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楼上那两人,金铭的房间一看便知已彻底改头换面,地上铺了毛毯,被褥看上去也是松软舒适,房间里还燃着淡淡熏香。李致远只是扫视了一番,却未有什么表示,只是神情自若地寻了处地方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金铭大少爷。金铭字见着李致远进房后眼睛变越瞪越大,直到瞪成铜铃大小才觉眼睛酸疼,连忙将眼睛弄回正常大小:“李兄倒是自在得很。”
李致远却是面不改色,仿佛没注意到金铭语气里的讥讽似的,甚至端起另一只空杯子问他:“你也想饮茶?”金铭黑着脸坐下,却还是被李致远与众不同的作态吸引,僵着语气同他攀谈起来,却没料到李致远博学多才,无论什么话题都能顺畅地接下去,不禁渐渐被他吸引,眼神也是越来越亮,最后李致远竟是在入夜时分才出了房门。
门外有个人。李致远却像是早就料到,对着那人做出个邀请的手势,将他请到了自个房间。两人静悄悄地在漆黑的夜色中行进着。到了房间,李致远也并未点亮烛火,只是接着皎洁的月光将来人打量了一番,然后便笑着看着他,似是打算让他先开口。等到那人要开口时李致远却抢先一步发出来疑问:“深更半夜来此,兄台有何指教?”那人憋了半晌才说道:“不是你将我请过来的吗?”语气里竟还有几分委屈。
出来清和,李致远自是不会被任何人的示弱打动,饮酒弯着眉眼说道:“我是被兄台等待的精神感动,这才打算听听兄台说话啊。”那人看了李致远会,认真说道:“多谢公子今日解围。”李致远摆摆手:“我也只是见那小少爷有些意思,想上前攀谈攀谈罢了。”那人一句话却是还没说完,固执地接上后半句:“让我安心吃完了这顿饭。”饶是了李志远也不禁卡壳了下,却在转瞬不到的时间里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那兄台可打算那什么来闹大?”
那人却是愣了下:“那金家小少爷长着有个吏部尚书的老爹,平日里很是嚣张。”说着不顾李致远的表情,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金铭的情况,之后便静静地看着李致远。李致远无甚反应,那人于是接着说了许多这届考生的情况,直到天色刚晓,便自顾自地起身离开。李致远不禁撑着额角笑出声来,那时只知他很是厉害,却不料这人性子竟是如此好笑。
一夜没睡,李致远却并不憔悴,反而春风拂面,面上很是精神高兴,坐在马车上脑子一颗也未停下来,既又迈上了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那定要让清和眼前从此全无风浪,只余红尘万丈,现世安好。
事情发展到如今,一切都在李致远的算计之中,看了看又因心情烦躁肆意打骂下人的金铭,又看了看一脸憨厚老实的书生,李致远笑了。随即带着笔墨便径直入了考场。此时虽已是秋季,考场里却并不凉爽,反而考生们的提问将这块地方闷得湿热。李致远挥笔全无磕绊地写下文章,然后便皱着眉头感受着考场里的湿热,甚至还有某些人的体味,李致远再是料事如神,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持续九天六夜的秋闱结束,李致远洗了个澡也未歇息便急匆匆地想赶回家,租了辆马车便直奔小镇,不似来时的不紧不慢,归去时归心似箭,李致远精神一直亢奋着,竟也不觉困倦,一路疾行着到了自家院子。
此时月朗星稀,李致远深呼吸了口冷空气,顿觉整个人从里到外不能更清醒,终于想到清和此时定是在睡觉,冷静下来的李致远悄悄地溜进房里。房里一片黑暗,月光也未照到这里,李致远站在这充满清和气息的室内,才觉出自己此刻满身狼藉不说,浑身上下也散发着异味。
对着清和怜惜的李致远对丫头们可没这种想法,毫不犹豫地将丫头们叫醒去烧水的李致远也不顾丫头们惊惧的表情,兀自快速洗了个澡,又梳了梳头发,确保自己又是翩翩如玉公子了才再度迈步走进清和房里。待他进房,春华才惊呼:“哎呀!忘了告知主人家夫人如今的状况了。”夏荷不以为然地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春华:“主人家原本对富人就是千娇百宠的,又何必担忧?”春华无可奈何地说道:“只是他们小别胜新婚……”余下的话春华没说出口这两个也明白了,情急之下三个丫头只得跑到主人家卧房旁,听墙脚。
再说李致远,开过荤的自是受不了总吃素,只是男人好歹也几天几夜没闭过眼,又抱着世上最能让他安心的存在,不多时便上下眼皮打架,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
清和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下意识地便将身子蹭进旁边男人的怀里,片刻后才睁开眼,眼前竟是朝思暮想的容颜,清和看了会,忽地一巴掌拍在李致远脸上,直把那俊脸拍得红了一片,李致远猛然被脸上的刺痛惊醒,却听得清和呢喃道:“你怎么又跑到我梦里来啦。”听着这话,李致远胸口酥软一片,低头吻住那唇珠,熟练地撬开牙关与里面的小舌头纠缠,直到清和快喘不过气才不舍地退出。
清和眼神还迷离着,便感到一处硬邦邦的事物磨蹭着自己的大腿,猛地惊醒过来:“我肚子里有小宝宝啦!”
