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惨了啊,不过照我说那也是活该。”
“羡城的那几个寨子都扎根在那多久了,往日也不见官府去剿啊,怎么那天就突然去了?”
“谁知道啊,听说上头来人啦,只盯着那一个白虎寨,整个寨子都烧没了!”
“那寨子里的人呢?”
路人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那还用说,都被杀了啊,满满一个寨子啊,一个活口都没留。”
叶蕴愣在门口,突然想起鎏云进来的时候那一阵血腥气,明黄衣摆上的点点红色,原来不是梅花,是别人的残血么。他那天是从羡城赶过来的?叶蕴心里的苦涩缓缓升上了喉咙口,手一松,宣纸从手里滑落,散落了一地。
“爹,羡城的府尹是不是你以前的学生?”
“是啊,咋了?”
“爹,我想去羡城剿匪。”
“鎏云你是不是疯了?不做医官了,现在要去做将军?”
“爹,就当我求你,你答应我这一次,以后你要我从仕我便从仕,要我参军我便参军。”
阿蕴,除了我,别人怎么能欺负你。
第18章
今日已是初七,还有八日便是正月十五。璃王自皇子时期便从不过元宵,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个忌讳,因此趁着王爷去别苑的当口,大家纷纷赶着撤下王府里的喜庆布置,虽不知道王爷几时回来,但总要准备好,以前府里因这事被贬出去的可是大有人在。。
上官鎏云到璃王的府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就正在拆门梁上的红灯笼,桃红则在一旁指挥,“小心点儿,别磕碰到门匾!”。
上官鎏云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等他们卸下了最后一个红灯笼,才轻喊了一声道:“在下上官鎏云,求见王妃。望各位通传一声”
虽然面对的不过是王府的下人,但他的语气没有半分倨傲。
桃红回过头,便看到一个身上披着貂鼠裘衣的俊秀男子,里面是一件红色大氅,在裘衣下若隐若现,是他了,果然王妃说的没错!
“鎏云公子好,奴婢是璃王府的管家桃红。喏,这是王妃说若是您来找她,要我交给您的!”桃红笑得大大咧咧,简单地施了个礼,她是璃王府的管家,虽说上官鎏云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不假,然而却没有功名在身,所以她行个小礼已是足够了。
鎏云接过信笺展开,桃红在一旁又继续道:“您来的真是不巧啊,王爷王妃原本初一就要去别苑了,不知道咋的,往年都没啥客人,偏就今年多,一直拖到昨天才出发,您要是再早来一天,就能见上嘞。”
信上简单地写了雁落别苑的址处,这次去别苑是为了褚彧的腿伤,再加上现在正是隆冬,天气寒冷,估摸要在别苑住到开春,苏璃便担心鎏云有急事寻她寻不到,因此留了一封信让桃红转交,只说是个叫上官鎏云的,衣着鲜艳非常。
“有劳桃红姑娘了。”鎏云嘴角轻扬,把信笺往怀里一塞,翻身上马。
“分内事,分内事。”桃红乐呵呵地挥了挥手,回头走进了王府。
雁落别苑地处于佘山的东南角下,阳光充足,背山傍水。还在王府的时候,桃红也跟她提过这别苑的景致不同一般,如今苏璃下了马车站在苑门外,亲眼见了才知道哪怕比起皇宫的建筑,这里都是不遑多让的,尤其是在佘山山水美景的映衬下,更显得精致。
别苑外是粉墙环绕,别苑内则分为前中□□,前庭抄手游廊,甬路相衔,中庭为住处,虽然不大,但也有三个分隔开来的小院落,垂花门楼,以三角之势围着中心的一处温泉。□□接洽着矮秀的佘山,院墙外种了香樟和橘树,用以驱虫,一口山井水温冰凉,和中庭的温泉恰巧相反,用来避暑最是适宜。初九说的果然不错,这别苑春夏秋冬四季都甚是宜人居住。
头上是冬日的暖阳,温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正好,苏璃逛了一圈,最后坐在前院的菱木纹软椅上眯着眼睛,舒服的舒了口气。
“王妃,您可别睡着了,日头虽好,睡着了怕是要着凉呢。”玲儿蹲在一侧煮茶。
“没睡呢,我就是晒一会儿太阳。初九还没回来么?”苏璃笑道。
玲儿放下茶具,掩嘴一笑,这几日王爷染了点风寒,所以刚下了马车,初九就推着王爷去温泉那边暖一暖身子,王妃这么问,分明就是关心王爷嘛。“禀王妃,还没回来呢,您是不是想王爷了呀。”
苏璃莞尔,正想打趣一下玲儿,突然地被一声娇声打断。
“你们是谁,怎么来这里” 声音甜腻,但听起来口音很奇怪,似乎不是大梁的人。
苏璃睁开眼睛,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那女子比她略高些,容貌不同于大梁人,五官深邃鼻梁高耸,再看之下便有些异域风情。俯首弄姿,大冬天只穿着一件粉色睡袍,□□出来的锁骨之下,贴身的亵衣被撑的圆润饱满,对着苏璃这边两个女子都是媚眼如丝,风情万种,更不用说若是对面的人是男子的话,她该是何种情态。
那女子见对面盯了自己一会儿又不说话,想必是自己生的太美,她们看呆了。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那眼尾上挑,真有些像古书里的狐狸精的模样,“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和个男人似的。”说罢掐着腰肢一扭一步地走了过来,站到苏璃的面前,抬高了下巴,睥睨着她们二人。
“大胆,见过王妃还不行礼!让王爷知道了,非治你的罪!”玲儿冷声道。
“是王爷来了么,奴家这段日子可想他想得紧呢,在哪儿呢?”塔曼媚着眼看了一眼苏璃,一边故意把领口又往下拉了拉,眼神往四周找去,她早了就看了一圈了,自然也晓得王爷不在附近,不过就是想气气眼前这个王妃。
“你还不给王妃行礼?!” 玲儿一个挺身挡在苏璃面前,厌恶的看着塔曼,一个衣衫不整地胡人女子,就这俗艳的姿色也好意思和王妃相比!
