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我看向了小叶子。
只见他面色难看得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目光如利剑,直勾勾地刺着我。我怕他下一瞬就起身离去,亦或者起身拔剑把我砍了,便提醒道:“愿赌服输。”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灌了一口茶,强息怒意道:“好,你想聊什么,我奉陪到底。”
我瞟了一眼擂台,笑道:“既然是在论剑大会之上,那我们便聊聊剑道吧。”
“好。”
我先按师父的惯例把清北派的剑法贬得一文不值,贬完后我发觉小叶子面色古怪到了极点,便不敢再贬,生怕他还真是清北派的人。
我立马改口提到了魔教的剑法,这一回我二人才真正心平气和地谈了起来。
谈到兴起时,小叶子的话居然比我还多,有几回他差点就把剑拔了出来,说要给我演示。
我怕他误伤无辜酒客,便将他拦了下来,让他淡定。
末了,小叶子一脸不情愿地夸赞道:“你这人虽瞧着不靠谱,但没想到在剑道上竟然有这样高的造诣。”
我回敬道:“你这人虽看着冰冷,但没想到在竟痴迷剑道到了这个地步。”
谈完剑后,我二人一边碰杯,一边谈到了别的事。
也不知为何,小叶子安静许久后,忽然谈到了感情一事,似有感要发。
他冷如寒冰的脸上有一些红,不好意思问道:“你有心爱的姑娘吗?”
“我孩子都有两个了,你说呢?”
小叶子惊讶而羡慕道:“瞧不出来。”
我见小叶子眼露愁色,便道:“看样子你同你心爱的姑娘不能走到一起。”
他目光游离,若有所思,半晌后轻叹一声,感伤道:“她已经成亲了。”
我劝慰道:“那你便别多想了,插足别人夫妻情这事,我们可不能干。”
“我知道,可是我不平。”
“不平什么?觉得她的夫君配不上她?”
他默然地盯着桌上的茶杯,道:“在她的夫君面前,没人敢用‘不配’这两个字。”
我觉得这话有些绕,便道:“那他们二人便可谓是相配了?”
小叶子不置可否,片刻后道:“我不平的是她的夫君对她并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他们二人明面上是恩爱夫妻,可我听闻,人后她的夫君便冷落她,甚至还对她刀剑相向。”
我震惊道:“薄情就算了,居然还打女人?”
他愤恨道:“不但打女人,他之后还娶了许多女人。”
我听不下去道:“薄情又滥情,这样的男人我最看不惯,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说到此,我觉得心中的侠义感油然而生,一时冲昏了脑袋,接着道:我们江湖中人讲的就是‘行侠仗义’四个字,杀人放火的事不干,但去教训那人一番还是合乎道义的。你告诉我那位夫君是谁,我们寻个深夜去将他暴打一顿,替你的心上人解解气,也顺带让他长长记性,教他怎么做个男人。”
小叶子听后似被我话语中的侠义所感染,眼中竟露出了心动之情,但很快他又摇头道:“他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能动得了的。”
我笑道:“巧了,我这人就最爱动身份尊贵的。”
小叶子道:“你是江湖中人,朝廷礼法束缚不住你,但我不同。”
“我方才就怀疑你家中怕是同庙堂有关联,寻常江湖中人可没有你身上的贵气。”
“慧眼。”
我豪爽道:“你不便出手,我替你。”
小叶子皱眉,正色道:“你切勿意气用事,那人绝非我们所能动的。”
我见气氛变得严肃,便开起了玩笑道:“听上去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让我猜猜,莫非那位夫君是当朝天子不成?”
小叶子不置一词,我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
“难道还真……是当朝天子?”
小叶子又沉默了片刻,道:“不是。”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世上也不可能有如此凑巧之事。
小叶子微讽道:“天子居于龙座之上,又岂是我等能轻易接触到的?”
