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小草之前,龙白从未谈过恋爱。他对于爱情这件事情的了解,仅限于李小草当时的一番歪理以及白姑姑编撰的《人间》。
既然李小草没有提到恋爱后要多长时间才能谈婚论嫁,龙白就默认为这段时间的长短应该与《人间》中并无两样。或者,再说直接一点,龙白此次来川蜀就有“提亲”之意。
不得不说,这个误会有点大……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李小草已经能隐隐透过薄雾看到下方熟悉的山脉和隐藏其中的村落住宅。
“就是这里了,你先降落到西边的山腰上,那儿的柳树林前有一片空地。”李小草指挥着龙白降落到了西山。
李家的老宅就坐落在西山山脚,这一片居住的都是李氏族人。他们都不靠农业为生,因此西山上没有半亩开垦过的农田,全是树木。现在正是冬天,大部分的树木都只剩下粗壮的枝丫。
李小草所指的那一片空地前,种植的全是柳树。不过现在,一片柳叶都没有,只有一根又一根的柳枝垂落而下。
李家的长辈们每每外出都会在此折下柳枝条带走——柳枝条在捉妖驱鬼中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也正是因此,他们才特地在柳树林前开辟了一片空地。
西山对于孩童时的李小草,曾是禁地一般的存在;但随着满山的妖怪都成了她的小弟,这个禁令存在与否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选择在此地降落,李小草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她未离家前,妖魔鬼怪作祟的事情就变少了,找上门来的生意也随之变少,柳树条的使用频率也大大降低。
在这里降落,就可以避免直接与老头见面。李小草心里暗想着,等她先找老头撒撒娇,把违背祖训去帝都这件事抹平了,再把龙白介绍给老头认识。不然,妖怪男友加上帝都的事,老头恐怕会火冒三丈。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他们降落到柳树林前的空地时,李小草清楚地看到了柳树林中晃动的身影,不是老头还会是谁!?
比龙白足足矮了半个头的李小草试着用自己的身影挡住龙白,憋了半天终于喊出来一句:“爷爷……”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手里拿着根柳树条朝他们走来,眼光落在李小草身上,随即又打量起身后的人来。以他的道行,哪里看不出这“人”的身份来。
“回来了?”老人的眼神只是淡淡地扫过龙白,又把注意力都投向孙女。
“嗯!”李小草赶忙上前,一手接过老人手中的柳树条,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挽住老人。
李小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唠叨的本性再次浮现,念念叨叨地说着在A市发生的事情。
老人的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腿脚仍然十分便利,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山脚下的老宅走去,龙白提着两个行李包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家静已经跟我通过电话了,青青的事情我也了解了。”老人一脚跨过一个台阶,接着道:“这种事情,有因必有果,你不用在意。她们过两天也就到了,到时候让人给看看。”
说完这话,老人反过来用手拍拍李小草的手背,以示安抚。
“咦,她们过两天也会回来吗?”李小草像只兔子似的,双脚离地直接蹦下一个台阶。
“嗯,家静也不放心让外面的人来看青青,索性直接带回来。”
李小草瘪瘪嘴,她本就建议李家静尽快带着程又青回到川蜀,让李家的人来为程又青招魂,当时怎么着,她可是直接被李家静直接推出门去。真的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想再提这件事,李小草直接转移话题道:“对了,爷爷,怎么突然来折柳枝条了?是有生意上门吗?”
