?”
  尸毒顾名思义,就是死人身上才有的毒,污衣长裙下的那双腿,不管新伤旧伤,伤口都敞开没有愈合的迹象,刚才那么长长一刀下去,流出的血也大概只有几毫升,这真不像是个活人的身体。
  污衣已经死了?!这拓麻又是闹哪出?!
  污衣没回答,斜了张小爱一眼,把裙摆重新盖好,没事的人一般开始对着篝火烤刚刚路上抓来的野鸡。
  ……这是默认?张小爱张着一张嘴不知道该从哪问起。
  “没见过活死人?”估计是张小爱此刻的表情太震惊,污衣眼睛盯着烤鸡,凉凉的问了一句。
  是没见过,但是现在这个是重点么?
  “你都已经死了还改什么命?”还驱什么魔?张小爱简直要凌乱了,图什么啊这是!
  “谁说死了就不能改命?”污衣歪着头反问。
  “改了命能重新活回来?”张小爱就不信了,要改的话也应该回到死之前去改,现在的污衣明显是想改之后的命,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之后的命怎么样很重要么?
  “我是因为改了命才死的。”污衣无所谓的笑,篝火上的烤鸡已经慢慢焦黄,她拿到手里撕了一块放到嘴里。
  张小爱一时间还没有完全绕明白,拿着手里的野果咬了一口,酸的皱了皱眉头,然后才反应过来。
  改命把命改没了……
  “不过我们这样的,只要魂魄还在就不算死了。”污衣无所谓的样子,木着脸仍然又撕咬了一块鸡肉。
  毫无姓陈代谢,连伤口都无法自愈的活死人仍然每天都固定时间吃东西,只能代表这个人还想努力装作自己还活着。
  “你到底图什么?想要把命改成什么样?”被拉到古代七天,张小爱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污衣改命就只是为了逃离驱魔弑神的命运,想要死得其所,想要日子过的容易一些,但是面前这个看起来还是少女的巫女,想要的真的就是这么简单么?以付出自己生命为代价的改命,到底图的是什么?
  污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回答张小爱的问题,夜色渐渐深了,倦鸟归巢,周围恼人的虫鸣声蛙声又响起一片,正在清理自己还剩下多少压缩饼干存粮的张小爱听到污衣用缓慢的自言自语一般的语气开始讲故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当上巫女么?”污衣轻轻的问。
  张小爱没有回答,她和污衣之间不是可以在深夜谈心的关系,她们俩有着同一个魂魄,她却杀了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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