我发自内心感叹道:“曾经我也是这样想的。”
后半句我没敢讲,后来我就成了天子。
小叶子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后来我听闻当朝天子喜爱微服私访,说不准哪日我们就撞见了。”
小叶子冷哼一声道:“最好不要,无福消受。”
他对皇帝持这样的态度,我也不觉古怪。
有才华的年轻人嘛,往往会自视甚高,自以为看破了一切,便时常会觉得世道太差,朝廷太乱,皇帝不好,众人皆浊就他一个是清。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论剑大会的下半场开始后,我二人才意犹未尽收了声。
论剑大会结束后,场上无一人入得了我的眼,倒是身旁的这位小叶子让我意动。
小叶子内力深厚,出身不凡,容貌万中无一,言谈举止又带贵气,纵使衣着平平,但一看便知是将来的人中之龙,日后的人生赢家。
想到此,我趁着同他还未分别,便赶紧道:“若小叶子贤弟信得过在下,不如告知在下真名,在下日后定登门拜访,我二人再把茶言欢。”
小叶子犹豫了片刻道:“不必了,萍水相逢是缘,有缘再会。若无缘,那就请你忘掉我今日的胡言乱语。”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手向来不易结交。
我虽欣赏此人,但也不愿强求,唯有遗憾道:“好,有缘再会。”
回宫的路上,我始终在腹诽两个人。
一位是叶非秋,还有一位则是小叶子口中的那位薄情又滥情的丈夫。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哪个男的更惹我厌。
思来想去,应还是叶非秋更胜一筹。
那丈夫纵使行为恶心,但终究与我素未蒙面,屁不相干。可叶非秋不同,他和我虽仍素未谋面,但却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和皇后私会。
这就不能忍了。
回宫后我便立刻从折子堆里翻找出了有关明日皇家围猎的折子,折子上写着参与此次围猎的王公贵族的名字。
在众多名字中,我一眼便瞧见了“叶非秋”三个字,只觉刺眼得很。
这时伍好在我身旁轻声道:“皇后娘娘传人来问陛下,不知陛下今夜可还是去未央宫用膳?”
我看着“叶非秋”的名字,冷道:“不必了,你亲自去告诉皇后,朕今日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伍好去传旨后,我才合上了折子,将折子重重地扔在了一旁,砸出了声。
叶非秋,明日围猎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子:怎么才能平安活过明天的围猎,在线等,急QAQ
☆、皇帝的日记:十五杀下
五月京郊晴山猎场的围猎是皇家围猎中排场最小的,时长也只有一日,所来之人大多是年轻的王公贵族。
每年这个时候,我会先射几只,待觉得射到的猎物差不多能交差后,便开始划水扯淡,看随侍的王公贵族们射猎,若他们有人射中了大东西,我也会毫不吝啬地吹捧一番。
但有时我一不留神吹捧太过,则会吓得他们翻身下马,诚惶诚恐地跪着向我谢恩。
我向来觉得被人众星捧月般跟着是一件极不自在的事,若我射中了,身边的恭维之声自然是不绝于耳。
但如果我屡射不中,这就很是尴尬了。
连带着周遭的氛围就会变得难以言说起来,有嘴巴快的,还是会想尽法子替我挽回尊严。
为了挽回我的尊严,他们绞尽脑汁用了很多理由。
诸如今日风向不好,准备的箭不好,弓不行之类常见的理由。
除此之外,还有些扯淡的理由。
比如,今日的猎物表现不行,实在太过好歹,死在天子手中是它们的福气,可它们不惜福,竟敢躲天子之箭。
每每这时,我面上开怀大笑道,说得好,当赏。
但暗地里则会腹诽说这话的人,你脑子抽了,才被人拿箭对着了还不跑。
随侍的群臣们最爱用的理由莫过于是陛下有好生之德,所以不忍杀生,如此仁德之君是天下之福,苍生之幸。
这个理由,我本还是很受用。
但真实情况是,往往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我的箭便会好巧不巧射到一只,气氛再度变得极为尴尬。
至于这跟着皇帝屁股后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往年狩猎随侍在我左右的都是堂兄和杜太傅,杜太傅今日未来,还在病假中琢磨着如何才能反杀师父。
如此一来,我右侧的位置便空了。
余下的人未得我的旨意不敢到这个位置,我想了片刻后,让习惯在最后头跟着的大驸马吕步填了这个位置。
我今日手气不错,加之无旁人敢同我抢猎物,不多时,我射到的猎物便足以交差。
见猎物可交差后,我便不愿再射,将弓递给了随侍之人,开始寻觅今日的彩头。
按往年的套路,到了这时,皇帝便会随意指定猎场中的一只猎物作彩头,让随侍的王公贵族去争夺,谁若能猎得彩头,便能得到皇帝的重赏。若猎得之人恰好本就是皇帝赏识之人,兴许还能加官进爵。
我环顾四周没寻到什么好猎物,便又抬头,只见湛蓝的天上正盘旋着一只雄鹰,我满意一笑,伸手指着天空,道:“在场诸位,今日谁能射下那只飞鹰,朕重重有赏。”
我话音一落,身后一阵骚动,在场众人皆跃跃欲试,开始弯弓搭箭。
我转头见吕步望天神游,毫无反应,便笑斥道:“驸马愣着发什么神?”