老人点点头,道:“你倒是来得巧,再晚来几分钟你怕是要等两三天才能见着我了。我要去趟B市,得赶在年前处理好了哟。”
这话说得不是很明白,但李小草心里却是清楚的。有B市的“生意”上门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妖怪作妖还是鬼魂作祟。不过能让被道上称为“李三爷”的老头出面,应该不是什么小麻烦吧。
李三爷,目前李家的实际掌控人。十多年前,李小草因为年岁渐长不能再呆在大和尚的寺庙里时,便是李三爷亲自出面收养了李小草,他还直接把李小草记在自己这一支的名下。
“爷爷,这次是什么事情呀?可以带我去吗?”李小草谄媚地笑着。
说起来也奇怪,虽然李小草被记在了李三爷的名下,但是并没有接受过任何关于“妖怪鬼灵”方面的知识。或者说,李家的小辈们就没有谁是继承了长辈们的衣钵的。
从古时起,这种捉妖打鬼的营生就是传男不传女。但到了现代,即便是他们有心教,儿女这一辈也未必愿意学。李三爷也不是个淤泥的人,数十年下来也断了传承的心思。
等孙子辈们渐渐大了,涉及到外出做生意这事长辈们也都是一笔带过,从不会具体告知的内容或是技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三爷更希望子孙辈从事些正当行业,包括小辈们不许去西山的禁令,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李三爷捡来的李小草可以说是个怪胎了。她对妖怪鬼灵之事倒是热衷得很,可李三爷却不忍心让她走上这条路。
所以,即便李小草把附近的妖怪揍得满地找牙,李三爷也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也不传授李小草任何技法。
哪里想到,这个丫头溜到帝都上个大学还能被卷到妖怪鬼灵的事情中去,怕是得教她几招防身用了。
心里这样想着,李三爷的嘴上却还是轻易不肯妥协的,丢给李小草一个白眼,说道:“你跟我去B市干嘛?大半年不回家你给我老实呆家里。”
言下之意,却是不再追究李小草违背祖令前往帝都念书的事情了。
想想就能明白,李三爷连家里的传承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意所谓的祖令呢。当时只不过是舍不得李小草远去,随口说出的气话,结果这丫头骨头真硬,大半年也不跟家里联系一次。
李小草自然也能听得出老头的话语之中的柔和,看来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当即对着老头撒起娇来:“B市怎么了呀?带我去看看嘛,无为都会《李家手札》里的东西,我却什么也不会。”
这话一出,李三爷放缓了脚步,原本就摇摆的心更加摇摆不定了,他现在确实有把李家的技艺营生教给李小草的打算。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眼看就要到村落的所在了。李三爷终于想起了龙白的存在,他虽然能看出龙白是个妖怪,但他本以为这妖怪是居住在西山的,可这妖怪都快跟到自己家门口了,李三爷才回过味来。
“这是谁?”
话痨李小草瞬间变成了结巴:“这……这这是我男朋友,龙白。”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最近事多QAQ 等十二号以后应该会好一些
☆、见家长
李三爷微微一震,接着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龙白,什么话也没有说。
李小草一张脸憋得通红,让老头带她去B市的话是一句也不敢说了,落后一步,与龙白一起跟在李三爷的身后。
像是生怕龙白紧张似的,李小草伸出手去握住龙白的大手。
龙白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他早听说上门提亲是会被刁难的,所以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时也不担心,回以李小草一个淡定从容的微笑。
“咳咳!”眼见刚刚还挽着自己手的孙女瞬间落后一步与他人同行,李三爷不由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果然这胳膊肘是往外拐的。
“你们两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B市。”李三爷嫌弃地看向身后的两人,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还是有了倾斜。
既然找了一个妖怪男朋友,少不得要把压身的技艺都传给她咯。李三爷丢下这句话,大步地往前走去,留下一对迈不开腿大步走的小情侣。
李小草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终于可以真正地参与到捉妖打鬼中去了。她的一只手拉着龙白,大步地朝着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老头走去。
“爷爷,你还没说B市那边是怎么回事呢?”刚追平李三爷,李小草就再度把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挽住老头的手。
三个人并排走在山间小路上,索性两边都是草地,可以直接踩上去,也不显得拥挤。
李三爷眼睛一瞥,一眼看穿李小草的小心思,解释道:“B市的张老板从别人那里接下了一个工程,现在遇到了点麻烦……”
B市的张老板接下的这个工程是别人二手转让出来的。原是闽南地区的一个大老板费了不少心力从政府那里承包下来的修建桥梁工程,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工程刚起了个头,他就以极低的价格把整个工程转让给了张老板。