☆、第四十一章
清和话音一落。李致远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起来,跟着慌张地将清和放开:“你,你说什么?”清和奇怪地看向他:“我说我有小宝宝了呀。”李致远抓住清和的手厉喝道:“谁诊的脉?!”清和看着李致远的脸色皱紧了眉头:“自是同往常一样的那位大夫,夫君你不高兴?”李致远扭曲了神色,还是舍不得吓到清和,低声说道:“开心,我当然开心了。”沉下心神,李致远缓和下脸色,轻声说道:“只是有些遗憾,当时未陪在喜宝身边。”
清和展颜:“你是去为小宝宝的将来努力嘛,他不会怪你的。”心里却是偷笑了下,没想到夫君也会为这种事耿耿于怀,如今看来,夫君应该也是期待孩子的。李致远小心翼翼地抚着清和的肚子,闻言头都没抬地说道:“我供他吃穿,他还敢怨恨我不成?”清和听来只觉李致远是在说笑,但若是旁人听了,定是会为李致远声音里的阴冷心生胆寒。
这事来得突然,两家人都很是高兴。李家人一咕隆全来了,李母瞧着清和的眼里满是喜爱,原本以为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身子弱,子嗣方面定是有些艰难,却没料到紧接着李大嫂怀上后,清和也在成婚不过一年就有了李家的香火,李母看着清和越看越欢喜。
李大嫂却很是不爽,婆婆在听到自己有孕的消息时也未如此激动,明明她肚子里的才是李家长孙。当然清和是看不到了,李母瞥见李大嫂脸上的表情,难得严厉地呵斥了一番让她留在家中,自己带着女儿同丈夫一起去了镇上。
自李致远回到家中,便问了大夫,誊抄了满满三张白纸的注意事项,将清和每日的作息饮食安排的滴水不漏,于是李家人到了夫妻俩的院子时,清和还躺在榻上会周公。李致远出门将李家人迎进屋:“父亲母亲怎这时来了?”李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媳妇怀上了,我们特意来看看。”李致远却不见喜色,绷着脸说道:“清和近日身子特殊,还在榻上睡着呢。”
李父皱了皱眉,见惯家中女人怀孕时不过多吃几个鸡蛋,听儿子说的清和如此娇惯,不禁心中有些火气,正要开口,李致远先一步开口说道:“清和本就体弱,如今更是不好受。”李父还没说什么,李母却一把推开他,紧张地看着李致远说道:“你一个男人哪懂如何照料怀孕的女人,快带我去看看!”
李母如愿见到走出房门的清和,清和刚睡醒,眼神迷蒙着,脸色也不大好看,李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心疼地看着清和还平坦的小腹:“清和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去歇着吧,我们只是来看看的。”清和脑子还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就被李致远扶着回了房,李致远温柔地低声嘱咐着:“喜宝刚醒,坐着醒醒神,待会我就回来。”
见清和乖乖点头,李致远才放心地回到正屋。李三丫好奇地东看西看,见到亲哥,急忙走上前去,之前这姑娘都没能插上话,此时终于开了口,一脸担忧:“二嫂如何了,好受些了吗?”李致远见她眉眼间确实带着对清和的担忧,缓和了脸色:“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李母在一旁想了想,还是斟酌着说道:“你一人在照顾清和我们都不放心,还是把三丫留下帮把手罢。”
李致远瞬间沉下了脸色:“我陪着清和就够了,三丫自己还是个孩子,如何能照料清和?”李母不赞同地摇头:“你毕竟是个男人,有些事还是需要女儿家才能做的。”男人低头想了想,毕竟不敢让清和冒一点风险,还是僵着张脸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转头对李三丫说道:“你也大了,这可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地。”李三丫见着他的脸色,也不敢辩解自己从未耍过小孩子脾气,只唯唯诺诺地应是。
李父李母也是利索,李母将些鸡蛋之类的东西交于李致远,又嘱咐了番注意事项,留下李三丫的衣物便拉着李父急匆匆地要回去做事了。倒是李父拉着李致远教训了不少要他上进的话。见着马车走远了,李致远立马折返回屋,也来不及跟李三丫说话,便直奔房里,直到看见清和一口一口地吃着他做的面条才慢下了脚步。
马车上的李母叹了口气,朝着李父说道:“要不是担心老大家的又闹起来,我还是想留在这边的。”李父吧唧敲了下烟斗:“哪有先顾着老二媳妇的做法!你好好地照看着老大家的!”李母见着李父板起来的脸孔,还是没再继续说了,两人一路无话地回了家,见着阴阳怪气的李大嫂子,还是相视无奈地叹了口气。
实际上就算是自诩一碗水端平的李父,对着将来有希望做大官的二儿子,也确实是多顾念着些,真算起来倒也不能怪李大嫂子作。也因此老两口对着老大家的总是能忍则忍,不能忍的咬咬牙也没说什么,只是总这样忍着,心却忍不住越来越偏,这样的恶循环无穷无尽。
那头李三丫跟着李致远进了房,看见清和便亮起了眼睛,按捺不住地想同清和好好聊聊,却被李致远拦住了:“先让你嫂子用完早饭再说。”清和继续心无旁骛地吸溜着面条,一脸的心满意足,见到一旁的李家兄妹也未分区她的注意力。若说清和怀孕后的变化,最大的便是对于食物的态度了,如今的清和对于食物简直就是迷恋,吃东西时仿佛朝拜样的虔诚专注。
待清和吃完饭,李致远掏出帕子替她抹了抹嘴唇,见到这一幕的李三丫张大了嘴,又在李致远转过头前默默合上了嘴,尽量自然地冲着清和说道:“嫂子如今感觉如何?日后我就日日陪着嫂子啦。”清和反应有些慢:“哦。”然后才兴奋起来:“你来陪我?!终于有人陪我玩了,每日被你二哥管着可真累!”
