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司机黑着脸说道，“公司规定，半路不能下客的！你们等着吧！”
旁边好几个乘客开始纷纷问起那个蓝衣乘客来，怎么怎么走、怎么怎么搭车什么的……于幼怡听了，也有些心动。
李扬名揉着眼睛醒了，她便立刻从书包里拿出了两个袋装面包，又递了一瓶水给他。
乘客们起哄，要求司机马上开车门，他们要下车，要步行往大学城而去。
司机坚决不同意。
这时，不少乘客从其他同样被塞得不能动弹的长途客车上下来了，纷纷朝着先前蓝衣乘客所指的方向走去。
车上的乘客们开始不满意了，几个情绪十分激动的乘客开始跟司机争吵了起来。
没法子，最后司机拿起了内部对讲机，大约是在向上级汇报……过了一会儿，司机开了车门，“想提前下车的，就在这里下吧，大家注意安全。”
众人争先恐后的下了车。
想了想，于幼怡与李扬名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车，我们走。”他给出了意见。
于幼怡站起身，背好书包，准备下车。
只是，走在她前面的，是一对夫妻……男的头发花白，看上去有五六十了；女的也上了年纪，但看起来因为保养得好，所以看着还像中年妇女。
这对夫妻搀扶着一个……估计有八十多岁的佝偻老太太，手里还大包小包地背着、挎着、拿着不少的行李。
“你这个老婆婆这么老，就不要下车啦！”司机劝他们。
男的解释道，“我妈在车上困太久了，她想解手……再说了，塞在这儿，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到……我们还是走吧。”
于幼怡与李扬名跟在这三人的身后下了车。
现在已经夜里八点多了，然而在荒凉的马路上，根本就连路灯都没有，但因为四面八方都是车，倒也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弯弯窄窄的土路上，到处都是往大学城方向步行而去的乘客……又因为那条土路不宽，还因为下过暴雨，所以路面上坑坑洼洼的全是水坑。
那三个人慢慢地走在前头，几乎将整条土路横截了，于幼怡和李扬名就只能跟在他们后头慢慢地走。
“阿敏是个没良心的，她想我死，想我死啊……呜呜呜，她想我死……”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男的劝那老太太道，“那我们不跟着陈敏住了！妈，以后你就跟着我住，好不好？”
老太太哭着摇头，“我不跟着你住。阿娇死了，你也已经讨了别个做老婆，不是我女婿了……”
男的难堪地看了身边的中年妇女一眼，对老太说道，“阿娇死没死，我也是你半个儿子啊，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讲的。”
老太太摇头，“我不跟阿敏住……你送我去阿春家，我跟着阿春住。”
男的没法子，只好又说道，“那我给你个手机好不好？以后你天天打电话给我，有事也打，没事也打？”
老太太又哭了起来，“我不跟阿敏住，她打我！”
于幼怡和李扬名对视了一眼，心想这个老太太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怕不是有些老糊涂了？
见这对夫妻又要扶着老的，还大包小包地拿着行李，一副很吃力的样子，于幼怡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问道，“伯伯，你们需要帮忙吗？”
男的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她与李扬名。
“反正都同路，我们可以帮你们背一下行李。”于幼怡说道。
男的犹豫了一下，笑道，“谢谢你啊小姑娘。”说着，他便将肩上挎着的包递给于幼怡，又说了声，“这包有点儿重，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于幼怡接了过来，掂量了一下，觉得是有点儿重，就把自己的书包先拿了下来，背反方向挂在胸前，然后将这个伯伯的包给背在了身后。
“我也可以帮着再背一个包。”李扬名也开口说道。
伯伯很高兴，再三道谢，“太感谢你们俩啦！”说着，他去接过了旁边那位……大约是他妻子的身上的包，递给了李扬名。
这时，于幼怡眼尖地看到，中年妇女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这么说，老伯交给李扬名的那个包里，装着很重要的东西？
李扬名压根儿就没多想，直接就把那个包给挂在自己的面前。
“咱们走吧！”于幼怡说了一声。
李扬名跟在她的身后……
那对夫妻扶着身形佝偻的老太太，也跟着后面慢慢走。
“小姑娘！小姑娘……请你们等一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的连声说道。
“你妈说她忍不住了，快要拉出来了。”中年妇女突然来了一句。
男的急道，“算了不找厕所了，赶紧找个地儿让妈解决一下吧！”
