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
裴南伽抬头看着天空，蓦然溢出一声轻笑。
“这就是你不选择我的理由？你觉得在我心里，权力远远重于你？”
“不，当然不是。我不选择你，只是因为我不想选择你。换句话说，就是我不喜欢你。”
太直白了。
直白的叫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么我再来问你，如果你们的反叛成功，我说希望你将王位交给其他王族，作为交换条件，我愿意跟你走……你呢，你愿意么？”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是这么决绝而残忍的人。
该说……不愧是余寻瑾身边的人么？
裴南伽没有回答。
他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啊……
我们知道，一旦你将两件事放在天平上去衡量，这种行为本身就代表了……两者都是你不愿意放弃的存在。
在衡量出孰轻孰重之前，你已经给出了答案。
鱼和熊掌想要兼得。
对，结论上来说，这是可以的。
但是小白菜问的是……“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最重要的，比王位还重要”。
他犹豫了。
那就不需要再回答了。
有的人说，在两者都对自己非常重要的存在中做出选择，本来就是需要挣扎一番的。
只要最后选择了她就好，不是么？
……是么？
呐，会去思考，会去犹豫，会去衡量其中的价值和意义。
那么，这次思考的结果是这样，下一次……如果其中一项又添了筹码，天平马上就会倾斜。
不明白么？
是的，只不过是筹码不够而已。
天平想要平衡，只有唯一一种解。
任何一边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破坏这种平衡那是轻而易举的。
换句话说。
迟早会后悔。
后悔自己的选择。
因为哪一边都舍不得。
嗯？
秒选也会后悔？
嗯，那是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
或者年轻不懂事，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不同了。
但是。
这里要说的，不是去衡量，对，“衡量”本身就是错误的。
而是问你的心，你的偏心，无论对错都无条件会选择的那一方。
无关是非对错，什么都不要去想。
闭上眼，伸出手，最想抓住的是什么。
如果脑中显现的是那个人的身影，那么……绝对、绝对……不要犹豫。
否则啊，那就是不够爱，根本不需要找什么其他借口。
这种时候呢，还是去选择利益更多的一方吧，不要来侮辱爱情了。
“我相信你。相信你是爱我的……与你家里那数不清的美女相比。但是在你心里，女人依旧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是类似于勋章的存在。值得骄傲、值得珍藏，再怎么小心翼翼去呵护……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玉无瑕，你这是偏见！凭什么你认为余寻瑾不是这样的人？他和我是同类人，你要让他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和你远走他乡他会愿意么？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更加看重事业而不是家庭……抱歉，应该说是同样重要，谁都不想在这两者中非要做出一个选择。你的问题不过是在刁难我，无论我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嗯，你没有错。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你的结论也是正确的。错的人是我……是我们。我和余寻瑾，和你是不同的。我们的世界里，从来不曾出现其他人或是其他事物。没有任何选择，怎么可能难以作出选择？”
“……什么？”
“对你来说，我是大千世界中你最心爱的女人。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有我心爱男人存在的世界罢了。还不明白么？如果这个人不在了，整个世界都不会有意义，没有任何衡量的必要，因为没有任何能拿出来衡量的事物。裴南伽，你没有任何错，你是个好男人，以后也会是个好丈夫，我相信你可以爱□□业两兼顾。但那不会包括我。是我的世界观和爱情观无法和你兼容。你和余寻瑾不是同一类人，你和我也不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余寻瑾，才是真真正正的同类人。……我们都是异类。”
“怎么会……就算你是这么想的，余寻瑾他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身边有你，就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
“在我出现之前，你见过他杀人么。”
她问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
裴南伽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像……明白了。
世人眼中的余寻瑾，是个恶魔啊。
他做着这样的勾当，不顾那些陷入绝望的少年们的感受，只把他们当做赚钱的工具。
残忍无情，这样的恶魔啊。
可是。
这个恶魔。
没有用过残忍的手段对待任何一件商品。
不是因为什么仁慈善恻隐之心。
而是不在乎。
他的决定不会变，那些少年怎么想怎么做都是他们的事情。
不愿意接客，如果能够挣扎反抗，那就尽情的挣扎反抗。
最后到底是妥协还是自尽，那也是他们的事情。
商品多得是，他从来不会把目光停留在任何一件上。
没有价值的商品，也就是不听话的人，放置、或者丢弃，仅此而已。
余寻瑾不是恶魔，但也不是人类。
如此明显的事实，裴南伽突然惊觉，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余寻瑾没有强求过任何一件事，没有用过任何强制性的手段去完成自己的目的。
不如说……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目的。
裴南伽？
因为这个骄傲的贵族不断挑衅啊。
有人宣战，余寻瑾就应战。
多简单的理由。
“你不用觉得自己输给他。你和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小白菜微微一笑，转过身。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他们之间……没有然后了。
第71章 第四颗玻璃糖
回到卧室，就见某个丰神俊朗的翩翩美公子坐在沙发上，一边品着酒，一边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可能只是单纯在发呆……呃。
是在等人啊，等自己跑去和别的男人幽会的未来夫人。
