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也想过万一有一天,他们再见面,她是对他视而不见,还是打他一顿,以泄心头只恨。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们之间竟异常的平静,似乎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往事,当初的对与错、怨与恨皆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她正出神,文修远坐到了她一旁:“千龄想什么呢?”
俞千龄托腮看向他,眼神还有点迷茫:“你猜呢?”
文修远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半响对她道:“你与容峥是旧识吧?他是个怪才,很少与人来往,若不是认识你,怕是不会主动过来敬酒。”
俞千龄想了想:他那个性子确实啊。
文修远不是时怀今,她可以没有顾忌的和文修远提容峥的事,她问:“容峥他不是一直都在京中的吧?”
文修远是京城土著,对京中的大小事自然很了解,尤其是和他同为京城三杰的容峥。
“是啊,大概两年前来京的,他是容侍郎的次子,庶出,一直养在外面,两年前回京考春闱,是那年的探花,后来入了工部,今上登基以后,他便提拔成了郎中,是个很有才干的人。”
俞千龄哦了一声,原来还以为他真是乡野土包子呢,想不到人家是这么个身世。多讽刺啊,在一起那么久,却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
文修远瞧着她的神色,问道:“方便问问你与他是如何相识的吗?”
俞千龄摸摸鼻子,半响回道:“大概三年前认识的,我不知道他的身世,连他真名都是今日才知道的,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当年一走了之,我找不到他,从此再没见过。”
虽然是只言片语,文修远却听出了这当中隐含的信息,当年他们是不寻常的关系吧?
他道:“既然一切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想太多了,还是要珍惜眼前人。”
俞千龄听了挠挠头:“我没想很多,我觉得一切都过去了,不过容峥他好像不是……哎,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与他当年是个什么关系,说是情人吧,也不像,说是朋友吧,也不对……反正,我也搞不清,不过现下也没什么关系了,一切都过去了。”她捧着脸,神色还是有些迷茫,感情的事对她来说太复杂了。
她说现下没什么关系了,但以文修远对两人的观察,不像是都过去了的样子。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爱管人闲事的人,点到为止。
“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你明白现下在乎的就可以。”文修远说完举杯离去。
俞千龄转头看他背影,觉得他的话略深奥。她呆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闷,自顾自起身,到外面透气去了。
国公府虽然俭朴,但种了不少绿植,常青树很多,郁郁葱葱的,逛起来景致还不错。
俞千龄随意停在一颗树旁,摘了上面有些奇特的叶子下来,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啊,长得还挺奇特。”
“樟子松。”
俞千龄闻声转过头,容峥从树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阳光里,五官清晰,身形笔直,和她记忆力那个人还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只是分开了短暂的十天、半个月,彼此都没有变。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早就写过了嘛,直男龄这个性子,注定了初恋不可能是小今今啦~现在真正的初恋来了!吼吼吼~
第57章
第五十八章
容峥一步步向她走来,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那支樟子松,咬字清晰道:“樟子松,四季常青,原生长于东北地区,生长较快,适应力极强,常被用于在山地砂丘之类草木难生的地方开荒造林。”
俞千龄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真奇怪,明明和你分开了三年多,却好像一切都没有变的样子。”俞千龄退了几步,依靠在身后的长廊上,语调轻松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原来也是到这里来透气啊。”那语气如同只是在和一个多久不见的老朋友说话。
容峥跟过来,停在她面前,神色却不像她这么不以为然:“你叫俞千龄,于七并不是你的名字,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名真姓。”
俞千龄似是没想到他一上来说这个,笑容一滞,很快又故作无所谓道:“你不也是?你不是也不叫什么白容,叫容峥吗?”
容峥逼近她一步,神色认认真真道:“我叫白容,容峥是我认祖归宗以后改的名字,我之前一直随母姓,姓白名容,白容是我的真名。”他说完又一字一字强调道,“我从一开始告诉你的就是我的真名。”
俞千龄这么一听,有点恍惚,合着那个不够意思的人是她?
她在他有些逼视的目光下,不自在的伸出手指头卷了卷发梢,道:“其实我也不算骗你,于和俞本来也是同音,我没大名的时候就叫俞七,我爹娘兄弟也都叫我小七,算是我的小名。”她身后推了他肩一下,大大咧咧道,“你这么计较做甚?名字不过是个称谓而已嘛!”