李扬名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旁边大约就是附近农民开垦的菜地，不远处就有个很简陋的、用几片破油毡子围起来的简易茅坑，连忙朝那指了指，“那儿那儿！那里有茅厕！”
男的连忙招呼着中年妇女扶了老太太往那边走去。
“哎，什么都没准备，连手纸都没有！”中年妇女一边走一边埋怨道。
于幼怡说道，“伯母，我这里有手纸……还有手电筒，您要不要？”
——多亏了啰嗦的爸爸，不然的话，这些东西她根本就不想带。但想不到，居然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第53章
中年妇女谢过了于幼怡，接了她递来的手电筒和手纸，扶着老太太去一旁解完了手，然后又走了回来。
老太太又用晦涩难懂的方言冲着那个伯伯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
伯伯有些为难地说道，“妈，您再忍忍吧，现在荒郊野外的，哪儿有地方给买吃的？要不，咱们走到大学城里头，看看有没有小卖部开着门，再给您买点儿吃的？”
李扬名听了，说道，“大学城的后门我来过……除了有个公交车站以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小卖部。”
那对夫妻一愣。
那中年妇女就埋怨老伯，“当时就说别这么匆忙了，你总不听，我说我去买点儿包子馒头路上吃，你也嫌麻烦，瞧瞧……现在麻烦了吧？呆会儿她要是低血糖晕了……这荒郊野外的，看你怎么办！”
于幼怡犹豫了一会儿。
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学雷锋了，那就把好事做到底吧！
“伯伯，我们带着干粮呢，要不要让奶奶先吃点？有肉包子的，还有面包……还有一盒牛奶。”她说道。
老太太立刻喃喃地说了句，“肉包子，吃肉包子……”
于幼怡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老太太，也不知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还是怎么的。总之她两眼无神，而且神智也不大清醒的样子。
伯伯很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这个……”
“让奶奶吃点吧！”于幼怡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早上爸爸给自己打包的两个肉包子，以及一盒牛奶，一块儿递给了男的。
伯伯连声道谢。
老太太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俩肉包子，又喝了一盒牛奶……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心理作用，似乎觉得，老妇人的身形仿佛没有那么步履蹒跚了？
于幼怡索性又从书包里拿了一个面包和牛奶出来，递给伯伯，“伯伯，您跟伯母也分着吃点吧……咱们都从路城出来的，这一趟，都差不多坐了快六个小时的车了。”
“你们吃你们吃……”伯伯连忙推让。
于幼怡一笑，“在路城等车的时候买了不少干粮呢，刚我俩已经在车上吃过了。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个面包了，您跟伯母分着吃吧。”
中年妇女面上的表情显然没有刚才那么抵触和防备了，“小姑娘，你还是……那就谢谢你啦！”
接过于幼怡递过来的面包，中年妇女拆开了包装纸，两口三口地吃了一半，又把剩下的半个递给了老伴。然后，她又转头问于幼怡，“小姑娘，你是路城一中的啊？”
现在的教育局有规定，无论公立还是私立的学校，都必须给学生发放缝着荧光条的魔术贴。发这玩意儿，是让学生们将荧光条贴在书包上的，怕的就是天黑的时候，司机开始会看不到行走在路上的学生。
现在于幼怡的书包上，就贴着绣了路城一中名字的荧光条。
“小姑娘，你是初中的，还是高中的？在几班啊？”中年妇女追问道。
于幼怡抿嘴一笑，“我们老师说，学雷锋得不留名。”
中年妇女笑了起来。
说话之间，伯伯也吃完了面包，又与妻子一块儿分食了一盒牛奶以后，他俩扶起了老太太，这才继续朝大学城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她们才终于跟着其他的路人们一块儿走进了大学城的范围。再仔细看看，果然就像李扬名说的那样，这大学城里虽然绿化挺好，马路也宽敞，但一看去……就是一条笔直的马路，除了树木与路灯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过，跟着其他的路人们一块继续往前走，果然走到了一个公交站台。
于幼怡和李扬名走过去看站牌。
——她今晚想住在茶叶批发市场附近，而他是要去省政府机关大院的家属区，恐怕得在这儿分手了。
那对中年夫妻扶着老太太，也盯着公交站牌看了许久……
最后几人一合计，大约要兵分三路了。