李三丫不敢看她二哥的脸色了,蹭到清和身边坐下,这才觉得安心了些,亲亲热热地腻着清和说话。清和同她聊得热火朝天,抬头却看到李致远李致远来不及收回的并不好看的表情,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夫君,我要同三丫说些姑娘家的话,你杵在这干嘛?”李致远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要为夫提醒你吗?”说着没理会清和的神色,继续说道:“你已嫁作我的妻,早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清和鼓起脸颊,李致远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我帮你们做些零食。”
听得李致远的足音远去,李三丫才敢跟清和羡慕地说道:“我二哥可真宠嫂子你。”清和微笑不说话,李三丫却以为她是在不以为然地否认,激动地说道:“真的!我从未见过二哥这样对一个人好!还帮你擦嘴角。”说着李三丫却是觉得有些委屈:“反正他从未如此对过我。”清和失笑地点点她的额心:“妻子同妹妹自是不一样的。”李三丫懵懂地看着清和温柔的笑容,一时忘了说话。
不多会,李致远果然端了些点心进房:“喜,你嫂子时常像吃些东西,你们便边吃边聊罢。”说完便又离开了房间。李三丫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愈加悲愤,想起那时自己嘴里含东西同他说话,被她二哥狠狠地批了一顿什么不知礼数,不敬兄长,直把粗枝大叶的李三丫说的眼泪汪汪才罢休。如今见着男人对他妻子的柔情蜜意,李三丫默默在心里立下誓言:日后定要找个允我在吃饭时说话的夫君!
正扒着饭的憨厚书生忽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又捡起散落在桌上的饭粒视若珍宝地吃了下去。
见清和同自家妹妹相谈甚欢,李致远勉强认可了李三丫陪着清和的举措。此时还在为自己在二哥心中地位的李三丫还好不知李致远在想什么,不然,不然怕是会躲在被窝里哭出声来,这姑娘定是不敢当着她二哥的面说什么的。
李三丫留下来的事到现在才被李致远确定。但看着清和同她聊得都不想睡觉的男人还是在心里质疑了下自己的决定,终于忍无可忍地抱起清和回房洗漱睡觉。这晚本就睡得极浅的李致远被怀中人不自然的抽动惊醒,借着月光,看到清和紧皱着眉,苍白的脸上汗珠滚滚。李致远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地就要翻下榻去叫人,却被清和拉住:“夫君,我只是腿上的筋脉有些抽动。”
李致远慌忙将手摸到清和的小腿,果然有一处不自然的突起,男人认真地盯着清和的脸色揉捏着,时不时问问清和的感受:“如何?好些了吗?”终于那处突起消了下去,清和长舒一口气:“行了,没事啦。”李致远跟着放开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第四十二章
大伙日日挂心着清和同她怀里的孩子,竟是阴差阳错地无人理会李致远的秋闱了,此时离放榜日还有一段时日,李致远自是不会去提醒,可有人却心心念念着这事。
这日李致远一如往常地在厨房里忙活晌午饭,自清和有喜后李致远就不放心他人做的饭菜,餐餐都是自己来。夏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又在见到李致远时突然反应过来,急停住,喘了会气才尽量平缓地说道:“主人家,外头有位自称方珏的公子想进屋拜访。”李致远将煮着的鱼汤盛出来,又用块白帕子擦了擦手,才对着急的眼睛都要冒火的夏荷训斥道:“怎如此性躁?”
夏荷低着头,嗫嚅着说道:“奴婢,奴婢一时忘形。”李致远见着她这模样,不满地皱了皱眉,倒也没继续数落,淡淡嘱咐了句:“将方公子请到正屋来罢。”夏荷听了,兔子似的溜出厨房,碰巧见到替夫人剥水果的春华,抱怨了句:“主人家可真是吓人。”春华闻言板起了脸:“主人家吩咐的事做完了吗?还不快去,不许嚼舌根了!”夏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了,就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