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尚书起初还以为要熬上几夜才能抓住内奸,结果布下的陷阱当晚就奏效了。
黄尚书直接把人一捆,连同参奏徐家的奏章一起送到乾清宫。
乾元帝顿时大怒,徐家竟敢窃取天子亲自审讯的案卷,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啊!
不怪徐家心急。
他们是在被平安洲的消息吓坏了。尤其是如今圣上对皇后的恩情越来越淡薄,初一十五连个面子情分也不做了,皇后整个一个活守寡。更糟糕的是,宫中大小八个皇子,竟然没有个出自徐家。
徐家哪里还敢出一丁点错呢?
他们必须把平安洲的事情摁住,否则,徐家即刻就有塌天大祸。
只没想到,这一招被贾琏的神功破了。
谁能想到隔着几间屋子说话竟被贾琏听去了?
乾元帝已经忍了徐皇后很久了。却是徐皇后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在宁寿宫跟太后娘娘抱怨乾元帝不守规矩,初一十五也不到坤宁宫宿夜。
太后娘娘身为婆婆,只有暗地提醒乾元帝雨露均沾,不要日日宠信小宫女。闹得后宫不宁。
乾元帝真是冤比海深却说不得,他能说他腰腹无力,力不从心吗?
顿时心里对徐皇后生了怨气,索性轮流到德妃贵妃淑妃宫中去喝茶,就是不去坤宁宫。
徐皇后因此越发性急,这才一道道家书勒令家里,想尽一切办法跟平安洲撇清关系。否则,自己的后位岌岌可危。
徐皇后尤其强调,最好能够跟淑妃的娘家结盟,徐皇后可是很聪明的女人,她已经看出来了皇帝十分喜欢淑妃母子。
徐皇后虽然憎恨淑妃,可是死到临头,也只有先解除自身的危机才好谋求将来。
承恩公这才着急起来,得知淑妃要捞顾裴,他也只有命令家族后辈全力以赴。
孰料却一脚踩进了黄尚书的牢笼里。
黄尚书没有‘堵’,他用的‘疏’。
徐家想偷,他就故作不知敞开了然他们偷。然后,再当场把人抓住,然后连人带着卷宗送进乾清宫。
这卷宗就是当初金銮殿上的审讯结果,徐家这是窥探天子啊,乾元帝岂能不怒?
当晚,乾元帝就驾临坤宁宫,徐皇后还以为乾元帝回心转意,要夫妻和美呢。
结果,乾元帝咆哮如雷,把徐皇后骂的狗血淋头。
徐皇后被他骂的三荤四素之后,终于明白,他父亲竟然派人去刑部偷盗登闻鼓冤案的审讯笔录。
徐皇后顿时如遭雷击,她本来已经跟皇上相敬如‘冰’了,如今娘家出了这事儿,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徐皇后唯一想到的计谋,就是极力证明她不知情:“陛下请听臣妾一言,臣妾每日在深宫伴驾,承恩公府做下的事情,臣妾在深宫哪里得知呢?还请陛下明察!”
乾元帝也骂了半日了,一口腌臜气总算出了,闻言冷冷一哼:“你最好不知情!”
这边徐家被抓住的司务,直接被投进刑部大牢。徐郎中很聪敏,没有直接参与盗窃。但是,他的堂兄偷盗刑部机密卷宗,他哪里能够幸免?直接被乾元帝给停职反省。
然后,乾元帝还是怒气不息,派人去承恩公家传旨,申斥他老丈人:治家不严,徐家子孙品行不端,罚俸一年。
这是头天晚上的事情。
翌日,整个朝廷的御史跟打了鸡血一般,同仇敌忾,一起参奏皇后的父亲承恩公:教子不严,治家无方。
堂堂承恩公府竟然出了偷盗之人,且偷盗的势是天子的机密卷宗,这是什么行径?
这在战争时期就是奸细,是谋逆!