诶，都说了是偶遇，真的是偶遇。
不过余寻瑾一副等着要跟她说话的样子，小白菜自然就乖乖走到他面前。
刚走到某人触手可及的位置，少女就被男人抓住手腕拉了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很好，另一只手中的酒杯还是那么稳稳当当，一滴酒水都没有洒出来。
嗯，这不是重点。
“见过他了？”
他是在询问，又不是在询问。
语气明显就是陈述的语气。
那个问号应该只是……句尾的助词。
“你知道我们会遇上，还是找人监视我？”
小白菜顺从的窝进男人怀中，抬起头睨向他。
“你现在处境很危险，我有义务要保护你。”
这就是默认他在监视她了？
小白菜轻轻笑了笑，“真要保护我的话，难道不该你自己亲力亲为，贴身又贴心的，二十四小时陪在我身边？”
“一分钟见不到我都难以忍耐？”
……
如果珠玑神君真的是这种性格的话……小白菜歪着头沉思着。
她的梦中情人啊……嗯嗯，就是那种似乎命中注定会在一起，会让她深深爱上并且生死相随的那个人啊……难道不是……清风朗月、云淡风轻、心如止水、水波不兴……的男人？
这种人设崩了的感觉……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好像一直都在体会？
“再忍耐一段时间，不需要太久。”
小白菜斜眼看他，“不管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都不会有意见。但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意见可是很大的。你可别说什么是在担心我，不希望为你操心什么的……那都是骗人的，我知道。”
余寻瑾面带宠溺的微笑，低头亲吻少女的额头，“大概是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你心里的我……你想象中的我，应该不是那种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你本来就不是。”她笑着回应。
“不，我是。强行让时代交替，就意味着掀起一场本不必要的战争。而战争，往往伴随着无数人的牺牲。我不会在乎坐在王位上的人是谁，也不会在乎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为了你，仅仅是为了一个人，我选择让无数人陷入生死边缘。对他们来说，我就是恶魔。”
嗯，对。
但是……说白了，角度不一样，立场不一样。
不然呢？
让这个男人选择为了其他人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抉择，就应该去选择所谓的大义？
凭什么。
一条人命不值钱，数千数万条加起来才值钱？
人命是钱币么？可以以数量来决胜？
为了多数人的幸福牺牲少数人。
皇亲贵胄的性命重如邦国，平民百姓的性命轻如鹅毛。
天才远胜于凡人，伟人远重于俗人。
所以我们要取更有意义的一方，放弃价值小的一方。
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哪怕全国人民都死绝了，也要保全这个帝王？
民贵君轻？
然而事到临头，哪里不是动用所有民众的力量去保护国君安然脱险？
民，在这种时候，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算是和平年代，哪里有不同？
完完全全的民主？人人平等？
那是富有者的施舍。
权力者，有这样的余裕对你说，我赋予你与贵族相同的地位，我们国土上的人，都有着相同的价值。
能够给予，同样能够收回。
在特定时候，这种平等就会如同玻璃般轻易被打碎。
啊啊……人类真奇怪呢，原来……人命是可以用数量和质量去衡量的。
那么，没有价值的人，多余的人，是不是就该全部消失呢？
所以在这里，余寻瑾选择小白菜，到底有什么错？
他不会用什么大义小义去修饰自己的作为。
很简单，他只想保全这个女孩。
其手段如何，他不在乎。
当然，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对的，他绝对不会否认夺走别人性命的业。
可是，还是那句话，他选择小白菜这一点，绝对没有错。
嗯？
不矛盾啊。
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没有错，但是牺牲别人的性命是错的。
不矛盾啊。
只不过这两者，正好、恰好、刚刚好……凑到一块了而已。
“如果换作是我，可能会做出比你更加残忍的事也说不定。唔……我想想，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就直接杀到皇宫里去，把罪恶的源头切除。复杂的事情我懒得去想，果然还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
嗯，想是这样想，但是能不能杀进皇宫、杀到女皇面前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现在的你，不只是她嫉妒的对象，还是阻碍她皇权统治的敌人，她一定会找机会派人来暗杀你。看来，我的确有必要二十四小时和你在一起，包括……如厕和沐浴的时候。”
“啊……不……那个……这就……”
不不不不，洗鸳鸯浴什么的倒是可以接受……咳咳，但是上厕所被人盯着看……谁上的下去啊！
“人在某些时候戒备心会降低，或者说无法保持戒备。卧室和浴室才是最危险的地点，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
说的是有道理啦，非常有道理啦，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道理啦。
唔……但是怎么能够就这么轻易的接受啊！
“……等等！按你这话的意思，你上厕所的时候我也要全程观摩？！”
“……”
……
…………
………………
噗。
哈哈哈哈哈——！！！！！
余寻瑾怔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反过来也成立的条件”！
小白菜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肩膀一颤、一颤、又一颤。
不，那已经到了花枝乱颤的程度了。
啊啦，没关系啦，反正早晚是夫妻，早晚的早晚会变成老夫老妻，看对方上厕所什么的根本不需要介意嘛！
“玉无瑕。”
“噗……哈……呼呼……嗝……”
……这是什么见鬼的笑声？
她其实是想要憋住的。
毕竟……唔，要给自己男人面子啊！
怎么可以当着面嘲笑他呢！
怎么也要捂住嘴再嘲笑啊！
呣呣。
余寻瑾看着她，眸光中点缀着细碎的柔情。
小丫头在他面前越发肆无忌惮，这并不是一件让人不悦的事情。
相反，她能这样敞开心扉面对他，流露出这般纯真自然的笑容，使得他也被感染到，整颗心、整个人都变得温暖。
“还没笑够？”
他的表情很平淡，语气也很平淡。
不过小白菜对这个人呢，怀着满满的崇敬之情，冒犯了对方什么的……不行，太没规矩了！
虽然她……的确是没笑够。
“光顾着一个人高兴，我也想感染你的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