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一只手已经疼了没了知觉,眼睁睁看着鲜血一点点往外流,液体漫出身体的感觉,和几乎将整个人侵袭的疼痛,她张口想说话,却完全没了力气。
都是贱蹄子,凭什么要踩到她的头上来?
家里边的,和外边的,全都是不折不扣的小贱人,每一个都不愿她好,每一个,都要和她作对。
“祖母在世之时,曾经再三感叹,我江家人丁不盛,她平生最愿,便是儿孙绕膝,可是你身为江家媳妇,害了大房长子不说,光就胎死腹中的,你说,有多少?”
一语惊人。
确实,这些年来,徐氏表面上不管江承许养在外面的人,但内地里做的手脚,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少,江承许的外室,但凡怀了孕的,最后,一定少不了滑胎小产这个下场。
他或许有怀疑过,但是终究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
而这一次,这个孩子也是差一点就没有了。
徐茹这个毒妇,便是存心,要断了他江承许的根!
自己生不出来,也不允许别人生,怎么的就有这般狠毒心肠的人。
“罢了,反正你徐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人,不成什么问题,你就先回去吧。”江承许叹了一口气后,无奈的摆手。
徐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回去?”这话中“回去”两个字的意思,还真是值得让人深思。
如果徐茹今天就是以这样的状态回到了徐家,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堂堂的大小姐,竟然被人休弃归来,哪留得半分的颜面。
“江承许!”徐茹听见这话,纵然一只手已经疼的完全动不了,可她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着,瞪着江承许,咬着牙喊。
“用完了,没用了,就抛弃,你当真是实实在在的白眼狼,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为这个家,你说踢就一脚踢走,凭什么?凭什么?”
徐茹说完,眼睛目光一扫,就看见了站在柱子后边的江予清。
“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为什么?”徐茹说着,声音竟是渐渐凄厉了起来,响起在这院子里,伴着寒风,直让人心里,一阵阵发颤。
“全都怪你,让我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怪你!”
徐茹从小就患有病症,身子虚弱,极难受孕,就江予清这一胎,还是她喝了许多的汤药后,好不容易怀上的。
那时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肚子上面。
就盼着有一天,能生个儿子出来。
可是当江予清出生的那一刻,所有的希冀,都崩塌了。
当初希望有多大,然后失望就有多大。
所以她不喜欢江予清,就算那是她的亲女儿,她也特别特别的不喜欢。
甚至希望她去死,死了,能还她一个儿子。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江予清含着泪,但睁着眼睛却硬是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倔强的不得了。
她自出生起,就不想待在这个家,要不是自己没有能力,真的是一刻都忍不了。
她看着徐茹,目光灼灼,之后,转身,拔腿就往外跑了。
“好了,你们自家的事,自家处理,本王可没心思在这看你们闹腾。” 薛琰伸手揉了揉头,显得头疼的模样,然后伸手,揽过予袖,就往屋里头走了。
他面色看着铁青,下人实在怕的紧,不敢上前去跟着了。
“拿伤药过来。”薛琰关上门前,吩咐了最后一句话。
这是予袖的房间,薛琰之前不过来过一次,此番再走,却已是轻车熟路。
房间里太久没有住人,空荡荡的,寒意过甚,半点儿人味都没有,予袖一踏进去,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显然比这屋子里气息更冷了,就是薛琰了,他板着一张脸,漆黑暗眸,浑身笼罩着阴冷冷的气息,像是随时能将人结成冰霜。
予袖被他揽在怀里,就这么往里边走着,一言不发,顿时整个身子都僵了下来。
今天的薛琰真的很不对劲。
但是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究竟是为何。
她也没敢动,就任着薛琰带她,在铺着金丝软垫的小凳子上坐下了。
外头的丫鬟手脚动作倒也是快。
就这么些工夫,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小桌子上后,不敢耽搁,忙是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薛琰拿了一块纱布,摊在手掌上,然后另一只手打开药瓶,直接就朝着纱布上倒。
晶莹的液体中,泛着点点的荧绿,玲珑剔透,一洒上去,顿时将整个纱布都浸成了绿色。
薛琰凑近身去,一手轻轻压了予袖的头下来,然后,手上动作十分轻巧,一点一点的,清理着她脸上的伤口。
不疼,反而凉凉的,很舒服。
以前的时候,薛琰的力气真的大的跟一头蛮牛似的,稍微碰碰她就能让她全身骨头架子都散了,但是这几个月里,回回在她面前,力气都小了许多。
自然是有心的。
也是因为这样,予袖才慢慢的不那么怕他,但是若说完全没了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心结,既然存在了,就没那么容易解开。
予袖虽不知道薛琰的面色为何如此难看,但想着总不是些太过严重的事情,就抿了抿唇,开口,说道:“今日的事,妾谢谢王爷了。”
薛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说话。
这厢伤口清理完了,他把纱布随手扔到一边,然后又打开一个药瓶,换了块纱布,将药粉倒上去,直接覆在了脸颊伤口处。
这一下,力气重了许多。
瞬间火辣辣的感觉开始蔓延,予袖吃痛,但不敢叫出来,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薛琰今天不对劲。
而且这火气好像还是冲着她来的。
接着他十分迅速的处理完了伤口。
虽然刚刚那一下实在很痛,但是这过后,伤口处的痛楚,却是好了很多。
薛琰将手伸进水盆里头,随意的搓了搓,然后拿出手来,直接在衣角处抹干。
行云流水。
予袖有些害怕的咽了口口水。
薛琰接着在腰间摸索,然后掏出了一张信纸来,直接摊在了予袖的面前。
予袖皱眉,疑惑的拿起信纸来。
一眼看下去,眸中惊诧之色慢慢显现。
这是......这是宁斐写给她的,还说要带她走之类的,可是这样子的一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薛琰的手里?
