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对下面的人甚是大方,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上路,所以他不会在茶水和吃食上吝啬,亲自叮嘱了老板一番这才坐下来歇脚,这一路如何能不累?可比起要见心上人这件事情所给予自己的喜悦,其他一切都算不得上什么。人生真是有诸多意外,就像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高处跌下来,这世间的苦将他磋磨的越发坚强,不觉间他已经在外面待了这么多年,如果娘要是在世的话,她就可以和娘好好的说一说这么多年所经历的事情。等看过魏敏,也是时候该回去祭拜娘了,也让那些人从大梦中转醒。
他们随身带着肉干,喝茶吃馒头就着发咸的肉干,倒也算是美味,图雅吃不惯,却也知道外面鱼龙混杂,不能轻易地暴露身份,虽然暗中有护卫跟着,但也没必要因为些小事情而惹出什么麻烦,在外的人都知道财不外露,等什么时候到了要去的地方这颗心才能完全的放松下来。
他们没有逗留多久,只是填饱肚子便重新上路了,按照兰庭的安排,今天晚上一定要赶到落脚的大客栈,若是光人还好说,身后这满满的货物实在是太打眼了,就算知道这一路不会有什么,但是谁能知道九分外的一分?如果要是真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早有打算,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失。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落脚的地方,所有人都浑身疲惫的很,恨不得当下倒在床上睡个好觉,兰庭强撑着疲惫,将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回去房间里洗了个澡,纾解了一身疲惫。
店家准备好了晚饭,他原本想在房间里用,可是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还是选在了人来人往的大堂里,也方便看都是些什么人,若是有贼眉鼠眼之人,他们便得多长点心眼。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五年之后,他会在这样一处地方看到张蔚然,那年他拖人将她送回了江南,之后便再没有了往来。他对她最多只是妹妹的照顾,再生不出别的情愫来,就算此时相见,也不过是意外,神色恢复如常。这几年她长高了,也变得更加漂亮了,但是昔日幼时的轮廓还是十分明显的,在她用别样神色看着他的时候,勾起一抹笑,道:“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蔚然此时心中当真是五味陈杂,她很难说自己不恨蒋兰庭,可是再重新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受不住的颤抖,他生得很是高大挺拔,模样也甚是俊朗,在塞外待了这么长时间,整个人显得黑而健康,更加的坚毅有男子气概。她一直喜欢的这个人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可是他们之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还能回到最初吗?虽然她到现在都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婚约不作数的事实。
张蔚然在众人频频投来的目光中宛然一笑,抿嘴说道:“自然是来找你的,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该成亲了,未婚夫不归,我一人在江南实在于心难安,便跑出来寻你了。”
张蔚然这般毫不遮掩的话让蒋兰庭的脸色顿变,他虽没有表现出不悦,但是瞬间冷凝的脸色告诉众人此时他有多不快,他径直在自己人那桌坐下来,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吃过晚饭将所有东西都打点清楚,明天早点动身。”
图雅坐在一旁努力嚼咽着嘴里难吃无比的食物,但是此时她的心情莫名的高兴起来,兰庭虽不是她的,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并不是他念念不忘的那个,那就说明在到京城的这段时间里她还是有机会的,心情好了胃口也跟着好,这些难吃的东西,突然间也有了滋味。
张蔚然落了这样大的难堪,心里一阵不舒服,旁人有嘲讽、看热闹、同情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在她心上狠狠地戳,想当年,他在她稚嫩的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而现在好不容易结疤愈合了,她再一次将这个口子给拉大了,鲜血淋漓,痛苦难当,就算如此她也不愿意放手,再没有什么能比重新站在他身边重要了。
她闭了闭眼,努力扯出一抹笑来:“既然你要回去了,那我也没必要再往西走了,明儿我一早就在外面等你,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你外祖父也很想念你,这几年家业实在是撑不下去,老人家的身体也变得越发不好了,这一次我若是能将你带回去,他老人家肯定很高兴。”
兰庭夹菜的手突然停下来,连咀嚼的动作都变得慢起来,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很快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回去了,他们所失去的一切最终都会重新回到他们手里的。
张蔚然见他不接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站起身上了楼,看了会儿书便躺床上了。这一次既然能够这样相遇,那就说明他们之间的缘分未断,她从家中跑出来也是值得的。一想起爹娘重新给她订的亲事就忍不住一阵烦乱,那个人的出身家世再好都比不得她的兰庭,她的兰庭是这天下间最好的人!
