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继续练,谁都拦不住。”顾简信的声音很失控。
“你妈已经在你中止体育训练的文件上签字了,你没机会了。”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事情!”就算隔着一扇门,黎昔也能感受到顾简信此刻不可抑止的愤怒。
“凭什么?就凭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你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嫩蛋子还想跟我说不!”
“妈的!”顾简信还是控制不住爆了粗口。
“顾简信你干什么!你他妈的把椅子放下。”丁老师的声音很大,有些颤抖。
“笃、笃、笃”清脆的敲门声暂时中断了房间里将近白热化的对峙。
黎昔打开门,平静地看着屋内众人各色的表情。
“顾简信,你要砸东西吗?”她的声音清脆。
顾简信别过脸,不让她看到此刻自己狼狈的样子。
黎昔走过去,把椅子从顾简信手上拿下来,放到地上,这椅子还挺重的。
黎昔不顾顾简信的抗拒牵起他的手,在屋内几个老师惊讶的目光下,向他们微微鞠了鞠躬:“对不起,老师,顾简信我先带走。”
说完就拉着他往外走。
胡老师又点了支烟,恢复了淡定,说:“去吧!你多开导开导他。”
黎昔偏了偏头:“抱歉,我不会安慰也不会开导。”
胡老师一下子被她这句话给噎住了,随后无奈一笑,也只有这样的丫头才能制住自己这个性格古怪的徒弟啊!
顾简信任由黎昔拉着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住脚步,唤道:“黎昔。”
黎昔也停住,顾简信很少直接叫她全名。
“嗯?”黎昔转头看她。
顾简信挪开眼神:“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可我想陪着你。”黎昔还在看着他。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尊严吗?”顾简信的音量突然提高,把黎昔吓得一颤。
他在看到黎昔颤抖的那刻就后悔了。
黎昔上前抱住他:“如果,我们能走得更远,那你更没尊严更狼狈的样子我都可能会看到。我想陪你,不是想你提防着我,怕我看到你不堪的模样。”
顾简信一下子回抱住她,紧紧地,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他像只受伤的小兽,用头不停地蹭着黎昔的颈窝,难过地呢喃:“昔昔,昔昔,昔昔……”
黎昔努力地去承受他的力气,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我在的,我在的。”
“我不想放弃,不想中断训练……”顾简信委屈地撒娇。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站在你这边,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反对。但是我希望你能理智地做出决定,理智地想明白,不要用冲动和愤怒去解决问题。”
“好。”顾简信无力地应道。
顾简信当晚就去到体育办公室和体育老师们道了歉。
“你想好了?”胡老师嘴上叼着根烟。
“没有。我只是为了我今天下午的无礼和不尊重老师们的行为道歉。”顾简信面无表情地回答。
“诶……我就随你去吧!你慢慢想清楚。”胡老师玩了玩手中的打火机,向顾简信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胡老师知道,顾简信此刻能那么平静地来道歉,就说明他差不多该放下了。顾简信是他带过的跳远跳得最好的学生,如果不看他的脚伤,他的其他素质也是绝对顶尖的。
顾简信出去后,关上门,然后靠在门上,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慈祥的脸。
他的外公,曾经也是一名体育老师,也是他学习跳远的启蒙老师,他从小就是跟在外公身边,直到上到小学六年级,在外地工作的爸妈回到A市,他才回到爸妈身边生活。
之后,他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看望独自居住的外公。没想到,他最后一次见到外公时,他已经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睡不醒了。
外公去世后,舅舅们就按照他的遗嘱把他火葬,连骨灰都没留,全撒到大海里去了。外公说,大海宽敞舒服,还能随着洋流满世界地走走看看,比困在一隅之地舒服多了。
外公之前一直住着的老房子也被政府征收,拆掉重建了。
跳远,算是外公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他一直想好好地保存着它。他本想着越深入学习跳远和田径,他就能把外公记得更深刻一些。
这是他的执念,也许该放下了,逝者已矣,生者要往前看。
第二天,黎昔在下午休息课前便又见到了那个穿着一身训练服的顾简信。
“昔昔,我们去体育场吧!”顾简信所说的话也一如往常。
“好。”黎昔也不问他什么,微笑着回答。
虽然黎昔不问,但是顾简信还是会主动地告诉她:“昔昔,我决定好了,既然我再去挣扎也没有什么改变,还不如去接受。坦然一点,好看一点。剩下的半个学期,会是我最后的专业体育训练。”
“你想清楚,决定了就好。”黎昔温柔地看着他。
顾简信揽过她的头靠近自己的头,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头发都要被你揉乱了。”黎昔拍开他的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也就是你敢这样动不动就揉我头发,要是是其他人敢动它,早就被打了。”