予袖惴惴不安。
明明上回她已经和薛琰解释清楚了,有关宁斐的那些,真的是与她无关,那眼前这是......
莫非是不相信她,认为她说了谎,与宁斐私通?
“这......我并不知道这个。”予袖小心翼翼的看向薛琰,问道:“王爷,是从何处得到?”
薛琰抬头看她。
阴愠的眼色,吓得予袖浑身一颤,许久,才淡淡出声,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
是解释吗?
但她还能如何解释,这封信的来历,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和宁斐没关系,就是没关系,薛琰若真的是相信她,何必如今到这跟前来咄咄逼人。
“我说过了,可王爷您不信我,如果您真的认为,我和他之间有些什么,那就算再怎么解释,有用吗?”
许是这些天薛琰对她太好了,让她有了胆敢同他辩驳的话语,甚至是冷脸着给他看。
予袖只是气不过。
气不过昨日还在软声软语的人,今日就这样的怀疑她。
但是薛琰问的却不是这个。
他在意不是这封信是谁送的,又写了什么,只在乎有些事,她明明清楚,知道,却从未想过要告诉他。
第52章 黑脸
就这样,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然后, 薛琰起身, 似乎瞧见了什么, 朝着前头床榻的方向走去。
这绣床,是予袖十二岁从白水回来后, 寻了老木匠特别定做的。
不仅于此, 那床帘被褥上的绣纹,都是予袖亲自动手, 一针一线的绣上去的。
就算如今没人住了,但是府里头的丫鬟, 还是会定期过来, 清扫卫生。
薛琰就紧紧的盯着那一处床帘, 上头绣了一株兰草, 绿叶散散的弯曲, 叶尖透绿处, 滚圆的露珠晶莹剔透,若是不仔细去瞧,倒真会以为, 这是一株活生生的兰草。
将上头的垂帘微微掀开些,就在边角处, 兰草上方,绣了两个字――蓁蓁。
小巧娟秀。
这一抹图案,同那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若是真的联想起来, 倒是可以发现,这房间的布局,同白水小镇里的那间,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相似,熟悉。
就那一瞬间,薛琰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她特意问了他脚上的伤疤,看到了帕子,还听到了洛婵同他说的话,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那有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可是她不说,就算这样也不同他说。
是不是因为不信任他,觉得就算是说了他也不会相信,还是当初的那些事,对她来说就是耻辱而完全不愿意提起。
可是那些事,对于薛琰来说,意义却是重大的。
当初若不是她,激励了他的斗志,恐怕他早就沉于那溪水之中凄惨的死去,还有当初将他从雪水里面救出来的人,等于是给予了他第二条生命。
他感激,没错。
是巨大的感激。
但他从来都不敢想,那个人会是她江予袖。
便如同那日溪水岸边,她讥笑和嫌弃和话语一般,在她的眼中,似他这般的人,根本就不配入她的眼。
所以他才想往上爬,才想让自己有足够的份量被她看在眼里。
可是那个尽力将他从雪地里拖起来的人,那个不眠不休几日都在他身边照顾着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曾经那般厌弃他的江予袖?