容峥并没有她这么不当回事,气氛也没得到半点缓和,反而更凝重了,他双眸紧盯她,沉声道:“我娘弥留之际,我告诉她,她的儿媳叫于七,她咽气的时候都还以为她的儿媳是个叫于七的姑娘。”
俞千龄脸上不着调的神情褪去,目光有些复杂起来。所以那个时候容峥是想娶她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错觉,确实是那种互有情愫的恋人?也是,容峥这样的人,确实不会做出随随便便亲女子的事情,那他当初为何不告而别?
俞千龄正想问他,容峥却先开口质问她道:“你当初为何要不告而别?我娘临终前想见儿媳一眼,我找了你很久,直到我娘离世,我都没能把你找回去,也没能看她最后一眼,你为什么要走?就连一句话也不留,留给我的就只有一个找不到的假名字。”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她在他眼中却看到了沉寂三年的悲与愤。多年之后,她释怀了,他却似乎一点也没有,甚至一直在怨她,这三年里也一直怨着她吧。
俞千龄有点无措,不知从何说去,半响才道:“我以为不告而别的人是你,我那天回来以后没有找到你,后来我在铺子里等了你五天,你一直没回来,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你去哪了,我以为你不告而别了,也离开了,我那时候生你气,就再没回过那里,我不知道你在找我。”
似乎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信服,他又道:“我收到我娘病重的消息,来不及等你回来便赶回家去了,但我临走时给你留了书信,你也没看到吗?”
俞千龄真的没看到,她一开始是不相信白容会不告而别的,她翻找了整个家,都没找到他留下的只言片语,只是发现家中的值钱的都不见了,他的衣服也带走了大半。
“不管你信不信,我当时到处找过了,真的没看到你留下的书信,我寸步未离的等了你五天,以为你再多的事五天总会回来和我说一声的,可我五天没等到你,也不知道你真的家在哪里,去哪里能找到你,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才会离开的。”
不管她到底看没看到那封信,说到底他们之间从未信任过,也可以说是她从未信任过他。
他道:“我的家就在那,我无论去哪里都会回到那里,你所知道关于我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是因为我娘病重没办法早些回去,可你就这么不辞而别了。我不知道你的真名,也不知道你的出身,更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我这里,你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的事你从来不跟我说,我不问不是不在乎,我只是在等你告诉我,可你一直都没有,还以为我对你就像你对我一样不坦诚。”
面对他的质问,俞千龄有点百口莫辩了。当初她年纪小,本来也是个贪玩没耐性的性子,在白容之前,她也从未有过什么感情经验,那种情窦初开的懵懂她很茫然,也不明白,后来找不到白容的时候,她甚至还自以为是的憎恨了他很久,可现下看来,错的那个人似乎是她……
“我……”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回到那个有点情窦初开,茫然无知的自己,“对不起,我当初真的不知道,我就以为是你先不告而别的,毕竟你那么不寻常,我一直以为你是隐瞒身份暂住在那里,我……”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当初遇到白容是个意外,她那时候就喜欢到处野,听说林家村有许多手艺高超的铁匠,就过去想找人炼制个趁手的兵器,找了一圈就找到了白容。他当时在一堆老头子里显得格外出挑,便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观察他的手艺,竟又是毫不输人的娴熟和高超。而且他做事的样子特别的认真,即使穿着脏污的粗布麻衣,也能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可他是个怪性子,她花钱找他炼制一把剑,他不干,说只给有缘人做事。俞千龄也是倔脾气,就缠上他了,嚷着要做他的有缘人,赖在了他家里,每天跟着他,赶都赶不走。
朝夕的相处,使得俞千龄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他会铁匠,也会木工,还烧的一手好菜,缝缝补补也不在话下,而且学识渊博,仿佛什么都懂。而他所谓的有缘人,都是一些穷苦人,他甚至赚不到什么银子,每日的吃食,不是自己种的,就是山里挖的,或是乡里乡亲送的。明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人缘却特别的好。
后来她在他家住久了,乡里乡亲都叫白家媳妇,起初她只是觉得这个称呼好玩,后来这个称呼似乎无形之中把他们拴在了一起。
渐渐地,白容会等她回家吃饭,会试着做些她喜欢吃的,会在夜里挑灯替她缝补衣裳,会在进城赶集的时候给她买东西回来。俞千龄自小备受宠爱,什么都不缺,却在白容这里找到了不一样的感受,她和他像一对普通的穷苦小夫妻一般过日子,他从厌烦她,到对她百般纵容,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愉悦感,那便是她情窦初开的情愫。
即便是现在,她面对白容,都是一种不一样的感情。
容峥看着她,问道:“你当初缠着我,是不是只是想让我替你做把剑,你的目的达到了,就可以洒脱的离开了。”
于容峥而言,当初的俞千龄更神秘,她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缠着他想要一把剑,后来他做好了,却藏了起来没给她,心里大概是有些怕她拿了剑就走。母亲病情暂且稳定下来,他得以回家找她的时候,他发现他藏起的那把剑不见了,然后俞千龄果然也不见了,一走就是三年,直到今日才再见。
俞千龄摇摇头:“起初是,后来我更想跟你在一块,我那时真以为是你不告而别的,我也不知道那封信为何不见了……”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来,她决心离开的那天,是夏亦忱半路上接她回去的……
“娘的!夏亦忱这个混球!”