苏璃拉了拉玲儿,嘴边噙起淡笑,面向塔曼,“王爷在温泉,你在这处是寻不着他了。”
塔曼不屑地瞥了眼苏璃,这个璃王妃,容貌在大梁人中算是极好的了,不过在征服男人这方面,她西胡第一舞姬可不会认输。更何况她还是皇帝御赐给褚彧的,王爷还能把她退回去不成?
“不寻了,反正他今晚定会来我这里,在床上等着,可比走路舒服。”说完挑衅的看了苏璃一眼,转身的时候屁股左右一扭,摇曳生姿。
玲儿狠狠朝着塔曼的背影剐了一眼,“呸,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舞姬!”
“玲儿,你也知道她?”苏璃望向玲儿,残存的笑意不达眼底。
“我,我就是听王府里别人说的,说别苑有个王爷的,王爷的侍妾。。。。是个西胡来的舞姬。。” 玲儿收回眼神,垂头暗恼自己刚刚怎么说出来了,如今苏璃问了,她也只能支支吾吾地答道。
“哦,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苏璃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褚彧,不过是金屋藏娇罢了,这就是你初初不愿我来别苑的理由么。
温泉水升腾着热气,褚彧身上披着一件单衣坐在泉水边上。前几年一入了冬,他便来这别苑休养,今年来晚了,身体就有些受不住。氤氲的水汽将他的单衣打湿,浸润贴合在身上,透出的一片肌理分明,墨发松散的垂在肩膀,只有尾部扎着一根黑色绸带,长长的垂在身侧,双目微阖,薄唇紧闭,汗珠从脸颊划过唇角,淌过脖颈,辗转滴至锁骨,往下流入看不见的深处。
“公子”站在屏风外面的初九在人后,又恢复了正正经经的模样,只是对着褚彧依旧恭敬,“我刚刚看到塔曼了。”
“嗯。”
“公子。。。”初九有些犹豫,“我要不要告诉夫人,塔曼是皇上连着别苑一起赐给您的。”
他平日里对外活泼,有几分掩饰的成分,但和苏璃相处的这段日子,他也是真的逐渐将她当作是公子的夫人来对待。
“不用了,她不会在意。我何必多此一举。” 走之前不是还留了一封信么。
“是。。。那公子,您今晚是——”
“今晚住塔曼那,父皇的人还在外头等着,我怎么能让他失望。”褚彧倏的睁开双眼,眼眶里淡淡的红血丝透着水汽。
“是。”
苏璃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妆奁里褚彧成亲前送她的那些首饰,大部分还在虞山的宅子里,这里面是她挑了些素净的带在身上。进王府也快有小半年了,往日的褚彧对她的种种关怀似乎还在昨日。
这个舞姬看起来是西胡人,或许是皇上赐给他的,那他也是拒绝不得。
要么,不知是谁送给他的,他便心软留着,也未见过几次面。
他这几个月都是住在王府,都不曾来过别苑,是真的没将她放在心上吧。
门外突然响起玲儿的低声:“王妃,王爷今晚,不过来了。吩咐我服侍您早些休息。”
“嗯,我知道了。”
苏璃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枕在手臂上,心口却像被剐了一下,钝钝的疼。
“那般大红喜袍,我此生一次足矣。”
多么可笑,她怎么忘了,言玄亦当初不过是个穷书生,对着洛绾都不能有始有终,褚彧是个王爷,又怎么会真的一世无双。
可是,倘若你给的从来都不是独一无二,那我要着这四分五裂的真心又有什么用。
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直到玲儿敲门的时候,苏璃才发现自己还伏在桌上。
“王妃,鎏云公子来了,正在门外等着呢。”
苏璃应了一声,玲儿一进门,便看到王妃面容憔悴,然而脸上却丝毫不见愁云惨淡,依旧对着她和善,心里不禁更加心疼起自个儿家王妃来。
“王妃,要不要先吃点早食,昨晚您都没吃什么。”
苏璃朝着玲儿浅笑道:“不用了,只是要劳烦玲儿帮我画个淡妆,昨晚被梦扰了,也没睡好。”
“是,王妃。”
不消一刻,苏璃便整装出了门,玲儿走在前面低头带路,时不时回头说几句话。
“王妃,今天真是巧呢,八王爷来看王爷,鎏云公子来看您。”
“八王爷也来了?什么时候?”