即便是太平盛世,偷盗天子审讯的卷宗,也是大不敬。
故而,所有御史一致要求乾元帝,对徐家严惩不怠。
乾元帝原本就有打压徐家之意,顺势准奏。
这一下,百官看出来了,乾元帝厌恶徐家了。瞬间群情激愤,御史们开始对所有徐家人展开攻击。徐家人在六部处处插手,占据的位置也太多了。
左都御史首先攻击徐皇后的弟弟,他弟弟的官儿不大,在礼部做侍郎。
左都御史当面抨击徐赟,吐沫星子直喷他脸上:“堂堂承恩公府,竟然出了盗贼,徐侍郎还有什么脸面腆居礼部侍郎一职?要是我,早就挂冠求去了,哪里还有颜面来面圣?”
徐侍郎没有辩解,家族子弟出了这样的丑事,他无可抵赖。
当即,徐赟按照都御史的要求,摘下乌纱帽,跪在当殿:“微臣治家不严,无颜在朝为官,请辞礼部侍郎一职,请陛下允准!”
乾元帝看着这个大舅子,只是叹息,这徐赟却是徐家的清流,人才俊朗,才华横溢,从来洁身自好,不爱沾染家族的恩荫。是当初孝慧太后最喜欢的侄子。
乾元帝挽留道:“都御史参奏,是他们的职责,徐侍郎有委屈只管跟他们申辩,又何必意气用事,当殿辞官呢?”
乾元帝如今的身体,暂时不想换皇后,换个新皇后越发难伺候。对于徐家人,他预备小惩大诫一番,也就罢了。
毕竟卷宗也没偷成嘛。
承恩公见儿子辞官,心如刀绞,别人尤可,他这长子可是自己一步一步考上来的。
十几年寒窗苦读,不能就这么被人作践。
徐赟可是徐家的希望!
他顿时怒了,跟御史们跳脚吵嚷起来:“你们指责老臣治家不严,老臣认了,毕竟那徐铖做官是我保举,我识人不清,我认罚。可是,我儿科举出仕,年年京察优等,何故不能为官?”
左都御史一啐:“物以类聚,群以种分,你徐家出了一个梁上君子,难保不能更上一层,再出个十个八个?且现在说的是徐赟有没有资格在礼部为官,而不是讨论他是恩荫还是科举。请承恩公正面回应问题,不要东扯西拉,混淆视听。
请问承恩公,你可知道礼部官员有哪些职责?
你不知道我就费费口舌告诉你吧,请听了。礼部掌嘉礼、军礼、管理学务、科举考试等等事务,徐赟一个盗窃之门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掌管嘉礼,掌管军礼?
“尤其是管理学务与科举考试两宗,这涉及到天下千千万万读书人,徐家自己就是梁上君子,有何颜面教导学子们?教导他们如何监守自盗?还是教导他们挑衅皇权?”
傍边的楞青御史忙着帮腔:“对啊,读书人可是天下的表率,朝廷的栋梁,不能因为你们徐家一己之私,误了国家大事啊。”
承恩公气得差点厥过去了。
他没有洗清徐家身上偷盗印记,倒被冠上挑衅皇权的重罪。
他强撑着精神辩白道:“徐铖偷盗卷宗犯了罪,我们认了,该杀该刮,绝无怨言。可是,你不能红口白牙乱说话,我们徐家什么时候挑衅皇权?”
左都御史冷笑:“偷盗皇家之物罪在十恶不赦,难道不是挑衅皇权?”
承恩公怒吼:“我徐家什么时候偷盗皇家之物?”
御史将卷宗戳到承恩公眼前:“天子御审的案件卷宗,难道不是皇家的东西,倒是你徐家的东西不成?噢,我明白了,怪不得那徐铖敢在天子头上动土,却原来,是你这个老不羞的混账东西教的啊。”
承恩公气的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畜生欺人太甚!”
左都御史冷哼:“你这个老不羞,你私德不修,家教不严,纵侄偷盗,罪在不赦。你还有何颜面在此辩白?我若是你,羞也羞死了,早就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个埋了,遮羞完事,哪里还有脸面四处招摇?你这是嫌弃你们徐家的名声不够臭,要出来散散臭呢?”
承恩公闻言都事血冲脑门,眼前一花,仰头就倒了:“气死老夫也……”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顿时吓呆了。
承恩公这是被人骂死了?
乾元帝也吓着了,忙着吩咐:“快叫御医!”
一场硝烟弥漫的嘴仗,因为承恩公晕厥不得不终结了。
楞青御史喃喃自语:“这就败下阵了?我还有许多的话没说完啊!”