许是因为两人靠得如此近的缘故,她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再不用被夜不能寐苦苦折磨了。而这一夜原本困极的兰庭心里却是煎熬的厉害,这两年他只顾着在外面闯荡,将身后的所有事情都排除在外,等自己有能力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太过自私,外祖那么大的年纪,这几年想来受了不少委屈,蒋家是不是还在找外祖的麻烦?这一刻他想要回到江南的心思越发的强烈,想给外祖一个依靠,他再也不是那个只能对天叹不公的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八更
这一晚上想了诸多的事情,他只睡了两个时辰,第二天起来,眼窝处一片青黑,瞧着很没精神,但是他面目冷下来的时候,生出一种逼人的气势,让人不敢多看,自然也就没人留意到他此时的疲惫。唯有站在外面马车前看着他的张蔚然知道,见他不经意地看过来,她露出一抹大大的笑。
兰庭没和她说话,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再度起身,只是脚程加快了不少,让从没有吃过苦头的图拉和图雅兄妹俩叫苦不迭,因为知道兰庭身上有要紧事情,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图拉满头大汗地策马行到兰庭身边,调笑道:“你这人对人家还那般狠,听口气好像是你当初的未婚妻?怎么着也是一场缘分,难得见一回,就别对着人家这般冷脸了。反倒是我的傻妹子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一个人瞎乐呵,咱们兄弟一场,你拒绝她的时候看在我的面子上,稍稍对她温和些,她要是在路上闹死脑活,我可是得好一番头疼。”
兰庭脸上这才绽放出笑意,说道:“人应当干脆些的好,优柔寡断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我当初与她没那个缘分,往后也不会有,若是她敢背着我做过分的事情,我可不管她是什么人,绝不会给半点情面。”
图拉撇撇嘴,拉住手里的缰绳,幽幽道:“我倒是越发那个叫魏敏的是何等女子,竟将你的魂都给勾走了,男人在外面逮着机会不偷嘴那就是个傻子,你这般实在,真让我佩服的很。”
兰庭狭长深邃的桃花眼望向远处,一脸的痴迷和喜悦:“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她,乖巧聪明,却也活泼可爱,是这世上最为特别的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如果没有她,只怕你我无机会相识。”
张蔚然有心和兰庭说话,但是一直不得机会,他一直策马走在最前面,她乘着马车前后被装满货物的马车给堵住了,便是想离开都不能,只能干着急,天气本就闷热,一着急更是煎熬的很。她不住地让身边的下人去请兰庭,谁知道那边连一句拒绝的话都懒得说,几次无功而返,她只能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从白天转向黑夜,她满肚子的话一句都未说出口,只得装着满满的气睡了。
第二天她再不想被他挡在看不见的地方,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他几次不理,惹得她怒道:“蒋兰庭,你别以为装哑巴我就能离开你,我这次来找你,就是要带你回江南,我答应外祖父了。你不想见我,我认,但你总不能不想见外祖父罢?我们先回江南,之后再慢慢的说我们的事情好吗?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那般年纪的稚童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兰庭看着所有装货的马车都整理妥当,这才叹了口气,看着张蔚然说道:“蔚然,你也看得出来,我十分忙,实在没时间和你谈那些事情。我现在加快脚程往京城赶,为的就是能早些回去见外祖,你不要阻碍我成吗?大漠上多的是流寇盗匪,本就不太平,你若是有些在此地磨蹭,恕我不能带着你同行。”
张蔚然一张脸被他说的又红又黑,他的口气很不客气,是没体面的数落,若是换成以前,她势必是要好好的哭一回的,现在不一样了,她也懂得疼惜人了,眼前的兰庭有些瘦,满脸的疲惫,想来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她看着心酸,只能再一次将到了喉头的话给咽了下去。
太阳烘烤着大地,地面很烫,脚踩在上面都很是痛苦,偶尔吹来一阵风,热浪中还夹裹着黄沙,打在身上,脸上,所以众人的眉头都是紧攒着的,等到了落脚的地方后舒展开眉头,额头上的沙子已经被汗水给凝住了。
图拉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是不出门不知道,一路上这么折腾人,明儿就该到地了罢?”说着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己那娇滴滴的妹妹,她虽然用面纱遮挡着面颊,又坐着马车,却也同样狼狈的很。
明天天黑前就能入宫,兰庭的心情也转好了许多,俊脸上满是笑:“入了关便不必这么遭罪了,那里会有我的人接应,不必看顾身后的这些东西,我们便省力不少,可以放开直奔京城。”
张蔚然皱了皱眉,不满道:“为何要先去京城?难道不应该先去探望你的外祖父吗?京城里有谁能大过自己的亲人的?”