容峥听到了她的咒骂声:“你说什么?”
俞千龄有些烦躁的揪揪头发:“总而言之,是我当时被耍了,误会了你,才造成了现下的局面,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我现下成婚了,已经有了家室,你……愿你也早日觅得良缘吧,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开口。”反正她是不可能把自己劈成两半,送他一半的。
容峥半天没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为何成婚?你成婚前与那人不是不认识的吗?”
俞千龄有点颠三倒四道:“就是有点急着成家,觉得他还不错就嫁了,现下相处的挺好的,他是个不错的人。”
容峥向她走了几步,停在离她只有半个人的距离,他俯身,对上她的双眸,问她道:“你早就把我忘了吗?”
莫名的,俞千龄的心里突突跳的厉害,似乎回到了他第一次亲她的时候……
那时,他们在河边洗衣服,她是第一次洗,拍打衣服的时候水溅的满脸都是,他抬袖子给她擦,两人的脸便越离越近,唇瓣上一软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回过神来以后心里扑腾扑腾跳的厉害。
俞千龄出神的这会儿工夫,容峥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她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容峥伸手扶住她躲避的后脑,带着些许酒气道:“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忘了我……”
*
“怀今,你站这做什么,找到人了吗?”钟霖远远就瞧见时怀今站在走廊处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紧挨在一起十分亲密的两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公主的规制,除了俞千龄还能是谁?
他吓了一跳,忙看向时怀今,他近日来本红润了一些的脸,又变得煞白起来。
钟霖顿时就火了:这个混账公主!早就知道她朝三暮四的劣根改不了!这才一会儿的工夫又搅和上了一个!
钟霖气冲冲道:“看着有什么用啊!走,跟我一块过去,把他们给分开!她现下都有你这个驸马了,怎么能这么做呢?你别怕她,这事本来就是她不占理!”
时怀今拉住冲动的钟霖,摇了摇头:“别过去了,我没事的,你四周查看一下,别让什么闲杂人等看见了。”
钟霖真是恨铁不成钢,媳妇都当他面给他戴绿帽子了,他居然还要帮她把风!
“怀今……”
“去!”这是时怀今第一次对他大声呵斥。
钟霖心里虽然气,但他此时更同情自己兄弟,动了动嘴,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去做事了,独留时怀今一个人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激不激动!刺不刺激!突然有点萌俞容cp了…… _(:з」∠)_
我们小今今的心,千疮百孔了……
第58章
第五十九章
尽在咫尺的面容,让俞千龄竟有些久违的仓皇无措,直觉告诉她这很危险,伸手抵在了他的胸膛推了他一把,躲开了他的桎梏,笑得有些僵硬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脑子糊涂了,怎么会不记得你呢?”
白容可以说是打开她新世界的人,在他之前,俞千龄对男人不是打骂驱离,就是称兄道弟,从未产生过男女之情这种微妙的感情,她自然不会忘了他。但当初的那种爱恨与纠缠,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现下他靠的那么近,难免还是会引她不自在。
她现下毕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不能沉迷旧情不忘,想想自己爱吃醋的小驸马,脑子清明了一些,从他身边走开了:“以前的事情孰对孰错,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知道,你也不是个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毕竟……”
容峥拉住她的手,把她强拽回来,对上她的双眸道:“我找了你三年,这三年来你找过我吗?”
俞千龄一愣,看着一脸质问的他,是有些心虚和愧疚的。她一开始的时候是很难受,想过要去找他,但夏亦忱一直在旁边劝她不要去,自降身份去找一个不在意她的人没有意义。她那时有些自负,这么一听便也没去,等日子久了,她对白容的感情也就淡了,有新的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自然就不怎么在意那份懵懂的感情了。
容峥见她久久不答,便也明白了,有些不死心的问她:“若是你选驸马的时候我在京中,你会不会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