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恒一直跟在父亲身后应酬宾客，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隙，蒋宇川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怎么样？”
“能怎么样，还不是木偶，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展恒语气漫不经心。
蒋宇川道：“这是展先生器重你，真想让你做接班人。”
面对蒋宇川的安慰，展恒不置可否。这位父亲对他如何，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虽然表面上他是被选中的接班人，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父亲从来没有真正让他接触过家族的业务，甚至有的时候谈生意还要刻意回避他。
这也是让展恒没有安全感的原因，展恒时常有种诡异的感觉，他好像正坐在岌岌可危的山尖上，看着花团锦簇，实际上内里都是空的，他随时都有可能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跌回污泥里，被这位堪称父亲的人毫不留情地抛弃。所以他步步盘算，小心经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父亲真正认可。
据说父亲在外面有七个私生子，其中不乏有母家有权有势的，为什么会单单挑中他？难道只是因为他的母亲已经病死了，父亲觉得他更好操控？
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人，就算城府再深，也斗不过商场老狐狸，未免还是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茫然。
方果早就预料到，今晚会是一个无聊的夜晚，好在她给自己找了一件正经事，所以觉得时间还不那么难熬。
“哎，那个人手里拎的什么啊？”
其实今天晚上无聊的不只是方果一个人，几个年轻女孩坐在一起，她们都是从小见惯这种场合的，来来回回年纪相仿的女孩，每次见的都是那些人，不免失去了新鲜感，因此全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新面孔上。以前她们以观察那些被男人带进会场的女伴为乐，八卦八卦这是谁谁谁的第几个女人，不过今天，她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方果身上了。
“不会是给展恒的生日礼物吧？”
“你别搞笑成不成……”
“我看着好像是吃的！”
其中一个身材有点胖，梳着波波头的女生伸长了脖子往方果那边张望，这女生叫左越，如果此时左太太这里，看到她这个动作表情，一定用她那小十万的限量包直接砸女儿头上。
别人家的女儿都是白富美，就算天生的资质不好，也要想办法去韩日走一圈，回来就是脱胎换骨。她家女儿倒好，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也是富二代少女中的奇葩了。
方果在宴会厅里晃了两圈，正愁没有目标群众呢，这边看到有几个女孩向自己这边张望，甚至还频频往她手中纸袋上看，立刻眼睛一亮，向几个女孩走过去。
女孩们见方果过来，刷得一下将雷达收好，这个摸摸头发，那个喝口饮料，全都低头玩起了手机，然后同时点进微信里一个叫“无敌少女闪闪”的群。
“哎呀她过来了！”
“啧啧，小网红真人比视频里好看啊！”
“我去她不会是要过来卖东西吧？纸袋里好像真的是吃的！”
“这不奇怪吧……她本来就是开淘宝店的啊！”
然后就有人在群里甩了个饕餮小食店的淘宝链接。
“我买过这个店的东西！她家的杏仁豆腐可好吃了，夏天那会儿我特别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就跟着魔似的，吃出一脸痘痘，就是吃了她家的杏仁豆腐好的！”
“这么神奇！我也要买！”
不一会儿，那个说要去买杏仁豆腐的人又跳出来，刷了满屏的崩溃表情。
“不是吧没有搞错吧！她家居然在卖减肥红烧肉？！你们来告诉我，红烧肉这三个字，它和减肥能沾边么？能沾边么！！”
“不沾边！”
“不沾边！”
“好想吃红烧肉……”
“左越你注意队形！”
方果以前和有钱的小姐公子们打过交道，除了陶默夕，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些人的性格，但是没办法呀，谁要她想从人家口袋里掏钱呢。
“你们好，我叫方果。”方果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
几个妆容精致的少女本来正在埋头刷手机，听到方果的声音，全都抬起头看了方果一眼，各自矜持地点了点头，有的直接似笑非笑地没说话，有的则是敷衍地说了声“你好”，然后就不再搭理方果，继续低头玩手机了。
果然很不好相处啊……
方果看着少女们一张张冷漠脸，有点头疼。
然而冷漠脸的少女们，此时正在微信群里疯狂刷屏，“无敌少女闪闪”群消息滚动得飞快。
“卧槽卧槽，你们看到没？这妹子皮肤巨他妈的好！”
“老杨，你不要爆粗，小心伯母发现了抽你。”
“好想问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平时去哪里做SPA，可是人家害羞嘤嘤嘤……”