兰庭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魏家就不会有今日的蒋兰庭,魏老夫人对我有栽培之恩,我必须得先去拜见过她。外祖那里,入了关,我便会差人赶去江南,蔚然,你也跟着一道回去罢。你一个姑娘家,独身一人在外,想来家里人应该很是担心。”
张蔚然终究还是没忍住,眼眶里瞬间染上了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上前抓着兰庭的衣袖,哽咽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出来可全是为了你啊,你怎么能不念我半点好?我不管,我不回江南,我要跟在你身边,为了你,我得罪了家中所有的人,你不和我回去,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兰庭心中微恼,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情债全算在他头上未免有些过分了,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客栈,今儿得好好的歇歇,洗去一身风沙,睡个饱觉,明天精精神神地入关。至于那些让人脑袋疼的事情,他不想放在心上,蔚然若是……便是蔚然想做寻常朋友,他也不能答应,他可不想让他的那个小人儿不痛快。
越想心头越发一阵乱,腹部涌上一阵火气,在四肢百骸快速的蔓延,他的记忆中还是那个轮廓和身影,几年之后也不知她抽长成什么模样了,每每一想起那个人里就是一阵抓心挠肺的难过,他想这是一种病,唯有看到她,拥抱她,才能解。她是毒药,却也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解药。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九更
只是好事多磨,他才堪堪入睡,外面却是响起了一阵纷乱,深沉的夜,他蓦然睁开眼睛,和着月光散发出一道如狼般冷厉的光,跳下床连外衣都没穿,抓起靠在床头的刀就出去了。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有被惊醒痛哭连连的妇人,还有害怕的叫嚷声,他站在后院中只见一众蒙着面的人正在和他的人厮杀,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
他带的人无不是身上背负着人命的,他们逃脱后无处容身,兰庭便将他们给收拢,改头换面,收拢为自己用,今夜吃亏的还不知是谁。
他就在站在正中间环抱双臂看着他们缠斗,未过多久,那些盗匪已经落了下风,死伤无数,有眼尖地看到他在一旁看着,大喝一声:“那个小白脸才是他们领头的,摘了他的脑袋,不怕他们不服输。”说着就向他冲过来,却也不解,为何这人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就在此人距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兰庭手才往墙边摸了一把,抓起靠着的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出去,眨眼间那人便被抹了脖子,血流喷涌落在了他的脸上,看起来十分狰狞吓人。
张蔚然听到乱起来,想也没想便跑了出来,从楼上下来,站在角落里正巧看到这一幕,她抬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第一次她觉得眼前的兰庭是如此的陌生,这还是那个温润如玉,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吗?不知有多少人曾夸赞他将来定是个通晓礼仪的大文人,兴许将来还是个造福百姓的好官,谁能知道不过短短几年,那个人竟能挥刀杀人,却也面不改色。“
她呆愣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声音却是不见了,原来是结束了?她睁大双眼在人群中张望寻找着那个人影,好一会儿,她才看到兰庭满身是血地靠着墙壁喘气,她也顾不得害怕,冲上去抱着他的腰身,哭泣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的胳膊上有血口子,快些和我回去,我们找大夫来给你看伤。”
兰庭喘息着将她推开,抬起袖子抹去额上的汗水,摇头道:“不必了,兄弟里有懂医术的,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罢,剩下的我们来处置就是了。”
张蔚然泪眼朦胧的还要张嘴说话,兰庭顿时失了耐心,怒道:“听不懂人话?能不能不要再这里添乱?”
图拉睡得死,等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快步走到兰庭身边,看着那个哭得娇滴滴地美人,说道:“大姑娘家的,这么着数落人家多让人难过啊?成了,快些回去收拾你的伤口,这里我让人帮着收拾。姑娘,他也是气急了,脾气不好,你快些回去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
客栈老板也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竟然会招来这种事情,傻愣在那里一阵而后才哭天抢地让小二去报官,等彻底消停下来天都快亮了。官府这两年一直想剿灭附近的贼匪,死守严防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乱,客栈住的都是过往商人,求生是本能,倒也没什么好怪罪的,只是出言对受惊吓的众人稍作安抚,便做自己的事情了。
兰庭一夜未眠,身上又中了一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没精神,第二天动身的时候,图拉让他和图雅一起坐马车,他偏生固执的很,不肯依,没办法只得随着他去。
张蔚然也没歇好,路上一直掀着帘子遥遥望着骑在马上的人,她不能否认的是,这样的兰庭更让她喜欢,靠近便觉得一阵安心。
夕阳西斜时,他们终于入了官,兰庭也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胳膊上泛起的痛意,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如何能忍得了那么久?将手头的事情交代了便要往京城去,还是身边的人劝着,这才停下来耽搁了三天,待稍稍稳住了才动身往京城赶。
送给魏家的礼物,他先让人送去了,只要安然无恙的到了京城他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兰庭一直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养伤,也没工夫管别的事情,等空闲下来看到还未走的张蔚然,心头又是一阵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