于幼怡与李扬名把行李还给了伯伯，然后两人走到了一边。于幼怡把爸爸的手机交给李扬名，“我手机已经没电了……晚上大约要等到我找好酒店、入住了以后才能充电开机，有什么事你发短信给我，或者晚点再打电话给我。万一咱们没能联系上，那明天下午直接在省汽车站等，记着，最晚一班回路城的班车是下午四点半。”
“不如把你那没电的手机给我，你拿着师父的手机，万一路上有什么事还能打个电话什么的。”李扬名说道。
于幼怡摇摇头。
——可以感觉得到，他跟他妈妈的关系好像也不怎么好。要是让他拿着她的手机……一个不小心被他妈妈看到手机里，她的那些视频的话……
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见她没同意，李扬名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晚上等手机充好电了，无论如何也要发个短信给我，让我知道你顺利住下了……车来了，路上小心！”
于幼怡一看，果然来了一辆公共汽车，还正是她要搭乘的那一班。
她连忙随着人流朝前走去，朝李扬名，也朝那对夫妇和老太太挥了挥车，挤上了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摇摇晃晃的，终于驶出了大学城。
于幼怡一路问着人，又转了两次大巴，总算是找到了茶叶批发市场。
这会儿都快晚上十点了……
不过，也好在茶叶批发市场附近还是很热闹的。所以于幼怡先在楼下的宵夜摊子吃了份炒米粉，然后才找了个连锁酒店，开了个房间。
回到房间里，她第一时间先给手机充电，然后反锁好门，拿出了换洗衣服去洗澡去了。
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换好睡衣，于幼怡用毛巾搓着头发，开了电视。看了一会儿电视，突然想起今天还没给爸爸报平安，就赶紧过去打开了手机……好几条讯息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再仔细一看，还全部都是家里的座机打过来的。
——爸爸肯定着急了！
她赶紧回拨了过去。
几乎是电话刚一接通，于大海的声音就紧张地响了起来，“幼怡？你们可到了啊？我打你手机关机了，打我那手机又没人接……你俩这是怎么回事啊？”
“爸爸我们到了一会儿了。”于幼怡说道，“路上塞车呢，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可能被调成震动了，所以没听到。”
“你现在在扬名家里？”
“嗯。”
“喊人了吗？在人家家里借宿，可要大方一点啊！”
“知道了爸爸，你就放心吧！”
“要不要我亲自跟他妈妈讲下电话？”
“不用了，我都已经跟他妈妈说晚安了……爸爸，好困！我要睡觉了。”
于大海只得应了一声，“好吧，幼怡啊，明天的事儿呢，能办成最好，办不成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太压力……反正家里的茶叶啊，爸爸还会有别的办法，肯定可以把茶叶都推销出去的……”
于幼怡嗯嗯了两声，收了线。
结果她刚刚才把手机放下，来电显示的音乐立刻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于幼怡一怔，拿起电话一看，怎么还是老爸打来的？
她滑下了接电键，“爸爸！你还有什么事儿啊！我不是说了嘛……我要睡觉了！”不自觉的，她的声音就带上了一丝俏俏软软的撒娇。
“幼怡？”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扬名闷闷的声音。
于幼怡一呆，突然想起来了。
——爸爸的手机现在在李扬名那儿！
她抚额。
“呃，我，我到了……已经住进酒店了，你呢？你到了吗？”于幼怡连忙问道。
电话那头居然挺嘈杂的，似乎有汽车鸣笛声、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乱七八糟的音乐声音。
良久，李扬名才来了一句，“幼怡，你，你在哪儿？”
于幼怡皱起了眉头。
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现在，他问她在哪里？
可他明明知道，今天晚上她住的是酒店。
在那一刻，于幼怡几乎是秒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能收留我吗？
也不知为什么，于幼怡隐隐就觉得有些心疼了起来。
还有什么比……一个少年千里迢迢跑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最后却要流落街头更让人心酸的呢？更何况，李扬名他并不是不知道母亲住在哪儿，也不应该是迷路这样的状态。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母亲那儿，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又决定离开那儿。
“我在茶叶批发市场的斜对面的XX酒店，五零三房。”于幼怡简洁地说道。