“奴婢也不知道,小虎子说今天大清早有人敲门,开了门才知道是八王爷,后来就进了王爷书房,现下还没出来呢。”
苏璃跟着玲儿走到了前厅,上官鎏云正坐在椅子上埋头数着桌子上的糕点。
“苏璃,你终于来了,我都数了几十遍了!”上官鎏云听到脚步声抬头,见苏璃姗姗来了,脸上染起笑容。
“我不过是昨日才到,你来的倒是挺快的。”苏璃昨晚睡在桌上,有些着凉,说话就带了些鼻音,索性不明显,鎏云也没在意。
“那日你过来,我都没问你言相的事,听说你后来去了言府,见到了么?”鎏云带着歉意说道,他们家也收到了请帖,但上官显忙于政事,他自己那几日又因为叶蕴无心出门,所以就没去成,如今自己有事要求苏璃了,才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的真是不够格。
“嗯,见了,他没认出我。”苏璃释然地笑了笑,“你来不会就是问我这个的?”
上官鎏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那个,阿蕴受了伤,我担心他以后落了病根,你可不可以帮他看看。”
“叶蕴?”苏璃一脸惊讶。
“他何时受的伤?什么伤?” 她不曾上街,府里也没人会谈论,所以对叶蕴的事,她是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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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鎏云缓缓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苏璃,关于自己去羡城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
“我会写一封信给叶蕴,问问他伤着的情况,必要时我就赶回京都,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叶家的医术传承百年,自然是不会比我差的。”
“嗯,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上官鎏云抬眼笑了笑,“开春3月的科考,我答应了我爹会去参加。状元不敢说,你就等着我明年高中前三甲吧!”
“你进了三甲,我也没什么好处啊。我等你作什么?” 苏璃笑道。
“怎么没用,你以后可就多了一个靠山,要是王爷欺负你了,你还能来我这儿呢。”
苏璃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潮热,人真是奇怪的很,她忍了一整晚,对着玲儿的时候也没事,然而在听到鎏云这句话的时候,暗藏的情绪竟然一下子就这么土崩瓦解。
“璃儿,你怎么了?” 鎏云这才发现苏璃眼底的乌青,皱了皱眉,“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他伸出手,想拍拍苏璃的肩膀。
“上官公子那么急的赶过来,原来是怕本王欺负自己的王妃吗。” 褚彧声音温朗,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外,脸上笑容淡淡,看不出喜怒。
第19章
一个时辰前。
书房里褚彧和八王爷褚熠对过而坐,房里四个角都布置上了铜鼎炭炉,热气不减,镂花纹红木桌上,坐在左边的是褚彧,依旧是一件素色衫袍,右边则是八王爷褚熠,一身黑色劲装。
“你怎么不早一些来,趁着年节前见见父皇”褚彧的声音疏朗好听,但却没有调子,听起来冰冰冷冷的,和在外头判若两人。他和八王爷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颇深,因此在褚熠面前,他也不用再伪装的一派温润。
“父皇你还不知道么,我不在他眼前他才高兴。”褚熠哼了一声,又说道,“若不是太子给我发了他成亲的帖子,我才懒得过来。” 褚熠原本就生的高大壮硕,浓眉大眼。当初被封到了西滇,那里地势低洼,潮湿炎热,连带着将他的皮肤也晒得黝黑,如今和褚彧坐在一起,显得褚彧愈加单薄。
“他最不喜的应该是我才对。”褚彧说这话的时候右手无意识地划着杯口,神色如常。
褚熠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你的错,十几年了,都过去了。” 说罢拍了拍褚彧的背,“对了,今年元宵父皇宣你进宫了么?”
“父皇的口谕是已经到了,前两日来王府的人都多了几个,呵,我府里还没那么热闹过。”褚彧冷笑,朝堂上最不缺的便是这些跟风摇摆,八面玲珑的朝臣,他一个别人眼中的闲散的王爷,参加一场晚宴,都值得这些人踏破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