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不顾一切也要讨一个公道,她就去给她讨,那怕是死在战场上,亦不后悔。
她手下那一万女将也不是吃素的。
舒薪忍不住红了眼眶,“你们稍微等等我,我还是想问问十七的意思,这毕竟……”
“我们懂!”
舒薪派人去请十七过来。
才短短几日,十七就瘦的只剩皮包骨,轻轻的跪在舒薪面前,“嫂嫂,我要跟着一起去!”
“你说什么?”舒薪惊问。
“我要一起去,这是我的事情,我理应该在场,我也必须在场!”十七掷地有声,说的十分清楚明白。
她要用自己的鲜血让浩瀚的将士明白,她龙十七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她争的不是长命百岁,荣华富贵,只是这口气,这口浩然正气,邪不压正。
她是浩瀚的公主,也是浩瀚的女儿,不是他人可以随意侮辱的。
舒薪是不答应的。
“嫂嫂若是不答应,十七就长跪不起!”十七说着,泪流满面,“嫂嫂,你素来疼我,这次就成全了我吧!”
“十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愿意站在最前面,让天下人知道我受了委屈,皇兄不是无故发兵,我嫂嫂,你帮帮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十七说着,不停的磕头。
她已经孤军一注,她能赌地方,也就是舒薪对她的疼爱。
荀颜、颜倾城也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您就答应公主吧!”
舒薪转身,“你起来把,我应了!”
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懂十七,也明白,这次十七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女儿太傲气。
尽管她从来都是温柔懂事,善良可爱,但是她知道,十七是一个有傲气,有铮铮傲骨的女孩。
“多谢嫂嫂成全!”十七恭恭敬敬行了叩拜之礼。
荀颜、颜倾城一走,荇非、魏舒然也来求见。
舒薪看着两个人。
也明白他们为什么而来。
“你们是来让我劝皇上收回成命的对吗?”舒薪问。
魏舒然、荇非默然。
“你们是男子,自是不懂女子遭遇这样子的事情后有多苦,多害怕,多恐惧,但是你们是否想过,如果这个人是你们的母亲、姐妹、女儿,你们又改如何?是咽下这口气?还是不惜一切代价,要一个公道?”
“你们或许不相信,十七她愿意站在最前面,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她才是最应该受到保护,可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她是浩瀚的公主,陈国太子不知廉耻玷污了她,这不单单是男女阴私,还有国与国,一旦咱们认下了之后,别人会怎么想,会觉得浩瀚也不过如此!”
“你们既然来见我,那我的意思很明显,这战要打,陈国必须把陈文杰交出来,不交那兵戎相见,不是浩瀚灭了陈国,就是陈国反扑,灭了浩瀚!”
“娘娘……”
魏舒然惊呼一声跪了下来。
荇非倒是真的沉默了。
许久之后才说道,“臣复议!”
有些话,龙腾不好说,舒薪却是好说的。
一句话,将心比心。
遇到这样子的事情,你要怎么做?
是为了脸面,吞下这口恶气,还是要讨一个公道?
十七公主选择了后者。
既然如此,那就战。
翌日早朝的时候,龙腾再次旧事重提。
左相、右相立即复议,“臣复议!”
很多人都知道左相、右相进宫见过皇后,至于到底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但是左相、右相都复议了。
群臣再不敢装聋作哑。
“臣等复议!”
龙腾坐在龙椅上,亲封荀颜、颜倾城为先锋将军,领军三十万直攻陈国浩瀚交界游门郡。
三日后大军出发。
行军大战,军队未动,粮草先动。
龙腾下了罪己诏,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枉为兄,让陈国欺负至此,枉为君。
此次也不是一定要攻打陈国,但是陈国必须给一个交代,这个交代就是陈国必须交出陈文杰,交出冷宵、交出风华,缺一不可。
三十万大军只是先头部队,龙腾又调遣了三十万随时待命,支援先锋军。
更让百姓们惊讶的是,七个郡王都在这次的先锋军中。
这是浩瀚建朝多年来,皇室第一次这般齐心。
嫁出去的县主虽然没表示,但是她们的丈夫却在第一时间捐钱、捐粮食。
百姓们都在好奇,这个十七公主会怎么做?