“你们说她是不是要来给我们吃肉干的，我看见纸兜里的猪肉铺了！”
“左越你还想再胖下去么！快醒醒，不要放弃自己啊！”
方果见这一群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们一个一个拿自己当空气，却不气馁，调整好心态，再次试探出交流的小触角。
“那个，我这里带了些小食，是我自己做的，多吃有助于美容减肥，你们想不想尝试一下？”
其中一位个子最高，穿着一身红色鱼尾晚礼服的女生抬起头，淡淡扫了方果一眼，不失礼仪地微笑一下，但是神情中难掩轻蔑：“不用了，谢谢，我们不太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方果：“……”
无敌少女闪闪群里，微信ID为“老杨是你老娘”的人发了个中箭跪地吐血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卧槽我说了什么呀为什么我要对这么萌的妹子摆出一副绿茶婊的嘴脸！我他妈的是想揉她啊揉她！”
“老杨你好意思说自己是绿茶婊么，你这明明是恶毒婊，哪里绿茶？看好了，绿茶是我这样的！”
红色晚礼服女生和方果说完那句话，就继续低头刷手机了，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穿蒂凡尼绿长裙的女生抬头，看了方果一眼，声音柔柔弱弱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是真的不大喜欢吃这种零食的，你看要不要去其他地方找人问问呢？我觉得这种男生们会喜欢一点呢。”
方果心说，她这是减肥美容的肉干，给男生有什么用？不过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女生，方果倒是增加了不少信心。
微信无敌少女闪闪群内部。
老杨是你老娘：“让妹子拎着一袋肉干去男生面前丢脸么？靠，马灵姗你这太婊了！真是绿茶婊！”
小马儿过河啊没过去：“哎呀我这也是从小说里看的呀……不过，她不会是真的去找男生们送肉干吧？”
“言情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女主被绿茶婊使绊子出丑，最后反而被男主救场，反正最后倒霉的都是绿茶婊，为马灵姗点蜡。”
“点蜡+1”
“点蜡+2”
“我决定了！我要尝尝她那肉干，不是说还减肥吗？”
“左越每次都是你破坏队形！”
方果这边正在物色，想观察一下面前这些少女中有没有可以突破的，就看到一个胖胖的女生抬起头，正好与她对视。
“你带的零食，可以给我尝尝吗？”胖女生说。
方果一看来了转机，立刻从纸袋里拿了一包牛肉干给胖女生递过去。
“谢谢，我叫左越。”胖女生冲方果友好地笑，接过肉干，打开包装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还在沙发上移了移，拍拍旁边空出来的位子，对方果道：“晚宴还要有一会儿才能正式开始呢，因为展恒今天是十八岁生日，会有个送成年礼物环节，可能时间会比较久，你先在这边坐一会儿吧。”
“好，谢谢。”方果冲左越笑了笑，然后乖乖坐到她身边，从纸袋里又拿出一包猪肉脯，拆开自己吃。
其他少女时不时会用一种不屑的眼神向方果和左越看过来，尤其是对左越，她们似乎报以十分的敌意。
经历过德世高中的事，方果现在对这种眼神十分敏感，回头看了看左越，心想，难道这个有点胖的女孩一直在这些人中受到排挤和欺负吗？
而此时无敌少女们的微信群里，少女们的怨念已经快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鄙视左越！叛徒！”
“鄙视！”
“可是牛肉干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好想吃……”
“好想吃+1”
老杨是你老娘却在痛心疾首：“尼玛你们就认吃，没注意刚才妹子的笑容么？好乖呀好想摸摸头呀……”
无敌少女们：“……”
老杨你是不是要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得不多，因为后面一些剧情走向细节还没想好，一直在纠结中，等我全部屡清楚了就会爆发的，你们相信我！
第151章 Chapter151
方果和左越吃肉干肉脯吃得开心到飞起，两人还对烹饪交流了一下心得，迅速结下了深厚友谊，等到宴会正式开始时，方果索性把纸袋里的所有小食全都送给了左越。
“左越，你相信我，这个吃下去真的可以减肥！每天坚持吃！”
毕竟这些吃起来像是肉一样的东西，都是芹菜，苦瓜，黄瓜等低脂高纤的食物呀，是方果用陆文修教给她的方法，将它们的五行比重更改了，才会让他们吃起来像肉。
左越虽然点头，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方果的话真正听进心里去，毕竟对她来说，即便这些东西不会减肥，她也还是会吃的，谁让她嘴馋呢。
晚宴以展先生的讲话开始，所有宾客全都站起身走过去，无敌闪闪群的少女们趁着方果起身走远，迅速将左越包围，将一双双罪恶的手伸进纸袋里，不过毕竟她们和左越不一样，还是很懂得克制的，都只是拿了一小包肉干就收手。
“哎呀，这个是怎么做的啊，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干了，不软不硬，特别有嚼劲，味道也刚刚好。”被称作老杨的杨慧妮感叹。
“这个猪肉脯也好好吃呀，丝毫没有猪肉的腥膻味儿，比我吃过的那个进口牌子还好。”