听她这样说着,顾简信又笑着再揉了揉。
黎昔被气得想打他的头,但是顾简信比她高了很多,只要他往后躲,黎昔就碰不到他的头顶,最多也只能打到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黎昔果然一巴掌拍到他的脸上。
顾简信委屈地捂着脸:“你打我脸~都说打人不打脸的……”
“好了,好了,我给摸摸啊!摸摸就没事了啊!”黎昔拿开他捂着脸的手,踮起脚,轻轻地摸了摸。
“长了颗小痘痘。”黎昔摸着摸着,小小地呢喃了一句。
“你嫌弃我了?”顾简信看着她光洁得如剥壳的鸡蛋一般的脸蛋,别说痘痘了,连一颗粉刺都没有,真的好好看。
“没有啊!没有嫌弃啊!”黎昔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
“你还捏我~”
“好了好了,小朋友,你乖啊!我们要去体育场了,不然你的训练要迟到了。”黎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好吧~”顾简信拖着撒娇的尾音跟在黎昔背后。
都在楼梯拐角的杨池肖和大斧慢慢走出来。
大斧面有菜色:“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认识老顾那么多年,我知道现在才知道他是个,呃,小可爱。”大斧伸出两个手指,弯了弯。
“其实,也不是。老顾可能本就是这样一个闷骚的人,只是他骚的这一面只会给黎昔看。”杨池肖捏着下巴,点着头说。
“怎么办,阿池,我有点恶心。”
“恶心也要忍着,再怎么也是咱们的兄弟。”
“……”
第二十六章
夏天已至,南方小城的夏天,繁盛的不仅仅是强烈的阳光,浓郁的绿荫,聒噪的蝉鸣,还有时不时就会登陆的台风。
气象局发布了橙色台风预警信号,按照黎昔上一世的记忆,迪展本应该停课放假,但是这一世却有了改变,学校领导不怕死地顶着各方压力,继续上课。
校方理由:学生本来就住校,如果放假,担心学生在回家途中遇到台风和危险。
从中午开始,天色便渐渐黑了,乌云笼罩得越来越密,沉重的颜色压得人的心情也有些郁郁的。
再过两个小时,教室里都只能开灯来照明了。
风越刮越猛烈,把已经关得很紧的窗户吹得很响。
七班教室的门被吹开了,带着卷儿的大风吹进来,把同学们桌面上的书本资料吹得乱翻,一片凌乱。
本来在讲课的数学老师用手挡着脸,有些艰难地走过去把门关上,扣上锁。
这风带有湿意。
“啪,啪啪啪”的雨点打到窗户上,雨点很大,在玻璃窗上一拍一大块水渍。
很快,这雨水就像泼一样地倾泻下来了。
风越来越烈,吹得窗户外的大树到处摇摆,参差的树枝用力地刮在窗户上,像是要穿过玻璃进来避避风雨。
黎昔和陆意瑶这次编座位的时候被分开了,陆意瑶和别的女生坐在一处,黎昔自己坐在窗边。
狰狞的台风雨和挣扎的树枝并没有分出黎昔的注意力,但是其他学生已经被这场台风雨的阵势吓得分出了心神,开始窃窃私语。
数学老师并没有管他们,他现在心里也没有什么底,今天这台风确实是太厉害了。
室外的风还在咆哮着,和着密集如子弹般的暴雨把教室里紧闭的门窗击打得摇摇欲坠,外面的天空也越来越沉。
“嘶——”教室里的喇叭传来了一阵电流声。
“同学们,下面播放一个通知。由于台风和暴雨的关系,请同学们待在教室里,不要到室外活动。下面再播放一遍……嘶……”学校广播处正播放着通知,突然又一阵电流声传来,然后便没有了声音。
“啪!”地一声,教室里的灯闪了一下就全部熄灭了,教室内瞬间陷入了昏暗中。
“啊……”一些胆小的女生害怕地喊出来。
“妈呀!我害怕,我要回家……呜呜……”平时跋扈刁蛮的林心语直接哭了出来。
“大家不要惊慌,只是断电了,大家安静地待在座位上不要乱动。”数学老师用没有什么底气的声音说。
顾简信的班上也是乱成了一团,男生在起哄,女生在害怕,很多同学都离开了座位四处乱窜,但是都没有离开教室。任课老师看怎么叫都叫不停,也就直接坐在讲台上的凳子上不理会了。
十班的班花秦姝仙就坐在顾简信旁边,她颤抖着捂着耳朵,很害怕地把椅子不断地往顾简信这边挪动。
“简信,我从小就怕台风……”秦姝仙我见犹怜地对顾简信说。
“……”顾简信没有回答,直接起身穿过了大半个教室走到了杨池肖的座位上和他挤在一起。
“老顾,你他妈的干嘛呢!两个三大五粗的大男人挤在一起像什么样子!”杨池肖不满地囔囔道。他被迫往自己的同桌那边挤了挤,虽然他们桌子中间放了一坨和椅子同高的书,可以给杨池肖的屁股一个容身之地,可奈何他的同桌是个胖子,三个人分两个人的空间实在是小了。
“我怕你害怕,所以来陪陪你。”顾简信面无表情地霸占着杨池肖的椅子。
“屁!老子才不怕这些呢!”
顾简信看着窗外肆虐的狂风暴雨,微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昔昔她那边怎么样了。”
七班这边也开始有些失控,有几个胆大的男同学以分散同学们的恐惧为理由,在班上讲起了鬼故事,班上的同学听得一惊一乍的,不过气氛还算是和缓了一些。
黎昔有些担忧地看着旁边的窗,突然觉着着树枝击打窗户的声音有些异样。她大着胆子伸出手往窗玻璃摸了上去,果然窗户上出现了一道很长裂痕。黎昔想要摸索出它的长度,站起来从上摸下来,尖锐的划痕把白嫩的手指划破,伤口沁出血珠。
突然,一声巨大的树枝折断声把教室里所有人震住,比较镇定的黎昔立马反应过来,往桌子下一边躲一边大喊道:“大家快藏到桌子下!”
她的声音响亮清脆,直击耳膜,语气不容置疑。
大家下意识地听从了黎昔的话,迅速地藏在了桌子下面,但还是有些人躲闪不及。
这时,被风刮断的树干借着风力和自身的重量砸向教室上的玻璃,把已出现裂痕的玻璃砸碎。巨大的树枝就这样横穿进来,像一把满是缺口的利刃,肆虐狰狞,像是想要夺取人的生魂。
手臂大的树枝,残叶,尖锐的碎玻璃,狂暴的台风和雨,把整个教室捣得一团糟。靠近窗户的位子,被祸害得最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