大军出发这日,天还未亮。
十七早早便起了,穿上从来舍不得穿的公主府,这衣裳有些大了,但是她竟没有修改。
先是去大明殿叩拜太上皇。
“父皇,儿臣多谢父皇生育之恩,还望以后父皇保重身体,儿臣愿父皇长命百岁!”十七说完,重重的磕了头。
饶是偏心至此的太上皇都忍不住红了眼眶,颤抖着手扶十七起身,“要不就别去了,留下来,咱们换一个身份,该你的,一样不会少!”
十七笑着,有些凄美,也有些决然。
轻轻的摇了摇头。
出了大明殿。
“十七!”太上皇轻轻喊了一声。
十七脚步一顿,走的更快了。
再去拜别舒薪、龙腾的时候,十七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长兄为父,长嫂如母,我是幸福的,遇到了哥哥嫂嫂,这辈子我叫十七,下辈子我还叫十七,还是哥哥嫂嫂的妹妹,还要给哥哥嫂嫂带孩子,陪着他们长大,陪着他们嬉戏!”
“姑姑……”
几个孩子都红着眼眶。
十七一个一个看了过去,把他们记在心中,印在脑海里。
笑着转身,“我会回来了,就算是换了一个身份,我肯定会回来的!”
舒薪、龙腾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十七许诺了,她一定会做到的。
只是……
公主的仪驾出现的时候,百姓沸腾了。
都想看看十七公主长什么样子,更想看看十七此刻是什么表情。
十七坐在马车内,一言不发。
荀颜、颜倾城骑在马背上,脸色十分不好看。
两个人都怕十七受不了。
不过好在百姓虽然多,到底没有拥挤起来。
当仪驾到了城门口。
十七淡淡出声,“让队伍停一下,我想上城楼看看!”
“公主……”
“这次离开后,再回来我就不是公主了,你们放心,我只是上去看看而已!”十七的声音很轻很轻。
初静无法,只得去请示荀颜、颜倾城。
两个都是粗心的女人,觉得十七既然说了一同前往,必然不会出事,当即就允许了。
十七下了马车。
百姓才看清楚了,公主好瘦。
有人惊叫了一声,“公主竟有白发!”
“……”
“……”
公主才几岁,双十未到,竟是有了白发?
十七仿若未闻,一步一步朝城楼上走去……
这一次,没有人牵着她,也没有陪着她。
因为她想一个人再看一次这个浩瀚,这事她哥哥的天下。
她是浩瀚的公主,也是哥哥嫂嫂最疼爱的妹妹。
那些姐姐都只是县主,而她却是公主呢。
每一步,十七都走的很稳。
死并不可怕,但要死的有价值。
她死了,死在浩瀚百姓面前,无数人都不会再记得她被侮辱、玷污的事情,只会记得,她十七公主是一个烈性女子。
她不死,并不是怕死。
而是要告诉天下女子,受了委屈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家人还不支持你。
皇宫
十七离开的时候,舒薪还是哭倒在龙腾怀里。
年纪大了,她也就不哭了。
可是为了十七,舒薪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懊悔、自责、心疼,种种太多了。
“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伺候十七的宫婢快速跑了进来。
手中举着一封书信。
龙腾立即接过一看,神色变了变,高喝一声,“备马,朕要出宫!”
龙腾几乎是一阵风一样的离去。
信函飘落,舒薪慢慢的捡起,看了一半,心已经凉透了半截。
“备马车,御医,御医,去请姝姝,去请冷流觞,快……”舒薪声音尖锐之极。
等到大殿里人回过神,舒薪早已经跑了出去。
“娘娘,皇后娘娘!”
舒薪扯下身上那些累赘的配饰,随手丢在地上。
十七啊十七,你怎么这么傻,怎么可以这么傻啊!