“不行了不行了，这些零食简直有毒，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再吃的手！”
“那你们就吃呗，再拿点。”左越大方地将纸袋递过来。
少女们全都惊恐地退避三舍，仿佛左越是引人犯罪的大魔王。
这种肉质零食，都是高糖高油高氯化钠，吃上一口被她们的健身教练发现，都要在跑步机上多跑一个小时，哪里敢多吃？
左越摊了摊手，将纸袋收回来，心说可不是我不给你们吃啊，是你们自己怕胖，以后不要在群里瞎BB了。
其实身为女孩子，左越怎么可能不爱美呢，但是她实在是太喜欢吃东西了，在美食与美貌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所以只靠她自己的毅力，想要减肥千难万难，于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放飞自我了。但是左越也明白，上流圈子里容不下胖子，尤其容不下女胖子，她已经被亲妈下了最后通牒，等高中毕业，就被送出国做整容手术。
既然此生注定要带着假脸假屁股假胸过活，还不如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爽一把。
展先生的讲话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不过是感谢大家来给犬子捧场云云，一切都只是为了紧随而后的送成年礼仪式做铺垫。
方果有点不明白，送个生日礼物而已，为啥要摆个这么大的排场，弄得像颁奖典礼，看着别扭。
而此时展恒心中也是惊疑不定的，他永远都看不懂他的父亲，但是从小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让他生出一种极为敏锐的直觉。
他觉得父亲一直在衡量着什么，判断着什么，从他被父亲带进展家大门那天开始，他就处于父亲的考量中，他最初以为是他不够优秀，或是没有足够强大的母家，所以他努力学习，努力经营人脉，努力在所能接触到的人际关系中寻求联姻对象，然而直到最近几个月，他才终于顿悟，父亲想从他身上得到的，好像并不是这些。
那他到底为什么选择了自己？或者说，他身上有什么样的特质，是被他父亲所看重的？
冥冥之中，展恒觉得，一切盖棺定论的因果，就在这一晚，在他满十八岁的这一天。
似乎是为了有意营造出某种仪式感，在场的每一位宾客都会走上台，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交给展恒，旁边甚至还有人专门负责礼单记录。
方果被点到名字上前时，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她并没有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但是很快就想起了口袋里装着的那把钥匙，那是蒋宇川给她的，说是让她当做礼物送给展恒。于是方果走上去，将钥匙交给展恒，和其他人一样说了生日快乐。
“谢谢。”展恒微笑地回礼，还是那样的风度翩翩。
但是方果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学长正在接受一场凌迟。
而那凌迟的刀刃，似乎是来自于站在不远处的展先生的目光。
方果从台上走下去时，往旁边瞥了一眼，眼尖地看到，已经有人将她送给展恒的那把钥匙交给了礼单记录人员，那人在纸上写下：一辆兰博基尼，价值四百万左右。而在那长长的礼单上，几乎所有的礼物都是七位数之上，好像被人刻意规定了标准。
方果越发觉得不对劲，即便展家有钱有势，给一个少年人赠送如此豪奢的礼物，未免有些夸张，而且即便是这样水准的礼物，在展恒所在的圈子里司空见惯，有必要弄得像是拍卖会一样吗？还要登台？
这台子搭建得别扭，这大厅的灯光搭配得别扭，就连那礼单登记员所坐的位置，都让方果觉得不舒服，方果忽然同情起展恒，她在那台子上待了不到一分钟，就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难受，好像有某种力量撕扯着身体，更不要说一直站在上面的展恒了。而此时的展恒也的确是额头浸出汗水，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看。
方果终于从台上走下来，回头又往展恒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她忽然怔住，恍然发现，这整个宴会大厅，好像被人摆了个阵法！
赠送成人礼进行到最后，展先生的礼物自然是压轴，他一身儒雅西装地走上去，递给展恒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那木盒只有巴掌大，材质古旧，上了年头。
“生日快乐，我的儿子，恭喜你成年。”展先生笑着拥抱展恒。
展恒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他接过木盒，勉强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爸”，然后将木盒打开——
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居然是一枚戒指，戒身上嵌着一块不规则的五边形的红色宝石。
方果清楚地看到，就在展恒打开木盒的一瞬间，那红宝石蓦地亮了一下，而同一时间，展恒吐出一口血，直接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