“如果,我没有以江家人的性命相逼,你会愿意嫁给我吗?”薛琰转身,看着她,忽然就问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予袖霎时慌乱。
说实话,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会”。
素不相识,叛贼,暴戾,杀人不眨眼。
所有的一切,都让予袖没法子对这一切心甘情愿。
就算她现在妥协了,认命了,那也没有在骨子里真正的愿意。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可是眸子里那一瞬间的飘忽和闪躲,却显现了她内心再真实不过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逼迫,如果不是因为无可奈何,她不会嫁给他,根本不会。
“你真的愿意?”薛琰欺身上前,一手就掐住她的下巴,目光狠厉的,射进她的眸子里。
声音嘶哑暗沉,凌厉如刀锋。
予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薛琰。
所有的怒火已经到了顶点,却还在狠狠压抑着,一切,是崩溃的边缘。
她的身子僵的厉害。
那时候,想再点头,可是身子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完全没有点头下去的力气。
就这样,僵持许久。
薛琰的两指间,力气很大,紧紧捏着,予袖只感觉下巴都快被碾碎了,渐渐的,没了知觉。
终于,薛琰放开了手。
他旁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直接就转身离开。
予袖的下巴处是一道红痕,微微一动都是异常疼痛的感觉。
她抬眼间,目光还有些模糊,就看见薛琰的右臂处,血红都浸到了衣裳外头,当时她看着,想唤人,但是没等出声,又闭上了嘴巴。
算了,终归弄不清楚这厮又在生什么气。
她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的好。
只是他的伤......应该自己会处理的吧。
......
徐茹终究是落了下风。
她当时气血攻心,说完那话之后,也没撑住,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当时倒在地上,血污一片。
江承许当时看着,心里有那么一闪而过的恻隐之心,可是之后,所有的心思纷纷滚落。
他扬了扬手,示意下人备了马车,送她回徐府去。
一同准备着的,还有一封休书。
七出之罪,无后为大。
其实若换在之前,裴氏是会觉得,这做法不该,惩戒过便好,犯不着休妻。
可是徐氏她竟是还害过衿儿。
害人性命,已然是超出了界限,无论如何,不应该原谅。
那将其休弃,远离江家,倒也是可行之举。
裴氏悠悠的叹气,想着这事,终于是告了一段落。
她回到房间,予衿正端正的坐在书案前,手上提着笔,看似在十分认真的写字。
裴氏一眼就看见了他衣角处沾上的水渍。
小不点的还装,刚才定是出门去了,明明只好生的吩咐了他不要乱走。
“方才去哪儿了?”裴氏也没同他多说,直接就出声问道。
予衿一愣,手上动作继续,只是连连的摇头。
表示自己哪儿也没有去。
裴氏冷脸,抬手,扣了扣桌子。
予衿扁了扁嘴,转过身来,只好是说道:“衿儿......衿儿看见姐姐和姐夫吵架了。”
予衿方才是偷偷跑了出去,就看见薛琰带了予袖走,他就跟了上去,后来躲在外头听见似乎是吵架的声音。
之后不敢多做停留,急忙忙的回了屋子来。
才一拿起笔,裴氏就回来了。
“吵架?”裴氏听了,心里一紧,忙是问道:“吵的可凶?可有......动手?”
裴氏晓得那薛琰就是一个大粗汉子,虽然之前的时候,看着对予袖疼爱,但是说到底,裴氏心里是不放心的。
男人好色,此为常理,那薛琰看上的,就是他们家予袖的面上颜色,若是那一日,惹了他不高兴,动辄打骂,那......也是糟糕事。
裴氏可是一直都担心着这事。
“没有。”予衿摇头,把自己看到的都同裴氏说了。
“姐夫已经走了。”
裴氏听完,这才舒了一口气。
没动手就好,没动手就好。
她家予袖这般娇嫩,真要被薛琰动了手什么的,真是想都不敢想,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庆幸完,裴氏仔细一想,也没想明白两人是为了什么在吵架。
算了,说到底是小两口的事,她想猜也是没法子弄明白,只能是道:“我去看看。”
予衿见她往外走,屁股一抬也要起来。
裴氏回头,冷脸道:“好好待着。”
待会儿去了,倒让他又是添乱,还不如坐在这儿,好好练字来的强。
自从上回那意外之后,予衿就特别听裴氏的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半分的反驳之语。
这会儿裴氏这样说,予衿也只好点头,乖乖的应了下来。
这边却是尚未踏出门,予袖已经走了进来。
她看着面色平淡,倒是也瞧不出什么来,就是看着人走了神,迷迷糊糊的不在状态。
“袖儿,没事吧?”裴氏忙是过去扶着了她,着紧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