舒薪从未想过,那个小小怯怯弱弱的十七,会这般烈性,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寻死。
城楼上
周遭都是空空的,往常也只有晚上才会有人在这上面巡逻,素日里是不会有,更别说今天了。
十七站在高处看着,下方荀颜、颜倾城抬头看来,城外是清点出来的将士,只等她下去就可以出发。
她跳下去,兴许会被人接住。
另外一边,是来看热闹的百姓。
在百姓身后,是长长的大街,大街过去,就是她的家。
她的哥哥嫂嫂、侄子、侄女、父亲都住在那里。
她是幸福的。
有很多疼爱她的人。
十七想着,忽然笑了起来。
跨步上了城墙。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会点拳脚功夫,只是不厉害罢了。
“糟糕!”
荀颜惊呼一声。
颜倾城还没明白过来,荀颜已经下马快速朝城楼上跑。
“怎么了?”颜倾城问了一句,连忙追上。
她们上来的时候,十七已经站在了城墙上。
“公主……”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本宫命令你们,不许过来!”十七大喝一声。
荀颜、颜倾城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下方看热闹的百姓,早已经有些目瞪口呆。
这公主是要跳城楼吗?
“公主,您不要乱来,听我的,下来吧,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说!”荀颜哄道。
十七看着荀颜一笑。
又看见远方的混乱,那一袭熟悉的明黄飞奔过来,心满意足的笑着跳了下去。
“公主!”
“十七……”
“啊……”
好几声尖叫。
十七都听见了。
却闭上了眼睛,选择无视这一切。
来生,来生她还要做十七,还要做哥哥嫂嫂的妹妹。
她不要选择听话,她应该多学些东西,比如武功。“十七!”龙腾惊呼一声。
然后是砰一声。
百姓尖叫。
血蔓延开来,有人吓的怔在原地。
公主,公主跳楼了。
以死明志,好一个烈性的女子。
不管先前是多么的内心不屑,但是这一刻,多了钦佩。
将心比心,换作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十七!”
龙腾拉紧了马缰绳。
马儿前脚高高抬起,然后落下。
龙腾跳下马,快速跑了过去,将血肉模糊的十七抱在怀里,明黄色的龙袍上瞬间染满了血迹。
“十七……”
十七张着嘴,血迹不停的吐出。
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好痛,好痛。
哥哥的怀抱好温暖,让她好想睡一睡。
可是她想等等嫂嫂。
“十七,你再等等,你嫂嫂她很快就到了!”龙腾嘶哑着嗓子低语。
这是他养了十来年的妹妹啊。
乖巧懂事,从来不用他操心,却为他做了很多很多的妹妹。
临死,也要让着一场战争名正言顺。
荀颜、颜倾城还伸着手,怎么都缩不回来。
两个人哽咽着。
手慢慢的握拳,是她们大意了。
当凤辇过来的时候,百姓都快速让开了路,看着那个一身明黄色、衣裳绝美,头发乱糟糟的妇人跑来,路上还跌了好几下,青石板磕破了膝盖、手掌心。
留下了血迹,也没见她停留片刻。
直奔到城楼下,跪在十七公主、皇帝身边。
颤抖着好几次才伸出手,轻轻的给十七公主擦拭嘴角的血迹。
“别怕,别怕,很快姝姝就来了,她医术那么好,那么好,一定可以救你的!”舒薪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十七会死在她面前。
更没有想过,十七会选择这般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
“啊……”十七轻轻喊了一声。
浑身痛的很,却还是拼尽全力抬手抓住了舒薪的手。
然后便笑了起来。
她终于还是等到了,等到了嫂嫂。
这个像母亲一般的女子。
她小时很凄苦,身为贵女,却被奶娘拿捏,连饭都吃不饱。
知道遇到了嫂嫂,她才过上了衣食无忧,夜不用惊的日子。
“十七!”
十七“啊”了一声。
很想要她不要哭。
不要难过,她只是暂时离开,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