左都御史笑着拍了他一下:“这种机会以后多的是,承恩公本来只是个才智平庸之人,不过因为家里的女儿长得美,这才被屡屡加恩,爬上高位。等你遇到那些凭着真本事走到高位之人,你就会发觉,他们才华横溢,思维敏捷,旁征博引,言辞犀利,那才是最越难对付之人。”
贾琏这里得知徐家如今陷入焦头烂额之中,却没有攀扯顾家之人,顿时觉得这承恩公不是等闲之辈。
他看似在朝堂上被众人压制,被人指着鼻子骂到晕厥,其实是在向皇上卖惨祈怜,皇上只要不想废后,就会设法平息朝臣的怒火。
翌日。皇上叫大起,当庭宣布,皇后禁足,承恩公罚俸一年。
承恩公府世子徐赟罢黜礼部侍郎官衔,贬谪出京前往南诏出任知县,官阶连降三级。
徐家二房大爷,同在刑部任郎中的徐铮则被直接罢黜回家。
乾元帝倒没说永不录用,但是徐家这个偷盗的毛病让六部衙门都不敢收留。偷到卷宗可大可小,小自不必说,大起来可以夺人性命。
像上次贾琏请罗世成偷偷查阅卷宗,贾琏是查询自家祖宗抵押印信,并非窥探衙门与潮堂。罗世成与他行方便,也不是私下行动,他是征求了上司同意之后,方才替贾琏查阅。
徐家窥探天子断案卷宗,这是窥探天子隐秘,说他大不敬还是客气了,直接说他反叛谋逆也不为过,这可是死罪。谁敢兜揽这样的祸害进门?
所以,除非徐家的外甥做皇帝,不然徐家子弟至少蛰伏三十年,等这一批老人都致仕了,大家都淡忘了,他们才能再行入朝。
否则,人家一句话,不愿与梁上君子为伍,你就被人扒皮了,还做什么官呢,哪里有脸呢?
徐家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当然,徐家子弟也可以学习徐赟,外放去那些别人不愿意去的偏远闭塞之地做个小官儿。
却说这一次偷盗事件,虽然最终乾元帝没有按照朝臣的意思,把徐家打成谋逆反叛,徐家也损失惨重。
徐家不仅丢失了刑部与礼部的的重要官位,徐家一个做吏部郎中的远方侄子,也被排挤去了太仆寺去做了员外郎。另一个在工部任郎中的堂兄弟,则被派遣去了陪都金陵。
总之,徐家在京都的官员一起边缘化了。
贾琏看完邸报,甚是失望,徐家伤筋动骨,他刻意针对的顾家,却稳如泰山。
相比于徐家,贾琏更希望顾家倒霉。
对此,贾琏深感不安,心道,这不成,得想个法子让徐家把顾家拱出来,为下一波整倒顾裴开个道。
什么能够刺激徐家呢?
什么也比不过平安洲事发,更能刺激徐家了。
徐家隐忍不过是为了从平安洲叛逆事件中脱身,倘若自己能够提前把徐家跟平安洲勾结的事情揭露出来会怎样?
思及此,贾琏马上提笔给王子腾写了一封信,然后通过岳父王子胜的特殊渠道,六百里加急送去了平安洲。
随后,贾琏一直在五凤楼潜伏,但是,他再没捕捉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就连贾芸所言的忠顺王府长史也没看到踪迹。
贾琏的倒顾行动暂时处于停顿状态。
就这般在沉默中,时间到了腊月初。
李明堂夫妻与米淮山一家进京了。
那一日行不大堂可谓热闹非凡,乾元帝没有亲临,却派了大皇子代表自己亲临行不监察审讯。
大皇子日前在西山历练,初次进营在鸟枪营任伍长,如今因为在在什长出缺的选拔赛中胜出,已经升任什长。
贾琏也在西山历练,两人闻名却没见面。再者,于榴玥与贾府牵连颇深,潜意识中把贾府当成娘家。
故而,大皇子对贾琏也很客气,这日开堂审案,贾琏作为当初剿匪的官员列席旁听,大皇子虽没说话,却在堂上朝着贾琏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