吕步回神低声道:“臣不擅骑射,再来臣觉得这鹰是不是飞得太高了些,应是极难射中吧。”
“若容易,朕就不会选这个当彩头了。”
吕步今日纵使一身猎服,仍难遮盖他的文弱秀美,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仙男确实只适合舞文弄墨,碰不得刀枪棍棒,也难怪他以往都只在队伍的最后跟着划水。
他这样的人就算跟在皇帝身边,也只有扫皇帝兴的份,但他运势好碰上了同爱划水的我。
作为同道中人的我听后没有责怪,而是笑道:“罢了,那你就同朕一道看热闹吧。”
不知是因今年的年轻人箭法着实太臭,还是因那雄鹰飞得实在太高,数箭齐发后,竟无一箭射中。
大多数箭离那只鹰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便失了后劲,箭头调转,栽倒在了地上。有那么几支箭高度是够了,但位置却又偏了。
那鹰竟像是有灵性一般,非但未被数箭吓走,还盘旋得更欢,似在嘲笑我身后跟着的都是一群无用的蠢货。
我忽然想到叶非秋也在身后众人之中,那便说明他的箭法也不过尔尔,想到此,我开心地笑了出来。
“陛下在笑什么?”
我被堂兄问到,立马将脸上的坏笑变为了苦笑,长叹口气道:“这些后辈们没一个及得上你,朕还记得年少时在酒馆里听你弯弓射鹰的故事,那年你也不过才十六吧。”
堂兄想了片刻道:“臣那年应是差一月满十七。”
“十载光阴已过,不知世子箭法可还如初?”
堂兄笑着从身后取出了一支利箭,搭在了轻便的紫檀木弓上,道:“容臣一试。”
屡射无果的众人见堂兄搭箭,便知自己已无取胜希望,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与箭,全神贯注地盯着堂兄,看他如何大展神威。
堂兄此时的目光比他的手中的箭还要锐利几分,紫檀木弓已拉满,利箭已对准,正待时机,一触即发。
一箭出,似有冲天之势,直射雄鹰的项颈处。
就在这时,又一箭不知从何处射出,那后来之箭的力道竟胜过堂兄之箭一分,也快过堂兄之箭一分。
后来之箭追上了堂兄之箭,两箭相撞,堂兄所射之箭被撞落,而那后来之箭居然凭着余劲不偏不倚贯穿了雄鹰的项颈。
雄鹰中箭后,连鸣叫都来不及,便从高空落了下来。
众人皆睁大了眼睛,惊在了原地,就连堂兄的面色都变了又变。我回过神后,立刻高声道:“此箭是何人所射?”
身后无人应答,片刻后,一位随行的御林军策马到了我身前,禀报道:“启禀陛下,此箭为定国侯府小侯爷叶非秋所射。”
众人一听是叶非秋所射,无不叹服,自愧不如,堂兄更是出口称赞道:“果真后生可畏。”
唯有我面色不善,怒意丛生。
我今日还未来得及找叶非秋发难,他倒先当了这出头鸟,抢尽了风头。
我强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命令道:“叫他来朕跟前领赏。”
叶非秋到时,我正当看着刚被人拾取回来的雄鹰,雄鹰死状凄惨,可见那支箭威力是何等之大。
我挥手让人将死鹰拿走后,才转头看向了叶非秋。
“臣叶非秋叩见陛下。”
叶非秋身着猎服,马尾高高束起,英姿勃勃,垂首跪在了地上。他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但我正当在气头上,也未多想。
我见这传闻中了不得的叶非秋也只能这样毕恭毕敬地跪在我的身前,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了一阵畅爽。
我也不急着叫他起身,故意让他跪着。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位得志的小人,而他叶非秋则是不得已屈居于小人之下的主角。
我目视前方,不愿再看他,语带讽意道:“朕早就听闻叶小侯爷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未令朕失望,光是这箭法比之世子就不遑多让了。”
堂兄笑道:“臣技不如人,让陛下见笑了。”
我收回目光,只见跪着的叶非秋身子有些发颤,手不安地搭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