在规划中,修建的这座公路桥梁将横跨川蜀境内的长江,名为“天飞镇长江大桥”,全长1400米,桥面总宽30米。闽南的老板承包下这个工程后,从春天到冬天,整整一年的时间也只修建起十余个桥墩和不到百米的桥面。
张老板原以为是捡了个大便宜,可正式上手这个工程之后,他才发现其中的猫腻。
不管盯得再仔细,动工期间总会出这样、那样的错误。有时是修建桥墩所用的围堰总是会有江水进入到里面,屡屡返工。
另外,在工程进行的过程中,前后共有三名工人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害事故。张老板为这三个工人的医疗费用就付出了近百万的赔偿。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张老板不是很迷信,也开始烧香拜佛。连着请来几个风水先生看过工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说“看不出来,解决不了”,最终才在一位靠谱些的风水先生那里得知了李三爷的大名,这就找上李家的门来了。
李三爷近年来亲手做的生意已经不多了,这次也不是被张老板给出的高额报酬所打动,而是担心长江在川蜀的流域内出了什么变故。毕竟,以前也出现过妖怪把长江大桥当做龙门,想要跃过去以此渡劫。
想到这里,李三爷不由地看了一眼龙白。他的眼睛毒,一眼就能看出龙白是个蛇妖,而且约莫快要化成蛟龙了——上次把长江大桥当龙门跃过去的妖怪就是一只蛟龙,因为迟迟不能化龙而选择了跃“龙门”。
“小子,你修炼到什么程度了?”李三爷有些警觉。
“五百年出头一些,快化蛟龙了。”龙白接过李小草手中的背包,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李三爷皱皱眉头,怎么偏偏就是快要化蛟龙的时候。
他对孙女管束地并不严苛,或许是因为李小草生来就有异于常人的地方,随后更是在大和尚的寺庙里由婴儿长成稚子,到李家后,与满山的妖怪都成为朋友好像也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照她的人生轨迹来看,找一个妖怪男友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因此,李三爷在得知龙白的身份后,也只是微微震惊,仍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这个妖怪偏偏卡在了快要渡劫的关头。
李三爷想起他常与李家小辈们分享的故事:若是在路上遇到黄鼠狼口吐人言,问你它像不像人。若你答“像”,这黄鼠狼立刻得道高升,从此以后便可化人形,修为也更近一步。这便是“讨封”了。
他再三教导李家小辈,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回答“呸!我看你更像个王八蛋”。
这些妖魔鬼怪不走正道修行,反而想走这样的捷径,大多是心术不正的家伙。从人类这里夺取福报的是多数,得到福报后会报恩的是少数。这也是李三爷得知龙白正卡在渡劫关头时忧虑的事情。
没等李三爷多想,龙白已经提着他和李小草的手提包过来了,非常熟稔地叫道:“爷爷,我们这里收拾好了,要出发了吗?”
李三爷:……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就叫上爷爷了……要知道,认真算起来,龙白的年龄至少是他的五倍好吗?!
“老头,我们怎么去啊?总不会要走着去吧?”相比龙白的拘束,李小草在确定老头没有生气以后,嘴上就恢复了以往最常用的称呼。
李小草没爹没妈,所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李三爷是又当爹又当妈,又当爷爷又当奶奶,既要严厉教育,又要护短……
十余年的相处时间下俩,爷孙俩比骨肉至亲还要更亲,李小草这样直呼“老头”也见多不怪了。
“没大没小!”李三爷不客气地敲打一下李小草的额头。习惯是一回事,教育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三爷把所有的行李都丢到龙白手里,大步向着村口迈去,有些粗糙的声音随着风传来:“走吧,张老板的车在村子门口。”
☆、打生桩
B市,天飞镇长江大桥。
张老板带着李三爷一行人走上了未修建完成的桥面。
“两边的六个桥墩都是陈老板留下来的,我接手后一个桥墩都没修好不说,这边的一个桥墩已经被江水冲坏了。”张老板随意地把手中的烟头扔到桥面上,一脚踩灭火星。
桥墩是桥梁的基础,只有先修建好桥墩才能往上继续搭桥面。而桥墩的工程是在江水中进行的,所以工人们首先要搭建起围堰,把江水挡在围堰之外才能修建桥墩。
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张老板接手这个工程的几个月里,连一个围堰都未成功地搭建起来。不是这里进水,就是那里的负责工人出了意外事故……
连前任陈老板修建好的一个桥墩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相关负责人直接评估称:这个桥墩需要返工。
张老板顶着一个大啤酒肚,压低声音说道:“怪得很,晚上住在这里守夜的工人说,晚上十一点左右总能听到有什么不断撞击桥墩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工人们拿手电筒过去一看,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邪门得很。”
李三爷手里拿着一个罗盘,四处查看着情况,此时也留出一只耳朵听着张老板的话。
李小草乖乖地跟在老头李三爷的身后,仔细观察着李三爷是怎么使用手中的罗盘的,间或说一句话也是和老头讨论风水上的问题。这还是老头第一次给她讲这方面的知识。
龙白紧随李小草的步伐,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仿佛是嗅到了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